相公请躺平
2012-05-14舒尧
舒尧
一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崔夫人很忙。
他们府里的少主子生着一副好皮相,肤白眸黑,眉目间总透着些邪魅和玩世不恭。
老主子临去之前,担忧着他这独苗已到了娶妻的年岁,却没见他对哪家姑娘有意思,便擅自做主,给他选了淮城第一盐商夏如光的三女儿夏之馥。
少主子崔昀虽面上没显露,心底下也是有几分不满的。碍于家里老头子的面上,却也没说什么。
新婚燕尔,崔府上上下下还沉浸在喜气之中,心愿已了的崔老爷子就咽了气。
崔昀自幼丧母,崔老爷子也没再续铉,更无妾室,自此崔府便由这少主子掌管。
崔昀天资聪颖,府里事务、官商场上打理得顺顺当当的,对待府内的下人们也和和气气。
偏偏就对那父母之言媒妁之意娶进门的夏府千金不冷不热,甚至有时还极其刻薄。
这夏府的三小姐夏之馥虽算不上什么艳绝天下,但生得玲珑有致,五官细致,一双杏眼秋波涟涟,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她似乎并不在意崔昀态度恶劣,贴身丫头珠儿替她抱不平,她只轻挥手,一脸毫不在意地说:“别到外面去勾三搭四就好了,面子问题。”
所以当珠儿面色焦急地闯进屋内,顾不得礼节张口就喊“老爷在外面跟那林府的千金”的时候,手中的茶盏滑落,碎了一地。
芊芊玉指没了那故作柔弱,紧紧地捏在一起,又猛地锤在一旁的黄花梨木茶几上。
茶几登时散架。
珠儿在目瞪口呆中才忽然想起,她们家小姐自幼习武,怪力无穷。
夏之馥柳眉倒竖,薄唇微微发白:“带我过去!”
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最近老爷忙着出墙,夫人忙着捉奸。
崔府上上下下才知道,他们的夫人虽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自幼习武,还有些……彪悍。
“带我过去!”
又是一声中气十足满是愤懑的吼声,就见崔夫人提着裙子大跨步冲出府门。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在庭院里扫地的家丁崔二摇着头,目送着夫人的身影远去。
还记得老爷第一次出墙,是那林府的千金。
夫人把林府闹得鸡飞狗跳,听说那时她长袖翻飞,竟把院落里的假山石削飞砸进那千金的闺房。
为了重修小姐闺房,林老爷请了七八个大汉,一起想把那巨石移开,一群肌肉猛男都累趴在地上了,却动不了分毫,想砸碎,却也徒劳无功。
林老爷这才想起这奇石是修大院时就已经存在的,原本当初要移除也费了一番功夫,但仍未果。
最后林老爷还得灰着脸亲自登门来谢罪,说些小女不知廉耻等话,夫人才亲自过去帮他把那巨石打回原位。
第二次是携家眷来淮城视察的顾太守千金,夫人当着那小姐的面,只一盏茶的工夫就把顾太守说得心花怒放红光满面,爽朗一笑,顾小姐就被她娘家的哥哥娶入了门。
第三次是城南微雨斋的寡妇,夫人把一微雨斋愣是弄成了暴雨斋。
第四次……
崔二摇头,不知这一回,老爷又勾搭上哪家姑娘了。
这一回是醉风楼,珠儿的线报是崔昀请了临城出了名的花魁尤凝儿在那儿饮酒作乐。
到了醉风楼,略整衣衫,打发一脸忧虑跟在身后的珠儿回府,然后就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一见这面带煞气闻名全城的美人儿,脸就垮成个小苦瓜:“崔……崔夫人……”
“崔昀在哪儿?”
