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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皱的湖水

2012-05-08兰杰

文学港 2012年5期
关键词:班主任老师

兰杰

极细小的事情也可以极大地改变你的生活。

那一年,对我来说,这件细小的事情叫做“天真”。

高二放假前一天,班主任宣布,暑假从第二周开始加课,不过是自愿的,可以选择不加。因为天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体贴也很民主的老师,而且马上便相信了他。暑假第二周开始了,我依然在家里,享受着悠闲自在的夏日时光。然而当天下午,同学元林便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家门,我大吃一惊,心想我和他的感情还不至于到暑假来找我玩的地步吧。他马上跟我解释说,班主任让我去上课。我问:“不是自愿的吗?”“是啊,但大家都去了,就差你一个也不大好吧。”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就觉得自己不大好了,于是带了一点简单的行李,跟着他回学校了。

果然,全班48人已经到了47个,连我以前的位置都已经没有了,只剩右角落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班主任让我先坐这儿,样子很有些冷淡,厚厚的眼镜片后透射出两股轻蔑。

从此,我有了一个新同桌:柳慧仪。

因为第二年就要高考了,学习气氛非常紧张。然而班主任似乎还嫌不够,为了使这种氛围更加浓厚一点,他采取了两个措施:第一,在后面的黑板写上高考倒计时;第二,为了督促我们更加用功,在前面黑板的顶上写了“累了想想爹娘”六个大字。

课间的时候,柳慧仪仍在埋头做练习。受到前面六个大字的启发,我非常关切地问道:“累不累啊?累了就想想爹娘。”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读书压力就够大的了,再想到他们那企盼的眼神,还不得把我压桌子底下啊。哎,山川都载不动太多悲哀呢,何况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经她这么一说,我也立刻觉得对于缓解疲累而言,想爹娘这招确实不怎么管用了。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十分响应班主任的号召,经常热心提醒周围的同学,让他们累的时候想想爹娘,一时间,“累了想想爹娘”的使用频率和“谢谢”“不客气”不相上下,很快成了班里一句流行语,流行程度胜过现在的“伤不起”。

班主任似乎也意识到了想爹娘这招不是很灵,但在这些方面,他思维非常活跃,马上又想了另一个办法,就是每个月集体投票选五差,并把评选结果用书信的形式告知家长,目的在于杜绝自习课说话、下课过于活跃的现象。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地批评了我们学习懒散的习惯,最后来了一句非常奇怪的结尾:“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我到现在还勤勤恳恳工作。”这话是有点奇怪的,因为三十岁本来就很年轻,是应该勤恳工作的年龄,但仔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意思是我们不够勤勤恳恳学习。

当时选五差的办法闹得沸沸扬扬,同学们都非常不满,认为这是在搞文化大革命,迫害我们这些老干部。我也非常不满,认为这是离散人心,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大局。接着思想一转,立马开始了对自己的反思,我自认为人缘还是不错的,而且也算本分,只是有个喜欢给人起外号的习惯不大好,如熊小真因为脸比较圆,而且又姓熊,我给他起了个“小熊杰里米”,孙元因为脸比较尖瘦,而且又姓孙,我给他起了个“悟空”,这些还算有些根据,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因为放心,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恰好被柳慧仪看见了,她便调侃我说:“什么事儿啊,乐成那样,难道因为要选五差很开心吗?”“哪里啊,我是觉得自己不够五差的条件才开心的。”“你当然不用担心了,我可就难说了。要是我被选了五差,你不会另眼看我吧?”“当然不会了,而且我还要感激你。”“感激?”柳慧仪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是啊,因为那样别人就会夸我,看看人家,多么的出淤泥而不染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但似乎说得晚了一点,柳慧仪的手已经朝我拍了过来。“哈哈,真把自己当成一朵莲花了啊。”

