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学习型词典例证的解码与编码功能——以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为个案研究

徐 海

一、引 言

与本族语词典相比，学习型词典尤为突出例证的“示范”功能。Drysdale(1987:215)认为学习型词典例证主要实现六大功能，即(1)补充释义;(2)显示词语使用的语境;(3)区分义项;(4)阐明词的语法结构;(5)显示词的典型搭配;(6)指示词语使用的语域或文体。第一项与第三项功能可看作是例证在语义方面的功能;第四项是句法方面的功能;第二项和第六项为语用方面的功能;第五项是搭配功能。Drysdale对例证功能的分类比较全面，但仍存在不足，主要问题是例证功能类别之间的界限不明确。其第二项功能属性“可总揽例证的其他几项功能”(Humblé 2001);第一、三项功能之间的区别并不明显。另外，Drysdale对例证功能的分类未考虑用户在特定学习任务中的需求。

词典例证的功能与语言学习者的词典使用活动(即解码与编码)关联程度如何?现行英语学习型词典是否区分了例证的解码与编码功能?研究结果对于学习型词典例证的选取有何启示?本文将讨论这些问题。

二、解码与编码

1.词典使用中的解码与编码

词典使用活动大致可分为三类:解码、编码和词汇学习(Nation 2001:281－282)。解码是理解语词含义的活动，即词典用户在完成阅读、听力或外语—母语翻译等任务过程中遇到生词时查找其含义或确认词的含义。词典解码活动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主要包括五个步骤:辨别不熟悉的词语，选择元认知策略(猜测词义、查词典等)，使用词典查找技能，找到被查词所属词条的正确位置，提取和利用词典中的解释信息(Scholfield 1999:134)。编码则是产出语词的活动，即词典用户在完成写作、口头表达、母语—外语翻译等任务过程中查找或确认词的搭配、句式、语用等信息。编码过程中有多种交际策略，包括近似表达、迂回、生造词、回避等，而词典使用为其中一种策略(Rundell 1999:35－53)。有学者(Nation 2001)还将词汇学习看作是词典使用活动的一种，即用户使用词典来学习生词。不过，词典毕竟是查找工具，借助词典有意识地学习词汇这一功能［1］不如词典解码和编码功能明显。

词典的编码功能逐渐受到重视。除搭配词典、动词句型词典等语文专科类词典明显属于编码词典外，普通学习型词典也通过增加用法说明、词语搭配等突出编码信息(Béjoint 2000:86)。为了凸显用于编码的词目词，《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标设3000个口语及书面语中最常用的词汇，《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则用红色字体和加星号标明等级［2］的方式标示英语中最常用的7500个词。学习型词典例证既有解码功能也有编码功能，下一节将讨论这一问题。

2.例证的解码与编码功能

在Drysdale的分类基础上，Cowie(1989:55－65)将例证的功能归纳为解码功能(decoding)和编码功能(encoding)。例证的解码功能包括:(1)阐明词的具体含义;(2)帮助用户区分相关意义之间的差别。例证的编码功能主要有:(1)帮助用户选择词语的正确语法结构;(2)帮助用户生成可接受的搭配;(3)帮助用户根据本族语文体规范进行写作。

Humblé发展了Cowie的观点。他认为:“用户感兴趣的例证类型取决于他们所进行的学习活动。在解码任务中，固定短语的例证最为有用，其次是成语。编码任务中，显示语词在开放选择环境下约束条件的例证更有用。”(Humblé 2001)换言之，阐明固定短语、成语等含义的实现解码功能的例证，最能满足用户在解码活动中的需求。而在编码任务中，用户已经知道了某个词的含义，他们所想了解的是如何用地道的方式表达，因此，相关例证应显示目标词的典型搭配及语法结构。Humblé(2001)还指出:“学习型词典所应重视的是帮助用户编码而不是解码。严格地说，解码学习者不需要例证。一部好的双语词典就能解决(解码)问题。”

在Cowie和Humblé等的研究基础上，我们改进了例证功能的分类。例证可大致分为解码例证与编码例证，例证的功能随类型变化而不尽相同，一个词条中需要配上什么类型的例证取决于用户在何种情形下最有可能查找目标词。若一个目标词估计是在阅读等解码或接受型任务中被查找，则需要配以解释词义的解码例证。若一个词常是在写作等编码或产出型任务中查找，则需配以标示词的典型搭配和构式的编码例证。解码和编码例证都应实现语用功能，即显示目标词的典型语境。

一般而言，解码例证是用来例释包括低频词在内的接受型词汇的，而编码例证用于显示包括高频词及中高频词在内的积极型词汇的用法。由于英语学习型词典主要用于编码或产出目的，因而其多数例证应为编码例证。而要选择合适、典型的例证，编纂者应有清晰的编纂意图以及从语料库中观察目标词的搭配和句法特性的能力。

