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形态变化是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必由之路
2012-04-29侯若石
摘要: 以知识生产革命为基础的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是全人类的事业。人类经历了两次经济革命。物质生产革命和知识生产革命。出现了两种技术体系:从钻木取火开始,以自然能源代替人力,形成了能量技术体系。从自然语言起步,一直到数字化技术,形成了符号技术体系。从此,人类有了两种技术范式——能量技术范式和符号技术范式。人类的经济活动表现在两个世界:一是由物质组成的真实世界,二是由数字化符号组成的虚拟世界。出现了两种经济形态:物质经济形态和知识经济形态。与物质经济形态相比,在知识经济形态,知识成为劳动过程使用的独立生产要素。
关键词:经济发展方式;历史;经济形态;变化历程
中图分类号:F061.3;F120.3
从经济发展历史的角度审视,人类经历过不同的经济形态(a modality of economic production),才有不同的经济发展方式。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些未来学家对人类社会经济发展阶段发展的未来趋势做了大胆预测,可以把这些预测视为对经济形态的看法。托夫勒(Alvin Toff-ler)提出了“第三次浪潮”的概念,第一次浪潮是农业文明的诞生;第二次浪潮是工业革命;第三次浪潮是知识经济的出现。①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提出了“后工业社会”的概念:“如果工业社会以机器技术为基础,后工业社会是由知识技术形成的。如果资本与劳动是工业社会的主要结构特征,那么信息和知识则是后工业社会的主要结构特征。”② 这些看法以人造品的种类划分经济形态,是对经济活动结果而非过程的描述,缺乏分析的科学性。
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社会经济形态做了科学分析,第一,他们把人类的社会经济形态划分为原始公社制、奴隶主占有制、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显然,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的社会经济形态是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概念。第二,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社会经济形态是由劳动过程的性质决定的。③劳动过程是指人的劳动通过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从而生产出人造品。劳动过程性质由劳动资料的性质决定,劳动资料的性质由技术决定,劳动过程发生在人与技术之间的互动之中,它表现在三个方面:①把技术用于何处,是用于生产物质,还是用于生产知识;②使用何种技术进行劳动。工业革命使机器能够生产机器,但这种机器只能加工物质,不能操纵用于思维的符号。数字化技术改变了这个局面,机器也能够思维;③人如何使用技术,是把技术作为工具,还是作为媒介。在物质生产中,使用工具是人的外在行为,体现在人的肢体动作;在知识生产中,使用媒介是人的内在行为,体现在大脑思维。人能移利用思维机器作为创造技术的助手。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劳动过程中,人以不同的方式处理与技术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不同的经济形态。从马克思关于社会经济形态的第二个概念出发,作为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主要内容,经济形态是指在劳动过程中处理人与技术之间关系的经济活动方式。
一、经济形态的变化历程
人类经历了两种经济形态:使用能量技术体系,真实世界的物质劳动过程形成物质经济形态;使用符号技术体系,虚拟世界的知识劳动过程形成知识经济形态。在物质经济形态,人类的目标是谋求外在的物质利益。使用要素集中式技术,少数人占有资本,并垄断技术,不但造成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也导致劳动过程中的人与技术之间关系的对立。马克思对此做过深刻阐述:“劳动资料一旦作为机器出现,立刻就成了工人本身的竞争者。通过机器进行的资本自行增殖,同生存条件被机器破坏的工人的人数成正比。” ④在知识经济形态,技术创新借助于思维的机器。人类追求内在的智力开发,使用要素分布式技术,符号成为人与技术之间关系的媒介,个人智力的合力形成群体智力。随着智能网络的发展,机器思维的能力不断提高,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的。
知识经济形态是20世纪后期出现的全新经济形态,而知识在人类诞生之时就出现了。经历了漫长的物质生产发展时期,但在文艺复兴之后,人们才认识到知识的作用。但是,传统的观点仍然认为,知识只是物质生产的附属物,知识经济是为物质经济服务的。
二、物质经济形态回顾