“哎哟……崔夫人……崔老爷在东边那厢房……哎哎哎……崔夫人……您……”
夏之馥头也不回地就上了楼。身后的小儿急得直跳脚,左顾右盼希望天降神兵。
推开那厢房的门,果真崔昀在里面。那妖娆媚气的女子想必就是尤凝儿。还有一个男子。
夏之馥忽然就消了点气。
一袭白衣,素雅却散发着一种天生的贵气,面目俊朗,眸若星子,那男子正含笑地望着忽然闯入的自己。
夏之馥脸有些发烫。
“哟!这就是崔公子那出了名的夫人吗?”尤凝儿媚眼微转,她打量了一眼夏之馥,含着些轻蔑的笑意,尖尖玉指覆上崔昀放在酒席上的手,“崔公子好福气啊,哪像凝儿,无依无靠……”
夏之馥的火气噌的一下又上来了。
崔昀这家伙,竟毫不躲闪,还弯着眉眼柔情似水地望着那尤凝儿!
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夏之馥忽然有些心冷,也腻了吵闹。
她冷哼一声:“既是这样,便让你那位崔公子赎了你,然后回去风风光光地娶入门,他家不缺这几个钱。”
话毕,她狠狠地剐了一眼崔昀,夏之馥转身离去。
崔昀眉头轻挑,眼底有些不解。
往日她必大闹一番,跳着叫着要回娘家,然后把这醉风楼拆得只剩一个支架。
今儿个竟说要他把尤凝儿给赎回去。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感,顿感索然无味。他默不作声地抽开手,抬头正欲开口:“王……”
这才发觉对面的人早已追随自己的娘子而去。
黑沉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些许阴霾。
举起杯盏,将那辛辣的酒一饮而尽。
夏之馥出了酒楼没几步就发觉了身后有人尾随。
她有些恼怒地回头,却对上了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
“在下白清旭。”那人微微颔首,带着笑意望着她。
“民妇见过旭王爷。”夏之馥不卑不亢地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去。
“慢着。”白清旭忙伸手去拉她,夏之馥轻摆衣袖躲了过去,待抬头,早已没了夏之馥的影子。
旭王爷低笑一声,眉眼间是无限的温柔。
“果然是你啊……”
二
崔府上下鸡飞狗跳,只有老爷崔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下人们都忧虑重重,管家崔伯和珠儿更是日日长吁短叹。
他们的夫人离家出走杳无音讯已经三日了。
珠儿借着回去给小姐带些东西的名义回了趟夏府,夏之馥也并未回去。
夫人平时待他们不薄,这年头有那么和善的主子是福分,虽然老爷也是和和气气的,却总有些压迫感,夫人却是真正的和善,虽然因为老爷种种不忠行为总是爆炸,但并未为难下人,拿他们出气。
这会儿,珠儿正跟崔伯在廊子外头抹眼泪。
“夫人平日待我们不薄,这会儿怎么忽然就出走了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小姐留了这书信,必定是去哪个故人那儿散心了,呜呜呜,小姐竟撇下我们不管不顾了……”
那“故人”二字咬字故意加重了点。
珠儿和崔伯这音量掐得刚好,哭得却嘤嘤呜呜做作得紧,悉数全灌入了在房内休憩的崔昀耳内。
崔昀近日被那尤凝儿缠得紧,腻得慌,生意场上也出了点差错,虽没什么大碍,但也烦躁。
这会儿崔伯、珠儿那明摆着是哭给他听的话儿也入了耳。
崔昀放在案上的手猛然握拳。
眼底阴霾深重。
故人?
那旭王爷,有三日没来找自己了。听说也是不知踪影。
房内传来一阵笔砚落地的声音,接着崔昀便面色阴沉地冲出房间,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珠儿惊得面如土色,崔伯淡然一笑。
“看来……我们少主子也并非无情之人……”
夏之馥哭丧着脸趴在那竹竿制成的方桌上,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不过被那崔昀欺负了,就这么没出息?”那人含笑,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门儿,“你可是那大宅院里的崔夫人呢,平日的那股劲儿去哪儿了,怎么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二姐……”夏之馥委屈地嘟着嘴,“你也知道,我那是不得已装出来的……”
夏之馨被小妹那表情逗得扑哧一笑:“你也该长大了,应该知道相公就是我们女人一生唯一的依靠,不可胡闹。”
“我不管啦!”夏之馥脚一跺,直起身来,“那该死的白眼儿狼,不知中了什么邪,最近整日出去拈花惹草,太不给我面子了!”
