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生态女性主义
2012-04-29常丽平
生态女性主义是当代西方由环境运动和女权运动汇流而成的主动适应社会变革需求的文化思潮。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国学界也在积极地响应国外的生态女性主义,一批具有中国特色的研究成果也正在显现出来。生态女性主义批评作为一种“正在生成”的理论,在其生成机制中发生了怎样的对话?巴赫金的“对话诗学”与生态女性主义进行了怎样的联姻,对话诗学、生态学、女性主义的三位一体怎样为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提供了独特、健康、有效的发展途径?纵观国内现有的研究成果,对这些问题进行专门论述的文章还不多见。本文拟就这些问题进行一番讨论,以揭示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对话性特点及其赋予该理论强大的生命力。
女权运动和生态运动是具有内在联系的,二者都要求“改变构成父权制统治之基础的世界观,代之以新的价值体系”。女性和自然在父权制社会中都被视为“他者”。无论在理论还是在实践上,生态运动试图为自然——没有话语权,在人类的文明中未被视为主体的“他者”——说话,生态主义者以他们对自然界的关注与拯救为己任;女性主义试图让在父权制社会中同样被视为“他者”的女性“说话”,使她们不再保持沉默。两种运动在各自的斗争中发现父权制社会对两种形式的压迫之间存在诸多联系,必须相互连结起来,才能取得斗争的彻底胜利。最终,女性主义运动和生态运动的彼此需要和合流导致了生态女性主义的诞生。
女性主义传统上被认为是终结对女性的压迫的运动。所有的女性主义者都认为对女性的压迫在现实中是存在的、是错误的且应该被改变。但是在怎样理解这种压迫和怎样对女性的受压迫局面做出改变上存在不同看法,女性主义也因此被分成自由女性主义、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激进的女性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四种主要的流派。这四种女性主义流派各有其理论的优缺点,生态女性主义对它们进行了各自的批判和吸收,认为它们在理解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对自然的剥削方面各自提供了有价值的观点;然而,四种流派都是各自存在缺陷的、不完整的、不足以为生态女性主义提供理论基础。生态女性主义要想健康良性地发展下去,必需一个完整的、得以改观的女性主义,指导我们跨越当下的对四种女性主义主要流派的讨论,使一个充满责任心和关爱精神的生态视点成为女性主义理论和实践的核心。
自由女性主义起源于典型的自由传统,认为一个理想化的社会应为自治的个人提供其为追求自身利益所需的最大自由。自由女性主义把女性所受的压迫归结为女性与男性平等的合法权利的缺失和女性在社会领域中所处的不公平地位。因此,女性的解放需要减少这些阻碍女性行使自决权的来自法律和社会方面的限制。自由女性主义有两方面的、基于自由女性主义自由准则之上的生态意义,并把传统的道德和法律范畴应用于非人类。一方面,自由女性主义把世界分为人类世界和非人类世界两部分,在对人类世界给予道德考量时,客观上考虑到了非人类世界,认为非人类世界在满足人类利益、权利的实现或人类福祉方面有其价值所在。另一方面,自由女性主义者认为地球上有限的非人类,正如女性或人类一样,具有一些与道德有关的特点,比如它们是理性的、有感知的、是权利持有者,因此也应受到保护并给予道德上的尊重。
然而,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我们认为自由女性主义这两方面的生态成分是不充分的或者至少说是存在严重问题的。首先,它们实际上完全没有超越以价值等级思维和二元对立为特征的父权制理论基础,认为人类、思想分别与自然、身体相对立并在等级秩序中前者优于后者。其次,自由女性主义所倡导的极端个人主义也与生态女性主义所倡导的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多样性和稳定性的独立价值相冲突,和生态女性主义的相互联系、多样性中的统一、人类——自然体系各实体在价值上是平等的等生态理念也是相违背的。
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来说:“所有的认识体系都是由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决定的。”因此他们认为女性所受的压迫是私有制资本主义社会中阶级社会制度所产生的。女性所受的压迫,和工人所受的压迫一样,是由于在阶级社会中男女性别的分工,女性被排除于公共生产领域之外从而在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单元中在经济上依赖于男性所导致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想获得自由必须从经济上取得独立,也只有当她们的生产劳动代表了人类生产活动的全面发展的时候才能成功。因此女性须把传统的以家庭为经济单元的家庭模式解体(虽然其作为社会单元无此必要),并最终把女性所受的压迫归结到阶级运动上去,需与男性无产阶级一道去推翻资本主义。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认识论与自由女性主义截然不同,但也有其无法克服的弊端,经受不住生态女性主义的质疑。鉴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认为的“阶级”是女性受压迫和获得解放的重要砝码,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必须调和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认为男女不属于一个阶层,因而无从说他们超越并与自然相对抗这样一种政治观点的矛盾。其次,马克思女性主义若站得住脚必须表明恰当的以生态原则为基础的科学技术能够保护而不是剥削自然。最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忽视性别是社会现实中的组成范畴,这种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在分析女性受压迫时的“性别盲点”进一步扭曲了女性受压迫的本质,也无助于生态女性主义者致力的寻求女性受压迫和自然被剥削二者之间的联系。
激进的女性主义与自由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又都不同,它认为女性所受的压迫源于生殖生物性和性别体系。女性的压迫是由于“男性对其在生育和性方面的控制”,女性要想获得解放,就必须颠覆父权制,“终结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控制”。