一天下午快放学时,在班主任的组织下,全班进行了第一次五差的评选,班主任郑重声明,任何人不得交白卷。在庄重而又严肃的氛围下,大家纷纷写下了自己心目中的五差。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现场叫了两个人在黑板上写“正”字计票,结果马上出来了。前几名以10票以上的领先优势当之无愧赢得了五差的头衔,不幸的是,柳慧仪得了三票,排名第五,于是,她成了五差竞选中最后一个胜出者。我看了下选票,其实零星得个一票和两票的人还是很多的,恰恰三票的人就一个。自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柳慧仪就一直低着头,很落寞的样子。

下课时间到了,五差评选冠军得主宋平第一时间就在教室喊了起来:“他妈的,都哪只眼睛看我差了啊,我有那么差吗?还十几票,好意思么,我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这时,同时获得五差头衔的几个同学站在了同一战线,江运达也喊道:“是啊,哪里差了,我这么老实,选我的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柳慧仪抬起了头,撇了宋平一眼说道:“吵什么吵,三票和十三票有差别吗,就算得了20票,那不也是五差吗?”经柳慧仪这么一开导,宋平马上平了,感觉自己赚了似地笑了笑说:“也是哦。”

尽管宋平已经笑嘻嘻了,然而柳慧仪的情绪却还是很低落,我说:“你也不要太低落了,得兩票的人还是蛮多的,你也不过多一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没仔细看,两票真的很多吗?”“是啊,三票倒是只有你自己。”“哎,那我真是自作自受了。”“怎么说?”“投票的时候班主任不是说不准交白卷嘛,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投谁,又不想对不起人家,最后一狠心,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

“哪有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既然是你自己把自己选进去的,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柳慧仪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想开了一些,不像刚开始那么低落了,于是嘴上开始硬了起来:“我没有不开心啊,不就是被选个五差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凡优秀的人才都免不了的。”“呵呵,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我们读高中一个月休息一天,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都是住校的,和教室一样,宿舍也都是平房,条件很差,小小的一间房子住了十二个人。那些天,天气很热,屋子又闷,晚上大家都睡不好,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象着外面的舒适,终于经不起诱惑,拿起凉席、枕头,悄悄喊起了王国胜,他也立即拿着凉席枕头跟着我来到了乒乓球场。我把凉席铺在乒乓球台子附近的空地上,王国胜则把凉席铺到了乒乓球台上,白杨树的叶子在耳边沙沙地响着,头上是夜空和繁星,比屋里舒服多了,天当被,地当床,多么凉爽的夏夜。

九月的时候,我和三位同学被选定在教师节的时候朗诵《九月的颂歌》,因为她的字写得很漂亮,所以我便让她帮我抄了一份副本。九月十日,我们在操场上面对全校师生朗诵了这首诗歌,作为对教师的节日献礼:“九月洁净,九月明朗,九月丰硕,九月金黄……”回到教室她又有点乐不可支了,觉得我们一本正经朗诵诗歌的感觉很滑稽,然后挥笔在《九月的颂歌》上写下了“一群神经病”五个大字,落款:国家皇帝题词。

除了电视剧,我们俩之间还有一个活动,那就是猜谜。柳慧仪是能画几笔漫画的,虽然并没有凡高、高更之类的疯狂,然而也乐此不疲,她有时会在上课时间给老师们画漫画,画完就让我猜是哪一个。一次,她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一张圆圆的脸,我马上看出了历史老师的特征,于是把老师的名字写了出来,这时她便会画一张笑脸,意思是猜对了。不过,我经常猜错,因为即使同一个老师,在她的漫画中也往往千变万化,让人莫辨真假,猜错的时候,她就会画一张哭脸。

早读是一段自由而美好的时光,学校南北西三面全是庄稼,清晨天气凉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这时大家拿起课本呜里哇啦一阵喧嚣,其中以江运达和宋平的声音最有特色,一个声音最大,非常突出,一个音调拖得最长,像在唱书,我想他们之所以被选作五差,跟这个特点也不无关系。

