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抗日战争时期四联总处的盐贷政策

刘祯贵

摘 要：抗日战争初期成立的国民政府最高经济与金融机构四联总处，积极实施战时盐业贷款政策，以利用国家行局的资金来推动大后方盐业生产和运输，对增加国家盐税收入，满足战时工业和老百姓对食盐的需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进而有益于对日作战。

关键词：抗日战争；四联总处；盐业；贷款 中图分类号：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864（2012）04—0017—08

面对抗日战争时期海盐基地几乎完全丧失与部分近海的内地盐场先后沦于敌手这一局面，如何在大后方开拓新盐基地，增加盐业生产，事关抗战大业成败与民众基本生活需求。为解决军需民食，满足工业和老百姓对食盐的需要，增加国家盐税收入，抗战初期成立的国民政府最高经济与金融机构四联总处① 利用国家行局的力量，积极开展盐业贷款，大力推进大后方盐业生产和运输，以实际行动支持了抗战。

一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由于沿海各省相继沦陷，“两淮、长芦等沿海海盐区及口北、晋北、河东等区相继一部或全部沦陷”②，原由海盐供应的湘鄂等省食盐来源断绝，导致整个国统区所需食盐主要靠大后方盐产供应。受战争冲击，内地盐业的生产、运输、销售、税收等环节遭受破坏，国统区盐业主要依赖四川和西北盐业的产量不到平时的30%，而后方人口因战时内迁占全国人口的半数以上，约两到三亿人，致使后方食盐需求剧增，军民生活均面临严重困难③。战争的影响，不仅使大后方食盐供应紧张，而且因日寇入侵，国民政府盐税由1936年的22860万元，下降到10100万元，减少56%④。1938年国民政府盐税比1936年锐减82%⑤。

食盐不仅是民食必需品，也是重要的化工原料。盐税又是国民政府的重要税源。同时，盐已成为影响中日战争进程的重要战略物资之一。因此，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如何在内地发展盐业，增加盐产，是确保抗战胜利、满足军民基本生活的关键。盐业增产的原则，被列为国民政府战时盐政的一部分。由于地处内陆的“川盐产地，既无沿海各区有受敌袭之危险，在地势交通及数量上，又较其他各地盐产为优”①。为解决军需民食，国民政府财政部于1938年3月下令增产川盐，济销湘鄂各岸。1938年8月公布的《抗战建国纲领实施方案》再次要求“增加川粤两区产量，以备鲁淮潞等区失陷后接济湘鄂豫皖陕等之食用”②。1939年财政部制定的第二期行政计划实施方案，特别重视食盐增产，“为充实军民食用起见，爰在川、粤、浙、闽、西北、滇、陕七区大量增产”③。由此可见，国统区的食盐生产主要依靠内地，内地产区有四川、云南及西北三区，其中四川井盐产量最大，是内地最重要的产盐区。为保障食盐供应，确保抗战胜利，抗日战争时期内地盐业得到国民政府的政策、资金和技术支持而获得快速发展。其中，四联总处实施的盐贷政策为大后方盐业的快速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资金支持。

二

抗战前期，盐业一直是四联总处重点的放贷对象。1937—1941年，四联总处核放贷款额始终高居各业贷款之首④。作为国民政府最高经济与金融机构，四联总处利用国家行局的力量，积极开展盐业贷款，从资金层面大力支持盐业增产与运输。四联总处为协助食盐的生产、运销、仓储所举办的盐贷，是其战时贴放业务⑤ 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为谋金融及工商各业资金之流通起见，办理金融工商各业贴放事宜，四联总处于1937年8月9日颁布了《贴放委员会办理贴放办法》，将盐作为放款及转抵押品之列，照市价七五折计算⑥。四联总处于1937年8月26日颁布的《四行内地联合贴放办法》，再次明确将盐纳入贴放押品范围⑦。自1937年以来，四联总处核放的盐贷额一直高居各业贷款之首，其所占四联总处贴放总额的比例最高的1941年达到54.64%⑧。1937—1945年，四联总处核放盐贷共2272465万元，仅次于同期的工贷，占同期贴放总额的18.13%⑨。

