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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洋:“我还是个水手”

2012-04-29马信芳

上海采风月刊 2012年11期
关键词:海洋

马信芳

2008年10月,当陈凯歌的新片《梅兰芳》正在全国热映时,他的同班同学,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1978届导演系的江海洋,正在黑龙江伊春市冒雪拍摄电影《高考1977》。这部由上影集团耗资2000万元人民币打造的“民生史诗片”,以30多年前“恢复高考”的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表达了对于中国改革和改革者的敬意。江海洋不仅合作编剧,且担任总导演。影片作为建国60周年献礼片,第二年一上映就轰动全国。影片由此荣获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电影奖、第十三届中国电影华表奖、第2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美国第五届中美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天使”奖等奖项。

1977年的恢复高考,改变了千百万人的命运,这成为社会变革的前夜,也成为一代优秀儿女成长与成熟的起跑线。江海洋曾亲历那场高考,拍摄这部电影无疑还是他的一个情结,而一部近两小时的电影却难以反映这场顺应时代的重要变革。于是在电影全国放映后,江海洋重新操刀,再次编剧,不仅完成了30集的电视剧本,而且去年底他亲任制片和导演,开始打造电视剧《我们的1977》。日前该剧制作已全部完成,作为上海电视剧创作的重点片,今年底或明年初有望与观众见面。

年初我就有意采访这位“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怎奈江海洋一直没有“档期”。这回趁《我们的1977》完成送审的几天空闲,那天,我们相约在永福路上的上影集团见面。这里原是上影厂文学部所在地,新中国电影史上不少经典大作就诞生于此。江海洋担任艺术总监的上影南国影业有限公司也借驻这方宝地。然而当我踏进他的办公室时,不由发呆:太旧的写字台,太老的沙发,如此简陋在影视界似乎少见。

江海洋似乎看出了我的惊奇,不由介绍说,南国影业没要国家一分钱,完全自负盈亏。他已经十多年没拿上影一分钱工资。然而当我知道,就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江海洋导演的电视剧《婆婆媳妇小姑》《生死卧底》《生死英雄》《一江春水向东流》《月嫂》等就在这里孕育。特别是当我得知中断拍影13年后、他重执电影导筒的《高考1977》的最初动议也发生在这里时,我不由感慨不已。江海洋将一本记录《高考1977》电影拍摄前后的同名丛书送给我,我翻阅着,我俩的话题也由此展开。

《高考1977》的不期而遇

1977年的高考对于江海洋印象太深了,甚至是刻骨铭心的。当在考虑建国60周年献礼片时,作为改革的受惠者和感恩者,江海洋很想反映这场大变革给社会带来的进步,但他最初的动议是想拍一部电视剧。不过当选题上报后,上影集团总裁任仲伦却建议“可先拍电影”。

当时有四五个剧本的方案开始竞争。志在必得的江海洋夜不能寐,“我那时静心细想,首先想到的是剧中人老迟和不远万里送高考材料给自己女儿的陈浦德,一个是纯粹组织化的,一个是纯粹的人。过去的人都在组织里,如果有幸,组织的华丽转身可以给到当时的年轻人很多机会。这是最有人性的突出表现。这两个人物确定后,而后确定国营农场的组织背景,再详尽介绍小车站追车的场景。邓小平在荧幕上的形象,是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和感受,再融入知青留在农场和考回上海的知青形象。”就这样,江海洋初拟的一万三千字的电影提纲让他争到了导演权。

从1985年独立执导《最后的太阳》到1995年拍完《小芳的故事》,江海洋拍了6部电影后从银幕转向了荧屏。所以,这次重执电影导筒能否成功,这关联到他的电影生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实话,很有压力。”江海洋记忆犹新。

江海洋回忆说,拍摄这部电影靠的是众人智慧和大家的努力。一开始,他在广西南丹县找到了农场和车站。后来陈道明知道了说,为什么不去东北?那里有白山黑水,这才气势磅礴。回上海后,遇到殷一璀书记,她也说我们上海人拍片子一定要大气。于是,主要拍摄搬到了东北。有幸的是,虽千辛万苦,但在黑龙江伊春市还是找到了一个旧农场,连当时的标语和房子都在。已经消失的蒸汽火车是那个时代的标记,踏破铁鞋也终于在鹤岗市一个矿区里找到了一列能开又有车厢的老式蒸汽火车,但车头太老,不能上轨道开。最后找到了一个废弃的车站,自己再搭出一个站台。

