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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爱的似水流年

2012-04-29落英缤纷

南方文学 2012年3期
关键词:小川西安

落英缤纷

黎年仰起脸,看着陆小川说,你知道一个人可以陪另一个人走多久吗?

十八岁的那一年

陆小川在18岁的夏天遭遇了三件大事。一是收到了远在西安的一所重点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二是妈妈因乳腺癌去世;三是初见黎年。

陆小川坐了两夜一天的火车从汕头的小县城到了西安,风尘仆仆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脏乱的火车站广场上。半眯着眼的陆小川向着学校的接新生处走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黎年。她笑着露出一口被太阳光照得白晃晃的牙齿,用流利的普通话说,欢迎来到古城西安!

后来陆小川问过黎年,都大四了,怎么还跑去火车站接新生呢?黎年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你这个大一的小屁孩,怎么能理解一颗即将离去的心呢?陆小川没再说话,小屁孩这个词,提醒了他目前面临的诸多问题:不习惯吃辣,听不懂陕西方言,以及应聘校园杂志编辑被拒……

班上的同学还没有彼此熟悉,圣诞节的第一场大雪就已经落了。黎年在陆小川的宿舍楼下叫他,递给他一件深蓝色羽绒服说,南方人,现在知道北方的冬天有多冷了吧?快穿上。其实陆小川一点也不觉得冷,但他还是愉快地接受了那件羽绒服。这是第一次见到下雪,陆小川想跟黎年一起去操场上打雪仗。但黎年说,我要跟他去吃圣诞大餐了,也祝你圣诞快乐哦!说完蹦跳着走开了,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昏黄的路灯折射在雪地上,有些刺眼。

黎年说的那个他,陆小川见过。那男生跟黎年一个班,叫宋阳,本地人,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有一次在校园甬道上遇见,黎年拽着他一起过来,指着陆小川对他说,这是我小弟。宋阳用西安人特有的爽朗对陆小川说:改天一起喝酒!

再一个夏天,校园里处处都是喝醉酒的毕业生,在草坪上躺成一团,唱着伤感的歌。黎年也喝了酒,在酒醉后给陆小川打电话叫他出来。在操场上黎年哑着嗓子说,他要走了,去英国读硕士,我们分手了。我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八月份就去上班。陆小川一直不说话,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们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显得又寂寞又亲密。最后他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影,没头没脑地说,今天是我妈妈一周年的忌日。说完后,他低着头走了。

那个晚上,陆小川抱住了追上来安慰他的黎年,他感觉到有一双微微颤动的突起紧紧挤压着他的胸膛,那里像要着了火,比白天的太阳更加炙热。

不爱一个人,连她的身体也是不能接受的

这年的八月,黎年去了北京。

接下来的大学生活,陆小川觉得很空落。身边的同学都有了女友,有几个还搬去了校外同住。陆小川一个人去上课、吃饭、洗澡,晚上坐在床上听收音机。

有一回同宿舍的一个男生约会回来,说起与女友接吻并且上床的情形,那些火辣辣的词语引起大家一阵啧啧声,只有陆小川没有说话,耳机仍插在耳朵里,电台里那种微弱的电流声滋滋地穿過耳膜,他在一瞬间想起已经离开了一年的黎年,那清雅的笑容,闪闪发亮的牙齿,还有一对会微微颤动的乳房。

第二年的春末,陆小川也谈起了恋爱,女孩叫雅惠,皮肤很白,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雅惠对陆小川很殷勤,经常半夜到宿舍楼下给他送夜宵,有时是一碗凉皮,有时是一份炒米粉。陆小川常跟雅惠一起在夜晚的操场上转,听雅惠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女生宿舍里那些事。

大三这年冬天来临的时候,雅惠说要给他织一副手套,但是还没有等到那副手套织成,两个人就分手了。

那天晚上雅惠走着走着突然问陆小川,你有没有过跟女生很亲密的行为?

