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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得主四人谈:我们的阅读

2012-04-29刘莉娜

上海采风月刊 2012年10期
关键词:读的书赵树理踏板

刘莉娜

【莫言】:迈不过去的坎,还要一次次地迈

今天的主题是阅读,如今,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也不管是学生还是其他的人员,大家都在阅读。我的经验就是阅读既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阅读喜欢读的书、好书肯定是愉快的体验;阅读你不愿意读的书,但是又必须读的书,那就是很痛苦的事情。读小书、闲书比较愉快的,读有用的书比较痛苦。我想现在跟孩子们讲读书愉快不愉快,大多数孩子会说烦死了,因为他们读的书是他们不太愿意读的书,这也是生活中无数令人遗憾的现象之一吧。而我们现在长大了,逃出了学校——当然我本人也没进过学校。我们现在感觉到很大的自由,有自己选择读物的权利:我愿意读王安忆的书我就读她的,刘震云的书写得再好,他权利再大,他朋友再多,我也可以不读他。这个是作为一个人阅读的自由。一个人有了选择读物的自由是人的一大解放。

选择实际上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因为现在书太多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选择的,因为书很少,每个村庄里有那么几本书我都有数,谁家有一部《三国》《水浒》等等几乎都知道,所以这种书得到之后读的快感也非常好。后来书越来越多,这种阅读的快感反而越来越小,书越来越多,读书越来越少。为了让自己多读一点书,我这两年一直在书房里做减法,每年会清理出一批书来送给我们学校——实际上给人家在添麻烦,因为我捐的书孩子们是没有机会读的,他们要一门心思准备他们的数理化,准备高考。我现在把书架清理得就剩下100多本书,这些都是经典,当然这个经典不是我封的,是经过漫长的时间积累下来的,比如说鲁迅的作品、托尔斯泰的作品。我觉得读这些书实际上就足够了,因为觉得越是经典的书越耐得住重读。

说了半天很悲观,既然说100多本经典完全可以满足一个人的读书需要,那还要我们这些作家干嘛?我们没事可干了,我们可以把手中的笔放下来干一些别的了?但是,人就是要做一些无奈的事情的,明知道我写的书没有多大的意义和价值,但是还是要写;明知道我这个坎迈不过去了,还要一次一次地迈。这是人的无奈之处,也是人的伟大之处,因为有100个这样的作家都在写,也许其中有一个人就真写出了一部超越自我超越时代的作品——而剩下的99个作家都是在为少数人做铺垫的,在烘托他们,在抬高他们,在激励他们。

【王安忆】:没有任何的娱乐对我来讲可以代替阅读

我非常喜欢阅读。我们那个年代物质不像今天那么丰富,而且娱乐的方式也很单调,所以也许这种阅读的习惯和当时的生活背景有关系。一个人的时间很有限,我们可以做一个加法,我们有多少人口,每天多长时间用来阅读或者看电视、看电影的,你这么划分下来发现阅读时间不断地在挤压——因为,看电视和看电影不需要阅读那么多的准备,阅读实际上是一种需要修养的消遣。并且阅读还需要一些想象力,因为我们作者交给读者的条件是很简单的,就是一个文字,不像电影那样直接交给你画面,阅读是需要你自己在脑海里面重现这个形象的,所以我觉得有阅读的人必须是要有想象力的人。这两个条件加起来,善于阅读的人就已经少很多了,再加上如今生活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人们的业余时间越来越紧缩,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阅读变成了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会不会从此以后“阅读”这个行为就要消失了,尤其是有了网络、移动设备什么的,会让你觉得纸质的阅读非常不重要,可有可无,但是我还是会鼓励自己说,只要还有一个人在阅读,我就会继续写作——一定会有,因为无论如何到最后都会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没有任何的娱乐对我来讲可以代替阅读。比如说看电影,我有一本《世界电影》杂志,它的剧本特别多,我很爱读。而一般只要我看过文学剧本了,就肯定不看电影,因为电影不能满足我——电影是非常有限制的,而文字给我的想象空间更多。我的生活可能就是由越来越多的阅读组成的:我每天写一两千字就满意了,余下的时间都在阅读。另外我还有个非常顽固的阅读习惯,就是一定是读纸质的书,材质不同给你的阅读体验也是很不相同的。对于我来说,阅读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行为,所以我真的很难说出什么“怎样能吸引你们阅读”的经验——阅读是那么丰富的享受,我不晓得怎么样向你们来传达阅读的愉快,这只能靠你们自己去体验。

