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人生路
2012-05-08罗妹
罗妹
“猫”是花花的绰号。花花时常在工作中神游。花花站在古医师的身后,靠着墙,仰望着前上方四方窗后因云彩而变幻无常的蔚蓝天空。花花心里琢磨天上的云怎么就能如此自由地随风飘舞,不受一点约束和桎梏,而自己却是这样死板地站在这里。她站着看着想着,恍惚看到另一个自己,婀娜转过身来对站着的自己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猫,花花!”花花每次的神游都是这样被古医师的叫声打断,古医师的叫声快而尖,气得脸黑,花花赶紧做事去。
“别看花花眼睛好看,眼睛里的东西可迷糊了,我最不喜欢看她的眼睛,都不知道她一天琢磨什么,迷离!像猫的眼睛。”古医师对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花花被人喊作“猫”后觉得真妖真娇真好听。后来花花索性爱上了“猫”这个外号,因为猫的个性自由神秘,形态安静寂寞,这有点像她身上的一些东西。
花花经常觉得迷糊,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一切没有方向。花花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站在熙熙攘攘流动的人群中,突然间找不到自己了。心好慌,心好跳。她在人群中不断地奔跑寻找,总是觉得走过来的像自己却又不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梦里那种恐慌的感觉并不是只在梦里才有,生活中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沈庭坚,我想你了。”花花对电话那头那个比她大15岁的男人倾诉。花花直呼沈庭坚的全名,因为花花觉得在爱里她和他没有长幼之分。沈庭坚是花花单位里最大的领导。他有老婆,还有一个比花花小9岁的儿子。花花爱起来就是认死理,恨不得把命都扑进去,沈庭坚是花花想得到的第一个男人。
“想我就出来吧。”沈庭坚的一句话就轻易地把花花拉到了他身边。花花又猫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与他相拥,在他怀里放肆着自己的爱情,感受着大男人对小女孩的爱怜。
花花是任性的小爱人,沈庭坚不让花花坐在他的腿上,花花偏不,花花还要双脚打开坐在他的腿上,和他接吻,把他抱紧,让他抱紧,因为她感觉这样很舒服。沈庭坚说你别这样,这样我会受不了的。花花没听懂,不嘛不嘛,我喜欢这样和你在一起,很温暖很安全。万一我控制不住怎么办?不可以的!关键时刻花花却很正统。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爱护你的,沈庭坚抚摸着花花就像抚摸一件心爱的瓷器一样,大义凛然的样子让花花更爱他。
其实花花身体里有个叫欲望的东西已被激活,慢慢强壮成形,蠕动爬行,爬遍了花花整个心房。花花坚守着贞洁,只是觉得自己生命中那庄严的一刻还没到来,再说她已经拥有了思想上的放纵和自由,她不想再承受行动上犯错的压力。
沈庭坚在南方矮墩的男人堆里显得高大魁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说话酥酥软软的,很温柔,花花觉得就像舒伯特的小夜曲。花花第一次认识沈庭坚是和他同在一辆車里。沈庭坚说了一个荤笑话,全车爆笑,花花不敢像别人一样放肆大笑,她把笑憋在心里。这样做的妙处就像牛把清香的嫩草先装进胃里,然后慢慢吐出反刍一样长期享受着愉悦和快乐。就在这个愉悦和快乐的品味过程中,花花被沈庭坚吸引住了,她觉得他就是心中渴望的那种成熟男人。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花花和沈庭坚有了很多接触,虽然他和女孩们都很合得来,但是花花觉得似乎他对自己更好。
我爱上他了,她在心里强烈地告诉自己,你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每晚花花想的都是沈庭坚,她每天都希望能和他见面和他说话。花花经常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他。实在很想他的时候,花花就找些理由打电话给他。每每能见到他或能和他说上话,花花就幸福得心花怒放。
就是他!花花告诉自己,还等什么,爱他就以一朵花开得最鲜艳最灿烂的姿态展示给他,这不再是必须传统的时代。花花决定主动追求沈庭坚。
经过好几个月的酝酿,花花鼓足勇气穿过熟悉人群的夹缝,她全然不顾身后一长串追踪而来疑惑猜忌的眼光,站在领导级别的沈庭坚面前,仰起脸凝望他的眼睛,踮起脚对他的耳朵轻轻说我爱你。沈庭坚一时愣住了,而后微微一笑说:谢谢你。花花向沈庭坚示爱,是因为她不想压抑自己的心,她要说出来,只想让他知道,知道就够了。所以沈庭坚的淡定镇静花花一点也不意外。