“贷款扶助井灶设备”，是抗战初期四联总处盐贷的重要方向⑩。按照大后方主要食盐生产地自贡盐业战时增产计划，食盐年增产300万担，加上食盐原有生产能力350万担，共计650万担。为实现食盐增产，急需增加卤灶。以旧制1.5担卤水成盐1担计算，每月需卤水80万担，超过目前产卤30余万担现状。尚差40余万担，应由场商增辟卤源供应，并相应增建制盐设备，始能完成增产任务。增卤建灶，需要大量资金，盐商无力筹措，只能仰赖政府贷款扶持。川康盐务局先后报请财政部批准，并由财政部担保，向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国家银行贷款1350万元，另由盐务总局拨款100万元，共计1450万元，作为增产贷款资金，用于盐场增卤建灶之需。自贡盐场抗战前的采卤制盐原燃材料，主要由场商自行采购。抗战爆发后，川康盐务局考虑到以后来源有困难，价格必有波动，若不加以统制，生产需要难以保证。1938年又报请财政部批准，设置了盐业燃料材料统制处，受盐务局领导，负责办理采卤、制盐所需的钢丝绳、镔铁筒、煤炭、木材、楠竹、篾索等原燃材料，以及锅炉、机车等动力设备的统购统销事宜。盐业燃料材料统制处成立后，盐务局又向“四行”贷款500万元，用作该处周转资金①。

受时局影响，盐务商运陷于停滞。为此，战争初期，四联总处积极组织贷款扶助海盐抢运，以接济军需民食。四联总处代洽国家银行押汇，即押汇贷款，刺激商人运盐积极性。1940年，报财政部将押汇总数增为350亿元，以后增为800亿元②。四联总处推行票据贴现的目的，在于实行银行盐务放款，开办“签章保证承兑汇票贴现放款”，以推动盐运。所谓“签章保证承兑汇票”，即运商所出的承兑汇票，系以盐斤为担保，再由盐务机关在汇票上签章保证，即可视同抵押放款③。在四联总处推动下，盐务总局曾于1941年6月与重庆四行订立官收官运资金4亿元借款，规定以随盐附征之偿本费为还款基金，嗣以物价逐渐增加，此项借款总额，陆续调整至18亿元；划归中央银行单独承放，并另向中央银行订立川康区囤盐借款10亿元，湘赣区囤盐借款9.58亿元及各地质押透支10亿元，共47.58亿元④。至1939年底，官运政策已覆盖整个国统区。到1941年底，仅在淮北、两浙、福建、广东四区所运盐斤，就达2700万担之多。

随着抗战的深入，四联总处进一步认识到盐斤增产运屯，关系民食税收。有鉴于此，四联总处对于盐务机关及各地运商无不尽量贷款协助。1940年4月，盐务总局向四联总处申请贷款2000万元，用于增产、平价之用⑤。1940年度内，四联总处共核定盐务借款15199万元，其中：各盐务机关贷款达14830万元，包括增加原借数额980万元和新借款13850万元，复核准盐运商借款369万元。这些借款主要用于官运盐斤、增加盐产（见表一）。

自1939年9月8日四联总处改组成立到1941年6月底，四联总处共核定联合贴放总额达14.38亿元（不含农贷2.96亿元），其中盐务借款4.5584亿元①。1941年，四联总处为盐务总局贷款2200万元，用于增加盐产重要原料硝磺的流动资金②。1941年2月，各盐务机关又以原借款不敷运用，纷纷请求借款。为使各盐务机关借款化零为整，减少手续，四联总处和盐务总局洽妥，由四联总处再贷给该局4亿元。以后所有盐务机关运销增产需要的资金，即由该局在此次借款中统筹支配。过去各盐务机关借款本息，也在此次大借款内一律扣清。当年9月，盐务总局上报四联总处，陈述各盐区因受战局影响，或因运输不畅，需举办官运，原有4亿元借款不能满足需要，请求再借款4亿元。四联总处考虑到当时盐业增产所需券料运输困难，加之盐事关民食与国家税收，仍然核准照借，并准许本年度内提前运用1.27亿元借款，分批分期随时洽商使用③。本年度，还有4笔合计870万元盐务借款本已到期应收回，因涉及军民必需物品，经营具有一定成绩但一时资金周转困难而展期④。1941年度四联总处核定盐务借款情况如表二。