半个小时左右,早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时到了我和柳慧仪自由问答时间了。“提问!”“回答!”“1898年,山东冠县的义和拳在谁的带领下,攻打当地教堂。”“赵三多。”“正确。”“戊戌六君子是哪幾个人?”“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我们的问答除了围绕历史记诵内容,更多的时候,是诗句填写,这是高考必考的内容。“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愿君如月我如星”,“夜夜皎洁到天明”。“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其乐融融。

有时,我们还常常作为一组,去挑战邻桌的悟空和小熊,他们出的上句几乎很少难倒过我俩,然而我们出的上句却常常让他俩抓耳挠腮的,然后只好翻课本找答案,这时我和柳慧仪就会击掌相庆甚至放声欢笑。小熊和悟空经常说:“你们俩真没良心啊,狼狈为奸。”柳慧仪笑嘻嘻地回击道:“你们才是没良心,为了你们的进步我们可是煞费苦心啊!不但不懂得感激,还抱怨,有没有天理啊。”“就是!”我在一旁跟着附和。“别说得那么好听好不好,还煞费苦心帮我们进步,我看是煞费苦心寻我们开心吧。”“能让别人开心有什么不好啊,快乐了别人高尚了自己,这不正是人的社会价值的体现啊。”接着我俩就更加开心地笑起来。

九月很快结束了,在月底的摸底考试中,我们输给了另一个文科班,这下班主任脸上挂不住了,使出了更狠的招儿。出成绩的当天晚上,他就庄严地向我们宣布:“从明天开始,起床时间比学校规定早半个小时,违令者决不轻饶。”晚上回去后,我们男生宿舍的几个人便愤愤的有些不平了,姜三德说:“这样都睡不好,还要提前半个小时,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妈的,惹毛了我跟他拼了。”“就是,再说学习成绩是靠效率的,光拼时间有啥用。还不如每人发一根绳子,把头发绑起来,然后栓到房梁上。或者每人发一把锥子,困的时候就照大腿扎两下。”王国胜也在发着牢骚。“这个办法不错,然后每人再发一个苦胆,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舔两下。”马博华补充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一致决定,所谓法不责众,明天来个公然抗法。

第二天,按照班主任的时间,我们都迟到了,女生们还是比较听话的,但也有一两个迟到的,大概是起床晚的原因。班主任此时已经站在了前门口,为怕迟到的人从后门溜进去,他还特意派人把后门关上了。大家一脸无奈,只好一个个向门口走去,此时,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神透着愤怒与轻蔑两种表情,并对男生女生采取了两种不同的责罚手段,女生他便骂,男生他便打。男生进去一个啪一个耳光,进去一个啪一个耳光,啪啪啪……很快就轮到我了,于是走到老师的面前,默默等待那一声“啪”,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手竟然没抬起来,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道:“进去吧!”我像遇了大赦一样,欢快地走向我的位置。

“挨揍了没?”她一脸关心地问道。“你见过挨了揍还笑的人吗?”“那就好。今天早上看到你的位置空着,又看到班主任站在门前,很上火的样子,那时我好替你担心啊。”“但我很纳闷啊,他为什么没打我呢?”“你真犯贱呐,没挨揍就好,管他为什么呢?”她很有点不以为然。过了一会儿,我恍然大悟般,一拍她的大腿说道:“我想通了,他所以没打我,很可能是打了那么多,手有点疼了,因为我好像发现他的手有点抖。也可能打了那么多,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所以就不差我一个了。”她也一拍我的肩膀说:“想问题挺透彻的嘛!”“那是!”听到她的表扬,我浑然忘记了刚才危险的处境,忽而有些飘飘然了。

患难生真情,在与书山题海的奋战下,在与老师们的斗智斗勇中,我们的感情渐渐地亲密了起来。课间的时候,我正要出去找几个常玩的伙伴侃大山,她便将身子往后一靠说:“别出去了,我唱歌给你听。”她有一副好嗓子,当时正在准备考音乐学院。考虑到这些情况,我就坐下了。“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声音那样柔美、清脆,在耳边轻轻回荡着,像一只百灵在深情地歌唱。我的心忽然就沉醉了,有种“人在身旁,如沐春风”的感觉。看到我陶醉的样子,她得意地扬了一下头笑着说:“怎么样,美吧。”“嗯,再唱一个吧。”

