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女人
2012-04-29孙方友
孙方友
竹斐园
竹斐园是陈州城内的名园,由清康熙十四年己卯科举人杜之林所建。杜之林曾任过宝坻知县,素工诗,喜啸咏,其诗格高迈,情词蕴茂,不事摘锦布绣,真稳中自饶风味。著有《葆光堂诗稿》、《师检堂诗集》、《陟城吟》六卷。杜之林告老还乡后在园中春赏芍药,秋咏桂菊,别有一番情致。其友周斯盛游园后曾题《竹斐园》诗一首:“久客江湖远,陈城风雨余。频来因看竹,独坐每临渠。藤蔓依瓜满,梧荫置屋虚。只应携枕簟,竞日此相于。”
顾名思义,竹斐园是以竹为主。园内竹影摇曳,松柏葱郁,花木争艳,蜂蝶舞飞。最为罕见的是一片奇草,经夏不藏蚊子,酷暑难忍之时,将一竹床放置草坪之上,蚊虫不侵,真是令人惊奇。杜子林的诗友高梦阳曾多次畅游竹斐园,写下了《竹斐园会君子》:
三月到斐园,斐园春正好。
绿水带烟城,园林白皓皓。
况与会心人,衔杯坐芳草。
微言时剖析,幽意恣探讨。
风来落英满,醉卧不许扫。
在《再游竹斐园》中又写道:
莫道园林春事稀,重来尚见一花飞。
叶心梅实垂垂结,树底山蜂款款归。
百罚酒杯真不厌,故园风景旧多违。
浊河清洎天波远,更上高城眺落晖。
到了光绪年间,杜家早已败落,竹斐园又几经易主,最后被一家在陈州开茶庄的徽商买去。徽商姓张,叫张开诚。张家世代做茶叶生意,茶庄遍及中原。据说张开诚当初买下这竹斐园,全是为着他的小女儿。张开诚的小女儿叫张静怡,能诗会画,可惜从小残疾,双腿瘫痪,处处要以轿椅代步。所谓轿椅,是一顶用藤椅特制的小轿,由四个丫鬟抬着。再后来,张开诚托人从巴黎捎回一辆轮椅,张小姐就成为陈州坐轮椅的第一人。
因为残疾,张静怡极少抛头露面。她的活动范围是竹斐园。由于这个缘故,自从张小姐住进竹斐园后,竹斐园就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外人很少进入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张静怡性格越来越古怪,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来竹斐园的丫鬟,经常被她赶出门,有时候连亲人也不愿接见。很快竹斐园就因她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城中有好事的人就向从竹斐园被赶出来的丫鬟们打听有关张小姐的事情,可惜,那些丫鬟皆摇头闭嘴一言不发。这更增加了几分神秘,好事者便开始猜测各种可能,然后将这各种可能传出去。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有人说,张静怡一直盼望父亲给她雇用男侍,可张开诚担心给女儿雇男侍会惹来闲言,所以压根儿没这种想法。而张静怡有心思又不便说,只好用辞退丫鬟来提醒父亲。所以父女俩就在无言中开始了车轮战,你雇来我就退,你退了我再雇,如此这般,使得张小姐脾气也就越来越坏。还有人说,张小姐辞丫鬟决不是为什么男童男侍,她是希望父亲赶快给她寻婆家。张开诚为陈州名人,给女儿寻婆家必要求门户相当。尽管女儿是个残疾人,也必得寻下一位门户相当的残疾少爷。可这种亲戚不好瞅,因为大户人家的残疾少爷也定要找不残疾的漂亮姑娘。张家再有钱,人家也不会登门求亲。而张静怡呢,也一心想找一身体健全的帅小伙,穷富不论,只求他能真心喜欢自己。这当然也是父女俩心照不宣的对抗,如今相持不下,张小姐眼见就要急疯了,而张开诚仍在执迷不悟,所以张小姐就用辞退一个又一个丫鬟提醒父亲。还有人说,张静怡决不是为什么寻找男侍或帅小伙而和父亲怄气。事实上张开诚倒愿意为女儿寻下一个穷文人,并向那穷文人许了一座宅院,可张静怡不答应。她说她压根不喜欢那种穷酸文人,她喜欢洋派的年轻人,尤其是那种不带辫子留着“缨子头”的留洋生,才是她心中的偶像。