人类的财富生产始于物质经济形态。对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证明,原始人制造石器作为狩猎和切削的工具。人类运用人造工具改造自然,⑤运用智力制造人造产品并形成复杂系统,劳动过程的知识含量越来越高。但是,人们能看到的是具有新功能或新性能的新产品,而看不到知识的存在,因为无形的知识镶嵌在产品之中,知识还没有成为独立的生产要素, ⑥人的思维成果转移到人体之外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石器是人类历史上知识与人体的第一次分离。然而,在使用手工工具时,人力是工具的动力,人是工具的直接操作者。这种分离是有限的,不彻底的,手工工具的操作仍然离不开人手的动作,劳动过程仍然以人自身发挥的技巧为主。
由于工场手工业内部分工和手工业之间分工的深化,许多熟练工不仅能操作不同的工具,还必须制造和修理种类繁多的工具,具备了解决操作过程中的各种实际困难而进行技术改进的能力。这种能力积累到一定程度,改变了人直接操纵的机械方式(如转动手柄),产生了自身能够运动的机械,这是最早的手工业机器(如飞梭),工具开始从人手的操纵下解放出来。
始于工业革命的能量技术体系,开辟了人类发掘和利用自然资源的新途径,财富生产的手段从使用简单的工具转变为使用复杂的机器。在劳动过程中,自然力代替人力成为机器的动力,并用机器制造机器,实现了人力与工具的进一步分离。
第二次工业革命造就了批量生产方式,改变了人类造物的概念和方法。生产流水线把整个生产过程统一在机器体系之中。从技术角度看,生产设备是一体化的,实行一条龙生产。从经营角度看,生产是连续的,管理必须集中统一,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中断整个生产过程。⑦从产权角度看,资本密集型的一体化生产系统不但需要巨额资本,还需要保持企业物质资产整体的不可分割性。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必然是垂直一体化的,生产需要更多的管理知识。劳动过程的加工部分与管理部分实现分离。在人与工具分离和工具与知识分离的条件下,批量生产深化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之间的分工,也细化了脑力劳动之间的分工。例如,在汽车生产企业,关键的生产设备由设备工程师设计;轿车的总体设计由产品工程师负责;零部件的设计由不同的工艺工程师负责。⑧
由于生产系统的复杂性,必须对生产加强控制。劳动者掌握的生产知识越多,对生产的控制能力就越强。出于控制的需要,知识与大脑分离之后,蕴藏在组织之中。企业是为了控制生产要素的使用而出现的,它把生产要素组织在一起,才能生产出产品。控制最初运用于技术工程系统,自从维纳的控制论问世以来,控制的概念更加广泛,管理的过程就是控制的过程。控制机器的方式看似越来越简单,但却越来越严密。运输机器的速度超过人行走的速度,需要更精确的控制力,例如操纵飞机的规则比汽车更严密。机器的控制功能愈发重要,预示着利用符号技术控制劳动过程的广阔前景。物质生产的劳动过程使用的知识发生了两个重大变化。
(一)更需要显性知识
在手工业生产时代,很难洞悉生产知识的奥妙,秘诀成为哑谜,是难以明确表达的。在批量生产时代,为了适应标准化生产,生产管理需要明文规定的制度和规则,劳动者必须遵守一定的工作规则。例如,拧螺栓,既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这种工作规则是可清晰表达的知识。生产流水线上的工人劳动之所以单一,在于劳动者具备的知识是可清晰表达的,且简单易学的。为了精确控制生产过程,需要把相关的知识写入文件,供劳动者遵照执行。例如,在麦当劳快餐连锁店,每天生产的上亿个汉堡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在一份长达740页的制作说明书中,规定了制作汉堡包过程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例如,在烤箱上摆放汉堡包要从左到右,每个烤架上摆六排,每排放六个汉堡包。由于各排汉堡包距离电热丝远近不同,翻烤顺序也不同。要先翻第三排,然后依次是四、五、六派,最后是第一和第二排。如此严格的规定保证了汉堡包的质量和产量。这个例证说明,由于机器的复杂性,不但生产时需要知识,使用时也需要知识。对机器的生产者来说,知识是镶嵌在机器中的;对机器的使用者来说,知识是关于它的使用方法。使用机器的工人不必知道镶嵌在机器中的知识是什么,但必须知道它是如何使用的。
(二)更需要科学理论
工业革命开辟了物质生产的新时代,得力于人类对物质变化的规律的认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学说、哥白尼的太阳学说、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都是研究物质变化的科学理论。根据这些科学理论,诞生了应用于物质生产的科学知识。复杂机器体系是按照科学规律运行的,不能单凭直觉,经验和技巧。电力生产需要电学理论,化工生产需要化学理论,冶炼业需要金属学理论,机器的设计需要机械学理论,生产经营管理需要组织学理论等等。出于对知识需求的不断增长,知识生产从物质生产中独立出来,出现了专业性的知识生产部门(如科研机构)。知识和技术的种类不断增多,人造品的知识含量不断增加,知识在财富生产的作用不断上升。19世纪,美国经济发展依靠的是节约劳动力的技术,用机器代替人的体力劳动,是有形资本的利用。20世纪则是无型资本(知识)的应用,采用了节约有形资本的技术,美国经济增长方式从开发自然资源转向利用知识。⑨这个过程与知识成为独立的生产要素密切相关,与能量技术体系向符号技术体系转化并行不悖。