上课的铃声响了,语文老师踏着点走了进来。那天背诵《雨霖铃》,一个同学站起来就开始看天花板,老师以为他在想,便等了他一会儿,因为一般背不出的人会低下头解释的。他看了很久,以至于好几个同学也忍不住跟着瞅了天花板一眼,但最终还是没背出来,老师带着火气点了第二个同学的名字,但还是磕磕绊绊,连一半都没背出。老师于是有些恼怒了。

我正在想着下一个倒霉鬼是谁的时候,老师点了我的名。看到我有些走神,柳慧仪赶紧用脚踢了我一下。我立刻站了起来,非常流畅而且还带点感情地背诵了起来,教室里静悄悄的,好像都有点进入境界了。这时,我背出了最后一句“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哄的一下,全班都笑趴了。我有点蒙,后来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把“千种风情”弄成了“万种风情”。坐下后,她立刻把头压低,脸转向我说:“你好厉害啊,比柳永还多九千种风情。”看到她那明亮的眼睛,我也只好与她相视而笑了。

此后,每当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们都会侧转头寻找彼此的眼睛,然后相视而笑,仿佛不这样做,那一切的有趣与美好便统统没了味道,黯然失色了一般。

做题、吃饭、睡觉,一天天地重复着,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奢华的生活,然而有了柳慧仪,一切都不一样了,紧张枯燥的高三生活也变得摇曳多彩起来,小小的教室不再沉闷,我已经爱上了这种生活。晚上,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叶子在风中沙沙地响着,借着月光,玻璃窗上到处是斑驳的碎影。“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时而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流泪,不是心碎,是为这生活实在太美。

尽管生活是美的,但在高考的压力下,种种烦恼还是会时时来袭,挑战着大家的神经。英语老师叫于海,我们私下叫他法海,那天他又给我们来了一次模拟考试,这已经是连着三天了!刚考完,柳慧仪就忍不住向我抱怨道:“这个法海太不人道了,除了拆散许仙和白素贞就是逼我们成为做题的机器。我不想考学了,我想出家做尼姑,常伴青灯。”“尼姑也烦的,要天天念经,背诵经书。”“不会的,那是和尚,尼姑只要敲敲木鱼就可以了。你要不要陪着我也出家啊?”“可以啊,我要出家就当武僧,也不用念经,练练少林棍就可以了。”

因为在精神上已经出了家,所以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谁知第二天,法海老师又拿着一套试题进来了。下课后,她刚刚好点的心情又有些崩溃了:“有完没完啊,这个死法海。你不是武僧吗,替我教训教训他。”我点了点头说:“行,明天要再考试,我拿出少林棍就上去闷他,他要问为什么闷他我也不跟他啰嗦,接着闷,然后我问他,知道为啥闷你了吧,他就说知道了,我站一旁看他跌跌撞撞地把发下的试题收上去,再听他说,今天不做试题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她立刻眉开眼笑了:“太好了,你真是我心中的大英雄。”“贫僧法号海灯。”“哈哈,小女子法号莫愁!”结果第二天,不知道是否因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法海老师也真的没有再发试卷,而且似乎向我们这个有点天高皇帝远的角落扫了一眼。我和柳慧仪相互看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低下头大笑了起来。

下课的时候,我们意犹未尽,热烈讨论着这次的胜利,这时,赵小凤走了过来,看到我俩聊得那么开心,一边搂住她一边打趣:“哎呀,你们俩好亲密,真让人羡慕啊。”“那你们俩现在不是更亲密?”我反驳她。“是啊。”边说边搂得更紧了,“怎么样,羡慕吧?”我笑了笑没说话。

赵小凤一走,柳慧仪立刻开始审判我:“我问你,到底羡不羡慕?”说完,两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嗯。”“啥意思,是羨慕还是不羡慕啊?”“羡慕。”在她的逼问下,我只好照实说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鼻子皱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湖水。“等考上大学了,你也可以这样。”标准的柳叶眉如烟,明亮的眼眸里透着憧憬和鼓励,此刻的柳慧仪越发的美丽,我快乐地微笑了,心中的甜蜜如湖水的涟漪般向深处荡漾,同时伸出小指,拉住了她的小指。我知道,这不是承诺,却是一份约定。为了这个看似随意的约定,我毅然抖擞精神,在书山题海中更加全力以赴地搏杀。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用双手劈开幸福的天地!

