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山高水长土伟大

2012-04-29李华

青年作家 2012年1期
关键词:泥土

李华

近来,我是越来越惶恐了。

这世界——这暂且花红叶绿、天蓝风轻、川流不息的世界——虽然每天还被我们贪婪地享用着,偶尔用于无聊书写或严肃政治,但难道没人发现危险目渐逼近吗?混账主张及野蛮折腾姑且搁置一边,最关键的是,承载着我们的爱和生生不息外加打闹游戏的地球,终于不甘被漠视、被践踏,再也不愿被粗暴遮蔽、永远处于沉睡状态,有了隐隐的蠢蠢欲动;特别是2010年前后,在这个所有地球人都在狂叫“进入××时代”的自欺欺人的节点上,我们终于听到了来自地层深处的意见,感觉了另一种意识的存在和不满。地震,地震,还是地震。房屋倒塌道路被毁,血流成河生命熄灭。我们还有多少善良和精力可以应对此起彼伏的空前援助?六级、七级、八级,变魔术似地交替着来。人为人忙不得不变成人为地忙。地要生事,又奈它何?况且,地球的抗议还不仅仅止于此。冰岛死了几百年的火山,再次以肆无忌惮的立场发表了自己的岩浆宣言。人伟大又如何?飞机穿越得了大气层,却穿越不了那冲天浓烟及铺天盖地的火山灰。航班停飞。叱咤风云的政要们,就算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不起,在火山灰面前、在地动山喷的严酷事实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地涂改自己的权威和行程吧!去看看《亚特兰蒂斯》,那是历史,也是现实。

金融危机,那是人的赌博;核竞赛,那是人的罪孽;伪劣遍地,那是人的良心遭狗吃了。可地球积累了那么多情绪,怕是到了难以恒定的地步。

有时我想,慢条斯理地想,或突然抽搐般地猛想: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些被统一称谓的“地球人”,从开始到现在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从我们脚下的地球又感知了些什么?我们眼睛总是向上向上再向上——山高大峻拔又有什么了不起!作为一个大写的人,一捣鼓就攀登了上去,还美其名曰:“超越!”诸如此类浅薄的得意和无对手的胜利感真的是幼稚得可爱。云在上,人还要再在上。人是多么喜欢向上那种心旷神怡的造型啊!舞者舞到最后,总忘不了将手指斜斜向上,眼睛也随之穿破万千烟云、发出万丈光芒。据说向上能产生强烈的美学刺激,使人心有灿烂感,扫阴霾,祛凉寒,滋阴补肾,固本清源。难怪平视反倒成了遭遗忘的境界。有人说:这世界红眼病最可恶!我看不见得。有眼睛只会上翻的病可恶吗?超不过吧!眼睛上翻的人即使“啪嗒”一声摔了跟头,都不会认为自己眼神投射方向有错。错就错在老天有眼无珠。老天有错人无错,这是多么经典的开脱和精神安慰!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在这种理论武装的麻醉下,悄悄谢幕人生。

但我装怪。

学识不多想法多。脖子短了就不思上进,不怎么习惯往上望,更不敢像鲁迅形容那样自己扯自己的头发,说是离开了地球,堪比地球高一个层次。我总是心太软,怕踩虚了脚,一生最爱低头做事,连平视那种理直气壮都不敢随便养成。还别说,这让我时不时品尝出喜滋滋的味道。别人趾高气扬我不烦不恼:有什么嘛!这世界实在是需要有些人处于亢奋的蹦极状态,不然会太过安静平庸。过象群与过蚁军同样是过,满栽满插与一地荒芜同样是景。我喜欢“大珠小珠落玉盘”那种瓷质,也喜欢有人嘈嘈杂杂添乱。多美!整个七音八曲鸟语人言,黄钟与瓦釜共鸣。凤凰叫得,那鸡、鸭又怎不应该有自己的长哼短鸣呢?江河奔腾占声为王,溪流躲闪羞怯为美,难得弹奏一滴两滴。田要喧哗,不一定就不允许土保持缄默。苗拔节而盈盈自语,根钻土偏来点“呼呼”“吭哧”。我是个多么理解世界、多么理解存在、多么理解每一个细节的人呐!