“哦?”夏之馨表情有些凝滞,“你也只是觉得……不给面子?”
“可不是吗……我也知他当初是因父母之命不可违才娶了我,我何尝不是呢?如若不是许给了他……我兴许现在已经等到了小白……”夏之馥的表情渐渐淡下来,却有些伤感,“我也不求能跟他恩爱一生,但至少给我留点颜面啊!”
“馥儿……你不曾爱过他?”夏之馨有些诧异。
夏之馥一顿。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夏之馨:“爱?我不懂那是什么感觉。”
夏之馨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傻馥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笨笨傻傻的呢?”
“姐姐你才笨傻呢!”夏之馥不满地瞪着她,“姐姐也真是的,姐夫过世都有三年了,也不考虑一下自己日后的依靠,独自一人搬进这翠竹林来,爹爹娘亲都很担心呢。”
夏之馨淡然一笑,清秀温婉的面容上似有些眷恋的表情:“君羽一走,我便再无可依靠的人,只是我知道,他必定会一直守护着我。”
“姐姐,你在说什么傻话……姐夫都走了,怎么守护你呀……”
夏之馥眼眶有些泛红。
“傻丫头,你现在还不懂。”
夏之馨长叹一声,目光缓缓地落在夏之馥腰间挂着的一块翠色美玉上。
“馥儿,你终究还是会明白的。我传了书信到崔府,这会儿他们派的人该来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记温和男声,却并不是崔昀的声音。
“恭候多时了。”
夏之馥一惊,自己竟未察觉有人靠近姐姐的竹楼。
她回头望向门口。
珠帘被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撩起,露出一袭白衣与白清旭一张俊美容颜。
“旭王爷?”夏之馥惊得跳了起来。
夏之馨似有些困惑,只是转瞬即逝,起身,语气间并未有何恭谦之意:“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民妇寒舍有何贵干?”
“我截了馨姑娘的书信,来接馥姑娘回城。”白清旭笑得无害,夏之馥却莫名地有些脸红了。
“馥儿乃有夫之妇,要接,恐怕也得是崔府派人来接吧?”
“想必馨姑娘也知道,我和馥儿是旧识。”白清旭嘴角微扬,“若只是叙叙旧,恐也无妨吧?”
“旧识……”夏之馥皱皱眉,自己在之前似乎并未见过这王爷。
夏之馨沉吟了一会儿,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窗外竹林的某一处,便轻笑起来:“也罢也罢,若是王爷,我信得过。”
“这便是了。”白清旭伸出手,“馥姑娘,请。”
翠竹林内。
崔昀目光狠狠地落在竹楼内的某两人身上,脸色极其难看。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三
最近崔府沉浸在一种诡异的阴沉气氛中。
自从那日少主子出了门,不知去向一天后回来,便带着一股恐怖的阴沉笼罩了崔府。
崔伯和珠儿都发现,自那日起,只要有谁提起夏之馥,崔昀便会莫名地大发一通火。
难不成,这回是小姐出墙被老爷捉着了?珠儿和崔伯交换着眼神。
风水轮流转啊……崔伯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咳咳——”
珠儿和崔伯噼里啪啦的眼神电波交流被阴霾之气打断,崔昀面色不善地立在他们身后。
崔伯觉得脊背发凉,头也不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落荒而逃,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KAO!这老不死的平日不是说自己腿脚不好吗,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珠儿脸都青了,慢慢地回身,磕磕巴巴地开口道:“老、老爷……”
“去旭王府,接你们家小姐回府!”
崔昀捏着拳,甩袖而去。
珠儿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刚刚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崔昀面露杀气不说,身后似乎还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面目狰狞的巨兽,只一瞬间就消失了。
事后夏之馥听珠儿添油加醋地描述,嗤之以鼻:“那不过是习武之人的气罢了,你心理作用就把它看成什么巨兽了。”
等等……旭王府?小姐在旭王府?