当时我的历史不太好,为此,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拼命回忆书本上的知识,靠着这种方法,到高考前,我已能背出四本历史教科书的全部内容。因为柳慧仪英语不是很好,我也常常辅导她一下,她学起来更加刻苦,那一次模拟考试,竟有了很大的进步。她曾带些调皮地告诉我说:“如果考不好,怎么对得起你呢?”

一天晚自习的时候,忽然停电了,教室里一片漆黑。我很自然地握住了柳慧仪的手,手指接触的瞬间,有种近似触电的感觉,她的手凉凉的,柔软、光滑,感觉像握住了一个世界,柳慧仪的夜光手表在夜里散发着绿盈盈的光。感受着这份自由和身边柳慧仪的气息,掺杂着一点点冒险的意味,幸福的欢乐充溢心间。

柳慧仪带点抒情的语调说:“我最喜欢停电了,不用做试题,不用想着高考,感觉突然脱离了所有的束缚,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你说要是爱迪生不发明电灯该多好啊,我们就不用上晚自习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就算没有电灯,按照我们老师那种珍惜光阴的做法,他一定会让我们点着蜡烛上晚自习的。”柳慧仪带点向往地说道:“那样也好啊,满教室都是一片烛光,一定非常浪漫。”接着她轻轻哼起了歌曲“红烛为谁燃,今夜你不在身边,偷拭腮边泪,红红喜字我无缘……”

这时,旁边桌子上的小熊说话了,“哎呀,真是郎情妾意啊。”“哪里,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才对。”孙元在旁边附和,和小熊一唱一和。“少拿我们开涮啊,你们这分明是羡慕。你要羡慕就换个位置,坐到我旁边嘛?”柳慧仪接口道。“我可不想当法海,再说了,就怕某人不愿意换啊。”我反驳道:“怎么会不愿意,我乐意得很呢,我恨不得……”“瞧你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怎么跟我做同桌很委屈吗,是不是恨不得早点换个位置啊。”“刚才明明是你说要我换位置的嘛。”我赶紧解释。“我就是随便说说,开开玩笑而已,怎么你不知道口是心非这个成语吗?”小熊接话说:“你看你看,早知道某人不愿意,还不承认,做人也太虚伪了吧。”我分辨道:“哪里是虚伪,这是掩饰,有些感情啊就是要含蓄一点,不能太直白了,懂不懂啊你?”“不懂,真的不懂,太深奥了,哈哈。”

伴随着小熊的笑声,忽然哗啦一下,教室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室内瞬间恢复了沉寂,只听到一片哗啦哗啦书本纸张翻动的声音。刚才发生的事情像一场梦,梦去了无痕。

没过多久,十月份,也是整个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课外劳动课到了,往后一切都要为高考让路,所以课外劳动课也取消了。那天,我们组的任务是清理校园围墙周边的一些杂草和石块。我带着我们组七个人来到了校外,呼吸着校外自由的空气,大家兴致很好,刘旭和刘玉凤还哼起了歌曲。那天活不是很多,剩最后一点地方的时候,我行使了一下组长的分配权力,让另外五个人先回,柳慧仪留下和我一起清理最后一点残余。

等他们人走得看不见的时候,我拉起柳慧仪的手向野外走去。“干什么去?”“带你看看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里啊,你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就这样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小土坡,我们坐了下来,四围都是光秃秃的玉米秆。