三、数字化技术被误读
能量技术体系解决的问题是控制特定领域的一对变量之间的关系。如,物体的力与距离之间的关系,气体的压力与容积之间的关系,电力的电流与电压之间的关系。工业的制造方法依据的就是这些对应关系。由此,经济学家提出了经济活动中的一系列对应关系,如资本与劳动,供给与需求,收入与开支等等。随着技术的发展,经济活动越来越复杂,各种变量不仅仅是一对一的对应关系,也是一系列相互作用的因素之间的关系。符号技术体系解决的是如何控制复杂的经济活动体系的问题。信息论、控制论、系统论和进化论把人的思维能力变为技术方法,一是运用科学理论来解决现实问题。用系统规则代替直观判断;二是复杂的数学手段需要大量的计算,符号技术体系便应运而生。从此,人类掌握了控制复杂过程的新工具和媒介——数字化技术。但是,一些人往往被传统观念束缚,只认识到技术的工具功能,忽略它的媒介功能,从而误读了符号技术体系的作用。
20世纪后期,以计算机为标志,符号技术创新成为技术进步的主导方向,能量技术退居次要地位。电脑价格大幅下降,使用量不断增长。1980年以来,美国家庭使用个人电脑的比重从0上升到2000年的60%。廉价的数字化技术迅速普及。蒸汽成为主导能源花了120多年;电力代替蒸汽成为主导能源花了70年;以使用者达到6000万人为普及的衡量标准,电话普及花了45年,收音机花了30年,电视机用了15年时间;电脑使用者达到9000万人,只花了3年。⑩
由于知识作用的上升,20世纪60年代,有学者提出了知识经济形态的概念。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研究知识经济,对它的说法(命名)也越来越多。据不完全统计,从1950年到1986年,关于知识经济形态的说法多达70多个,!例如,电子经济、知识社会、信息经济、信息社会、数字化经济等等。@有些说法不过是媒体的流行语,而不是科学的概念。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学家对知识经济的研究开始热起来。有人“把以信息、网络为代表的‘新科技产业或‘科技板块称为新经济,形成‘新经济的狭义概念”。#这个狭义的概念只是对表面现象的描述,不是从现象中抽象出来的理论概念,没有说明知识经济形态的本质特征。由于没有认清符号技术体系的本质特征,一些经济学家对知识经济形态的地位估计不足。20世纪80年代后期,美国经济学家索罗提出,数字化技术无助于经济增长。他说:“电脑随处可见,但就是看不到劳动生产率增长。”人称“索罗悖论”。$为反驳索罗,不少经济学家利用统计学和数量经济学论证数字化技术能够促进劳动生产率增长。但是,他们几乎没有明确说明数字化技术发挥作用的机理; 依然把数字化技术的发展放在与以往的新技术革命同等的地位,没有指出它的独特之处。根据“索罗悖论”,有一些经济学家不相信知识经济是独立的经济形态。 美国经济学家高登(Gordon,R .J)认为,信息技术只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附属物,新企业和新产品与互联网的结合并没有获得显著的业绩。因为患了物质生产崇拜症,高登的观点既不尊重历史,也蔑视现实。第一,人类发展的脚步不会停止,经济发展自然也不会永远停留在工业革命阶段。汽车刚诞生时,守旧的人把它视为妖魔鬼怪,宣扬马车的优越性,然而,汽车还是代替了马车。第二,人类的进步不是对历史的否定。在大工业企业身边,一些传统手工业仍然在经营;符号技术体系也不会消灭能量技术体系,人总不能因为使用了电脑而丢弃电灯。第三,技术的发展不是人的主观臆断决定的。技术体系的形成有一个过程,技术的效用不在于发明初期的预言,而是技术累加产生的人们意想不到的结果。至今还有人说互联网与电话的作用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因为人类一直都在从事物质生产,物质生产崇拜症并不容易医治。
技术进步不仅改造了财富生产,也改变了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从而改变人的活动方式。对数字化技术的误读,来自于对物质生产的偏爱,也在于对人的经济活动方式变化的忽略。
纠正对数字化技术作用的误读,认识经济形态的变化,必须冲破传统经济学的桎梏。西方传统经济学,特别是新古典经济学的研究对经济活动做了许多假定,最突出的是把技术作为经济活动的外生变量,把技术排除在经济分析模型之外。他们的生产函数概念不包括技术因素,只涉由价格决定的一般均衡。他们把经济增长的环境界定为企业之间的完全竞争,根本没有考虑到决定竞争的复杂因素,如产品的多样性、规模经济的影响以及市场的垄断力量。他们把资本积累视为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但不考虑资本积累与技术进步的关系。他们把投入-产出比例作为衡量经济增长的指标,但不考虑技术进步对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他们把经济活动看作静态的,即使发生变化,也是对供给和需求之间均衡关系的干扰,而与技术进步无关。总之,他们只研究资本、土地和劳动对增长的作用,只关心投入-产出、供给-需求,忽视了技术的作用,忽略了新投资所包含的新技术。传统经济学家把经济增长模型看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正是由于忽略了技术的作用,这个理论无法解释多姿多彩的现实经济世界的变化。因此,它几乎是不实用的。