原因是她本人信基督教,去梵蒂冈大教堂朝拜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如果带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脑后拖着一根大辫子的丈夫去罗马帝国,那还不让洋人笑掉大牙?对张小姐的这种要求张开诚虽然勉强同意,可这种洋派小生确实难寻。别说陈州城,就连汴京城也难得寻到几位,更何况自己女儿本身的条件之差呢?这就需要时间,而时间无情,因为张小姐的岁数也在悄然增加。于是这就变成了“恶性循环”,越是寻不到,张小姐的脾气就越怪,现在几乎已到了变态的程度……
当然,这些是外界人士的猜测,也传不到张开诚和张静怡的耳朵里去。张静怡还是该怎么辞丫鬟就怎么辞丫鬟,而她父亲很顺从女儿,不顺心就辞吧,辞了咱再雇,反正穷人多,愿来张府当丫鬟的人成群结队,就不信你没中意的。
果然,张静怡这回没辞。
按说,张静怡这回没辞就应该平静下来,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回的舆论更糟,说是张开诚这回是从界首给女儿买来的丫鬟,叫翠萍。你猜张小姐这回为嘛不辞退,因为这翠萍是个男扮女装的货色,就像当年的嫪毐,名为宦官,却能使秦始皇的母亲怀孕。这谣言就显出了恶毒和存心不良,就有人出来为张小姐抱不平了。
为张小姐抱不平的也是个姑娘,叫王娘。王娘也是个双腿残疾的女孩儿。可能是出于同病相怜,她觉得有些人用这种下流肮脏的谣言来编排一个残疾女孩儿太不公平,所以她决定要去竹斐园探个明白,看看那个名叫翠萍的丫鬟到底是男是女,好还张静怡一个清白。
王家家在南街住,父亲是个卖豆腐的。她虽然双腿残疾,但也能帮父亲坐摊儿卖豆腐,而且切豆腐的水平很高,说一斤就可以切一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只是王娘家穷,比不得张静怡,一没轿椅二没轮椅三没丫鬟侍候,平常行走全靠两根拐杖。那一天,王娘拄着双拐很艰难地走到竹斐园,可守门人不让她进。王娘很聪明,对守门的老汉说自己是张小姐前世的亲姐妹,二十年前八月十六日夜子时一同投胎陈州张、王两家,但互不相识。是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仙姑模样的人对我说的。至于前世我和张小姐干什么,为什么一同投胎陈州,我要亲自告知她。那守门老汉半信半疑,但还是进去通报了张静怡。张静怡一听来人也是个双腿残疾的姑娘,对自己的生日和出生时辰都如此清楚,很是奇怪,便破例接见了王娘。
张静怡一见王娘,急急地问:“快告诉我,前世我们干什么,为什么一同转世陈州城,而且都是双腿残疾?”
王娘笑道:“我那是为能见到你编的瞎话,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张静怡见王娘实在,又见她拄双拐如此艰难地来见自己,便没责怪王娘,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王娘望了望张静怡,接着就将外面的谣言向她诉说了一遍。张静怡听后怒火万丈,对王娘说:“他们知道我为何辞退那些丫鬟吗?她们都是健全人,从她们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她们对我的歧视和怜悯,我受不了她们的歧视和怜悯,所以才辞退她们!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辞退这个翠萍吗?因为她也是个残疾人。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哑巴,而且耳朵不聋。这种耳朵不聋的哑姑娘太难寻到了!我们相互尊重,心心相印,我为什么要辞掉她?”
王娘劝张静怡说:“若是你想灭掉谣言,就该勇敢地带翠萍走出去!像我一样,整天坐在大街上,就不会有人造谣中伤!”