陆小川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他又想起了黎年那微微颤动的双乳挤压着他的胸膛,想要引爆身体一样灼烈。陆小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雅惠又问,那你想不想跟我?陆小川没再说话,紧紧抱着怀中的雅惠,一只手探进了她的内衣轻轻地摸索,他感觉到了一团温热和柔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般吸附住了他的手。但陆小川很快挣脱了那种魔力,将手挪了出来,并顺势推开了雅惠的身体。雅惠突然绝望地大哭起来,陆小川看到她慢慢蹲下去,身体在黑暗的操场上蜷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那影子抽泣地说,陆小川,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我听别人说你大一时喜欢一个比你大三岁的师姐,我还不信,可你现在的反应告诉我,你根本不爱我……

陆小川又开始一个人上课、吃饭、洗澡,晚上坐在床上听收音机。他还会在校园甬道上碰到雅惠,她总会恶狠狠地盯住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有时他想给黎年写封信,拿起笔却总是写不出一个字,她没有给他在北京的电话,只给他留了工作单位的地址。

天一下子暗了

当毕业后的陆小川背着一个背包来到北京时,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大雁究竟是把南方还是北方当作自己的家呢?大雁的迁徙是为了寻一处温暖的巢,那他呢?

当黎年在自己的公司楼下看见陆小川,满脸惊讶和怀疑的笑容向陆小川走过来时,陆小川想,也许他也是为了寻一处安心的巢吧!

去我家吃饭吧。我跟宋阳结婚了。英国的学费太贵,他回来了。

陆小川觉得天一下子暗了。

在黎年的家里,陆小川跟宋阳第一次喝了酒。陆小川那晚喝得不多,但醉得很快,也很沉,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自己是一只失去了巢的大雁,一直一直飞,从冬天到夏天,从来没有停歇过。

陆小川很快融入到北京的节奏中。上下班途中,坐在闷不透风的地铁里,陆小川时常感到人生荒诞,那些陌生的面无表情的脸,透着刻骨的冷漠,老鼠一样挤在这个黑暗、浑浊、封闭的地下世界,身体与身体那么拥挤,心灵与心灵那么遥远。每次从地铁出站口看到一线亮光,陆小川就会有种重生的悲凉。

有一次陆小川拿了相机,站在出站口拍那些出站的乘客的脸,他想如果他能拍到一张清丽的笑脸,那么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并决意在这里扎根繁衍。可惜没有,他一次次翻看那些照片上的面孔,都只看到一双双空洞而疏离的眼。

已经没了停在北京的借口。恰在此时,作为通信总公司的业务代表,陆小川被派驻成都。这样也好。陆小川想,就让自己在黎年的生活中消失吧!

就这样告别吧

陆小川曾经在锦里见过一个很像雅惠的女孩。那是2003年的夏天,刚刚升任了业务经理的陆小川接待来检查的总公司代表,与旧日同事在一起谈笑时,陆小川看见对面酒吧的露天卡座坐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笑声轻巧,那眯起来的眉眼像极了雅惠。

一想起那个曾经蹲在操场上痛哭的女孩,陆小川便会觉得内疚。

那一年岁末,陆小川终于见到了雅惠。她在平安夜突然打了一个电话给他,陆小川,我明天下午四点到成都,你能接机吗?当时陆小川正在煮一碗泡面,他听着锅里的水发出要滚开前滋滋滋的声响,说,是你吗雅惠?

是我。

雅惠,对不起,你能等一下吗?我……我正在煮面,水开了。

陆小川,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晚上还吃泡面吗?

呵呵,是啊!陆小川笑着说,明天,我去接你。

雅惠在成都呆了四天。陆小川陪她去了杜甫草堂,去了望江亭,去了人民公园,去了春熙路,他说你的年假时间太短,要不然我可以带你去九寨沟玩玩。雅惠望着他笑,眼睛还是半眯着,说,这大冬天的,我又不是来旅游的。我只是来给你送一副手套,履行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送雅惠走的前一天晚上,陆小川带她去了锦里的酒吧,他说,就在对面那个座位上,我见过一个特别像你的女孩。我以为是你,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被狠狠瞪了一眼。雅惠仰起头笑了又笑,直到把泪都笑出来了,陆小川啊,我很快就要成为已婚女人了。就在元旦,我要结婚了。

