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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刊物VS文学选刊是对手还是伙伴

2012-04-29程永新杜卫东富康年

上海采风月刊 2012年11期
关键词:文学期刊稿费原创

程永新 杜卫东 富康年

采编/梁爽

从今年第三期开始,《收获》杂志与作者签订协议:提高作者稿酬,谢绝转载。由此引发了一场关于文学期刊在保护原创与欢迎转载之间如何保持平衡的争议。

《小说选刊》副主编王干说,“原创杂志说我们侵权那是‘自作多情,说我们挤占了原创杂志的生存空间,那是个‘伪命题”。按照《著作权法》的规定,著作权在作者手上,“我们只要和作者打招呼并支付稿酬就已经尽了义务了,而且我们转载文章也和原创杂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差。”

《收获》杂志执行主编程永新反驳:“去年,我们发表杨争光一部七万字的中篇小说,北京的两家选刊同时转载,《北京文学》的编辑还来打招呼,《小说选刊》连选自什么刊物都不标示;我们付给作家税后差不多近三万元的稿费,《北京文学》付给我们四百多元的转载费,《小说选刊》付了多少?两百元,我开玩笑说,两百元给我们的编辑买眼药水都不够。这就是所谓的‘尽义务吗?”

《小说选刊》主编杜卫东则回应说:程永新把文学期刊印数下降的原因归咎于选刊的存在,在同行之间互相指责,引发这样一场争端,我认为这至少是不够全面的。格局不大,气象太小,这种同室操戈,是不利于中国文学的发展与繁荣的。

到底原创文学期刊与选刊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保护著作权与自由传播的界限在哪里?《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小说选刊》主编杜卫东及《读者》杂志总编辑富康年各有话说。

程永新说:选刊窃取作家和原创刊物的剩余价值

“拒绝转载”的做法不是我的发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刚到《收获》,《钟山》主编刘坪先生致电《收获》主编时就说到选刊存在的不合理,但《中篇小说选刊》主编张世天打电话劝说各刊物不要形成契约拒绝选刊。当时的选刊给刊物和作家的稿酬,接近原创刊物给作家发的稿费,比如《收获》付给作家500元,那么选刊可能给三四百元。现在是什么比例?我说过,一篇中篇小说《收获》付了3万元稿酬,选刊给《收获》200元,给作家也不过一两千元,这种比例完全不合理,还愈演愈烈。当年的《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每选一篇都来跟编辑部沟通,他尊重劳动,尊重原创刊物,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是选了再说。

我们不是抵制选刊,我们的诉求很简单——第一,在《著作权法》允许的框架内尊重作家和原创刊物的劳动,选载必须征得作家和原创刊物的同意;第二,转载要有时间差,给原创刊物生存的空间;第三,大幅提高作家稿酬和转载费。我们无意与任何人作对,只为保护原创刊物的生态,尊重最起码的劳动。提出“拒绝选载”是为了引起选刊的重视,希望他们遵守规则。

杜卫东说选刊培养新人,这完全是扯淡。在培养新人方面,哪怕一个地方性的小原创杂志,我都非常尊重。选刊怎么培养新人?选了还不够,不打招呼还不够,偷偷让我们的编辑直接给电子版,他们排版一发就了事。这是什么劳动啊?选刊和原创刊物完全是不成比例的两种劳动,在原创刊物当过编辑的人不会说杜卫东那些外行的话。有人发微博讽刺他,说我们不是一个行业的。

杜卫东说我们提高稿费是因为得到有关部门的专项资金。但是,国家提高稿费之前,我们自己付的稿费就已经远远高于他们,最起码千字100元以上吧,跟他们付的完全不成比例。选刊成本非常低,大大窃取了作家和原创刊物的剩余价值。我反感选刊不仅因为商业操作不规范,还因为他们的文学理念。为什么选刊急着转载,跟原创期刊抢夺市场?如果真有眼光、有本事,就不要着急选。我反而看好现在的年轻人,像笛安的《文艺风尚》选了十多年前史铁生的作品,那是经过时间沉淀的作品,这种选载推动文学发展。