张静怡听王娘如此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向来以残疾为丑,压根儿没想过走出竹斐园。她迟疑地望着王娘,许久没说话。
王娘看张静怡犹豫不决,又鼓励道:“不怕,只要走出第一步,你就不会再回头!”
张静怡慢慢鼓足一口气,双手开始转轮椅。
王娘急忙向哑女翠萍使眼神。
聪明的翠萍会意地一笑,上前就推动轮椅朝大门外走去……
张府贵小姐张静怡走出竹斐园的消息很快传遍陈州城,不少人围着她和哑女翠萍看热闹。
当然,各种谣言不攻自破。
可令王娘和张静怡料想不到的是,新的谣言又四起:说是张府小姐走出竹斐园是为寻找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一个年轻的飞贼。这飞贼一直将竹斐园当窝儿,每晚盗得东西必在园内休息。张小姐住进竹斐园后,二人一见钟情。可惜,那飞贼不知什么原因,已有一年不来竹斐园了。张小姐为寻到心上人,以辞退丫鬟为名,给她们银钱,让她们帮她寻找。可惜半年过去了,杳无音信。万般无奈,她只好自己出来亲自找了……
王娘听后极是悲哀,因为她再不知如何帮助张小姐了。
贵妇
余丰年是项城人,与袁世凯、张镇芳有姻戚关系。他以军功,被擢至清江提督。余丰年恃才傲物,飞扬跋扈,目空一世,排斥异己。安徽有个姓蒯的人补淮海兵备道,余与他不合,竟劾之归。事情做过了头,连上天也不允许,没等余丰年再升迁,就让其卒于了任中。
余丰年死后,密不发丧,幕僚乘机卖官鬻爵,二十多天后,才上奏讣闻。张镇芳去给他办理交代。后来余的夫人寓居陈州。她在陈州北十几里左右的五谷台、黎庄等村买地千余亩。每当麦后秋前,她坐着轿车,带着仆女,到佃户那里,催租子,看庄稼,招来三乡五里的百姓看热闹,很是轰动。
余丰年的遗孀姓冯,叫冯姬,汴京人,其父冯汝骙是进士,官至江西巡抚,冯姬自幼生长在南方,喜水。陈州有湖,就选在陈州定居。她在陈州建了一座豪宅,买下千余亩地,瞬间便成了陈州贵妇人。
余丰年死的时候,冯姬还不足四十岁,由于保养得好,并不见老。旧世道规矩多,尤其是对女人,更是壁垒森严。为炫耀自己的风采,冯姬每年均选在春末夏初最好的时光去乡下踏青。那一天,仆女们要打扮得花枝招展,连拉轿车子的几匹大马也要化装一番。脖子里挂一圈儿苏州大串铃,串铃中间的大红缨半尺见长,随风飘荡,像一朵朵红色的彩云萦绕在骏马周围。余夫人打扮得更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气质高雅,虽年过不惑,但人老珠不黄,仍能令人倾倒。
冯姬四十五岁那年,大清王朝灭亡,天下民国。接下来,袁世凯垮台,张镇芳贬官为民,余家靠山顷刻间化为乌有。当年袁、张二位在台上时,陈州官员深知余丰年遗孀的重要,冯姬在陈州虽是一贵妇,但身份重量在他们眼中不啻于皇封诰命!所以,每逢冯姬下乡察看,没人敢说不字。现在她身后的两棵大树倒了,人们看她的目光也随即有变,再逢冯姬兴师隆重下乡踏青,就有人敢不恭了。
新任陈州知事姓柳,叫柳予路。柳知事是行武出身。他的上司当上了省长,放了不少团长到各县当县长,柳予路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天,柳知事下乡察看,所乘轿车刚到南关,就与冯姬下乡踏青的队伍碰了面。县政府的轿车有权有势,当然不会给冯姬让路。而冯姬摆谱惯了,又不知道对面的车子里坐的是新任县长,当然更不会让道。一方有权,—方有钱。有权者的下人仗权,有钱者的下人仗势。而且双方下人都骄横惯了,个个仿佛比主子都厉害。他们怒目对方,要吃人似的。