三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为适应国内金融经济的新变化，国民政府规定对有关放款原则及方针重新修订，优先满足与国防、民生相关的生产事业放款，确保增加生产之成效。盐务被列入放款项目重中之重，不断加大放款额度。据统计，1939年10月到1942年11月底，四联总处共核定放款39.737亿元，其中盐务放款数额最大，达13.9848亿元。其中：1939年10—12月、1940年、1941年、1942年、1943年盐务放款分别为0.0642亿元、1.781亿元、8.2632亿元、4.0764亿元、9.94575亿元。到1942年10月底，四联总处各类放款实际余额为16.492亿元，其中盐务放款达7.273亿元①。到1943年8月底，四联总处各类放款实际余额为40.7亿元，较1942年底余额18.6亿元超出1倍以上，其中盐务放款达12.88985亿元②。

为简化盐贷手续，使盐商和盐务机关及早获得贷款，四联总处于1941年、1942年连续两年分别与盐务总局订立4亿元盐务大借款，要求以后有关盐务借款，一概在此类借款内统筹支配，不再另借。到了1943年度，四联总处仍然根据战争与军民生活需要，尽量扩大生产事业贷款，以增加后方生产，对于粮食、交通、盐务等所需资金，尽可能予以满足。考虑到当年物价上涨，盐业成本增加，四联总处按盐务机关及盐商实际需款，新核准了放款。从1943年1月到11月，四联总处共核准盐务放款57笔，共7.25亿元，其中：盐务机关14笔，计4.78亿元；盐商43笔，计2.46亿元③。

进入抗战后期的1944年，四联总处仍然将扩大生产事业贷款作为工作重点，对后方食盐产运等所需资金，分轻重缓急，大力协助。举凡各盐务机关之分区办理国防屯盐、实施官收官运，各场商之储煤、购料、改良采卤设备增加生产，以及各岸运销商之周转资金，均经核实后进行贷款。本年度共核定盐务放款46.94亿元④。1944年9月底止，盐务放款余额28.4956亿元，1943年底仅为16亿元⑤。从抗战爆发到结束，四联总处历年核定盐务放款如表三。

四

抗战期间，四联总处为确保盐务贷款取得实效，采取了诸多措施。首先，严格考核贷款，对于数额较大的贷款，还派稽核进驻监督借款用途及业务财务情况。对借款数额特别巨大者，还分别订立稽核规程，由派驻稽核人员严格执行。对办理不善的商家、厂矿，则收回贷款⑥。

其次，四联总处盐贷发放的主要对象是盐务机关。盐务机关取得了贷款后，主要用于食盐的收购、运销和仓屯，即所谓的“官收”、“官运”、“官屯”。盐务机关也将部分盐贷转贷场商、运商，以作为生产、运销之周转资金。盐务机关也直接向盐商核放盐贷，主要是运销盐斤的运销商因资力不足，或以所运之盐申请办理押汇，或以到岸盐斤申请办理押款，但数量极少。以1940年为例，盐商贷款仅为369万元，是同期盐务机关贷款的2.44%①。