看,说漏了嘴!我这样常年闷声装憨的人,虽已到了长不高的年龄,还一不小心就稀里糊涂地拔高了自己。真的,我真还有过不加克制复制自己的一闪念,总盼望着有那么一天把自己放在这里那里。

可这里那里又是哪里?

看见鸟飞我就会想:那是鸟吗?分明是地上行走的龙。恐龙变鸟得到了无数生物学家的肯定。我也肯定。但我是无原则地肯定,鹦鹉学舌般肯定。我不肯定又怎样?问:见过真恐龙吗?没。再问:见识过龙变鸟的过程吗?同样没。赶紧赶慢,等到我降临人世,很多历史都毫不留情地翻了一篇又一篇,很多进化都既成事实。我见到的只能是结果,或半结半果。于是就心安理得,就莫名其妙地承认了什么叫做“知识”。

我对龙的迷恋完全源于中式思维。不知怎的,那么老实巴交的中国人,偏要生造出从未曾有过的龙。史书上倒是有“叶公好龙”之说,但我揣想,龙不应该是叶公发明创造的。把中国第一个皇帝称为“真龙天子”的人是谁?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自然会有人去接茬的。太悠闲的中国人既然喜欢围观,喜欢打瞌睡晒太阳,就不可能不去钻牛角尖。钻就钻呗,说不定又钻出个什么思想基础、理论体系或学会,那岂不又丰富了我们的生活?

好事啊!

但凡中国人做事,没有不好的理由。

谁叫我们的祖先那么机灵,把蛇、马、鹿、鱼、鹰等轻轻一组合,就成了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神奇物种,而且还是圣物。天地之大,龙几乎无所不能。谁能如此?唯皇帝而已。

要不是挖出了史前庞然物种,我还真以为中国人信口雌黄惯了,爱说无根无据的话。事实证明,中国人的脑子有点好使,随便莫名其妙想象的,都有事实去衔接。

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么久远的物种,皮烂了,肉烂了,骨却可以顽固到底变成化石,等待猴年马月被认可。我以为世间所有的等待都不及化石的等待。须知,恐龙化成石的时候,人还没被谁想象出来。东方专造人的女娲如一团行云流水,西方的上帝同样无影无踪。现在说起来,地球曾遭遇重大涂改——生命全无,大地一遍死寂,日子没有刻度,太阳懒洋洋傻照。我不知那个时候其他星球的高级动物对地球进行过探测没,是不是也发射了什么飞船。总而言之,那段空白,被后来了很多年的人计算出来,用了个“亿”做数词。想想不够精确,再在后面缀上个“万”字。

多艰难曲折的历史演绎,搞得我们一头雾水。我们大脑中那些智慧的沟壑,也常常被折磨得疼痛万分。有时我冒了火,直截了当地说:历史有屁的用,计算它作甚!谁知你的计算是不是真的计算?况且,这世界有没有过真计算还很难说。所有的历史,都是人的推断史。嘿嘿,推断!这漫无边际的脑袋打仗之事,谁来标个厘是厘、米是米的尺度?在这一点上,我傻傻地怪过祖宗先人,你们凭什么不和地球同年同月生,要迟到那么多年?

恐龙占先是不争的事实。恐龙以前还有没有这龙那龙,恐怕现在的人委实虚造不出来。龙去人来,这应该是地球上最隆重、最盛大、最庄严的轮回。轮回这玩意儿怪,你要不相信它,它就不相信你。大轮回,小轮回,我不知地球上究竟要派生多少轮回。实不相瞒,我以前对轮回嗤

之以鼻,现在却信了。说起来轮回是件极其夸张的事,实际操作起来要大开杀戒、生灵涂炭、哀鸿遍地。那是多么悲壮!我祈祷轮回,可心常犯咯噔,的的确确害怕突然一下连眼皮都来不及闭就遭遇了它。

还是活着好,存在着好。

问:存在是什么?

答:存在就是存在。没那么多内涵,也构不成主义,更构不成定义和概念。我们的任何解释和延伸都是苍白的,毫无必要的。因为我们最终耗不过存在。

关键是,我存在吗?