江海洋说,戏里有一半是不需要雪的,但当地已经下了很大的雪。结果就想法组织铲雪队,用大型吹风机把场地打扫干净。当晚还用大量的木屑盖住地面,再覆盖塑料布,第二天把塑料布掀开可继续拍摄。然而,在我们需要雪的时候又没有雪了,没法只好又组织铲雪队到山里去一袋一袋地运雪。就此,灭雪、铲雪、造雪,所有的苦这支队伍都尝了。

《高考1977》的成功,离不开演员的出色表演,孙海英、赵有亮、王学兵、周显欣等老中青演员塑造的人物形象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对影片的连连获奖,江海洋认为,在庆祝建国60周年之际,这部影片不期而遇,又如期而至,这是时代给予的眷顾,功劳应归于全体同仁。

考入北影时年仅23岁

江海洋称自己是幸运人。当1972年高中毕业时,家里有两个姐姐在外地插队落户,他留在上海,考进了上海冶金机械学校,学的是机械设计,毕业后留校当了教师。但他心里一直想的还是自己最喜欢并且始终想从事的文艺事业。

因为江海洋的父母都是演员,特别是父亲江俊,前辈话剧表演艺术家,曾任上海人民艺术剧院话剧团团长。受父母的影响,江海洋酷爱表演。他笑着说,他首次触电是20岁,在电影《难忘的战斗》中当了个无名无姓的战士。第二回演了个有姓有名的龙套,可电影却没放。1977年高考恢复时,他已在做老师。到了1978年,看到身边的人都纷纷报考各大院校,他才决定参加高考,第一个选择的就是北京电影学院。很想当演员的他想报考表演系,但父亲江俊却认为,虽然他五官还端正,却长得没特点,当演员没有优势。而他肯动脑筋,爱思考,所以建议他报考导演系。由于当过学生干部,又有教师工作的经历,初试需要的修养和素质,他很快让考官一眼相中。那时江海洋已看过很多电影理论书籍,复试时,他竟和主考官讨论起岩崎昶的《电影的理论》,还讲到爱森斯坦预言电影由理论到实践的发展模式,就这样,他被北电正式录取,初入导演系时是班级里最小的,只有23岁。

四年的专业学习和实践,北电给了他一个新天地。1982年毕业后,他如愿地分到了上影厂。在这里,“第四代导演”代表人物、著名导演吴贻弓成了他的导师。1982年至1986年,他跟随吴贻弓,参加影片《城南旧事》《姐姐》《流亡大学》等影片的拍摄,从场记开始,当上了助理导演、副导演。

1986年,江海洋与人合作编剧的影片《最后的太阳》成为他第一部独立执导的电影。此片获上海文学艺术大奖、优秀影片最佳编剧奖、“文汇”新时期十年电影奖和最佳处女作奖提名。这对于江海洋来说,不啻是个鼓励,更是鞭策。于是,1986—1987年导演了电影《匿名电话》,该片被评为1987年中国优秀电影之一。1989—1990年导演电影《一无所有》,此片被列为1990年度中国电影上座前十位(名列第四)。接着以两年一部的速度,先后导演了电影《三个女人一个梦》《夺命惊魂上海滩》和《小芳的故事》。

放下身架拍电视

遗憾的是,电影式微,“不景气越演越烈”。虽然在江海洋的眼中,“电影是生命,电视剧是生活”,然而转从电视剧身上来寻找自己的支点,也是一种不得不的转变。但他个性使然,既然做了,就要把它做得最好。

1997年,江海洋接导他第一部电视剧《婆婆媳妇小姑》。谙熟于电影的他十分讲究画面。当他来到故事发生地,把整个场景用长镜头走了一遍,并做得很艺术,觉得可以做片头,结果电视台还是要将高潮花絮来做片头。这时他明白,与拍电影时刻想到要用光影效果和自己心中所想要的那个效果不同,电视剧更多的是编剧与演员的艺术,是讲故事的一个手段。这需要你“必须以观众为主,你就要做观众”。

毕竟是拍过多部电影的导演,当江海洋放下身架来拍电视剧时,很快就顺手了。1998年,22集的电视剧《婆婆媳妇小姑》,开了当时家庭剧的先河,播出后当年就获得收视全国第四的成绩。隔年将中国电视“金鹰奖”优秀电视剧奖、最佳女配角奖、优秀电视歌曲奖等一一揽入囊中。

接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拍摄完成,2001年由阳光卫视欧洲台全片播出,成为中国首次在欧洲播出的电视剧。

由此一发不可收。2002年,由王洛勇、何赛飞等主演的25集电视剧《生死卧底》被50多个频道多次播出,创下了2004年上海电视剧收视率第一的成绩。接着,讲述的仍是一个缉毒故事,姐妹篇28集的电视剧《生死英雄》拍摄完成,甫一亮相成为各地电视台竞购作品。后又经广电部电视剧司批准,成为涉案剧卫视黄金时间上星剧目。