咱家小姐终于也不耐寂寞出墙了吗?
当然,等珠儿跟随着旭王府的小厮来到王府后花园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随着熟悉的石碎树倒的巨响,珠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带自己来的那小厮会那么一脸不情愿加惊恐。
只见自家小姐跟孙猴子一样灵活轻盈地跃上院内唯一一块完整的假山石上,一屁股坐下来,挑衅地看着灰头土脸的白清旭。
旭王爷一袭白衣上沾了不少落叶和土灰,俊美的容颜似乎也带着些伤痕。
早知旭王爷武功盖世,看着旭王爷那一脸的无奈,想必是自家小姐又耍诈了。
珠儿看着一片狼藉的花园,一身冷汗,连忙向夏之馥坐着的那块假山石扑去:“小姐别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啊,危……”
那块假山石看似无损,却已然有了一道道断痕,珠儿这一扑,那断痕便裂开,自然殃及在假山石上的夏之馥。
夏之馥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向后猛地一倾,失了平衡一头栽下来。
珠儿呆在了那儿。
“危险!”
白清旭眉头一皱,正欲飞身而上,一把折扇却不知从何处直直地打向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躲闪,才猛地反应过来,转头望向夏之馥的方向:“馥儿!”
描金紫衣,黑发飞散。
面容邪魅的男子早已抱住吓得闭上眼睛的夏之馥,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担忧和一丝怒气。
“老爷?!”珠儿惊得下巴都差点脱臼。
刚刚她一定是眼花了!眼花了!崔昀抱着小姐的时候,表情似乎……很温柔?
绝对是眼花了!下一秒钟,珠儿就肯定了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
崔昀双脚落地,刚站稳,抱着夏之馥的手就松开了。
砰!
夏之馥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姐!”珠儿惊叫着奔向自家亲爱的小姐。
崔昀阴沉着脸转身说:“跟我回府!”
四
夏之馥趴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哎,珠儿,你说那白眼儿狼是怎么知道我在旭王府的?”
珠儿在给夏之馥擦药,一下一下地把那淡黄色的药膏抹开:“大概是听谁说了吧。”
“不对呀,我去的时候明明是深夜……嗷嗷嗷!死蹄子你下手轻点呀!疼啊!”
“深夜!”珠儿眼珠子瞪得比铜铃大,“小姐你真跟那王爷……”
“去!白清旭是什么货色,不过就是脸长得好看点,武功一般般,我怎么可能跟他呢?”夏之馥翻了个白眼。
“哦……”珠儿一脸的八卦一下褪了色,失望地耷拉着脑袋。
“我说这白眼儿狼也可恨,那么讨厌我就别救我,还把我撂地上……哎哎哎!疼啊!死蹄子你轻点呀!疼……你看你看……现在好了吧……害得我闪了腰,啧,也忒不是爷们儿了!”
珠儿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四处袭来,她看见已站在门外正欲踏进来的崔昀脸一黑,转身离去。
“小姐……刚才老爷在门外……”
“哦?那该死的白眼儿狼还敢来看我笑话!”夏之馥咬牙切齿地道,“要是可以,我真想休了他!”
“嘘——”珠儿一把捂住夏之馥的嘴,“老爷还没走远呢……”
拨开珠儿的手,刚想说什么的夏之馥咂巴了一下嘴,一头黑线:“死蹄子,你居然用抹药的手捂本小姐的嘴!”
伤好得差不多了,夏之馥便下床在花园里各处逛。
对着她,崔昀还是那张死人脸,她也见怪不怪地懒得答理他。
今儿个逛着逛着,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白清旭口中所说“旧识”一事。
照那日姐姐的反应,似乎也默认了这一事。
为啥她自己就记不得了呢?
正好闲得无聊,夏之馥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溜烟地向目标奔去,一把抱住了正靠在回廊栏杆上发呆的珠儿:“珠儿——”
那声音之甜腻之做作,生生把珠儿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小姐,你怎么了?”
“陪人家出一趟门嘛!”