想了想,我确实存在着。

而我总是免不了要对自己存在的真实性表示质疑,或是对存在态势中那一瞬一瞬的渺小感到敏感。我不渺小谁渺小?站起来不及树高,蹲下去就一个点,躺下更是一根条。沙是渺小的。我只比沙略多点分量,略大点个头,但并不说明我不渺小。渺小从来不以个头斤两论。

鸟也小,但鸟的前世有多么威武庞大的躯壳。所以,每当我渺小加自卑到极致,就突然触底反弹,来一句:谁知我前世怎样?哼!要不是轮回,恐怕谁怕谁还没个定准。今天我如此这般,就算你把我怎怎怎了,来世保不准我也把你怎怎怎。自个儿自言自语,真不失一剂灵丹妙药。

感谢失眠拯救了我,让我有了非常非常深邃的空间作漫无边际的填充。

很累。但我确实很需要。这种填充,让我感觉很惬意。

因为我越来越属于自己。世界之大,不容我细观慢查。还是说点真心话跟自己听吧,那才有意思呢!

其实我早就有很多很多话,憋在心里,只想说给自己听。

真的,远远近近左左右右地看了、知晓了,便以为有资格品头论足来点脱口秀之类的了。实则不然。话到嘴边才发觉,话是这世上最精深最神秘的珍宝。能说话,并不等于会说话,会说话也并不等于能把话说好。

想说话与他人听,从来都是无可厚非的。问题在于,他人不一定要听。为什么要听?没听我话的人多着哩,又怎了?人家一个个好好的。人家有人家的话。不就是唾沫飞溅,口若悬河,让我在旁边一时呆若木鸡吗?这有什么不好?看人家那张嘴加油添醋、节外生枝、把黑说成白、把自说成黑、指鹿为马、牵着大家鼻子转,我静观其变就行了。然后拱拱手:

“你厉害!相敬如何?”

冷静一看,我等还不在少数。会说的,是大量不会说的人陪衬出来的。所以,我多数时候选择不参与、不同流于七嘴八舌,把我的一嘴一舌看得无比重要。其实自言自语又何尝不可?哑说是我的又一大发明:心里嘀咕,表情略有显露;或者,干脆连表情都吝啬了,不让谁看出来。活到这把岁数,就捍卫这点自己最后也是最高的话语权吧i

立在什么都不派生的泥土堆前说话,那才叫“绝”。

枉活了那么多年,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知我者,泥土也。

你以为泥土就是泥土?错!大错而特错!

是的,凡眼看,泥是泥土是土。我自然仍处在凡眼阶段,但自从有了前面提及的、自我意识的提升,泥就不再是单纯的泥了。每一粒泥在我看来都是生命的浓缩或生命的异变。什么生命不钻进泥里?泥对任何生命都照收不误,从不挑剔,拒绝议论,排除职称职位。圣贤巨擘也罢,达官贵人、黎民百姓也罢,只要你钻进去了,一律平等,其色不变,其质同等。多公平而缄默的世界!

世间最高境界可能就是将来由泥一统天下,我想。

好了,我们还是恭恭敬敬立在泥土堆面前吧!

注意,我此刻说的“泥土堆”,最好是刚被切割、为修路硬凿下的山的一角。泥色原始,流沙飞石,或者说,泥被挤压的痕迹还呈一层层硬化态。去那儿深吸口气试试,突然之间能吐出个什么词?反正,我看着看着就有颤栗感,看着看着就百感交集。

各种各样的命都藏在那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世界这命那命,我们还是把自己的命或我们大家的命看得天大地大。我们常说的尊重生命,其实只指尊重人的生命。“保护动物”只是说说而已。就连我们人的命,在某些特定背景下,都可以随便草菅,何况动物乎。人从猴进化至此、至将来、至永远,能把尊重人、尊重每个人的生命权利这件事办好,就相当相当不错了。但难。

人这东西怪!来到世间第一学会的本领就是整人,第二学会的本领就是整地球。想想看,两样都整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整完就完。这是我给人类的特别批示。不信,等着瞧!

老老实实做个人应该说不算苛求。问题是:什么是老实?循规蹈矩吗?不,所有的人都会摇头。如果我们的祖先天生就是老实派,还会有今天的直立行走?我们吃肉就是对吃桃的极点反叛。挑战极限让我们尝到不少甜头,怎肯轻易放弃?我们在斗来斗去中得到了太多的实惠和精神满足。“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个好士兵”,这是其中的一个经典注脚。“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也算是个久远的经典注脚。这样著名的注脚太多太多,你说人怎会少得了驿动之心?