是你的眼睛,小乖乖,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平时你的眼睛总是有点迷惘,可是那天你看我时里面清澈极了,我都看见自己在你眼里的影子,你的眼睛是网,是蜘蛛网,我是被你网住的小虫,我逃不掉;我又是自己扑上去的,谁叫你的眼睛清澈得那么美丽宁静,像高山寂寞的湖,我想跳进去,那就像我的梦。你真是我的小妖精。最后沈庭坚举白旗了。那年花花23岁。
花花不想压抑自己的心,是因为她曾经很压抑地生活过。她出生在很压制的家庭中,她关于童年的回忆几乎都是灰色的。
父亲是家里绝对的强权,他对家人的控制欲很强,脾气暴躁,动辄就是拳脚相加。花花童年的记忆里,在父亲狂风暴雨般的管制下,家里每个人都是灰色的萎缩的,而父亲又偏偏是个不够强壮的男人,在外他虚伪吹嘘,在家他却是暴君。懂事后花花就有点看不起父亲。而母亲在花花的眼里是懦弱可悲的,父亲每次脾气爆发时,家里人都灰头土脸地各自回避,只有花花一个人敢和父亲瞪眼顶嘴,父亲常被花花气得脸色发青双手发抖。有人说过一句话,外在最强大的也许是内在最软弱的,花花就是这种人,她每次忍无可忍地和父亲接仗起来,总是因为内心害怕自己先在父亲的强悍前失声大哭,所以才控制自己以一种和真实的心理状态反差最大的方式来和父亲吵架。吵完以后花花或是跑出去或是缩在房里,浑身发抖地把自己搂紧,流泪不止,又害怕又憎恶。
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花花只希望快快长大,离开那个家。
大学是段快乐的时光,清澈如水宁静如湖的生活让花花觉得自己似乎活了起来。可快乐总是那么短,大学毕业后花花忧郁起来,在离开人群的时候,花花总觉得自己仍活在童年的阴暗和寡欢中,她总觉得头上飘着一朵逃不掉的黑云。偶尔安静地出神或潜心做事时,突然被某些刺耳的声音打扰到,她觉得那心慌意乱的感觉竟和童年时十分相似。
一次花花和朋友聊天,朋友说她有心结,开玩笑说她需要一个真主来拯救。认识沈庭坚后,花花就把沈庭坚当作她的真主了,她要他带她走出童年的阴霾。
感情的门一打开,花花对沈庭坚的爱情之花便无法控制地疯长。花花一有时间就找沈庭坚,没有他的日子她宁愿等待,哪怕他爽约,花花也依然站在等待的地点傻傻地久等。有时约好喝茶,沈庭坚或出现或不出现,花花也不管杯子的主人最后来与不来,总是在自己对面放上一个空杯子,花花把那个杯子叫等待。
花花为理想可以焚身,绝不考虑现实问题,可是和沈庭坚可能吗?花花在沈庭坚那年的生日宴席中想到了这个问题,那次她也喝了很多酒,那次花花从沈庭坚身边逃开了。沈庭坚追出来,在楼梯的拐角处抓住花花的手:“猫,干吗去呀?”
花花说:“我累了,先走了。”
“我陪你一起走吧。”沈庭坚跟着花花在街上没目的地走,“你想去哪我都陪你。”這话他对花花说了无数次。
“不用了,”花花淡淡地说,“不是还有一个阿花吗?”生日宴席上还有一个也叫花的陪酒女郎。沈庭坚的朋友们把那个花放到沈庭坚的大腿上,那个花很漂亮,身材也好,笑盈盈地在沈庭坚的怀里以交颈酒的方式给寿星生日祝福。沈庭坚喝得很满足,整个屋子都亢奋沸腾了,就是那时花花选择了逃开。
“别那么认真好吗?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跟我回去吧。”沈庭坚拉着花花。
“不,我走了。”花花转身离开了他。
花花越走越快,甚至希望自己在沈庭坚的面前迅速蒸发。沈庭坚站在原地,也不叫停花花。花花可能吸走了沈庭坚的内力,他有点老有点颓败地站在那里。花花想这可能是真的,花花走着走着,觉得心里有一样东西骤然有力,仿佛挣破了千万层重石迸裂而出。花花迎风轻盈地走着。
春天来时,古医师圆鼓鼓地裹着一身黑衣,摇摆着硕大的屁股向花花走来。
古医师第一次和善、近乎讨好地和花花说话:“猫妹妹,以后你要多关照古大姐哦,大姐神经衰弱,眼睛也不好,实在没法上夜班了。”
花花迷惘地看着古医师,古医师的脸堆着笑容,眼睛却歹毒地往深处挖花花。她在试探我!花花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是知道了真相第一个要求乱棍打死我的人,可是她凭什么要来批判我?花花在她眼皮下站起来,把厌恶和愤怒揉成一团扔给她:“你真会开玩笑!”古医师吓了一跳,怏怏走开。
“有人背后讲你和沈领导私下有一腿,还说见过你们在一起干什么来着。”刘芳悄悄地把古医师的话告诉了花花。花花又痛又恨地哑笑了,她好想告诉刘芳她是爱过沈庭坚的,不过在春天来临之前一切都结束了。
“空穴来风,不理她们也罢。”花花淡然地说。花花希望是真的空穴来风,她突然希望自己的过去不曾有过任何色彩,突然希望自己退回童年的襁褓。她肯定地给刘芳一个否定的答案,也开始怀疑和否定自己。
“唉,这年头谣言可以把人说死,那帮女人婆就是无聊地喜欢把别人在嘴巴里嚼来嚼去。”刘芳叹息。
“别理她们。”花花真的很讨厌嘈杂,她决定漠然置之。那是个奇怪的春天,净发生些奇怪的事情。沈庭坚刚从花花心里走开,又从古医师的嘴里走出。
而梁汉文让花花认识了世上还有很多想找处女结婚的男人。他直言不讳地问花花是处女吗?这个问题令花花反胃,她拒绝回答,然后飞快地离开。花花怎么也想不通,梁汉文怎么知道处女一定是纯洁的?他怎么能够以是不是处女来衡量一个女人?男人凭什么要拿那一层膜来约束女人?而他们总是以和多个女人的冤孽来夸夸其谈自己?