珠儿汗毛倒竖,但还是颇为镇静地咽了口唾沫,“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嘛。”
等走到了街上,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路线,珠儿便开始放慢脚步,慢慢后退,等她转身打算溜之大吉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拎住了她的耳朵。
“珠儿——”
珠儿声泪俱下,好不令人怜惜:“小姐哟……”
“嗯,我在。”
珠儿抱着街牌坊下的石狮子,死活不肯挪步:“小姐啊……你放过奴婢吧……奴婢不要去……”
周围围观党、回头党越来越多,夏之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她提起裙摆露出那精巧的绣花鞋,轻轻一脚踢向珠儿的屁股:“小蹄子,别闹了,不就是去个旭王府,你有必要这么抵触!?”
“老爷知道后会杀了我的……”珠儿委屈地揉揉屁股,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的。
“关他……什么事。”一想到崔昀就冒火,差点要爆粗口的夏之馥及时改口,挑眉瞪着珠儿,“走!”
见小姐面色越来越差,珠儿识趣地起身,灰头土脸地跟在她身后,心内各种纠结郁闷。
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就进了王府,绕到了后花园,看着焕然一新的的假山、水、花草树木,夏之馥大叹王府花匠就是效率高。
眼尖地瞅见白清旭失神地望着庭院角落里的一株桃树,夏之馥示意珠儿在一旁站着,自个儿屏气凝神悄悄靠近。
白清旭并未察觉,只是浅叹一声,喃喃地念着:“馥儿……”
夏之馥一惊,一口气没上来,愣是给呛着了,蹲在地上猛咳起来。
一边咳得满脸通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白清旭莫非暗恋自己多年,或者有一个他暗恋多年的女子跟自己同名?
不过……他这一声“馥儿”,倒是觉得熟悉得紧。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轻轻地落下,拍打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怎么回事,呛着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白清旭那含笑面容,似还有一丝心疼。
“还不是……”忽然脸上发烫,夏之馥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只把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瞪着他。
白清旭倒吸一口气。
两个人的脸离得如此之近,他清晰地看见面前佳人那微带潮红的脸,还有那双清澈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星碎泪花。心不觉一动。又凑近了点。
总觉得不妙的珠儿连忙清了清嗓子:“王爷……小姐……”
白清旭猛地惊醒,糟了,刚才差点……
夏之馥则是咬着下嘴唇,疑似害羞地低头起身。
看着这两人如梦初醒的样子,珠儿有种自己很杀风景很坏气氛的感觉,顿时有些委屈。
“小姐……”
五
最后夏之馥逃也似的离开了旭王府。
回到崔府内,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
奇怪了,从来没有这种情况,难不成她喜欢这个王爷?夏之馥瞬间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了,她有些哆嗦地问珠儿:“珠儿……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啊?”珠儿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想了想,目光触及一个身影,面色微红起来,“就是当你看着他的时候脸会发烫……”
“啊——”夏之馥的心咯噔了一下。
“心跳会加速……”珠儿的目光柔和沉醉起来。
“啊——”夏之馥想要咬舌自尽了。
那身影在回廊转角处消失了,珠儿眉头微蹙。
“看不到他的时候……会焦急,会想他……”
“……”
哎,这个症状貌似没有。夏之馥长舒一口气,看来也没有怎么喜欢嘛。顿觉一身轻松的夏之馥目光瞟向珠儿,见她一脸春心荡漾状,大惊。
“哎,你不会喜欢那个崔二吧?”
刚才家丁崔二就站在珠儿目光所至之地。
珠儿羞得满脸绯红,直跳着说道:“我的小姐哟!你不要喊得那么大声啦!”
用晚膳的时候,崔昀竟然出现了。
夏之馥像见鬼一样地盯着他,一口米饭差点掉出来。
待崔昀在她面前坐下,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抱着饭碗向后挪了挪。
丫的,怎么回事,夏之馥各种忧郁。
自己入门来同桌吃饭是没有过的,唯一一次同床睡还是洞房花烛夜那晚,她小心脏怦怦怦地猛跳,这厮连她的盖头都不掀,衣服不脱,鞋子一蹬,上了床倒头就睡。
这会儿怎么这么平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端着饭碗,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夏之馥只觉得这一顿饭味如嚼蜡。
她随意地扒拉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偷偷地抬头瞄了一眼崔昀,他的目光竟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夏之馥几乎要惊叫起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默默地放下饭碗,起身欲逃。
“吃饱了?”