在江海洋拍摄的电视剧中,根据上海经典老电影改编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可说是心血之作,演员阵容是近年来国产电视剧中最豪华的。江海洋说,改编《一江春水向东流》从有想法,到全部完成,大概经历了五年的时间。五年中他不知有多少次想推却这件事情,因为经典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拍不好就是糟蹋经典。对他个人从业生涯来说也是一个打击。所以五年来他将《一江春水向东流》老海报天天挂在身后的墙上,来提醒自己。

欣喜的是,借助电视剧这个艺术形式的优势,使其确立了新的《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故事。在实力派演员陈道明、刘嘉玲、胡军、袁咏仪的加盟下,电视剧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和喜爱。“让观众陪你30天不换频道,确是一件很令我们应该感动的事。”江海洋感慨地说,“更让我高兴的是,此剧尚未制作完成,所有的播放版权已销售完毕。后来结算盈利达1000万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做艺术同做人:真诚

能作为一个电影人,江海洋感到很满足,这或许是他在上影公司坚守至今的原因。一是他的感恩,他认为上影培养了他,是上海这所城市哺育了他。其二他认为,对艺术要存敬畏之心,做艺术同做人:真诚。

之所以有这样的理念,他告诉我,这里有其父辈一代对他的影响。当年他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临行前,父亲江俊告诉他,北电有他两个熟人赵明和张客,如果他们还在的话,请代之问好。然而当江海洋参加开学典礼时,把他惊懵。原来上台讲话的就是副院长赵明,而张客却是导演系主任(后为副院长)。大会后,江海洋见到这位曾导演了电影《铁道游击队》《年轻一代》的赵副院长,赵明连说,你父亲为什么不让你来找我?你知道我与他什么关系?你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原来当年江俊和赵明同在抗日演剧队,那年赵明患上了肺结核,在一个多月里,江俊天天送粥与他,才使他慢慢恢复了元气。而当江海洋见了张客后,更大吃一惊,他这才知道,原来张客还是促成他父母成对的“介绍人”。江海洋回到上海后,问父亲,既然有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他报考时,一点不漏风声?江俊答道,艺术是纯洁的,所以做艺术的人同样要真诚。你是块料,招呼不招呼,终会水落石出;如你不是这块料,岂不是难坏了赵张两位,又玷污了艺术?

父亲的话让江海洋一直铭记,并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这就是你爷爷对我的教导”,希女儿也记住。

江海洋说,在他成长过程中,给他最大帮助的“良师”就是自己的“师傅”吴贻弓。毕业进上影,他跟的就是吴贻弓导演,从场记到助理,到副导演,吴贻弓的言传身教让他受益匪浅。吴导从不摆大架子,从不出言不逊,敬业的精神,儒雅的风度,一直以真诚待人,真诚对艺术。“从吴导身上,我更多学到的是他的修养和品质。”

恃才却不傲物,江海洋又从老同学身上不时汲取他们的追求精神。

“张艺谋的成功在于他的个性,他是我们班里公认最勤奋的人。前几年他来上海做一个电影的后期,休息间隙我看见助手给他拿来了厚厚一叠杂志,公安、医学、什么社会上三教九流的内容都有,他就是这样用功地搜集故事素材。”江海洋说张艺谋有个工作流程,每天晚上八九点拍完戏后,开会确定明天的内容到十一二点,然后开始和剪辑师一起剪片子到凌晨一二点,第二天一大早照样起来开工。“我们同学之中,张艺谋是活得最明白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会顺着这条路去走。”

“陈凯歌在读书的时候看问题就站得高、很大气。他的英文比我们班同学都好,对古诗词也精通。他同时是个拥有丰富感情的人,崇尚亲情,他对他的父母、妻子都有很深的感情,因此他的片子感情细腻,又富有激情。”

“田壮壮属于那种后发制人的人,他的追求很独特,喜欢的东西在一个小范围里,但他会把它越抠越细。如果说陈凯歌是从一个高处往下看,田壮壮则是在平地上往前看,一个细致入微,一个高屋建瓴,结果是殊途同归。”

对别人看得如此清楚的江海洋却坦言自己做得不好。他对我说,“我们一帮同学,大家一块毕业,共同在干,就像在风浪当中航行的一条船吧。因为干这一行不容易,做得不好,就会被淘汰下去。经过这么多年的颠簸,庆幸的我还是这个船上的一员,我不敢当舵手,但是我还是个水手,我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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