在回答生态女性主义所提出的“女性是否比男性更易接近自然”这个问题上,激进的女性主义更有发言权,因此与生态女性主义联系较多,但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激进的女性主义不无担忧。首先,激进的女性主义一般很少关注女性受压迫的历史和物质层面,在阐述在多大程度上女性的压迫植根于实际不同的社会结构时也欠充分。因此,激进的女性主义也缺乏一种揭露女性压迫和自然剥削二者间联系以及其它各种形式的压迫之间的联系的理论杠杆的作用。再次,在论述男性比女性更易接近自然时,将女性经历神秘化了。在自然—文化二元对立中要么置女性于自然一边要么于文化一边,反而深化了对立的二元制思维模式。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试图融合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与激进的女性主义的观点,认为女性的压迫从根本上讲是阶级统治和性/性别统治所致。因此,要解放女性就要终结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这种做法使之看起来似乎会为生态女性主义提供最为理想的理论框架。然而实际上,许多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在关乎生态问题方面都颇为谨慎。一些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试图关注生态女性主义,把马克思主义者的对自然被剥削的态度解释为“特定生产组织方式的心理后果”。他们声称需要新的生产组织方式,使女性在社会的再生产中获得自由并承认自然界的独立价值。
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看,我们可以看到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吸引力在于除了性/性别和阶级之外还强调了理解现实的社会结构以及各种剥削体系之间的联系等因素的重要性。但是,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没有系统地论述自然受剥削,也没有阐述父权制结构赖以存在的四个连锁因素——性别歧视、种族主义、阶级主义和自然主义。
我们知道西方文明传统是人类中心主义。随着日益严重的环境恶化状况的出现,“人类中心主义”越来越多地被人们质疑,也被当今西方社会看成一种有缺陷的伦理,必须加以深刻反省,以非人类中心主义取而代之,因而为解决现实环境问题的迫切需要而进行哲学思辩所产生的深层生态学遂应运而生。深层生态学是西方生态哲学提出的一个与浅层生态学相比较的概念。它强调不仅仅从人出发,而应该从整个生态系统(生物圈)的角度,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把“人——自然”作为统一整体,来认识、处理和解决生态问题。深层生态学超越了所谓的实用科学的层面而达到了“自我”和“地球智慧”的层次,成为指导生态运动的理论工具。
深层生态学把性别中立的“人类中心主义”作为自然被剥削的根源,而实际上是“男性中心主义”。我们可以看出,深层生态学实际上仍是改良主义:他们欲在不采取激进步骤减少或终结男性对女性的统治来改善人类——自然的关系。而且,深层生态学主要是由男性所建构的科学,而在父权制价值观的浸润下男性的思维是被扭曲的,那么深层生态学与生态女性主义之间的关联性也是表面的,深层生态学的原则同样也经受不住生态女性主义者的考验。对此,生态女性主义者也给与了无情的批判。
那些充满质疑的、正在生成中的观点是怎样交织在一起,使生态女性主义成为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不断发展的文化批评方式呢?我们发现“对话性”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出现于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活动中,它不仅把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的各基本方面联系了起来,而且使其形成了指导实践的批评——成为一种元哲学而非垄断式的政治教条或者抽象的解释工具。
对话理论是巴赫金毕生研究的核心问题,在其批评活动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在巴赫金的视界中,对话性不仅是一种艺术思维方式,更是一种哲学理念乃至一种人文精神。对话原则与独白原则相对,巴赫金视对话性为人的生存特性,他性和差异性是对话的前提和基础。巴赫金对差异性的确认,不仅仅是确认在一个社会、一个群体中,必定存在着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乃至对立的思想观点和价值立场,更重要的是承认不同的思想观点和价值立场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今天,巴赫金对话理论对于谋求人与自然对话,并从对话中走向关爱自然恰好提供了一种薪新的思路以及许多极富启发性和参考价值的思想。
深层生态学和女性主义的理论碰撞和交互有必要把巴赫金的对话思维植入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理论之中,使两种存在差异的理论体系各自发挥其自身价值,使之成为一个适用范围广泛的“有用的”批评理论;而“对话性”又使得深层生态学和女性主义在差异中实现了统一,即是一种不混合二者各自特质或不使一方从属于另一方的统一,这样的统一能产生一种对人类与世界之间关系的全新的感知方式。与深层生态学和女性主义一道,对话方法提供了一种可以实现理论范式转移的方法,以打破父权制中的二元思维模式对自然的永久剥削和尤其是对女性的压迫;只有终结了这两种形式的压迫,才能从意识形态上终结一切别的形式的压迫,为实现人类社会的和谐发展而做出贡献。
生态女性主义是“生成中的”、“研究前景相当乐观”的文化思潮,它具有一种包容的胸怀,借鉴各批评之长,自觉实践了对话精神,吸收了各国生态文化养分,它扩充和发展了女性主义,纠正和弥补了深层生态学的盲点。生态女性主义也为探讨环境问题开辟了新的领域,提供了新的视角,从而强化了人们的环保意识,特别是在鼓励女性发扬其生态智慧,参与甚至领导环保实践起着积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MacKinnon M. H. & McInyre M. (Eds.). Readings in Ecology and Feminist Theology. Kansas City: Sheed & Ward. 1995.
[2]Gaard, G.. (Ed.). Ecofeminism: Women, Animals, Nature.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 1993.
[3]Murphy, P. D. Literature, Nature, and Other Ecofeminist Critiques. 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5.
[4]童小英:《再登巴比伦塔——巴赫金与对话理论》,三联书店,1994年版。
[5]梁觉聪:《巴赫金对话理论的绿色沉思》,《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5期。
(作者简介:常丽平,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外语部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