崔昀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像是定身咒,把夏之馥定在了原地。
“嗯。”
不知道该做何回答的夏之馥咬着唇哼了一声。
“看着我你很难下咽?”
“嗯……啊,没有。”夏之馥差点咬到舌头。
“坐下。”
夏之馥乖乖地坐下来,低着头,不知为何,就是不敢正视崔昀。
冗长的沉默。崔昀放下饭碗。
“找到了过去的情郎,心思便留不住了?”崔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是想好好儿谈谈的,可话一出口,口气却带上了讥讽。
“啊?”夏之馥错愕地抬头,对上崔昀的目光却如触电般,又垂了下去。
看着她这副样子,崔昀只觉得胸中有团烈火在烧,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狠狠地瞪着她,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让自己满意的表情,却什么也没找到。
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崔昀冷声道:“你还不知道?莫装了。我知道那旭王爷便是你当时朝思暮想来的小白,如今见了面,是不是巴不得他把你抢了去!”
夏之馥的心一揪。
自己幼时曾跟随父亲去过旭王府,那时父亲与老王爷商讨事情,自己在花园里遇到一个白衣俊俏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子。
那时他的确说过他长大了必定会来她家提亲。
自己也记下了,记了好几年。
却发现那时并未问清那男孩的姓名,也未曾告诉那男孩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叫馥儿。
那男孩一袭白衣,便叫他小白。
待到了待嫁岁数,几次三番有人来提亲,自己腻烦得紧,便拿着小白的事来推托。
若不是崔家曾有恩于夏家,自己也不会嫁到崔家。
原来,那时的小白竟是现在的旭王爷!
怪不得那一声“馥儿”如此熟悉。
崔昀见夏之馥默不作声,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你真想嫁给他?”
夏之馥惊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暴怒的崔昀。
“夏之馥!你别妄想了!你现在是崔府的女主人!是我崔昀的妻子!”
崔昀面色阴沉,黑眸中似有什么情绪在流转,他绕过桌子欺身上前,对着夏之馥一字一顿地道:“你是我崔昀的人!”
六
“老、老爷!不好啦!”
崔伯气喘吁吁地进了崔昀的书房,张口就喊。
不等一脸不悦的崔昀开口,崔伯立马接着喊道:“夫人去了渡口!我怎么都拦不住,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呀!”
“什么?!”崔昀胸口一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崔昀咬着牙。
他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想让她走。
过去那些冷漠不过只是希望在她脸上找到一些在意自己的迹象。
在她气势汹汹一脸气愤地冲进林府花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一脸的怒气下还有些许难过。
他窃喜着她在意他。
而现在呢,她已经不在意了吗?
崔伯望着自己少主子离去的身影,满是汗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崔伯说渡口是散心的好地方,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夏之馥满头黑线地看着来往的商船。
这老管家的品位真特别,早知道还不如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呢,真无趣。
“馥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之馥抬头,一艘画舫停在眼前,帘子一线掀,出来的人竟是白清旭。
依旧是一袭白衣,却总感觉和之前见面的感觉有所不同。好似多了几分俊雅。夏之馥想到他便是小时候一心一意想嫁的小白,脸倏尔一红。
渡口立着的家丁扶着白清旭上岸,夏之馥忍不住上前几步:“你怎么在这儿?”
“今儿个王兄下来淮城,带他游玩一番。”白清旭扇子一转,指向身后那画舫。
“嗯……”夏之馥低下声去,却有些不知要说什么。
白清旭忽然开口:“馥儿……你可知我是谁?”