四、解读知识经济形态
对知识经济形态的解读是从对知识成为独立生产要素的分析开始的。
1996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表了题为了《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knowledge-based economies)的研究报告,提出知识经济是以知识的生产、传播和使用为基础的经济形态。这份研究报告成为研究知识经济的权威文献,“知识经济”成为学术界和政府研究新经济形态的通用概念。&
该报告指出,多种因素催生了知识经济形态的形成。第一,从经济增长实践看,20世纪80年代之后,世界经济增长速度放慢,发达国家经济多次陷入衰退,需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出路。第二,从技术发展的角度看,符号技术体系正在形成,以它为首的高新技术发展很快。第三,从经济理论的角度看,经济学家改变了对经济增长动力的看法,认识到知识作为独立生产要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对知识经济形态研究理论的贡献,在于对知识的资源功能的论证,突出了知识的生产要素作用。但是,它忽略了人的活动方式在人与技术之间关系中的变化,仍然把知识经济形态的发展目标混同于物质经济形态。谋求经济总量增长速度的目标没有变,提高生产效率的手段没有变,坚持市场体制没有变。他们对知识作为生产要素的分析是不彻底的,因此忽视了知识经济形态的实际作用,没有意识到知识经济在人类经济形态发展历史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没有明确说明知识经济形态的具体特征,不能展现它的全貌。
研究人类经历过的经济形态,需要探索比经济增长和经济周期更为重大的理论问题,这就是人类的经济发展规律。人的行为起点是大脑的思维活动,人类的发展依靠智力开发,研究人类发展规律的核心内容应该是人如何运用自己的特有能力——智能,有效地开展技术创新,从而在正确处理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中改变自己的经济发展活动方式。
始人在用两条腿站立行走之后,人类文明的发展也靠“两条腿”。如前所述,一是钻木取火,即能量技术;二是自然语言,即符号技术。相对而言,自然语言的使用频率大大高于燃烧技术。正常人即使什么也不干,但总要说话,即使是聋哑人,也要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思想。然而,人类的造物运动却让人成了“瘸子”。文艺复兴之后,用于物质生产的能量技术突飞猛进,自巴比奇开始,西方学者格外关注能量与机器的关系。另一方面,自13世纪西方使用印刷符号技术,符号技术长时期裹足不前。学者们对符号技术十分冷淡,甚至认为符号不在技术范畴之内。重视造物的能量技术,漠视人表达自己思想的符号技术,是由于以往的经济学理论“见物不见人”。传统经济学理论只研究真实世界的经济活动,不研究虚拟世界的经济活动,忽视符号技术在人类文明发展中的作用,也无视了符号技术对人与技术之间关系的影响,因此无法正确界定知识经济形态的内含。
认识知识经济形态,探寻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还有一条轨迹——人的智力进化。知识创造是人运用智力产生的精神行为,即智力行为。人类的进化与智力不断被开发并行不悖,但是,对人的行为作用的误读一直存在。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不但对物的重视优于对人的重视;而且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对少数精英的青睐高于一般百姓,认为只有精英的智商高,有能力主导经济活动,一般百姓不过只是低能的苦力而已。传统的微观经济学只研究生产目的和生产方法,没有具体研究人的行为的作用。新制度经济学家对人的行为的研究集中于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对平民百姓的作为则横加指责。*
智力是人类都拥有的,在物质经济形态,智力劳动被少数人控制,多数人从事体力劳动。财产权和管理权集中在少数精英手中,平民的行为被精英支配,不可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智力开发受到约束。在知识经济形态,知识生产是人民大众的事业,而不是少数精英的掌中之物。智力开发的对象是所有的人,而绝不是少数人。人类行为不是由精英独揽,而是由平民百姓集体执行的。在经济活动中,能够发挥主导作用并具有主动行为能力的是人,而且是社会人。
马克思把物质再生产与人的再生产联系在一起,提出培养人的社会属性的必要性。他说:“要把自然科学发展到它的顶点,同样要发现、创造和满足由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符号技术体系造就了符号技术范式,技术与社会关系直接连接在一起。人的智力得以扩展,实现了19世纪美国著名民族学家摩尔根所说的:“通过发明及发现而来的理智的发展”。)人类文明发展的轨迹说明,人的行为随着技术进步而变化。从个体的知识创造到群体的知识生产,表现了智力行为在人类文明发展的作用。研究知识经济形态的特征,应该把焦点集中在人的智力活动方式的变化上。
五、知识经济形态的基本特征