离沈庭坚越远,沈庭坚出现在花花面前的机会越多,看花花的眼神也越浓厚,花花对这样的眼神居然有些害怕。
沈庭坚说想把花花提到办公室,他说如果有像花花这样的好朋友(花花第一次听他用好朋友来形容她和他)做他的左膀右臂,他会很荣幸。说那话时他眼神暧昧。花花知道话里有话,花花无言以对,只是甜甜地对他微笑,虽然笑的内容有点空。
新年开始,花花接到换岗通知,她被安排进很多人都垂涎的舒服岗位。消息一出,古医生和她身边的人迅速站到了另一边,对花花进行恶毒的攻击嘲讽。刘芳偶尔给花花带来那边的消息,她看花花的眼神也渐渐闪躲,看起来似乎她很难做人。
花花倒不觉得苦闷,她觉得如果自己无法驾驭一些事情还不如不去理会。她开始在工作上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来面对沈庭坚,沈庭坚对此不置可否。
那个春天花花有点孤独,有点心灰意冷。花花不再相信爱情永恒的谬论,她觉得爱情太虚幻,若真的出现也不过是美丽肥皂泡。她想还真不如抓住一根稻草,做一个别人说的走在路上的仙女。于是有这种想法的花花偶然地认识了夏天。
不记得是哪个好友的结婚酒席,花花去晚了,只好和一群陌生的客人同桌。那群客人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话特多,气氛也特活跃。饭桌边只有花花和一个叫夏天的长相帅气的男孩很安静。夏天坐在花花对面,他时不时看花花一眼,花花也时不时看他一眼。最后他俩很有默契地安静地无奈地对笑。
夏天是公务员,与沈庭坚相反,他不算高也不算帅。他只比花花大两岁,但很显稳重。夏天常约花花一起在黄昏散步。花花和他在一起可以像小孩一样肆无忌惮无话不说。夏天处事很绅士,散步时他总是很主动地让花花走道路的内侧,因为他怕车来车往不安全。他的这个小小举动让花花有一点感动。
夏天喜欢花花,却没刻意去追求她,他用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走进了花花的心里。花花对他绅士的宽容、朗朗的笑声和宽大的胸怀颇有好感。最重要的一点是花花觉得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没有负担。
转眼到了夏天,一次在夏天家醉酒后,花花匍在夏天的腿上狠狠地伤心大哭了一场,哭的是她要告别的过去。夏天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她。事情后来怎么转变,花花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夏天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她和他就像打仗一样在醉意中肆意疯狂地撕扭在一起。激情和疯狂中,夏天完成了花花的处女作。事罢,夏天看到血迹洒落的战场,不相信似地问花花:“你是处女?”“是。”“对不起。”“不需要道歉。”“我会负责的。”“很好。”
简短对话过后,夏天单腿跪在花花跟前。那一刻花花有点迷糊,但夏天尊重她的举止让她感动,她说的话有点颠三倒四起来:“你跪我干吗呀,起来,起来啊,你为什么要跪呀?”