柳予路初来乍到,不知道陈州城里还住着这样一位贵妇。他跟着主子一杆枪打天下,对财大气粗者历来不放在眼中。做什么生意都不如玩枪,打开一座城池,财源就如水般涌来!不服气看看庐山、鸡公山、青岛、秦皇岛上的别墅,除去军人和洋人,谁人能盖得起?当然,那时候柳知事还不晓得对面是什么人,一见轿车不走了,便询问是怎么回事。师爷是老陈州,简明扼要说了说冯姬的情况,然后激将县长说:“这个女人不寻常,还是大人绕道吧!”柳县长一听,骂道:“一个鸡巴寡妇,怎能如此无理?”说着蹦下轿车,直冲冲走到冯姬坐的轿子前,刚要掀轿子门帘,不想冯姬的四个保镖“唰”地掏出手枪,对准了县知事。
县知事这才悟出对方决不是一般的不寻常,想退,怕面子上过不去,想进,前面是四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两难之际,师爷跑了上来,急忙相劝:“诸位,这位是陈州新上任的知事,是来求见贵妇人的!”柳知县正嫌师爷说得丢份儿,不想冯姬一听是新任县知事,便放了话:“既然知事大人求见,那就给他个面子吧!”贵妇人话音刚落,两个丫鬟上前掀开了轿子门帘。柳知事抬头一看,禁不住惊诧如痴!
柳予路走南闯北大半生,还没见过如此华贵漂亮的女人。
望着呆若木鸡的县知事,夫人矜持地笑笑,问:“大人,你是武出还是文出?”
柳予路急忙回答:“夫人,我乃武出!”
夫人望了他一眼,又问:“武至几品?”
柳予路不识多少文墨,想了想说:“现在不论品,是个团长!”
夫人很冷地笑笑,说:“我丈夫曾任清江提督,咱们也算一家人哩!当年我夫君在北洋军时,手下曾有个叫吴佩孚的管带,听说现在混得不错?”
柳予路一听,慌忙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因为吴佩孚是直鲁豫巡团使,柳予路能放任陈州,全因和吴是蓬莱老乡。
这以后,柳予路经常去冯姬府上拜望,一来二去,柳予路就自愿当了冯姬的“俘虏”。有一天晚上,二人尽情之后,柳予路要冯姬为他在吴大帅面前说几句好话,准备再晋升一级。冯姬笑道:“他是我夫君的部下,我怎能屈尊去见他!你若能让他来拜见我,我自然要多添好言了!”
柳予路当然不敢去央吴佩孚,央不来吴佩孚,冯夫人有面子也使不上。两年以后,柳予路才知道冯姬根本不认识吴佩孚。只可惜,那时候冯姬已变卖家产,到国外去了。直到那一刻,柳予路才真正悟出冯姬的不寻常!
富孀
陈州富孀林张氏,命毒,过门不久就送走了婆母,接着又克死了年纪轻轻的丈夫。丈夫林同上无兄下无妹,年过八旬的公爹又腿脚不好,一大片家业全都由她掌管。林张氏为守贞节,辞去所有的年轻男仆和丫鬟,只留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账房和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女仆童听使唤。
林家为陈州富户,家产很厚。林同有一堂兄,叫林果。林果好逸恶劳,早已把自己的家业荡干,见堂弟林同早逝,伯父年迈,便对林家财产垂涎欲滴。林张氏看到了这一步,很是担忧。为保家业,她决定再为公爹续一房妻室。只是公爹年迈,续来女人,会不会有后很令她担心。为此,她便派童仆请来了陈州神医欧阳绞。
欧阳绞年过半百,又精又瘦。据说他十一岁就开始行医,爱看野史杂书,搜寻民间验方,见多识广,素有神医之称。他听得林张氏说完了心思,略捻胡须,笑道:“这不难!你让仆人在尿罐里装半罐草木灰,按实,放进林老爷卧房。如若你公公尿尿时能在实灰上冲出尿窑窑儿,就说明老先生还能行房,能行房就会有后!”