三、个案研究: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的解码与编码功能

英语学习型词典以英国出版的五大学习词典最为优秀，即《牛津高阶英语词典》、《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柯林斯COBUILD高阶英语词典》、《剑桥高阶英语词典》和《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这些词典例证的意图是否明确?对解码例证和编码例证是否有明确的区分?我们以词条monopoly的例证为个案做了相关研究。

选择monopoly为个案是因为该词既不是最常用的前2000高频词，也不是排在1万词之外的低频词。它在BROWN，LOB，FROWN，FLOB等一百万词次的英语语料库中分别出现18次、15次、9次和22次，排序分别为第5296位、第6001位、第9344位和第4505位。对于一些英语学习者来说，这个词可能为接受型词汇，他们对此词的含义不熟。而对于另一些词典用户而言，他们已知道此词的意思，所期望的是能掌握该词的搭配和用法，产出地道的句子。因此，在词条monopoly中，解码与编码两种类型的例证都应包括。解码例证主要目的是阐明monopoly的词义，编码例证显示monopoly的典型搭配和句式。

在调查之前，我们利用Word Sketch Engine(词语速描引擎)［3］检索了monopoly在一亿词次的大型语料库BNC中的用法。该词在BNC中出现2141次，按照搭配词的显著性(salience)［4］排列，monopoly的右边出现介词 over，on，within，into，of等;左边常出现介词towards，up，for，by，down等 (参见表1)。就搭配显著性而言，monopoly常搭配的介词是over，towards，on，within等。

表1还显示，monopoly所构成的相对固定的短语有monopoly of power，monopoly on power，ending of monopoly，end to monopoly，monopoly of wisdom，monopoly of trade，break up monopoly等。常用来修饰monopoly的词包括:(monopoly)power，virtual(monopoly)，natural(monopoly)，(monopoly)capitalism，(monopoly)commission，(monopoly)position，(monopoly)capital等。而power，capitalism，commission，trade，capital等搭配词显示 monopoly常出现在经济和政治文体中。

表1 monopoly的典型搭配

根据大型语料库BNC确定monopoly的搭配用法之后，我们可以评价五大学习型词典和国内出版的《新英汉词典》的相关例证的质量。理想的状况是，词典中的解码例证阐释monopoly的含义，显示monopoly出现在经济或政治文体中;编码例证则凸显该词的典型搭配及语域。

先分析《牛津高阶英语词典》第八版(以下简称《牛津高阶》)中的例证(见表2)。

表2 《牛津高阶》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显然，《牛津高阶》的例［a］、［c］、［d］属编码例证，主要显示 monopoly的搭配。该词典列举了in，of，on等介词搭配。但如平衡语料库BNC所示，in的显著性实际上不如over，towards等介词高。例［b］属解码例证，因为它主要阐释monopoly的含义。然而，仅根据例［b］而不参看释义，词典用户可能难以猜出monopoly的词义，因为该例较短且提供的语境不够典型。换言之，这一例证的意图不明确。此外，《牛津高阶》的例证未显示monopoly出现在经济或政治文体中的典型语境。例［a］与政治语域略有关联，但该例的television broadcasting不是monopoly在政治语境中的典型搭配。

与《牛津高阶》相比，《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第四版(以下简称《朗文当代》)的例证更具典型性(见表3)。所列举的例证大部分都是为了实现编码功能。除例［e］外，其余例子都用黑体字等形式凸显monopoly的典型结构:monopoly of power，state monopoly，monopoly on/in及have a monopoly on。这些例证中的搭配词power，telephone services，company等也显示了monopoly经常出现在经济和政治语域。

表3 《朗文当代》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柯林斯COBUILD高阶英语词典》一直以其例证的真实、自然著称于世(Fox 1987:137－149;Potter 1998:357－362)，然而其第五版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不如《朗文当代》的丰富。如表4所示，《柯林斯COBUILD高阶英语词典》第五版(以下简称《柯林斯COBUILD》)中的例证多数限于政治文体，缺少monopoly在经济语域用法的例证。《柯林斯COBUILD》中例证的另一缺陷是其搭配信息的呈现方式。尽管monopoly on，monopoly over等典型搭配出现在例证和释义中，但由于缺少黑体字标示等有效的呈现手段，词典用户不容易注意到这些有用信息。

表4 《柯林斯COBUILD》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与《柯林斯COBUILD》的例证比较，《剑桥高阶英语词典》第二版(以下简称《剑桥高阶》)选例意图更加明确(见表5)。该词典的前两个例证主要实现解码意图，例句的意思清晰。用户即使不看释义，也能根据这两个例证猜测出monopoly的含义，因为tobacco和Microsoft是行业垄断的典型实例。《剑桥高阶》的后两个编码例证的呈现方式比较有效。用户只需关注monopoly的搭配与用法，而不用担心理解不了例句的意思，因为例证中的括注起到了解释短语含义的作用。此外，这两个例证用黑体字形式凸显了monopoly的搭配。《剑桥高阶》的例证也涵盖了monopoly出现的经济与政治语境。