说白了,现在的选刊是没有个性的选刊,是劳动上值得怀疑的选刊。中国文学边缘化,但是写作没有边缘化,每年出版的文学作品太多,选刊为了降低成本只有几个编辑,看得过来吗?不可能逐篇看,所以只要名家的他就选,造成文学审美单一。

我们这次与作家签订协议的工作非常细致。上半年决定这么做以后,我们跟每一篇作品的作者沟通,告诉他们这篇作品准备发表,由于要保护原创刊物的生存空间,所以希望你支持我们,这篇东西不让选载。从上半年到现在,几乎所有作家都支持我们,这是让我非常欣慰和开心的事情。

如果说现在还有作者在乎选刊转载,那可能是地方刊物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作者,希望用文学改变命运,这我可以理解。但一般的作家真的不关心选刊,因为就那么一点的钱,一个有尊严感的作家,未必看得上选刊。

当然也有不同看法,《北京文学》《长江文艺》的主编也都认为没有必要拒绝转载。我跟《长江文艺》新任主编方方是朋友,我们在微博上交流过,她的个人写作经历受益于选刊,我能理解,但我还是不太认同她的说法。《长江文艺》跟《收获》性质不同,它拿纳税人的钱办刊,《收获》面对市场说话。宣传部给我们的专项资金只能发稿费,一分钱都不能用于经营,生存全靠自己。《十月》《花城》等出版社的刊物,利润、发行情况跟每个员工休戚相关。而《长江文艺》发行量只有1000份也没关系,国家照样拨款,作协系统养着,不可相提并论。我跟方方沟通,朋友归朋友,但这和她说的完全是两码事。有各种声音挺好,欢迎讨论,我们不蛮横,我们无意与谁为敌,我们不想对不起谁、跟谁过不去。不得不承认选刊为文学做过贡献,但时间越长不是越规范而是越混乱。我们是双月刊,有些选刊是月刊,我们发什么他们就选什么,几乎同时进入市场,你说刊物怎么办。

有人问,是否有人响应?是否想组成“原创期刊联盟”?其实我们与《上海文学》《钟山》《作家》等期刊都有私下沟通。我们考虑过联合几家刊物,后来还是算了,像搞运动一样。我们不想高调地组织期刊联盟对付选刊,我们只想维护自己的三点诉求。当然,一些原创刊物没有像《收获》这样站出来,那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例如有些杂志的主编是作协的成员。也有杂志想跟我们形成默契,弄得像美国NBA球员联盟似的,没必要。再说选刊的主编很多是经常见面的好朋友,我跟《中篇小说选刊》主编打招呼,说实在对不起,只能得罪你们了,可能会伤及无辜。但是没办法,不提出诉求、不去规范,没人保护我们。办文学期刊的人要互相尊重劳动成果,维护彼此的权益。

杜卫东:选刊和原创文学期刊不是对手

首先,我要澄清一点,我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同室操戈”并非是文学选刊和原创文学期刊之间的普遍现象。事实上,我们和绝大多数原创文学期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坦率地说,“文学选刊和原创文学期刊的经济利益分配不合理”是个“伪命题”。其实,现在所有文学期刊(包括原创期刊和选刊)都面临生存困境。这是社会变化的结果,是新媒体冲击的结果,是消费主义侵蚀的结果。《小说选刊》月发行量最高的时候达到140万份,那时原创文学期刊的发行量并没有因为《小说选刊》发行量高而降下来;同样,《小说选刊》发行量从140万册降到不足几万册时,原创文学期刊的发行量也在大幅度萎缩,并没有因为选刊大幅度降数而印数上涨。这说明选刊和原创文学期刊不仅不是对手,而且是荣辱与共的伙伴。因此,我们要共度时艰,在探索中寻求文学的破冰之旅,推动文学再次繁荣。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原创文学期刊的编辑们为中国当代的文学发展呕心沥血,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对他们的付出,我们始终心怀敬意。