夏天满脸涨红,有点尴尬,但不起来。还没穿衣服的花花裹在床单里吊着脚坐在床边,认真地对夏天说:“我只是一个需要爱的女人。”
花花把女人两字说得特别重,她已是女人了。花花心情有点奇怪,虽然她知道夏天是因为她是处女而倍感歉意,但她也希望他那样是尊重自己,起码他没有表现出得到一个女人的第一次如获珍宝的狭隘样。这时那个追求处女的梁汉文飞快地在花花脑海里闪了一下。其实夏天是个好男人。
夏天再向花花求爱时,花花的心开始变得柔软了。夏天把花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用一种花花从没听过的如天籁般的声音说:“我为我的粗暴道歉,我希望你能做我的肋骨,让我好好疼你。”说那话时,夏天的眼睛是真真正正的亮,花花与他直视,在他的眼睛里花花看到了一个瞪着眼有些探究和迷惘的自己,也许他是爱上我了吧。“好不好?好不好?”夏天在追问,他眼里的电波开始蔓延花花的全身。世上没有哪一个女人在被人求婚时的感觉不美妙,世上也不会有哪一个女人会在肉体的欢愉余味未消时拒绝爱情。花花捧起夏天生动的脸,主动去吻他。夏天喉底一声快乐的吼叫把他变成了花花身上的野兽,花花竟喜欢他如此那般。
三个月后,花花和夏天闪电结婚。
花花和夏天连正式把彼此介绍给各自父母的环节都省略掉,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办了结婚登记,包括沈庭坚、古医师和她身边的人、刘芳和他们各自的朋友。这的确是个爆炸性新闻。
花花并没介意这一点,她觉得结婚是她和夏天的事,别人(包括双方父母)只需通告一声就可以了。至于自己父母的反应,她并不去多想。从她离家那一天起她就认为她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了。花花和夏天有着高度的默契,只说了一句听说明天是个好日子,花花都知道这个男人想娶自己了。大概只有觉得十分合适的男女在结婚问题上才有如此高度的默契。
沈庭坚是一周以后知道消息的。他把花花叫到办公室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花花,我一直很珍惜你,可你做事有欠考虑。”花花说:“我结婚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沈庭坚幽幽地说:“可我分居了。”
沈庭坚分居和我有关系吗?花花走出沈庭坚的办公室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不是太冲动了?婚姻生活摆在眼前了,花花才知道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和一个人结婚就是要和一大群人建立关系,花花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花花和夏天之间太快了,快得来不及想那么多。
领了结婚证没几天,花花很快搬进了他的家。花花收拾好东西将离开单身宿舍时,她原地环视了一圈自己空空如也的单身宿舍就走了,她没意识到她可怜的单身生活被她轻易地甩在了身后。
花花和夏天的婚宴相当隆重,沈庭坚率领全单位的人都来了,花花和夏天的小学、中学、大学同学都来了,穿着过时长裙的古医师在恭喜花花的同时,特别地探究了花花的下腹,刘芳看上去比花花还高兴,沈庭坚也频频举杯。
人多的场面话也就多。夏天的朋友酒过几巡,有个抓着夏天的手说,兄弟啊恭喜你啦,咦,新娘子不是原先那位啊。话虽小声,花花却听进了耳里。夏天脸一黑,夏天的的朋友便没了后话。那天喝醉的人很多,沈庭坚是其中一个。
夏天的前女友花花有些耳闻,夏天也曾在她面前漏了那么一句,说原来的女朋友和他分手的时候他差点想跳河。花花也曾反复思量过夏天这句话里的意思,她总结出夏天曾很在意他那个女朋友。
新婚之夜,花花躺在夏天的怀里说,也许我们都有过自己的感情,但那些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夏天用身体的努力痛快地回答了花花。
夏天是农村出身,却是有房一族。正因为有房,花花才放心和他闪电结婚。可结了婚花花才知道,夏天的三室一厅里需要住下五个人。除了他们,还有夏天的父亲、夏天的两个侄儿。
夏天和花花婚前虽把拜见双方父母的环节都省略了,但夏天的父亲倒在先前和花花非正式地见过一面。一次夏天把花花领回家,花花本不想在那过夜的,夏天把她留下了。次日清晨花花穿着夏天宽大的衣服在洗脸,夏天的父亲走进了厨房。花花压根不知夏天家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她被吓了一大跳。夏天过来介绍说这是他爸。花花很不好意思,腆着脸叫了声阿伯好。夏天笑说以后叫爸爸吧。
夏天的父亲给花花的第一感觉是这老头没颜色,是一个从泥坑土灰里走出的被泥土灌满脑子的农民。夏天的父亲对花花的突如其来惊慌失措,也不知道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没一会他就转身离开了,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叫他爸,连应付的表情都来不及准备。花花对这样的遇见也是始料不及,心里没什么准备,所以花花对这次相见除了尴尬没别的感觉。至于怎么向自己父亲解释,花花想夏天会解决好的。
住进夏天的家,花花才知道麻烦事来了。虽然事先花花知道夏天带两个侄儿读书,她还以此为夏天的优秀加码,她事先抱着各种美好的想象,希望能和孩子们其乐无穷地在一起,但现实却不容乐观。
从花花入住的第一天起,花花的私人物品就馬上变成夏天的父亲和侄儿他们共有的了,他们一声不响地使用起花花的牙膏、香皂甚至拖鞋。在花花惊异地发现自己的东西上留着他们斑斑点点的痕迹后,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心里升腾。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花花是巨蟹座女人,巨蟹座女人感情丰富、对事物的感受性强、对外亲和谦恭、对内则有强烈的防卫本能,不愿私生活受到干扰,自我表现意识强,怀旧、传统。从花花读中学起,不管她严厉粗暴的父亲如何管教,但家人进她的房间是一定要敲门的,家人的私自闯入花花会觉得那是个莫大的侵犯。为防万一,花花每次进房间总是将房门反锁,因为缺少安生感,她喜欢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对于这一点,父亲也毫无办法。
生活里出现了很多原先陌生的人,对花花来说是件麻烦事。婚后不久夏天读小学的侄儿毫不客气地拿(或叫偷)了花花一百元钱,还面不改色地撒谎,花花很吃惊。在花花半硬半软的逼供下,侄儿承认了半年前就开始从家里悄悄拿钱出去花。花花很生气,花花叫侄儿把做错的事写成检讨书。
花花把检讨书交给夏天,夏天吃了一惊:“小孩怎么都这样了?”
