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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山词作的意境构建

2012-04-29王清敏向航

山花 2012年4期
关键词:方文山词作想象力

王清敏 向航

在纷繁躁动的社会氛围中,方文山通过审美意象的凝练、艺术技巧的运用成功构建了情景交融、虚实相生、韵味无穷的想象空间,而这即是艺术创造中最渴求的意境。

审美意象的凝练

艺术作品里的意象是用来表达思想情感的,“表意之象”才能激发接受者的审美。这种“形象”实际上是某种“意义”的载体。因此它不同于纯客观的物象,它包孕着创造者的思想情感,是一种心灵的对应物。

童庆炳先生说:“生活中的客观物象与主观的抽象完全对应的情况是非常少的,因此作家艺术家在创造意象时必须对客观物象进行选择、改造,包括嫁接、组合和重新设计等。由于意象的设计要与所表之‘意取得对应,生活物象本来的样子被打破,从而形成奇辟荒诞的形象形态。严格地说,它已不是什么客观对应物,而是一种‘人心营造之象了。”可以这么理解,意象的选择与营造是作者从万千物象中选择最恰当的一种后再把心灵熔铸其中的过程。

故此,象的选择是意象凝练的第一步。方文山词作里的象可谓别具匠心,这是形成他独特意象风格的前提。首先他善于借用许多古诗词里的文学形象并巧妙处理,既让人联想到原作,又因其被置放在新的语境中,含有新的意义,这就给他的词作增添了浓郁的古典意味。如“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发如雪》),就是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的借用,借李白邀明月的潇洒之态和月光的清莹皎洁抒发他对爱的纯美追求。“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东风破》)则来自“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李清照《醉花阴》)方词和李词中都用瘦来比喻人的憔悴,表达别离的苦楚,暗示相思之深。“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活用“骤雨闹芭蕉”(唐代郑谷《蜀中寓止夏日自贻》),用“惹”突出爱的烦恼,与原诗异曲同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青花瓷》),则是对文化掌故“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和李白醉酒捞月传说的借用,含蓄地表达了爱情的执著。再如,《千里之外》、《娘子》、《菊花台》对李煜《相见欢》,晏殊《皖溪沙》、《古诗十九首》,郑愁予《错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王维《相思》的借用。在这些词作中,方文山用流行文字书写古韵古意,在象的选择组合上巧妙精美,使得古典形象在他的作品里焕发新的生机,韵味十足,形成了一种典雅唯美风格。

其次,方文山也善于从人们熟悉的日常生活中选用象。如《七里香》里的“窗、麻雀、电线杆、夏天、铅笔、猫、草莓、雨、蕃茄、蝴蝶、稻穗、落葉”,《米兰的小铁匠》里的“村庄、旧报摊、橱窗、吉他、箩筐、街道、酒馆”,《蒲公英》里的“风、野菊花、桥、山、椰子树、瓜棚、葡萄、墙、蜻蜓、芦苇、竹篱笆、啄木鸟”,《小小》里的“水坑、泥巴、板凳、小小的手”等。凡是日常生活中目所能及的事物都可能出现在他的词作中,成为他抒情表意的载体。他选择的这些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象,给人无限的亲切感,让人产生美好的联想和回忆,而经他重新组合剪辑,更显其熟而不俗。

选择形象后,需注以情感,才能凝练意象,真正摄人心魄,引起共鸣。而方文山的词作中是不乏真挚饱满的情感抒写的。《毛诗·关雎序》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情是“诗”产生的内在动因。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谈到“随物以婉转,与心而徘徊”的说法,指作者在创作过程中需心物交融。情感是生命的活力,更是艺术创作的源泉。丰富的思想情感让我们为外物触动,在纷繁复杂的人生事相中依然充满激情。而要感染听者,更需要把抽象的情感借具体的物象传达出来,正所谓“为情造文”。方文山是一个多情善感的词人,在他的词里充满了各种美好情感:既有少年时光的温馨感动、唯美的爱情憧憬,又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等相遇的缘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守著小小的永恒”(《小小》),“童年的纸飞机现在终于飞回我手里所谓的那快乐赤脚在田里追蜻蜓追到累了”(《稻香》),“我牵着你的手经过种麦芽糖的山坡香浓的诱惑你脸颊微热吐气在我的耳朵摘下麦芽糖熟透我醒来还笑着开心得被黏手我满嘴都是糖果牵着你的手经过种麦芽糖的山坡甜蜜的四周我低头害羞我们愉快地梦游”(《麦芽糖》)。在这些作品中,方文山温情地缅怀那些不可追回的时光,儿时的记忆、少年的回忆、懵懂的爱情都显得那么美好。这一切源自尚且未被尘世沾染的纯真的心灵,而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情境中缅怀这最真诚的情感。它安慰着、呵护着人们疲惫的心灵,让人们获得一种物质难以替代的慰藉。