欧阳神医走后,林张氏急忙派童仆按先生说的办了,然后把尿罐儿放入了公爹的卧房。第二天一看,那草木灰果真被尿水冲出一个窝窝儿!林张氏大喜,火速派老账房去周口为公爹买回了一个年轻女子。
买来的女子姓田,叫田香。田香原来是农家女,后被人卖入青楼,可她认死不愿接客,就被林张氏用高价为她赎了身。田香年轻漂亮,听说要为一个八旬老头儿从良,极不乐意。林老爷听说儿媳为自己纳了个小妾,也觉不妥。林张氏先对田香说:“论高贵我是大家小姐,论长相年龄我并不比你差!可你比我强,虽然公爹岁数大,但你总算是有夫之妇,我呢?你若不顺心,就权当和我一样在守寡!眼下这世道,无论有男人无男人只要有钱就是人上人——最起码这要比你在青楼里强万倍!好赖你是我的婆母,上上下下都喊你奶奶哩!”然后她又跪在公爹面前,陈述纳妾的重要性,说明除非林家有了后代才能彻底保住这片家业。老夫少妻终于被林张氏的精神所感动,拜堂成了亲。
一年后,田香果然喜得一子。林张氏给小弟弟起名叫林一。两个女人把林一视为掌上明珠。只可惜,林一还未满周岁,林老爷就撇下娇妻幼子和大儿媳妇步入了黄泉路。
林老爷一死,其侄林果就认为时机成熟,便开始争夺家产。他先买通官府,然后说伯父年过八旬,绝不会有后,田香所生之子肯定不是林家后代。接着递上状纸,状告林张氏和田香串通一气,招奸夫借种生子,妄图暗度陈仓,巧夺林家家业。陈州知县得了钱财,便传来林张氏和田香,要她们招出奸夫姓名。田香一口咬定林一是林家后代,知县哪里肯信,说:“你言讲小孩儿是林家后代,如何证明?”田香当然不知道如何证明,顿时哑然,不知所措。林张氏却泰然处之,问知县说:“大老爷,田香是不是我家婆母?”知县说明媒正娶,自然无假。林张氏又问:“我是不是林家儿媳?”知县说你结婚时连我都喝了喜酒,哪个敢说不是?林张氏笑了笑说:“既然田香是我的婆母,就证明我们都是林家人。也就是说,财产本是我们的,何有巧夺之说?实言相告,这婆母是我为公爹找下的,如若要想招奸夫传宗接代,难道我自己不是女人,何必再害田香守寡?”知县说:“你虽是女人,但你夫君不在人世,招了奸夫生下孩子也不名正言顺,所以这事儿只有田香来承担!所以我要问:你们说林一是林家后代,何以证明呢?”林张氏反唇相讥:“老爷说林一不是林家后代,又何以证明呢?”知县哑然,然后恼羞成怒,一拍惊堂木说:“大胆刁妇,是本县审你,还是你审本县?”林张氏见知县发了火,急忙变了笑脸说:“大老爷息怒,民妇这里谢罪了!”林张氏磕了一个头,又说:“当初为公爹招亲,我特意请教了神医欧阳绞先生,是他让童仆试过公爹的尿力之后才断定公爹有后的!现在你我都不能证明小孩儿是不是林家后代,那就不如请神医欧阳绞来一趟,让他想想办法!”知县正不好下台,只得借梯下楼,派人请来了欧阳绞。
欧阳绞来到大堂,谁也不看,先给县太爷施礼,然后问道:“大老爷传小民来大堂不知有何贵干?”知县给他说了情由,问他是否有办法验正林一的血脉?欧阳绞说:“小民有办法试出真假,只是需要一口锅,一盒笼和一个炉子。”知县闻之大喜,急忙命人弄来所需,放在了大堂上。欧阳绞支好炉子放好锅,然后走到田香跟前,从田香怀里接过小孩儿,又走到知县面前,请知县铰下林一头上一缕儿发来。知县不知神医要干什么,一一照办。欧阳绞把林一发丝放入笼内,然后盖了,对知县说:“人过花甲得子,婴儿的头发上笼一蒸便呈白色!”