“为什么你们要让那么小的小孩来城里读小学,一点自我约束能力也没有!”花花问夏天。
夏天挠头说:“那都是家里的意思。”
“他们太小,没人教育会走歪路的。”花花对这种教育方式很不赞成。
“我也说孩子太小,我没法管,可家里让爸来管他们的。”夏天无可奈何地说。
夏天和花花工作都很忙,经常加班,尤其是夏天,加班加应酬,根本没有时间去教育照顾孩子,所以照顾孩子的重任落在他父亲身上。可夏天的老父亲并不管家,他告别了农具来到繁华城市,城市的繁华给了他很大的诱惑,同时他发现了城市的繁华也产生了很多浪费,有很多捡钱的机会,废饮料瓶、废报纸、烂铜烂铁烂锅盖,他整日在城市里游荡,捡废品度日。
“我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学习怎样,只能希望他们能有个快乐的童年,所以就给他们自由,哪知道自由成这样了,怪不得我房间的那么多硬币全没了。”夏天说。
“一次就拿我一百块啊,也太大胆了吧,都偷到家里来了。还是让他们跟父母吧,再这样非误孩子不可。”花花忍无可忍。
“都来两年了,现在叫他们回去,家里怎说啊,哥会觉得我们嫌小孩的。”夏天一口一个家里。
“这样下去对小孩对我们都不会好的。”花花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我怎么好说,有什么办法,都是家里让来的,这样吧,有时间你多教教他们吧。”夏天一退再退。
花花看到夏天的熊样就来气,花花不喜欢忍耐,花花对着夏天大声抗议:“家里家里,你长大了吗?是棋子吗?”花花对夏天的唯唯诺诺很看不惯。
“棋子?什么棋子?”夏天像豆沙包一样,满脑糊糊,花花恨不得踹他一脚。
悲哀,夏天在处理家事方面是个十足的蠢才。夏天是个典型的金牛座男人,金牛座男人的特质是性格温和又坚实,性情沉着而踏实,对事物犹豫不定,忍耐力强,行事慎重。蜜月过后,夏天忍辱负重的表现为他对花花过度敏感地容忍,花花吵时他安静地听,完了不气不恼地把花花抱起,用身体的热情来融化花花的烦闷。夏天对家人也是忍耐,老家伙捡回一些废旧物资,家里乱七八糟的他也不管,小孩犯错误他不说一句狠话,不告诉他远在乡下的哥哥是不想让哥嫂伤心。
花花觉得夏天什么都忍了,可是什么都没有解决。
花花进入这个家后,知道了夏天的父亲常和一个寡妇一起在外拾荒。自知道家公有负健在的家婆的事后,花花看到了貌似老实的老头身上有着邪恶的光芒,有着不同常人的逻辑思维。可怕,花花的直觉告诉自己。
生活有时现实得让人不可接受,家公让花花感觉婚后的生活无比尴尬。一次花花身穿真丝吊带睡衣早起如厕,一出厨房门,正赶上家公站在门外,那个平时朦胧得看不清眼球的干瘪老头,眼睛很大很亮地盯着花花的胸。花花羞得要死,恨不得找地缝钻,急急回房。临回房前花花下意识地回头,她发现家公的眼神居然追踪而来,她感觉自己背后暴露的肌肤全起了疙瘩,心里有种被苍蝇爬过的厌恶。
回到床上花花窝进夏天怀里,把不快吐给他。夏天表情复杂地说,哦,那以后你穿好再出去吧。花花委屈地瞪着他说,这还是家吗?
夏天的家是单位里的集资房,身无分文的夏天从家里拿钱交的房款。对这个家,夏天的父亲和哥哥比夏天更有说话的权利,所以入住后夏天的爸爸和哥哥的小孩就来到了城里。这是我想要的家吗?花花开始本能地反抗。花花开始无数遍地对夏天要求:夏天,我想要一个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夏天在花花的申诉中渐渐变成他父亲一样的没颜色。被花花逼急的时候他也和花花吵架,花花开始毫不控制地和他吵,花花希望吵架升级,最好无可收场然后散伙。可夏天总是关键时刻软了,他总是在花花觉得吵架还未过瘾的时候就开始哄花花,花花觉得真是没劲透了。
花花无法让自己进入婚姻状态,她感觉自己走在一条环绕着各式各样噪音和涂抹着令人不得安宁的乱七八糟的色彩的高高窄窄的夹道里,疲惫而不能消停。她对周围无能为力,所有的东西全像长着倒刺肆虐着她敏感的心。花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和自己厌恶的人一起生活,难道这就是所谓中国的传统婚姻和传统女人必须要经受的磨难吗?花花不止一次想离开。
问题出在哪?婚后的花花很忧郁很憔悴。好事的古医师开始对花花展开了新一轮的猜疑。
你幸福吗?你爱他吗?沈庭坚给花花发来短信。
花花忍不住流泪,她没回短信。现在全单位的人都知道沈庭坚和老婆吵架了,他搬出来了。也许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婚后一年是花花最想离开的时候。可这时夏天却得到提拔下到一个偏僻县里挂职。花花为他高兴,却开始为自己悲哀,花花要一个人面对他的家人。
夏天的两个侄儿在他离开后也相继回到了父母身边。家里就剩下了花花和没颜色的却喜欢用眼光来研究花花的老父亲。老父亲经夏天好说歹说,都不愿回老家。最后他放话说这是他的家,他死也要死在这里。听到那话花花快晕了!离开还是留下?或出去找个房子自己住?花花在犹豫和坚决之间左右摇摆。花花快变成了两个人,一个花花说:走吧,干吗受这罪,离开后你会快乐自由的,你不一直都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女人吗?你必须有自己的空间,不然你不会快乐的。另一个花花说:算了吧,我和夏天之间没问题的,这样走值得吗?离婚后我怎么办,现在虽然有些难过,但是夏天对我那么好。最终是夏天的一句狠话让花花没走,夏天说如果你搬出去我们就离婚。花花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和夏天离婚,所以她没搬。虽然她没搬,但是她还是强烈地不愿意呆在家里。