“小白?”夏之馥脱口而出,登时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这一说破,好不尴尬。
白清旭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夏之馥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这笑有些假,似乎带着伤感。
“你可知,父王过世得突然,我竟来不及问清你是谁家的千金……问遍了王府上下,竟无人知道。”白清旭止了笑,表情有些苦涩,“待我遇见了你,纵然我一眼辨认出了,可你已嫁为他人妇了。”
“我……”夏之馥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负心汉,莫名地掉进了苦情戏码里,由衷地悲哀起来。
“那若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舍了崔昀,跟我走?”
“啊?”夏之馥一下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去哪儿?”
“做我的王妃!”
白清旭这一声很响亮,震得夏之馥后退了两步,周围的人齐刷刷地望向他们,窃窃私语。
“旭王爷……”夏之馥这才反应过来,“您不会是在说笑吧?”
“我几时和你说过笑?”微叹气,白清旭有些哭笑不得。
“那王爷您知道的,夏之馥是有夫之妇。”
夏之馥觉得她从未那么震惊过,也从未那么镇静过。她淡然一笑,心底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劲:“王爷的心意,民妇心领了。”
白清旭定定地望着她,终究只能苦笑。
“没想到,你们这对夫妻却是貌离神合。”
夏之馥心下一疼。
“恐怕只是貌离心也离。”
白清旭有些惊异:“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夏之馥微低下头,满眼的泪水,无法控制地决堤泛滥开来。
七
“他从未碰过你!?”白清旭差点要失声叫起来。
夏之馥淡淡地饮茶:“嗯。”
画舫内,慵懒地卧于一旁榻上的佑王爷缓缓地睁开双眼,打量了一眼夏之馥:“放着这么个美人儿每日共枕,他还真能忍。”
“我们分房睡。”夏之馥觉得自己又快哭了。
佑王爷挑眉,饶有兴趣地开口道:“难不成他有断袖龙阳之好?”
“王兄!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旭王爷狠狠地剐了一眼兄长,又转向夏之馥:“不会吧?”
差点要爆粗口,夏之馥咬牙道:“怎么可能?他可是跟那些女人们很腻歪的。”
“也是……”回想起那日酒席的情景,旭王爷若有所思。
“不然,崔夫人既然觉得在崔府待着那么闷,不如到时随本王去各地游山玩水一番,岂不乐得快活?放心,本王对女子没兴趣,单纯对你有些好感。”
佑王爷笑得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硬生生地把夏之馥看得差点流口水。
“比起这个,我比较担心佑王爷的安危。”
冷冰冰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贱内自幼习武,性情不好,王爷还是另请他人较好。”崔默冷着一张脸,将夏之馥抓到自己身后,“草民告退。”
说完转身,一把将夏之馥打横抱在怀中,径自出了帘子,跃上另一艘小船。
“你抱那么紧干吗?”崔昀无奈地看着夏之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怕你把我丢下河……”夏之馥眨巴着一双含着水汽的杏眼,无限勾人。
“要丢早丢了……”崔昀觉得喉头一哽,声音低哑下来。
忽而又想起什么,眸中怒火灼灼:“你竟跟他们说我从未碰过你!”
“本来就是啊……”夏之馥有些委屈。
“你竟然跟别的男子说这种事!”
崔昀咬牙切齿,看着那双又开始蒸腾水雾的杏眼,心却软了下来。
他淡淡地叹了口气。
抱着夏之馥钻进船篷内,令那船夫撑船回渡口。
“你几时在那画舫上的?”夏之馥越想越不对。
“从你进去的那一刻起。”
“什么?”夏之馥捂住自己的嘴,身子忍不住缩成一团,她刚刚可没少说他坏话。
看着她那般害怕,崔昀笑了起来。
本就邪魅的面容带着笑,越发迷人,让夏之馥不由得看呆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等夏之馥反应过来,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吻就覆盖上来,那不可言喻的酥麻感带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男子身上的气息,向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吻罢了,崔昀挑着她的下巴,带着邪笑,饱览她的面红娇喘、衣衫不整:“夏之馥,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
他将头埋进她散下的青丝间,深深地嗅着。
“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