那时候笼已上大气,众人屏了呼吸,直直等了一个时辰,欧阳绞才掀开笼屉,取出发丝。众人一看,那黑色婴发果真变成了白色的。
众目睽睽之下,知县只得宣判林果败诉。
林张氏和田香免遭一灾,很是感激欧阳绞。为表心意,林张氏备了厚礼,让田香和童仆前往太和堂去看欧阳先生。欧阳神医很客气地接待了田香,最后,神医从袖筒内捏出一缕儿黑发,对田香说:“这才是你们家小少爷的头发!”
田香惊诧如痴,如梦幻般地“啊”了一声,疑惑地问:“大堂上那白发……”
欧阳绞笑了笑,说:“那林果不行正道,买通官府,实在可恶!衙役来喊我上堂时,已向我说了实情。为申张正义,我剪下家父一缕白发,在上笼时来了个偷梁换柱,治住了那林果和贪官!”
田香一听,禁不住双膝一软,口喊恩人,跪在欧阳绞面前。欧阳绞惊慌失措,急忙扶起田香说:“千万不要谢我,这一切都是你家少夫人提前安排好了的!”
三不见
“三不见”是个妓女,真名叫王霞彩,由于姿色出众,且又善于应酬,嫖客慕名求欢者应接不暇。为抬高自己的身价,她也借此采取超常的接客措施:一是嫖客仪表不出众者不接见;二是嫖客不富有、富有而不大方者不接见;三是嫖客无地位、不能为其保护伞者不接见。如此炒来炒去,更使她名声大振,她也因此荣获了“三不见”的雅号。
出山之时,“三不见”在周口万贯街。周口万贯街是旧世道有名的“红灯区”,群众称其为“窑子”,文明称谓则是“书寓”或“班子”。据《周口志》记载,当年万贯街上的妓院大多是高档的、正规的第一类妓院。其中有本地经营者,也有外地来的扬州班子和苏州班子。他们设施讲究,都有高大门楼和过道,两三进的四合院,环境幽静,虽是干着浑浊的勾当,却给人某种高雅之感。“三不见”所在的地方叫“红坊书寓”,坐落在万贯街的最繁华处。她进入“红坊书寓”的那一年才十二岁,由于她容貌出众,聪明伶俐,老板就有心将她培养成“尖子”妓女,教她学文化,弹拉吹唱,作词绘画。妓院里称这种小姑娘为“青官”,待长到一定年龄便逼其接客,谓之“梳拢”或叫“开苞”,向客人索取高额嫖资。据传“三不见”是十六岁那年“开苞”,“红坊书寓”为其举行了很隆重的仪式,披红挂彩了半条街,前来叫价的嫖客成群结队,很是轰动。
旧世道的妓女多为卖身,所以入院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更不准单独行动,一切要听从老板安排,外出陪宿必须经老板允许,并派人跟随。“三不见”虽然是万贯街名妓,也不能破坏这规矩。碰上她愿见的熟客不愿去妓院,也必须经老板同意,然后再派人将她送去,但必须按时领回和结账,行话称此为“出条子”。妓女只管“工作”,挨不得嫖资。她们若想多收入,只能接受大方嫖客的礼钱或珠宝玉器什么的。这也是“三不见”坚持“三不见”的重要原因。
常接“三不见”去陪宿的一位嫖客名叫吕汇。吕家几代富豪,富甲一方。城内开有当铺和银庄,连外埠也有他们的生意。吕汇兄弟三人,大哥在省府为官,二哥行武在吴大帅麾下任师长。吕汇是老三。自古就有“天上有八仙,地下有老三”之说,吕汇上有两位兄长撑腰,下有祖传积业做后盾,日子自然也就如神仙一般。再加上这吕汇不但有钱有势,而且人才出众,潇洒倜傥,所以,在众多嫖客中,“三不见”最喜欢这吕老板的召见。论说,吕汇也喜欢“三不见”,完全有能力将她从良纳为姨太太,可他偏不如此。他的理由是“三不见”已成为周口富豪们中的一种象征,按现在的话说是一种“派”,所以,他需要常常召见“三不见”在富豪们面前炫耀。也就是说,他要以这种“派”反过来抬高和巩固自己的地位。说穿了,他要拿“三不见”来满足他的虚荣心。而“三不见”对吕汇的屡召屡到,并不全是为了钱财。换句话说,她恰巧与吕汇想的正相反。