因为不开心,花花上班的时候总显心事重重。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到处倾诉,她觉得每说一次就会强化自己心里那种不快的感觉,她变得不爱说话,也变得不爱出去玩,就连沈庭坚召集的单位会餐也不愿意去。她感觉在热闹的人群中,自己的忧郁与气氛很不协调。最后她连岗位都申请换了,她申请回到临床工作,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安静安静。沈庭坚没问什么就遂了花花的心愿。倒是古医师幸灾乐祸起来。
花花一直在摇摆,能把花花的摇摆稍微矫正的是夏天一周一次的假期。每到周末夏天和花花会整天呆在房里,花花任由夏天把自己剝开,揉碎,她在忘我的性爱中有时竟不知不觉流下释然的泪。如果没有夏天,她也许真的无法忍受。
花花摇摆着,摇摆到婚后第三年,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花花终于断了离家离婚的念头。
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怀孕了的花花想,必须要去改变,改变不了环境就先改变自己吧。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花花怀孕了还读书,而且是同时读了两个专业,一个函授医学检验专科,一个自考汉语言文学本科。检验是花花想转行的专业;文学是花花喜欢的专业。读书让花花淡化了家给她的种种不快,读书让怀孕的她安静下来,她觉得充实愉悦。花花觉得自己进步很快,因为在学到不同阶段时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能力、语言能力及文字能力在慢慢提升。
飞驰的车上,沈庭坚搂住花花说:花,我好想你,你害我害得好苦啊!花花没有挣扎,躺在沈庭坚的怀里深深叹息,过去的她多么爱这个怀抱,而现在这却是自己不可久留的地方。她怎么会对沈庭坚毫无感觉呢?这个男人曾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深深印迹。就算过去多年,每次看到他花花心里总会想起自己为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付出的点点滴滴。这是她曾多么留恋的怀抱,她当年离开的时候似乎忘了和这个怀抱说再见,她心绪复杂,泪如串珠。
我爱你,猫,我从没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你爱过我的,现在你还爱我吗?沈庭坚问,他需要花花的回应,只有那样,他下一步才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的只是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你,而你却伤害了我。花花淡淡回答。
是现实伤害了你,不是我,小乖乖,我是爱你的,只是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对。沈庭坚自以为很客观地对花花分析过去,作为成年人我们不是什么都可以想当然的去得到,包括爱情。
也许我太脆弱了,花花无力地叹息,我无法越过障碍只会本能地绕开,我离开你只是我本能的保护。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从现在开始我们永不分开!花花还没有回答,沈庭坚的手开始就在花花的身体上爬行,他想在车上就开始重温爱情。
不不不!花花的最后一个不字被沈庭坚吻到嘴边。不!花花本能地将身体抽出沈庭坚的怀抱,她下意识地擦拭了自己的嘴唇,对不起沈庭坚,我不能。花花无法忍受这个男人触碰自己的感觉,就算自己曾是那么爱过他。那些爱都已成了往事,花花突然意识到沈庭坚就像自己嫌弃过的过期美味,她把身体再一次在距离上拉开了沈庭坚。
你不是说过你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吗,你不是说你愿意把一切都给我吗,来吧我的小乖乖,现在我就是你的。沈庭坚根本没察觉到花花话语里的滋味,或许他感觉到了,他不在意,他又一次抱她过来。
花花躲闪开,不,沈庭坚,我不是从前的我了,而你也不是從前的你,也许你永远不了解我为什么离开你,但你一定知道我和你身边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我没办法再爱你了。
沈庭坚这时才明白自己被拒绝。他很恼又窘,又气又恨地指着花花说:你这女人真绝情,早知道今天会这样,以前你要把你的身体交给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珍惜,我早就应该把你干了,我真后悔。他沮丧地把两只手深深埋进头发里狠狠抓了几下,头发完全没了样子。
算了吧沈庭坚,都是成年人,我知道很快你就不会生气了,你也不会怪我,我曾经为你付出了深刻的爱情,你曾经让我怀疑了爱情,我们打平手了。花花看着沈庭坚悔恨交加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沈庭坚无可奈何地抬起头,看着花花的笑模样,叹了一口长气:唉,你这女人固执像块石头。花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两人长时间保持着距离,没有说话。
出差提前结束。临别时花花说,沈庭坚,也许我们可以做很久的朋友,就像你一直知道我,我也一直知道你一样,好吗?