《小说选刊》是中国作协旗下唯一一家自收自支的局级事业单位,不但刊物的所有运营成本,比如纸张费、印刷费、运费、稿费、办公费、物业费、税金等都要靠刊物的赢利支付,其他比如员工工资、奖金、房补、五险一金等也要由刊物自行解决,国家无一分钱拨款。2006年改版之初,选刊的印数降至谷底,经济状况十分窘迫,那时候我们编辑的工资只有2000多元。而据我们了解,《收获》是享受国家财政补贴的,光是用于稿费支出的专项文化基金每年就有100万元,面对这样一个基本事实,要求选刊比照《收获》改变稿费和转载费支付标准,是不切实际的。《小说选刊》即使在经济十分窘迫的情况下,也按照每千字40元的标准支付了稿费,经济条件有所好转后已把稿费标准提高到每千字50元,转载费也由每篇200元提高到1000元、800元、500元、200元等不同标准支付,《小说选刊》的经济状况进一步好转后,我们还会提高这个标准。

《收获》主张选刊向作家支付较高的稿费,主观上是为作家谋取利益,我们非常赞赏,但是如果这个标准成了完全自收自支、没有国家财政拨款的选刊的“不能承受之重”,选刊的生存和发展受到影响或制约,许多通过选刊这个平台得以进一步扩大影响的作家,其实际利益也会受到伤害,最终对作家是不利的。

有人说文摘类期刊“空前繁荣”,但如果回到文学期刊来说的话,这个说法不够准确。其实,跟原创文学期刊一样,文学选刊也生存艰难,有的甚至举步维艰。具体到《小说选刊》,自2006年改版以来,我们的发行数是一直在稳步上涨,但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至于说选刊同质化趋向明显,这与实际情况不符,在多年磨合中,各文学选刊已经探索出了自己的生存之道,稳定了自己的办刊理念,也避免了同质化的问题。比如,《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是目前中国影响较大的两本文学选刊,但《小说月报》更关注作品的可读性,市场占有率是最高的;我们则比较偏重于作品的艺术表达,因此,两者不仅没有冲突,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互补。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阅两本刊物,二者的重稿率一年比一年低,说“同质化趋向明显”未免夸大其词。

说到选刊的主要困难和压力,我和程永新先生的感觉恐怕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我相信,无论社会怎样演进,都离不开文学的滋养;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民族,不管他的经济怎样发展,如果失去了文学的支撑,这个民族必然是没有魂魄的民族,也必然是没有明天的民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和程永新先生一样,为目前中国文学所面临的一些问题而忧虑。但这绝不是我们削弱乃至否定文学存在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更应成为我们加强文学建设的重要根源和动力。文学选刊并不是“新时期的历史遗产”,如果说它曾为推动中国文学发展起过好的作用,那么这种作用在时下更需要得到彰显。毋庸讳言,现在一些省级原创文学期刊发行不过几千册,而有影响的几本选刊总发行量应该在八十万册上下。有多少篇默默无闻的小说通过选刊这个平台为人所知?又有多少位没有名气的作家通过选刊这个平台声名鹊起?选刊在推出新人和精品上发挥的作用正日益彰显。

选刊不仅辐射力强、传播渠道快捷,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当下,更为很多影视公司和著名导演所关注。仅以《小说选刊》为例,近年来它刊发的中篇小说就有相当数量被改编成了影视作品,进一步提升了文学作品的影响力和作家的知名度。

至于说到《小说选刊》未来的生存空间,我在回答《华商晨报》记者提问时已经谈到,比方说,《人民文学》曾经发行过100多万册,很多地方甚至要限量订阅,现在不足10万册;《小说选刊》也发行过100多万册,但在2006年改版前,也远低于10万册。文学要获得新的发展,必须寻求新的表达方式,与大众的生活建立有效的联接。这包括两方面:一是在传播方式上,探索文学期刊电子化和数字化的路径;二是在作品的内容上,更加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读者。这样才能以新的方式为新时代的读者所接受,这也是《小说选刊》改版以来一直努力探索并认真践行的。