方词对成人的爱情抒写是极其理想主义的,仿似人只因爱情而活着,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的,因而他的词往往空灵唯美中带着浓浓的忧伤。“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菊花台》)。描绘了一个凄清夜晚,妻子独自登楼,对月思人的场景。“菊花”在古代不但表示离别之意,更有思念哀伤之感,将“菊花的黄”与“笑容的黄”并列,使人感到,那温暖的笑容正在逐渐淡去。情感含蓄自然,哀婉动人。“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千里之外》)。小小的屋檐用悬崖来形容,主人翁内心的无奈与望眼欲穿油然纸上。风铃之声悠扬远传,物是人非,思念如海边礁石任海浪永久拍打。主人公被困在城里,还在等待着旧时屋檐前的燕子归来,而故事却在城外,它好似一团浓雾让主人公看不清将来。离开是必然的结局,剩下相隔千里的思念。这就把爱情描写得如琉璃一般通透无瑕。在这些词作中,方文山浓烈的情感润在一组组精心营造的意象里,弥漫在字里行间。

除了个人情怀,方文山词作也不乏《龙拳》、《本草纲目》这样充满豪迈的爱国主义情怀的作品。“以敦煌为圆心的东北东这民族的海岸线像一支弓那长城像五千年来待射的梦我用手臂拉开这整个土地的重……等待英雄我就是那条龙”(《龙拳》);“打印预览如果华佗再世崇洋都被医治外邦来学汉字激发我民族意识……让我来调个偏方专治你媚外的内伤已扎根千年的汉方有别人不知道的力量”(《本草纲目》);在这些歌词里,他尽情地抒发着他的爱国情怀,中华民族的辉煌历史在他的歌词里一一重现。在这样一个浮躁而流俗的时代,这种情怀显得弥足珍贵。他自己说:“我想我可能是天生就对古老的中华文化怀有浓郁化不开的思古情怀,东方古老神秘的传统与丰富悠久的历史文物,一直以来都是我关注的焦点。”他对祖国传统文化发自内心的热爱,让他的作品承载了对中华民族礼赞的重任,而给予听者一份真实的民族认同感和自豪感。

艺术技巧的运用:素颜韵脚架

方文山很推崇“素颜韵脚”。所谓“素颜”就是一张素面朝天的纯粹中文的脸,不使用标点符号、外国文字、阿拉

伯数字、图像等化妆品。“韵脚”是指每一行均押韵,读来朗朗上口,如同歌谣。

从历代的文学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古典诗歌在语言上一直追求着节奏感与音乐性。而要使歌词节奏感、音乐性强,押韵是一种好方法。这种技巧,方文山很好地运用了,不但没有“以韵而害意”,而且还让人们体会到汉字的美。如他的《东风破》:“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清新而感伤的句子,唯美动人的画面加上“o”和“ou”韵的反复交错,读来古意缭绕,朗朗上口;《青花瓷》:“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语言清新飘逸,画面温馨古朴,加上“i”韵、“an”韵和“ang”韵的反复吟唱,读来典雅含蓄;再如《断了的弦》里整齐的“ao”韵;《夜曲》的“in”、“ing”韵;《游园会》的“ang”韵。韵的妙用不仅使他的词整体具有独特的内涵和韵味,而且容易记住,易于传唱,收到雅俗共赏的效果。