表5 《剑桥高阶》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和其他四部英语学习型词典相比，《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第二版(以下简称《麦克米伦》)在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包含了最多的搭配信息(见表6)，其大部分篇幅放在编码例证上。这些例证也显示了monopoly出现的典型经济和政治语境。实际上，《麦克米伦》在例证方面的优势得益于使用“词语速描引擎”。不过，《麦克米伦》的例［d］的意图并不明确。若是编码例证，该例句的含义却不易让人理解。

表6 《麦克米伦》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比较规模相当的国内出版的《新英汉词典》第四版(以下简称《新英汉》)的例证(见表7)发现，《新英汉》的例证逊于五大英语学习型词典。《新英汉》世纪版在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都是短语型的，没有将目标词置于语境中。而且，该词典所列的搭配词明显少于五大学习型词典，很多搭配词实际上不是monopoly的典型搭配。例如，《新英汉》例证中出现了make/secure a monopoly of这一短语，但根据大型语料库BNC的统计数据，这些短语的显著性非常低，属非典型搭配。因此，《新英汉》的例证列举非典型的搭配用法，浪费了不少篇幅。

表7 《新英汉》词条monopoly中的例证

四、结 语

词条monopoly例证的个案研究结果显示，编纂意图决定例证的选取和呈现方式。尽管《牛津高阶》和《柯林斯COBUILD》存在一些缺陷，但总的说来，五大英语学习型词典中的例证都比较合适，展现明确的意图。这些例证列出了monopoly的典型搭配，阐明了该词的含义。例证的解码功能和编码功能区分明显。

相比之下，《新英汉》的例证意图不太明确。该词典在词条monopoly中的全部例证均为短语，而且列举的是monopoly的非典型搭配，很难看出哪些是解码例证，哪些是编码例证。

本文所讨论的核心问题是编纂者在选取例证时应如何呈现清晰的意图。我们认为，编纂者应当明确例证的性质;应当预测用户在何种情形下最有可能查询目标词;应当知道解码例证与编码例证的不同要求。词典编纂者应清楚，不是语料库中出现的任一例子都适合做目标词的例证。典型例证的主要条件之一是能满足特定用户群的查询需求。既然例证不是任意选取，编纂者应认真考虑某一词条中为何需要提供例证。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例证有助于解决用户在学习任务中遇到的特定语言问题。这就将例证的功能与用户的学习任务联系起来。若编纂者预测到用户在解码活动时最有可能查询目标词，则需提供解码例证，解释其含义。若预测用户可能想了解目标词的表达方式，则应提供编码例证，显示目标词的典型搭配和句式。目标词的词频也可帮助词典编纂者判断哪些类型的例证适合阐释该词。

总之，学习型词典的例证要发挥其示范作用，达到预设的功能意图，词典编纂者就必须考虑特定用户群的例证需求以及目标词固有的语言特性，区分解码例证和编码例证。

附 注

［1］很多文献(如Folse 2004)指出，较深层次的词典使用可能有助于词汇附带学习(incidental learning)。

［2］按词的使用频率分为三个星级，三星为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

［3］“Word Sketch Engine”的相关信息网址为 http:∥www.sketchengine.co.uk/。

1.Béjoint H.Modern Lexicography:An Introduc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2.Cowie A P.The Language of Examples in English Learners'Dictionaries.∥ James G.(ed.)Lexicographers and Their Works.Exeter:University of Exeter Press，1989.

3.Drysdale P D.The Role of Examples in a Learner's Dictionary.∥ Cowie A P.(ed.)The Dictionary and the Language Learner:Papers from the EURALEX Seminar at the University of Leeds，1 － 3 April 1985.Tübingen:M.Niemeyer，1987.

4.Folse K S.Vocabulary Myths.Ann Arbor: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4.

5.Fox G.The Case for Examples.∥ Sinclair J.(ed.)Looking Up:An Account of COBUILD Project in Lexical Computing.London: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1987.

6.Humblé P.Dictionaries and Language Learners.Frankfurt am Main:Haag und Herchen，2001:61，68.

7.Kilgarriff A，Tugwell D.WASP-Bench:An MT Lexicographers'Workstation Supporting State-of-the-art Lexical Disambiguation.∥ Proceedings of MT Summit VII，Santiago de Compostela，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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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otter L.Setting a Good Example:What Kind of Examples Best Serve the Users of Learners'Dictionaries?∥ Fontenelle T.et al(eds.)Actes EURALEX'98 Proceedings.Liège:University of Liège，English and Dutch Departments，1998.

10.Rundell M.Dictionary Use in Produc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xicography，1999(1).

11.Scholfield P.Dictionary Use in Recep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xicography，19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