沈庭坚的回答是笑得很难看的样子。沈庭坚和女人单独一起外出总是能引发单位里以古医师为首的那帮人的猜疑,何况是和花花在一起。花花回到单位,照例是听到撰写的关于男女的流言,花花第一次觉得听到这些有点累了。
果果四岁了,分居了五年的夏天终于调回市里。夏天也满足了花花想要一个家的愿望,他们按揭购买了一套楼中楼,花花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按说这是多好的事呀,可半年后花花却感觉变味了。
夏天是一个喜欢玩的男人,他总是不到凌晨不回家。结婚七年,分居五年,当夏天真的回到了她身边,花花发现了解夏天的幕布才刚刚拉开。
又是凌晨两点,又是夏天没回家,花花在床上辗转反侧,第N次看了手机里的时间。在手机的亮光里,她看到身边的果果睡得甜香,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头昏脑涨,她把对夏天的失望化作了怨恨的叹息。并不是一开始花花就能这么看似安静地等待夏天回家,这个漫长的过程里由怨、恨、骂到麻木不仁的过程转换,花花虽对夏天的这种行为麻木不仁,但因为睡眠质量超差,花花总是在夏天没回家前失眠。花花每次都骂夏天太自私,顾自己玩却不照顾她的睡眠。夏天每次都很轻松地说:那你先睡啊。
与夏天分居的日子花花过得安然,听音乐、上网、看电影,一切都是自己的喜欢,累了就沉沉入睡,虽然一个人照顾孩子比较累,但因为心里安稳充实,还是快乐幸福的。
夏天的回来让一切都乱了。问题出在夏天身上,夏天身上有一连串的证据链说明他出轨的事实。原来花花发现过一两次蛛丝马迹,夏天都解释了,花花也宁愿相信,因为她不愿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她相信夏天还是自己结婚前认识的那个老实男人。但证据确实存在,花花心里对夏天有了很多疑问。
直到一次夏天凌晨五点一身抓痕的回来,花花觉得心里的预感没有错。花花在夏天手机里看到他发出的一条短信,内容让花花大吃一惊,短信是发给一个署名为玲的,内容是想你,爱你,要你,AAA宾馆401等你,亲爱的,吻你。然后下一条短信是夏天发给朋友的,说如果我老婆问你昨晚我的行踪,就说你一晚上都跟我一起。
看罢短信花花顿觉五雷轰顶。花花怔住了,夏天出轨啦?自己那么信赖的男人,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他的男人,看起来稳重善良的男人,背地里却和别的女人勾搭?审问夏天,夏天的表情终于有了平时花花看不到的慌张,他的表情回答了花花。花花一把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扑了过去,夏天急忙摆出了防守进攻的架势。打架花花是打不过夏天的。最后夏天把刀夺下扔到了楼下,同时把手机收得紧紧的不再让花花碰。节骨眼儿,夏天的母亲开门进家,夏天赶紧去招待母亲。
气昏了头的花花也跟了去,她在夏天母亲的眼皮底下强行摸了夏天的裤口袋,夏天在母亲面前不敢造次,眼睁睁地看着花花把手机拿上楼。
花花打开手机,发现手机密码换了。这时夏天来了,花花转过身咬牙切齿地对着夏天说,你换密码动作真快啊,我叫你换!换音刚落,花花使尽全身力气把夏天的手机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板上,夏天的手机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花花心里的城堡在现实面前像夏天的手机一样碎裂坍塌。还有信任吗?还有安全吗?还可依赖吗?花花对一切失去了答案。
夏天对出轨拒不认错,他的理由是他早就怀疑花花给他戴了绿帽子,不然外边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花花和沈庭坚的传言。花花听到这个竟感觉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是徒劳而空白地为自己申述: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人家说有就真的有了吗?她有点忧伤地对夏天说,你不过是给你自己找理由,即便我爱过谁那也是我的自由,但我绝不会像你一样伤害别人。我们离婚吧。
夏天不离婚,坚决不。夏天越不同意离婚,花花越觉得日子难过。
经过这次深刻教训,夏天收敛了,他开始乖乖在家干活,煮饭带孩子,他想好好表现。可是花花眼里的婚姻却变味了,花花开始了很冷淡地看待自己的婚姻,她开始很清醒地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和男人。越是那样想,越是发现现实的生活过得惨淡失败,现实的夏天让她失去了沟通、爱和性的所有欲望。
花花很灰,灰得想离家出走。
终于可以暂时离开夏天,离开那个家,花花美名其曰为离家出走。花花宁愿是真的离家出走。载花花的车开得越远,花花越感觉精神上的放松,越感觉自己走向了回归。
也许有人问,花花你爱过吧,爱得神魂颠倒,激荡人心。可现在连花花都快忘了怎样的男人她会爱上,她为什么会爱上,她爱上的是人还是爱情?花花只记得自己爱过,然后又颠覆过。花花想爱情难道是一种一厢情愿,一种冲动,一种情绪?爱到底是什么,花花也不知道。爱不是永恒的,花花知道。花花告诉自己,你还得往前走。除了爱,人活着还有很多方向,不是吗?花花想,或许有时一个人奋斗并不是要有什么结果,只为战胜什么,只为自己别被生活压倒。
花花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可花花并不懊恼,因为她知道很多时候想要的和得到的并不能成正比。
婚姻名存实亡摇摇欲坠,还需要维持吗?维持是为了给女儿果果一个看似完好的家,可是维持的苦闷气氛对孩子有利吗?
