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婶子我的妈
2012-05-08尚崇霞
尚崇霞
妈过世后,父亲就一个人过,偌大的院子一下显得冷清寂静,居然长了绿苔,厨房里落满了灰土,他经常使用的碗和一双筷子带着水渍在案板的一角放着,也不摞在那一摞碗上,显得孤零零的,就像父亲,言语少了,腰更弯了,衣服更宽松了,如独自飘零的秋叶一样孤独落寞。
后来,乡邻们张罗他和本村一个婶子搭伙过日子,我们不太接受,且不说这位婶子邋遢,即使她跟母亲一样能干利落,也不行呀,母亲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哪能轻易被取代,接受了她,不就等于背叛了母亲吗?
我们建议父亲来姊妹家轮流住,父亲说他还没老到需要人伺候的地步,他一个人过能行,他会擀面条,就是不会烙馍,那也不要紧,现在每天下午都有卖馍的来村里转着卖,让我们尽管放心。可我回家看他时,看到院中由于没人走动而长满青苔,想像以前母亲在时我们姊妹常来常往的热闹情景,我的眼睛就潮潮的。
我想孝顺不是用嘴来说的,我和姊妹们仔细研究了父亲的生活,最后接纳了这位老实笨拙的婶子。
父亲衣着整洁,做事认真细心,又是享受退休工资的人,婶子觉得是高攀了父亲,每顿饭都是热汤热菜和热馍,她知道父亲爱吃烙馍,每天早上她都要早起烙馍,等馍烙好了,烧好的汤就凉了,她就把汤放在火上再热一遍,不让父亲吃凉饭剩菜,跟母亲伺候得一样好。看我们去了,婶子慌着去为我们烧火做饭,我们说刚吃过了饭,她就给我们打荷包蛋吃,我们阻拦着不让她忙活,她就在屋里这转转,那尋寻,找出些点心来给我们吃。那是她的侄子们来看望她时拿的点心。她节俭惯了,不舍得吃,父亲爱吃甜食,她都留着给父亲吃了,还有邻居们去串门时,拿出来哄邻居小孩儿了。
父亲说,婶子虽然形象上有些邋遢,可心眼好,善良,在后来的接触中,我越来越觉得婶子真是善良呀。
每次我回去,她又是包饺子又是炸糖糕,走时,还把吃不完的饺子馅做成菜馍让我带回,我惊讶她这么细心,我上次无意中说起爱吃小时候母亲烙的菜馍,而我被母亲宠得太懒,太笨,不会做,她竟然记在心上,以致于我每次回去,她都赶忙烙菜馍,有时是红薯叶作馅,有时是韭菜鸡蛋作馅,最好吃的莫过于这次改革,饺子馅,这都是我的最爱呀。
看着我返城时她往我的袋子里不停地装小米、绿豆等,我感觉我又找回了母爱,我不再是无家可归了,我对她说:“婶儿,下次爹去洛阳时,你也一起去,我做红烧肉给你吃,我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她一连说:“中,中,中,唉,闺女真好!”“就是闺女住七楼,我怕是上不去呀!”“你上不去,我背你。”婶子笑了,然后她弯腰替我拽拽衣角,像是无意,擦了下眼睛。
婶子却一直没有随父亲来洛阳。我虽然经常邀请,她也答应,但是她觉得一个几乎没来过城里的农村妇女会给我丢面子吧,或者她认为她的身份在女婿面前不好开口说话。
几个月后,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婶子病了,在我们厂矿医院住院,我说我马上去看她,可父亲说,你别急呀,她已经好了,现在在家呢。我说当时怎么不通知我?父亲说,婶子不让说,怕影响我们工作,她谁也不让说,现在好了,没事了。我是想让你回来时买些电视上说的那种枣,给她补补。
秋天我们老家有一种风俗,叫送糕。当母亲的可着笼蒸个大馍,跟现在的八十公分的蛋糕很像。上面有做些花样,嵌有枣,给出门的闺女送去,寓意吉利,平安。母亲在时,由于路远,没有给我送过,真没想到,这一年的秋天,婶子竟然给我送糕了。
那天,我在午休,听见敲门声,若有若无,我开门一看,呀,是婶子!她头发乱了,衣服皱了,神色疲惫。我急忙接过她胳膊上的包袱,哟,足有三十斤重呢。婶子说,她让父亲带她来,父亲嫌她病刚好,瞎跑,不带她来。她是自己搭车来的,凭着住院时听父亲提起过我在这一片住,打听了一上午呢,才找到我。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一直觉得婶子待我们姊妹亲,待父亲好,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就一直没改口,就称呼她婶子,现在我脱口而出,“让我喊你声妈吧,我好想我妈呀!”
婶子拉着我的手,“乖娃呀……”就语噎了。
三八妇女节快到了,也许婶子不知道这个节日,也许庄稼人根本不过这个节,我想给她买个礼物来表达我的心情,想了半天决定给她买件衣服。
婶子接过衣服,用手摸索着,嘴里不停地说:“好看好看,咦,我真有福,老了老了,又得了恁多闺女来看我。”唉,一件衣服就让婶子觉得有福气了,其实我们才有福呢,虽然母亲不在了,可是又有了婶子,她待我们如同母亲,让我们重又得到了母爱,这是多少件衣服也换不来的呀。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