第三，四联总处为取得盐产，也注意扶助盐民。从事盐业生产的主体是中小生产者，尤以小生产者为多，内地盐民资金薄弱，技术设备落后，制盐方法不能更新，制盐产量低、成本高、质量差，经济非常拮据。川区自1937年举办增产后，向银行透支350万元，作为各场增产的贷款，期满后又予续订，专门用于增设井灶、修复因限产而停用的废井及购置原料器材等事②。另外，犍为、乐山两场举办贷款400万元，川北两场举办贷款260万元，自贡场举办贷款1000万元，并订有富荣场井灶增产贷款章程及富荣场开发黑卤井建设贷款办法。西北区过去已有贷款盐户办法，增产后仍继续办理③。1941年6月，盐务总局作为甲方向乙方（中国银行业务局、重庆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贷款。贷款合同称“今因甲方办理官收官运盐斤，充实川、滇、黔、湘、赣、浙、闽、粤、桂、甘、陕、豫等省军民食用起见，除呈准国库拨款国币一万万元充作基金外，另经中、中、交、农四行联合办事总处第65次会议通过，由乙方承借国币四万万元”④。

五

四联总处的巨额盐贷，是国统区盐业生产能够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得以稳步发展的主要原因。四联总处的盐贷政策在抗战期间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抗战期间，四川、云南、西北、陕西等内地产盐区产盐量比较稳定，呈上升趋势（参见表四、表五）。食盐的增产，满足了抗战期间的军需民食。据统计，大后方战时食盐每年的销数在1800万市担左右，产数大都在2000万市担以上，产销相抵，有盈无绌⑤。

资料来源：据《盐务月报》第7卷第7期整理，转引自陈红民主编《中华民国史新论》（经济·社会·思想文化卷），第152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8月北京第1版。

“总计后方各区产盐数量，自二十七年增产后年有增加，尤以川盐区成绩最佳。”① 据统计，1937年川盐产量为770万担，1938年即达到900余万担，1939年更突破1000万担大关，占当时全国盐产的一半②（参见表六）。川盐的大幅度增产，为供应大后方川、黔、滇、康、陕、甘、湘、鄂的军需民食提供了保证，充裕了国家的财政收入，这是对支持抗战的最大贡献。

抗战时期，四联总处盐业贷款，促使大后方盐业得到长足发展，实现了增产增收。盐业的增产，也使盐税收入成为国民政府最主要的税收来源。1942年盐税收入达143737万元，为关税收入的9倍多。1944年，国税收入为5374860万元，盐税、盐附加税和随盐附征的国军副食费全计达3201525万元，约占国税收入的60%①。再以大后方主要盐业生产地自贡盐场为例：1938年至1945年，自贡盐场共计生产食盐3923万担，平均年产量490万担，比战前年产量净增186万担，其中最高年产量为1941年，达到526万担（折合262万吨），被人们称为太平天国革命之后的第二个“黄金时代”。自贡盐产在川盐中的比重，从抗战前的45%上升到1945年的60%。据统计，抗战八年中，仅自贡盐业解征的盐税近21亿元，为支持前线抗战军费开支，发展大后方经济，提供了巨额资金②。

时任国民政府盐务局长的缪秋杰于1948年7月发表《十年来之盐政》，对战时盐业增产作了概括性的回顾，从中也充分肯定了抗战时期四联总处盐业贷款的作用：“抗战军兴……盐源减少；而人口内移，后方食需顿增，爰就各产盐区域，积极增加产量，以应销区需要，除按年规定各产区应产盐额外，复设为种种奖励督导方法，如颁布增产考成规程，贷款扶助井灶设备，奖励开发废井与挫办新井，厘定预防注射牛只死亡津贴，规定推牛健康保险，鼓励推汲增加卤量办法，保障井灶，以及补咸津贴，少产津贴，溢产奖金，推卤奖金，淡卤补价，搭篾补价，凡所以为增产计者，靡不尽力提倡，总计后方各区，产盐数量，自二十七年（1938）增产后，均年有增加，尤以川康区成绩为最佳。”③

显而易见，抗战时期大后方盐业能取得如此巨大成绩，固然有当时国民政府当局的大力支持、盐商的积极经营、盐业生产者的辛勤劳动，但也离不开四联总处盐业贷款从资金上的支持。

（责任编辑 付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