朱光潜说:“节奏有规律有模型,我们不知不觉地准备着照这个规律去适应,调节注意力的张弛与筋肉的伸缩,这种准备在心理学上的术语是‘预期。”方文山正是以他词作的韵律美、节奏美、音乐美满足着大家的心理“预期”。韵的最大功用在于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穿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就像一根线串起一串珍珠。方文山深得此理。同时“韵脚”所赋予歌词的韵律美、节奏美、音乐美恰好弥补了“素颜”给现代人造成的理解上的困难(如没有标点)。因为歌词韵律美、节奏美、音乐美起到了不需标点也能明其句逗的作用。由此看来,“素颜”与“韵脚”是相辅相成的。“素颜韵脚诗”的美学主张使方词具有了独特的内涵和韵味,且使其雅俗共赏,符合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高贵情怀。

创设想象空间,构建意境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将其释为身在此而心在彼,并可以由此及彼的功能,而能起到这种作用的就是“神思”,也就是想象。想象力的作用是奇妙的,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说:“我欲做官,则顷刻之间便臻荣贵;我欲致仕,则转盼之际又入山林;我欲作人间才子,即为杜甫、李白之后身;我欲娶绝代佳人,即作王嫱、西施之元配;我欲成仙作佛,则西天蓬岛即在砚池笔架之前。”可谓把想象力的功用写得传神入微。《文心雕龙·神思篇》说,“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为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正是想象使并不华丽的“拙辞”蕴涵“巧义”,使“庸事”萌生出人所未见的“新意”。就像“麻”通过“杼轴献功”产生出“焕然乃珍”的“布”。可以说,一切优秀的艺术家都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一切优秀的艺术作品也都可以诱发人的想象力。正是留给听者无穷的想象力空间,构建了词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

方文山的想象是奇特的,常常给人以天马行空之感。在《印地安老斑鸠》里他把还不相干的意象组合在一起:“沙漠、泥鳅、海鸥、无力地躺在干枯河里的响尾蛇、啃水鹿苦头的灰狼、盯着腐肉骨头的秃鹰、在决斗的犀牛、废弃的蚁丘、少毛腿短的老斑鸠、害羞的仙人掌、横着走的蜥蜴、像狗的猫、乌鸦、神枪手”等。再如,《夜曲》里的“蚂蚁、鸽子、秃鹰、乌云、夜色、公园、玫瑰、乌鸦、键盘、唇印、断翅的蜻蜓、森林、长满青苔的屋顶、枯井、月光”;《千里之外》里的“屋檐、风铃、燕、城、浓雾、窗台、蝉翼、琴声、梨花、青苔、两鬓、芙蓉、船”。在人们看来毫无瓜葛的东西在他的词作中同时出现了。当方文山将它们罗列在一起时,人们并不会觉得绝无可能,反而觉得此情此景,应当如此表述。这就是想象的力量。方文山通过跳跃性的词句引领人们进行天马行空的想象,让那些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很熟悉的东西陌生化,将人们的各种感觉器官调动起来,使人们能够“听声内形”。同时,他引导读者在接受过程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解决那些看似不可能的关系,从而在这种“解决”中得到满足。也就是说他给读者创造了一个立体的思维空间,不仅他自己的想象力在作品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同时他也给接受者的想象力留有足够的余地。当丰富的想象力参与艺术欣赏时,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再将这些画面串连在一起,则又成了一部别具风味的电影。此时,人们已经全身心地浸泡在这充满画面感、电影感、活生生的立体空间里。所以才有人说:“他天马行空般充满画面感的歌词,宛如电影场景般的文字剪辑,不仅使我们的耳膜暂时为之轻松,也按摩了被贫瘠的歌词弄得麻木的想象力。”

再如前文论及的人类美好的情感表达过程中,含蓄的叙述中流露的真诚引导人去追寻曾经的自我,回忆美好的过去。即使是悲惋的爱情词句,也让人觉得在这些词句后面蕴藏着一种值得我们去等待、去追求、去坚守的东西。这一切正使得他的这些词作构建起艺术创作最渴求的意境。

参考文献:

[1]童庆炳,李衍柱等,文艺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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