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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史主义视域下的《等待野蛮人》

2012-04-29蔡云

飞天 2012年2期
关键词:酷刑库切历史主义

南非小说家、散文家J.M.库切自200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以来就备受学界关注。当前,国内外研究库切,主要关注的还是他所创作的小说,视角涉及作品主题、叙事手法、文体风格、艺术风格及作品所体现出的存在主义思想、恋母情节、生态观、作家的道德困境等。然而,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从新历史主义视角出发,将关注点放在库切作为小说家其创作如何受到南非主流意识形态的抑制,作家如何抗衡、甚至颠覆主流意识形态上的批评文章屈指可数。笔者选择库切创作的第三部、即让他获得1980年南非最高文学奖CNA奖的小说《等待野蛮人》,拟采用新历史主义文论对该作品进行全方位透视,运用该文论的核心概念“颠覆”与“遏制”来分析库切如何通过其独特的再现酷刑手法来抗衡当时南非主流意识形态对酷刑书写的抑制。

在新历史主义者看来,作家的个人意志与他所处时期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之间具有颠覆与遏制的关系。格林布拉特指出,“作家人格力量与意识形态权力之间的非一致倾向,即特定时代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话语都并非必然成为作家和人们实际生存方式中的主要形式”(王岳川,:1999:167)。在作家的人格力量与意识形态权力之间存在着非一致性倾向,即特定的时代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话语并非都必然成为作家和人们实际生存中的主要方式。尽管整个权力话语体现规定了个体权力的行为方向,但规约强制的话语与人们尤其是作家内在自我不会完全吻合,有时甚至会在统治权力话语规范与人们行为模式的缝隙中存在彻底的反叛和挑战。格林布拉特将这种反叛和挑战称之为“颠覆”。与此同时,格林布拉特还指出,这种“颠覆”的力量被控制在许可的范围之内,使之无法取得实质性效果,他将这种控制力量称之为“抑制”(王岳川,:1999:388))。库切的小说《等待野蛮人》通过对老行政长官受刑过程的独特再现手法,打破了当时南非主流意识形态对诸如酷刑书写等边缘话语的抑制,为被压抑、被剥夺了的弱势一方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等待野蛮人》这本小说中,库切把自己关注的焦点转向一直笼罩南非政治生活的议题,即酷刑问题。小说虽然以寓言的形式出现,但它事实上是对当时南非现实情况的影射。自从1948年南非国大党执政以来,一直有关于政府对政治犯人实施暴行与酷刑的指控。1976年6月,南非“黑人意识”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史蒂夫·比科(Stephen Biko)被国大党逮捕后不到一个月饱受酷刑死于狱中,由此引发了公众抗议的疾呼。库切在1986年的长篇评论《进入黑屋:小说家与南非》中指出,当时南非政府以法律明文禁止媒体以任何形式对监狱进行刻画,更是通过各种审查制度对各种出版物进行监察,以抑制不为主流意识形态所接纳的边缘话语。然而,当局的高压政策无法阻止作家们挑战主流意识形态的尝试,而监狱、刑室作为禁区比起其他任何场景更能激发作家创作的欲望。“显然因为他站在黑色的门外,想进入那黑屋却不能,他是个小说家,他必须去想象在门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恰恰是他不能进入的那间黑屋所产生的张力令那屋子成了他所有想象的源泉──艺术的子宫。”(Coetzee,,1992: 363)因此,对酷刑问题的讨论充斥着当时南非各种媒体话语,不少作家创作了关于酷刑的文本,其中较著名的有西弗·塞巴拉(Sipho Sepamla)的《乘风破浪》。然而,是否对书写酷刑就达到挑战主流意识形态的作用呢?库切在《进入黑屋:小说家与南非》对此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那黑暗、禁忌的房间本身成了小说创作的想象力之源泉,政府通过制造这一污秽之地并使之神秘化,从而为再现监狱及酷刑这类小说创作设定了先决条件……作家若将它描绘为充满神秘、惹人遐想之地,则无疑成了政府的同谋。所以对作家而言,更深层的问题是如何不掉进政府设给作家的陷阱,用自己的方式再现酷刑。”(Coetzee,1992: 364)

小说发表时值舆论对南非政府对待犯人方式的巨大争议时期,文本中不乏对当时南非新近发生事件的影射。例如在小说中当描叙国防部时,用的术语就和当时人们用来描述南非国防部警察的行话很相似:乔尔上校在“紧急戒备状态下”被派来;他已经指定了“审判的程序”;犯人们必须被“隔离”起来。当第一个被乔尔上校关押并用刑的犯人神秘死亡时,乔尔对其死亡给老行政长官提供的报告让人马上联想到了南非政府对南非“黑人意识”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史蒂夫·比科死亡原因的解释,“在审讯的过程中,囚犯的供词显然漏洞百出。这些漏洞百出的供词被揭穿后,囚犯变得狂怒起来并且攻击进行案件调查的长官。接着在发生扭打的过程中,囚犯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经抢救无效死亡。”(J.M.库切,2004:8)在上述虚饰的言辞中,“犯人”作为主动语态的主语,被描述为唯一主动的施动者,动作的实施人,从而掩饰了审讯者、施刑者的行为和动作,将其责任模糊化。而当老行政长官去检查犯人的尸体时,他发现的犯人“压迫的嘴唇瘪了进去,牙齿都碎了。一只眼睛凹在里边,另一只眼眶成了一只血洞。”(J.M.库切,2004:9)身体的证词驳倒了官方出示的证词。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既没有大力渲染黑色暴力,用浮华的辞藻刻画用刑的场面及犯人受刑的痛不欲生;也没有对暴力行径视而不见,避免直接刻画暴力和酷刑,而是采取了独特的再现手法。对受刑过程冷峻、克制的描写使库切避免成为国家机器的同谋,粉碎了政府试图通过将监狱和刑室渲染成充满暴力及血腥的神秘之地从而震慑人民的意图。

除此之外,库切还对作家进行酷刑书写本身进行了批判性的思考,提出了作家的酷刑书写能否真实再现施刑者和受刑者的心里及其体验的问题,因为“事实是,刑室是人类极端经历发生的场所,除了施刑者和受刑者之外,无人能够体验。”(Coetzee, 1992:363)对这一问题的思考表现在小说通过隐喻的手法对作家是能否完全获得受害者受刑真相进行讨论。老行政长官将受刑至残的蛮族女孩带回家后,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围绕着如何获得女孩受刑的真相上。先是检查女孩受刑至残的脚,然后是被弄瞎的双眼。在检查的过程当中不断询问女孩受刑的过程。“他们干了什么?”(J.M.库切,2004:39)“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J.M.库切,2004:42)而女孩对于他的询问,不是摇头就是沉默。无论他如何努力,老行政长官对酷刑真相的探索都以失败告终。

从新历史主义视角解读库切的小说《等待野蛮人》,我们可以看到在南非主流意识形态抑制作家话语权的情况下,库切通过其独特的酷刑书写方式为受刑者等边缘人发声,在挑战主流话语权的同时不沦为国家机器的同谋,在提醒读者对任何形式的文本再现进行批判性思考的同时使官方所谓“受刑者死亡真相”的报告不攻自破。由此,我们可以重新对历史、文本、作家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辨证思考。

注:本文为广西师范大学2011年度校级青年科研基金项目“新历史主义视域下库切小说反历史书写的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Coetzee, J. M. Doubling the Point: Essays and Interviews.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2]Weber, Samuel. Violence, Identity and Self-Determination.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3]J.M.库切著,文敏译:《等待野蛮人》,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

[4]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

(作者简介:蔡云,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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