动吧动吧!就连地球都没停止过动。动生日,日生月,月生年。岁月之河就这样潺潺绵绵。

书上说:聪明人只管眼前,不提后话。有道理。至少有点小道理。聪明的人一批批一代代往上顺藤摸瓜。中国可摸到三皇五帝,起根根发芽芽,好像个个都了不得,有血有肉,道理讲了一大堆,弟子带了一长串,可后来呢?哪儿去了?佛说:上天了。我观蓝天白云,常常清洁如洗,哪有人影憧憧?即便飞临万米高空,上望无边无际,下瞰云海翻滚,哪儿是哪儿?说实话,我在飞机上时,对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从没上过天,怎就把天上的云幻想得那么逼真?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是不是就是我们今天的高空游客?我们再“神仙”,可最终还得回到地上。

地才是人的安栖之处。

我老是想:人为什么要创造“呱呱坠地”一词。是想表明一个新人从此问世;还是想表明,既然是个独立的人,就该有自己的声音?当然更重要的是泼辣宣称:人和地应该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虽然这时的人,尚不能下地;但他的脚,就是长来干那事的。历史学家说:手脚分工是人和猿的重要区别。牛顿则把这事更浓缩——一个“万有引力”便解决问题。谁没好奇心?谁没奢望过离地三尺?鸟展翅,果爬枝,藤攀岩,人把金属改造成飞机……但凡是地球上承认的、存在的,不管离地多高,最后都要回归。连那么高高在上的空间站,爆成碎片后,绝大部分也要飘飘而下。除非……实际上没有除非。

地就是地。地球的地。

地,地球,泥土。这三者,我是既懂又不懂。

我一生最想不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脚下——脚下的脚下——是熊熊翻滚的岩浆?这地底的热能从何而来?自带的?积累的?那么多年,那么持续的沸点,怎么就几乎一直在薄薄的地壳面前循规蹈矩?虽然它也曾冲破薄弱环节,但出来虚张声势了那么一两下,最后又总是乖乖接受封闭、遵守游戏规则、认可

既定事实。是谁指挥了这内热外冷相对平衡的一切?其他星球也是这样构造的么?说宇宙是个谜,倒不如说地球本身就秘而不宣。

岩浆,地壳,自然。这又是高度机智的另类三组合。从最灼烫的地壳边缘到最挺拔的地表,我们认真地去感知过那个层面的承受和坚韧吗?人类所谓的“厚度”在如此积淀面前,还奢谈什么意义!我们永远只能是地球忽略不计且尽可能原谅原谅再原谅的物种。当我们忙不迭地钻孔寻找矿藏的时候,当我们拼命抽取地下水的时候,当我们殚精竭虑实验核武器的时候,我们知道什么是地球的伤痛吗?我们只听见了自己累坏了的呻吟,为倒下的同类鞠躬,掉下悲伤的眼泪。而这一切,地球基本上漠视不见。

地球就是地球。

敬重地球是我永远的使命。没有这颗不计前嫌、忠于职守且乐此不疲旋转着的地球,我们所有的故事都不可能发生。虽然穷其一生,我都不能为它做点什么,可起码,我开始懂得处处维护它,或者,开始试图理解它。

亲近地球是需要心智的。只有内心宁静,才能稍微靠近这一目标。唤起我这方面觉醒的原因,是我去了成都附近的三星堆。去之前,有人提醒我说:尽管那儿稀世珍宝数不胜数,让人眼花缭乱,可别忘了看那个岁月剖面。当时我就一愣:世上竟有这?

还别说,真有。真的可以有。理论上岁月是虚无的,看不见摸不着也挽不回;但在现实中,并不需太过刻意和用心,什么样的岁月都可以见证与面对,甚至被解读。那就是:抛尽杂念,勇敢面对泥土。不管是哪个角落的泥土,也不管是呈什么状态的泥土,所有不敢想象的经年累月的故事和非故事,都匿在其中,就看你有无那种冷静的鉴赏力和穿透力。岁月低下了头,细化,泥化,失语,并不等于岁月就不存在。试想:楼兰可沙埋,敦煌遭沙袭……还有多少不被我们所知的亭台楼阁、国都城池、王侯将相在风沙泥土之下不哼不哈,敛了锋芒,褪尽辉煌,蛰伏着,层次着,固执着又骨骼着?谁掀得翻所有的岁月覆盖?你?我?他?问遍所有的盗墓贼、国家文物考察队,提问对象甚至包括地球本身那种恐怖无比的海陆变迁和世界大洗牌。

答案绝对一致:梦吧!