柳慧仪的身体丰满圆润,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一件黑体恤、一条白色休闲裤恰到好处地勾画出美丽的曲线,和周围的自然景色和谐地融为一体。“呵呵,说吧,劫财还是劫色。”为免虚担了这些罪名,我只好在她身上搜了起来,她很怕痒,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问我说:“干吗呀你,想痒死我啊。”“劫财啊,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劫。”“大哥,我是穷人,一分钱都没有。”“那看来只有劫色了。”“哈哈,你敢。”“看我敢不敢。”边说边去挠她的痒处,柳慧仪笑岔了气,一边抓我的手,一边扭来扭去地躲避,一不小心,我的手一下子碰到了她的乳房,我们都沉默了下来,她的脸上也带了一丝红润。我就势把她搂在怀里,默默注视了很久,情不自禁吻住了她的双唇,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一种更强烈的触电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时间在此刻停住,我们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好像是一片广袤的原野,又像在一片无人的大漠。周围出奇的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的声音。天地间,无人烟。

不知何时,我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乳房,饱满、充盈,柳慧仪拉住我的手轻轻地说:“不是说考上大学才可以的吗?还是给未来留点念想吧,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我点点头,脱口来了一句:“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猛拍了我一下道:“怎么说话呐。”我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向校园走去。

下课的时候,柳慧仪还是经常唱歌给我听,那时候是一首《往事》,她的歌声像孟庭苇一样,单纯而又伤感。

时间如流水般滑过,伴随着潺潺的欢悦的声音。

十月的某个时间,班主任根据成绩重新安排了座位,我去了前面,她依然在后面。当默默地搬动书本的时候,我们深情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竟然有了那么多不舍。

尽管还在一个教室,但这小小的距離却如同一次分别。此时的感觉,就像鲁迅从百草园到了三味书屋。所不同的,鲁迅不舍的是桑葚、何首乌、石井栏,而我不舍的是柳慧仪。

“别了,我的何首乌和覆盆子们!”

别了,我那天高皇帝远的温馨的小角落!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生活一如既往的忙碌、充实,但心的深处却似乎出现了一处永远无法完满的空隙。有时,如幻听般,我的耳边会隐隐荡起她过去唱过的动人的歌声。然后,我会情不自禁看向旁边,然而,物是人非。林觉民《与妻书》中一段文字蓦然翻上心头:“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只是,我没有泪痕,因为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时间如流水般滑过,但似乎少了与之相伴的潺潺的欢悦的声音。

偶尔,在不经意间,我会回过头去,她有时在忙着做练习,有时支起下巴安静地听课,还有时,只是侧着头,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然而,她立刻便感到了我的注视,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微笑——鼻子皱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湖水。

第二年春天,她去考音乐学院的专业课去了。一段时间后,听说我们班考试音乐学院的人专业课都没通过,她自然也在没通过的行列。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趴在位子上,我走过去,轻轻拍了她一下:“怎么了,心里难受吗?”她抬起了头,神情懒懒的,“有啥好难受的,没通过的又不光我自己。”看到她有些倔强的表情,我不那么担心了,便安慰她说:“那就好,这本来就不是你不行,是考试老师不懂得欣赏,他们哪有我这欣赏层次。再说了,就算考不上音乐学院也照样可以唱啊,想什么时候唱就什么时候唱,你甚至可以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唱。顶多就是被老师撵走而已,但当年爱因斯坦不也是被人从德国撵走的吗?”“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蜂蜜了,那么多话。”看到她心情好一些了,我就说:“唱首歌给我听吧。”“现在不想唱。”“又怎么了?”我有些紧张地问道。“我想等老师们讲课的时候再唱。”说完,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六月七八号,高考的日子,阴雨连绵。

半个多月以后,高考成绩出来了,我顺利考入大学,柳慧仪名落孙山。

之后,历经曲折,情深缘浅,我们最终没有成为终身的伴侣。

但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也懂得了什么才是刻骨铭心的感觉。我懂得也理解了很多事情,是以前我所不曾懂得、不曾理解过的。

现在,我们早已天各一方,但在记忆的深处,我仍然陪在她身旁,听她唱着永恒的歌声。

“让我在回忆中寻找往日,那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

责编 晓 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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