花花在一个凌晨又一次对玩得精疲力竭才回家的夏天说:“夏天我们离吧。”夏天没说话。花花身边的果果因为躁热,呢喃着把被子踢开,整个身子全暴露在冷空气里。花花赶紧帮女儿盖好被子,关于离婚的思维断了一会儿。待花花重新整理好要和夏天离婚的理由时,夏天已经呼呼大睡。
花花一个人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心里难受,越难受头越痒。凌晨四点花花爬起来洗头。一边洗一边想到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突然很想念母亲,很想念被她疼爱的感觉,很想念母亲给予自己的爱。而如今母亲却已不在人世了,母亲走时花花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原来最爱我的人已不在了。花花的眼泪和着洗头水哗哗流淌。花花突然明白母亲其实并不懦弱,父亲发怒时母亲是为了保护孩子才忍气吞声,母亲苦啊!妈妈,我也过得不好啊……花花站在镜子前,看到头发乱糟糟的自己,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早上花花把写好的离婚协议交到夏天手上,夏天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花花晚上回到家看到夏天留纸条说出差。接下来小果果开始没完没了地问爸爸去哪了。妈妈累了,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去哪了。花花安慰小果果说,不过他会很快回来的,因为果果在家等他啊。
花花终于等到一个外出学习三个月的机会。临行前,穿着背带裙梳着羊角辫的果果蹦蹦跳跳地跟着爸爸来送她,花花临在车门还想对果果说什么。果果老成地对妈妈挥挥手:妈妈上车,上车咧。花花被她逗乐了,心里又酸又欣慰。
花花常想如果人生是磨难,那如何才算成功,淡泊?驾驭?还是负重?花花一直搞不懂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一直把和夏天的婚姻不当回事,一心想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一直在心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生活,而作为一种难以达到的追求,花花不得不为自己痛苦。
身在外地,女儿果果是花花唯一的牵挂,夏天虽时时假女儿之名给花花打电话,可花花和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扯淡。也许生活就这样,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心里种下苦菜花,那花再也变不成甜菜花了。惟独有一个电话他们打了十分钟,其间还发生了小小争吵,是因为小果果气管炎发作了,夏天和奶奶给果果吃了两天抗生素就停药,花花在电话这头听到夏天他们像以前一样不规范地给果果吃药,一时气急责怪夏天他们这样用药导致孩子的老毛病没法断根,夏天不服,和她吵了几句,最后花花在电话这边交代果果用药的细节,夏天在电话那边拿笔记下。
花花外面的单身生活过得很舒服也很开心,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夏天的老婆了。花花觉得心底的一些东西慢慢变活了,她重新和好朋友们恢复了联系,她开始做她原来都忘了喜欢的事情,悠闲地逛街,去试她从没穿过的时尚衣服,她开始买衣物,她给自己买了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她还喜欢上了一种文学杂志,期期都买回来。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所想要的,没有压力,舒适,只有这样的生活她才能把自己打开。
很开心的时侯花花甚至不愿意打电话回家,哪怕是给女儿。她觉得电话一通她仿佛就又回到那个家那个婚姻里的心情,她甚至觉得一按夏天的号码她理想的单身生活就会梦一样破灭。可果果不想放过妈妈,每天晚上她都要打电话给妈妈说晚安了才肯睡。花花学习的最后一个月,果果对离开妈妈的时间开始无法忍受,每次打电话她都哭闹要跟妈妈睡。
学习很快就要结束了,和每一次外出一样,花花临近要回到和夏天的那个家的时候,就开始心烦,睡不着觉。
还是不回了吧,像我这样的人在外面找一份工作应该很容易,虽不像在家吃铁饭碗,但一定饿不了,或许会更好。回还是不回?花花犹豫了。
妈妈,天黑了,你准备回来了吗?最后那次电话那头的果果这么问妈妈。待花花耐心地对她解释妈妈在外地上班,过几天就回去时,果果抑制不住地哭着表述自己的心愿:我跟妈妈,我要跟妈妈……后面花花说的话她怎么也听不进,花花也说不成话了。花花的心一阵阵颤抖,花花捧着自己的臉无声地哭了好久。
妈妈,天黑了,你准备回来了吗?果果稚嫩的声音响在花花耳边。花花心里有个声音渐渐强大起来:就算路上荆棘无数,我也要备好我的利剑,勇敢走过去,哪怕是为了赶走天黑的苦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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