那晚陆小川和雅惠喝了不少酒,送她回宾馆时,她说,明天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去送我,就这样告别吧。

一个人可以陪另一个人走多久

2005年的夏天,陸小川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去了西藏。

陆小川想象过很多次,当自己站在雄壮的布达拉宫前,会是怎样按耐不住奔涌的激情。而当他真的站在布达拉宫里,跟着人群转经筒时,他才觉得原来自己很平静。一生一世一轮回,你可能会忘记起点在哪里,但你会感觉到在生生世世轮回中的重合点,它可能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或者某一处掠过的风景。

已经深入到甘南藏区的陆小川给黎年寄了一张布达拉宫的明信片,他在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我遇见了佛祖,他希望你过得幸福。小川。

几天后,陆小川接到了黎年的电话,她说:小川,宋阳病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准备带他回西安。

他记得那天下午的太阳炽热地烤在他的后背上,火辣辣地疼痛。他的眼前仿佛黑了几秒钟,在那几秒钟他的脑海里还浮现出了宋阳爽朗的笑脸,对他说:哈哈,小川,你们南方人喝酒就是不行,怎么样?甘拜下风吧!

那一刻,陆小川才想起,从毕业后,自己已经十二年没再踏过西安的土地。

再次站在了西安的火车站广场上,看到广场上那些残留的纸屑、果皮,以及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疲累的身体,陆小川一下就有了那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他给黎年打了电话,黎年说,宋阳走了,你不要来参加他的葬礼了,替他去一趟咱们的母校吧,回西安后他说过几次要回去看看,但他身体一直不行。

走在阔别多年的大学校园甬道,看到那些生鲜稚嫩的面孔以及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莫名的兴奋,某种迷茫又昂然骄傲的表情,陆小川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强烈的久别重逢的感觉。

陆小川在那条铺满落叶的甬道旁留了一串念珠,那是在西藏时一位僧人送给他的。陆小川将念珠埋进了草丛中,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佛语:人的生命,只在一个呼吸间。

晚上陆小川打电话给黎年,约在学校门口见面。她到后,陆小川问:想去学校里看看吗?黎年摇头。夜色已经笼罩了这座灰蒙蒙的城市。陆小川与黎年再没有说话,只是走,两个人保持着二十公分的间距,一直从长安路的南边,走到了钟楼。

黎年突然仰起脸看着陆小川说,你知道一个人可以陪另一个人走多久吗?

钟楼上的灯光投在黎年的脸上,使她半张脸隐在一处模糊的阴影里。陆小川专注地看着黎年的另半张脸说:一辈子。

一辈子?或许吧。黎年说,可是,谁会知道两个人一起走的路上,会看见什么风景呢?每一处站牌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名字,它们叫做甜蜜、分离、平淡、厌倦、疏远、折磨、背叛……直到两个人生离,或者死别。当我跟宋阳结婚的时候,我们都说过一辈子,可是后来他却找了个女孩,我要离婚,他又不肯,说与那女孩没有真感情,直到他病了,他们才分开。我曾经想,两个人的路那么漫长,总有时间来得及修补一些裂痕,却没想到,其实,缘分的路,根本没多长。

陆小川抱住了黎年,将她的头拥进自己的胸膛,他感觉自己胸中有一团火,想要温暖那张冰冷的脸。

回到成都后的陆小川向单位递交了辞呈。开往西安的火车上,看着窗外倏忽而过的风景,他在心里对黎年说,有些人,你和他的缘分或许并不长,而有些人,却真的会是一辈子。想象着黎年听到这话时可能有的幸福表情,他兀自笑了。

但西安已经没有了黎年。刚到西安,陆小川就收到了她的短信:小川,我已经离开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心意,但请原谅我无法接受,因为你可以有更好的幸福,而我……已经过了爱的最好年华。

陆小川孤单地站在钟楼广场上,听游人敲钟的声音破空而来,浑厚而悠远,仿若穿越了千年。而他,只是站在千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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