岁月一经深埋,谁都束手无策。能窥只言片语,就是相当有福分了。当然,其中并不排除有错码、乱码。

以前我对站在巨人之上理解不深,心想:怎站?杂技呀?现在好像明白了:谁脚下没巨人?几百年前、上千年前乃至几千年前,一直往前推,谁敢说就没有哪朝哪代的伟人从你站立的地方走过?地球就这点山这点水,而地球上不只这点人。重复,重复,绝对的重复。

我对农人又有了新认识:他们才是泥土最信得过的守卫者和监护人。汗,如数上交:力,如数上交;皱纹、肤色,甚至拉出的屎尿,该交的,一丝一毫不保留;最后,还要倒在泥土上,心甘情愿把根留住,任其深入。别看我现在住城里,泥土情结也不轻。泥并非不言不语。真的,每一粒泥土都有一种声音——真实的,加了一点工的,隐蔽的,非正式的,图谋的,发自内心的,雄壮的,轻柔的,呢喃的,断断续续的。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听着听着就豁然开朗。小说是怎样诞生的?据说就是泥的声音听多了,才思泉涌。

泥之声啊!人间大戏,一出出,一幕幕,就这样让你抑扬顿挫了。

而泥反馈的又是什么呢?稚嫩、娇小、纯粹、清亮、悠远、坚毅、粗犷、沉稳……五味杂陈,应有尽有,不管从什么角度理解都言之有理。草啊水啊鸟啊虫啊树啊山啊兽啊人啊,无论是无穷大还是无穷小,都成了它的爱物。

在我看来,三尺泥土,便可把世间一切搞定。再深挖,煤挖尽了好不好?石油抽干了好不好?金、银、铜、铁等金属开采完了好不好?何时才有个了结?呜呼,我已不想多说。

有天儿子突然问:老爸,高速路起来了,老路又废了,遭殃的仍然是田土,怪可惜的。我一听这话就揪心。天啦!父话儿说,这恰恰是我多年的心结,我做这方面的杞人已不是数日。每每目睹光天化日之下被废弃的老路那种孤独、残废,心就乱跳。良田呐!关系入口之粮、精神之饥,怎随便浪费得?可后来我终于明白,世上从没荒弃之说。荒芜得了?风吹来,雨下来,阳光一照,花花草草就蓬勃得可爱。虫跳,鸟鸣,不绝有时。

有时我就想,地球最早的模样应该是啥样?似月球?冷冰冰,变化无穷,到处坑坑洼洼,坚硬如刀?是谁把这一切消磨殆尽,磨石成沙,堆沙成泥,让种子找到子宫,让地球找到脚印?是岁月啊!

也不知谁造出了“岁月”这个词。真正的言简意赅。一词囊天下,罩乾坤,霸万物,如霹雷闪电狂风暴雨。而岁月又是什么?

我说,岁月就是泥土!

电影《2012》里,世界末日来临:山崩海啸,火山爆发,地震频频,板块移位。可闹到最后,水归水,山归山,地归地,一切相安无事。人可以没有,文化文明也可以没有,但泥土不可以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皆为“零落成泥碾作尘”。

放纵吧!践踏吧!多少人和事都加紧了去泥土报到的步伐,从起点再回到起点。

可地球还是这个地球,泥土永远是泥土。它的伟大就在于:接收,接收,再接收;然后,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我们进化得太过生猛。

正因为此,从此我对泥土堆,哦不,对剖面的山,多了份细心。这条纹线该不是隋朝的吧?那个呢?是战国?史前?白垩以远?以至于我在后来写恐龙的诗里,不得不写出句:

“远古不远,就在脚下。”

猜你喜欢

泥土
泥土
翻开一块泥土
泥土中的功臣
翻看一块泥土
呼吸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