但是,我可以讲个小小的体验跟大家分享。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去了布拉格,我的计划是坐火车,这个过程是9个小时,所以我想找个中间地方停一停,就找到了斯洛伐克的首府,我在那个地方停了两天。当火车开始靠近它的时候,你会觉得它贫瘠荒凉,所有社会转型期的毛病都有,很杂乱。但是当我走上街头,看见它遍地都是小书店和图书馆,你就会感觉到不可小视这个国家:它可能有一种力量,有那么多的书店在生存,你会觉得它是有希望的。阅读有的时候会决定一个民族的性格。

【刘震云】:我是一个职业的阅读者

阅读一直以来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说,我是一个职业的阅读者。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学校还有一些“五四”留下来的遗老,他们对书的看法包括对生活的看法、对文学的看法,对我的阅读、生活,包括对作家这个职业的看法都产生过非常大的影响。比如说,我当时上学的时候,王力先生、吴组缃先生都给我们办过讲座,我记得吴先生在讲小说的时候曾经比较过鲁迅和赵树理的区别,吴先生非常喜欢赵树理,他说没有哪个作家能像赵树理,跟生活那么相似,他的细节、他的语言、他的人物,那么的生动,枝繁叶茂;而鲁迅的小说像冬天里的杨树,尖锐,但是没有枝叶,更没有枝叶里挤出来的汁液;大家为什么都说鲁迅的小说会比赵先生的小说高一筹,吴老说,那无非是目光的问题——鲁迅先生是从一个世界看一个村庄,所以就有了闰土、祥林嫂,而赵树理是从一个村庄看一个世界,所以才有了李有才、小二黑……他的这种观念一直影响着我,对于写作者来说,从阅读中获得经验是至关重要的。

【毕飞宇】:阅读就是你脚下的那一块“弹簧踏板”

谈阅读之前,我特别想聊跳远。为什么对跳远那么感兴趣,是因为我出生在乡村教师的家里,我们家的天井就是学校的操场,或者说学校的操场就是我们家的天井。我们家天井里面永远有一个沙坑,我没事就在里面蹦,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跳远。

等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跳远的方式是非常原始的,那个方式叫蹲踞式——就是人在凭空的跳到了最高点的时候,把两个膝盖往胸部顶,然后弹起来,这样就可以得到更大的合力跳得更远。我想了想为什么采用这个方法,觉得更多时候是人的本能,因为人在高速运动并停留在空中的时候是没有安全感的,于是人在不安全的时候会有一个本能,就是用自己的膝盖把腹部保护起来。

后来有一天,我在电视里面看到了卡尔·刘易斯的跳远比赛,原来现在的跳远已经进化到“走步式”了:单腿起跳,跳到最高点之后,右腿在空中大幅度地跨越,紧接着左腿又是一个跨越,然后左腿和右腿合并,然后入坑,就是在空中走两步半。当我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我曾经想去学,结果却一次都跳不起来,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从美国回来学竞技体育的朋友,他的话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他说我走步式跳不起来的原因应该是我的弹跳高度和速度不够——只有能跳跃到8米左右的时候,人的冲力才能够提供在空中完成两步半的动力。我说,那一个孩子怎么学走步式,他不可能一下子跳到8米的。结果这位留美的朋友告诉我说,美国的教练为了让孩子更早地掌握走步式的动作,在他们起跳的时候就加了一个弹簧踏板,也就是说无论孩子力量大小,都可以保证他能跳出八米远的距离,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给他的技术进行一点一点的修正,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协调性、肌肉力量好了,再把踏板给撤掉,这个时候他最少也能跳七八米的距离了。

说了半天跳远,其实我就想说一个感受:其实,我们在空中的自由感是可以不用一个人一辈子一点一点练出来的,我想说,在跳远过程当中的那种自由感,那种在腾空状态下得到的美好感受,其实是完全可以先于经验的——生活也是一样,有很多美好的感受和重要的收获是可以先于经验而得来的——阅读就是你脚下的那一块“弹簧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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