富康年:为文摘期刊行业树立标杆

作为一份老牌的文摘杂志,《读者》杂志从创刊以来,每一篇转载的文章都清楚注明转载自哪里、作者是谁,甚至还有推荐人,这些信息比较完整。这是其一。其二,我们很早就实行“一稿三酬”制度。转载一份作品,我们一定完整地开出3份稿酬——给原作者、作品最初发表的图书或期刊以及推荐人,比例为4:2:1。“一稿三酬”制是《读者》在全国文摘期刊中率先使用并一直坚持的,后来一些刊物也仿效这种做法。其三,我们与很多作家签订协议,在转载前取得作者授权。尽管现在我国《著作权法》没有这么规定,但我们还是力图比较规范地取得作者的授权。从2002年开始,我们与全国1000多位作家和画家签订作品使用协议。可以说,现在活跃在中国的汉语写作界的作家或者写手,基本上都与我们签订了作品使用协议。《读者》这么做,既有示范意义,又有前瞻性。最后,发放稿酬时有可能联系不到作者,我们把稿酬交到文著协,一旦联系到作者就立即兑现。《读者》作为一个文摘刊物,在维护作者的权益方面,我们尽可能地往好里做。我们所付的稿酬比很多刊物要高,体现我们对著作权人劳动成果的肯定。

至于稿酬标准,我们是按质付酬,最高每千字千元,最低每千字300元。应该属中上水平。至于和“买家”的关系,我们国家的《著作权法》规定,除非作者声明,否则转载不需要征得原刊杂志同意。《读者》杂志社与许多刊物长期合作,一般篇幅不大的文章就不用打招呼。个别文章,我们一定要和原刊社联系。比如前不久我们转载《收获》杂志上史铁生的文章,就事先跟《收获》杂志联系,跟作者的家属联系,原文要做删节,我们要取得授权。我们比较尊重原发杂志的劳动,在我国文摘类刊物中算是最规范的了。

《收获》杂志要求作品首发至少3个月后再转载。对于首发和转载时间差的问题,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能够理解。但是所有的期刊都不让转载,也未必就好。在文摘期刊符合规范的前提下,作品的传播对作者是有利的。

文摘期刊有存在的必要。现在信息很多,人们精力有限,文摘杂志的重要功能是提供信息的梳理和优化。从传播文化的角度,二次传播放大传播效应,使更多人读到优秀作品,对国家繁荣文化事业有好处。任何事都要辩证地来看,既要规范又要发展,国家一定会做出权衡,这不是我们从业者考虑的事情。我们从业者要考虑的就是遵守法律。

至于说,文摘杂志会不会挤压原创杂志的生存空间?我认为,有没有影响,不好判断,但一种刊物做得好自然有市场,读者会认可。原创刊物的生存,与自身定位、市场营销、品牌建设有关系,与社会阅读气氛也有关系。文学刊物不是大众的领域,读者不多,它可以做得很精、有影响力,但谋求大的发行量不太现实。另外,现代传媒业的发展需要广告业支持,发展不好不能归咎于哪一行业的挤压。文摘刊物停了,原创刊物就能得到非常大的发展吗?我的观点就是,我们遵循国家的规定。

《读者》几年前推出了原创版,刊发原创作品,一方面是增加刊物的新鲜度;另一方面可以加强跟作者的联系,这非常重要。我们鼓励签约的作者把原创稿件发给我们,而且原创稿件的刊发也在逐步提高。《读者》虽然是文摘杂志,但与国内作者的联系非常频繁,不光是作家,还有其他写手,例如写财经新闻的,等等。我们会充分评估国家在著作权保护等方面的趋势,与作者保持广泛联系,是《读者》杂志的战略性考虑,也是为了防范“系统性风险”。

现在各个领域都冒出文摘和选刊,同质化是存在的,甚至在某些同类刊物里还比较严重。但是一些有品牌的刊物非常重视刊物的质量,每一个细节上都可以体现。现在《读者》的月发行量和期发行量一直是国内期刊里最高的,现在的月发行量(两期)在750万到800万之间。网络等新兴媒体让整个纸媒受到的冲击比较大,杂志有效发行量的总趋势是下降的。但根据中国出版年鉴统计,纸质刊物总的印发量还在缓慢增长。原因是有些刊物办不下去,新刊物又出来了,不断在市场之间转换,既有存量的转换,也有一些增量。《读者》杂志今年的发行量稳中有升,在老牌杂志中还算比较稳健,所以我们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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