与物质经济形态相比,知识经济形态不仅在于生产知识,更在于知识成为劳动过程使用的独立生产要素,形成了知识经济形态的根本特征。
第一,群体智力的平等特征保障知识生产过程的思维成果共享。
原始公社制度的劳动过程是人类群体智力最早的表现。原始人使用口语作为知识交流的媒介,从事集体劳动,形成了原始群体智力(original collective intelligence)。它均衡地分布在人群中,无精英主宰可言;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是共有的,人与人之间的劳动关系是平等的。随着人的智力水平逐渐提高,原始群体智力转变为蚁群式群体智力(The Swarm Collective Intelligence),它本来是指昆虫的群体行为。例如,蜜蜂寻找新的住所就运用了蚁群式群体智力。就人类社会来说,蚁群式群体智力用于自由市场机制。通过个人之间的分散式商品交易,形成市场价格。这种群体智力缺乏远见,所产生的行为是短暂的,具有过渡的性质。_进入工业社会之后,由企业管理和国家治理的精英阶层行使群体智力的集权式管理权,出现了金字塔型群体智力(pyramidal collective intelligence)。+它贯穿于物质经济形态的劳动过程中。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出现的规模经济,使垂直一体化生产组织方式发展到极致,群体智力以层级制度和金钱刺激为基础,企业实行集中式的管理体制,高层管理人员拥有指挥企业的最高权力,并主导技术开发。因此,熊彼特认为,只有企业家才有能力推动技术创新。1现代科学的研究成果出自少数知识精英的群体智力。在市场经济体制支配下,知识成为商品,被私有化,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传播受到人为障碍的限制。知识产权由少数大型企业垄断,进一步扩大了金字塔型群体智力的不平等性,妨碍了知识生产的健康发展。2进入符号技术范式之后,实现群体智力平等化的时代随之到来。在知识生产过程中,参与者各自贡献自己的智力,形成集体的力量,不但生产出高质量的知识产品,还组合出新型的群体智力。它吸纳了广大民众,而不只是少数精英的智慧,具有平等特征。它摆脱了时间和空间限制,具有全球性。因此被被称为球型群体智力(global collective intelligence)。3在从金字塔型群体智力向球型群体智力的转变中,人的智力进化向集权制度发起挑战。
第二,由于符号技术体系的智能化,人与机器一起参与知识生产过程。知识生产的劳动过程实现了人与技术之间关系的和谐。
当互联网成为外部符号处理和储存系统之后,人类的信息处理能力以数字化网络为基础,人的智力扩展到外部网络环境,形成新型的外部智力结构。作为独立生产要素的知识,不仅存在于大脑和电脑,还存在于网络。互联网处理知识的数量远远多于单个电脑或个人大脑,它突破了大脑记忆的生理界限,超越了个人的信息处理能力。4外部符号储存系统与大脑创造的知识连接在一起。它与大脑记忆共生,共同生产知识。人类的认知结构更加依赖外部记忆,人的智力不仅取决于大脑的生理特征,还取决于由互联网组成的知识网络。互联网把机器思维与人的思维结合在一起,通过互联网中的知识连接,把个人的智力组合在一起,形成知识生产的一体化体系,发挥了知识作为独立的生产要素的作用,促进了球型群体智力的形成。
第三,生产方式从要素集中型转变为要素分布型,从而为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奠定了基础。
行为主体之间的社会关系有两种模式:一是紧密的层级式关系,又称作层级式互动,如物质生产的垂直一体化企业。二是松散的分布式关系,又称作结构式互动关系。在社会学的组织理论中,它们分别属于官僚模式和生命模式。5根据传统经济学理论,在固定的投入、线性生产和稳定的物质生产环境中,层级式关系是有效率的。在知识生产中,投入不断变化,生产过程多元化,环境不稳定,分布式关系是有效率的。
分布式关系来自分布式认知(distributed cognition)。知识来自每个人的大脑,经验、技术和智慧分布在群体的不同的成员之中。人的认知行为被分为不同的碎块,并分布到无数的人和人的化身之中,呈现出分散的星座型结构。不同行为主体地位构成分布式结构(distributed agency)。例如,一架民航客机把旅客运送到目的地,需要由社会经济结构中的不同行为主体参与。飞机由机长驾驶,旅客则是旅行社组织来的。它的飞行过程需要各种行为主体提供服务,如空中指挥机构和机场地面服务机构。他们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分布式行为体系。所有行为主体之间的关系不是集中统一的层级关系。机长可以对飞机发出指令,但管不了旅行社。空中指挥机构可以向机长发出空中控制的指示,却无权干预地面的航油供应机构。旅行社可以为旅客制定行程计划,但航班飞行的时间要由空管当局决定。在整个航程中,这些机构必须协调,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这个例证说明了分布式计算、分布式认知和分布式行为主体的真正含义。
在物质经济形态,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经济利益体现在经济总量增长上,多消耗自然资源者为霸主。能量技术体系使人的物质生活更富足,却没有让世界更美好。在知识经济形态,形成了平等的球型群体智力,实现了要素分布型生产,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更加和谐。知识应用到节约上,致力于建设宜居世界,少消耗自然资源者成俊杰。冷战结束与知识经济形态的启动几乎在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同时发生,并非偶然;和平与发展成为当代的两大主题,也非人的主观臆断。因此,物质经济形态向知识经济形态的转变,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必由之路。
注释:
① 阿尔文·托夫勒:第三次浪潮,新华出版社,1996年,第8页.
② 丹尼尔·贝尔: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索,新华出版社,1997年,第9页.
③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87-101页,第201-205页.
④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471页.
⑤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02页.
⑥Richard N.Langlois, Cognitive Comparative Advantage and the Organization of Work: Lessons from Herbert Simons Vision of the Future,2002.
⑦ 钱德勒:看得见的手——美国企业的管理革命,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278-279页.
⑧Womack J.P.,and Ross,D. The Machine that Changed the World, Rawson Ass. New York. 1990,p303.
⑨Moses Abramovitz, Paul A. David, Two Centuries of American Macroeconomic Growth From Exploi-tation of Resource Abundance to Knowledge-Driven Development,2001,p49.
⑩John Zysman, Steve Cohen, and Brad Delong, Tools for Thought: What is new and Important about the ‘E-conomy,2001.
!B. Godin The Knowledge-Based Economy: Conceptual Framework or Buzzword?2005.
@Bengt-Aake Lundvall, Why the New Economy is a Learning Economy, 2004.
#梁优彩等:“新经济”在争论什么,2000年.
$Robert M. Solow, “Wed Better Watch Out,”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July12,1987,P.36.
%Paul A. David,Understanding Digital Technologys Evolution and the Path of Measured Productivi-ty Growth: Present and Future in the Mirror of the Past, 1999.
^Krugman,P. America the Boastful,1997.
&OECD. The knowledge-based economy,1996.
&侯若石:批判现代企业制度,2004年.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89页.
(摩尔根:古代社会,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1页.
)Jean-Francois Noubel,THE ROLE OF ARCHITECTURES IN HUMAN RESOURCES,2007.
_同上。
+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210-211页。
1http://wiki.thetransitioner.org/English
2Jean-Francois Noubel Collective Intelligence,The Invisible Revolution,2007.
3Kai Hakkarainen, Kirsti Lonka and Sami Paavola,Networked Intelligence: How Can Human Intelligence Be Augmented Through Artifacts, Communities, and Networks?2004.
4Werner Rammert, RELATIONS THAT CONSTITUTE TECHNOLOGY AND MEDIA THAT MAKE A DIFFERENCE: TOWARD A SOCIAL PRAGMATIC THEORY OF TECHNICIZATION,1999.
(编辑: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