因为她深知妓女这行当吃的是青春饭,而鲜花能开几日红呢?所以她想借吕汇的财大势大从良归正,当上他的姨太太。若不趁自己年轻寻个归宿,等人老珠黄之后,下场肯定可悲。因为万贯街上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女人,年轻时红极一时,老了无人理睬,若再攒不到钱财,连给人当佣人都找不到主家。而在这一点上,“三不见”一直是比较清醒的。她如此拿大搞“三不见”,一是要个广告效应,让富人们以见到她为荣,二也是为自己攒下钱财,以备万一。可惜老板太黑,自己要价高,老板抽份子也高,最后实则是肥了老板的腰包。所以,她除去想从良之外,还有另一手准备,那就是寻个财大势大的后台,将来自己当老板。而吕汇恰巧是她实现这两个愿望的最佳人选,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地盯上了吕汇。而吕汇呢,对“三不见”的想法虽然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让她如愿。因为他十分清楚身份和地位是一种无形资产,而身份和地位绝不是光凭财力能达到的,它应该渗透到每一个方面,与名妓交往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宋徽宗可以因李师师名传千古,吴三桂也可因陈圆圆遗臭万年。原因就是他们都渗透了这个理。有这种心理作怪,所以吕汇对“三不见”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三不见”虽然聪明,但她决悟不到这一步。两个人来来往往几年了,其中一个揣着聪明装糊涂,一个是执迷不悟真糊涂,所以就这样于无形中僵持了下来。直到等到“三不见”二十三岁那一年,由于吕汇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才使“三不见”清醒了过来。
吕汇平常召见“三不见”的地方不是在吕氏公馆内,因为当时吕汇已有五房姨太太,再加上吕氏为世家,很注意“家有千万,不领野鸡进院”的古训。旧世道的富人虽然想淫荡,但从骨子里一直视妓女为不祥之物。他们又想找乐子,又不愿去妓院那种污秽之地,更怕妓女给家族带来不吉,只好另寻乐宅,偷偷买下一处宅院,作为行宫。当然,这一切是全瞒住家人的,只派心腹守候。吕汇的乐宅是城东湖边的一处四合小院,紧靠城湖,周围全是参天杨树,将整个小院罩在树荫之中。守院的共三个人,一个老奴,一个厨娘,还有一个丫鬟。每有名妓或相好的来了,均有厨娘和丫鬟侍候。守门的老奴姓黄,叫黄老二,已在吕家当奴半个世纪,侍奉过吕汇的爷爷和父亲,对吕家可谓是忠心耿耿。吕汇对黄老二特别好,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个乐宅里专雇一个厨娘,除去侍奉名妓之外,主要是让她给黄老二做饭洗衣服的。
这一天,“三不见”按时来到这片乐宅,丫鬟和厨娘帮她洗浴和更衣之后,却不见吕汇的人。“三不见”很奇怪,问丫鬟吕老板哪里去了?丫鬟说吕老爷只安排我们按往常一样侍奉你,并没说他到哪里去了。“三不见”一听这话,以为是吕汇事忙,可能过一会儿就会赶回的。不想她直直等了半夜,仍不见吕汇的影子,最后只好倚床而卧,悄然入睡,一觉醒来,室内仍然是她一个。她正欲问个明白,不料妓院的随行已结过账催她回书寓。万般无奈,“三不见”只好带着疑问回了妓院。她想吕汇今晚还会召见她的。果不出所料,当晚她又被吕汇召去。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吕汇又一夜未进那个四合小院,只留下她一人孤零零地守空房。这一下“三不见”动了心思,觉得吕汇的这种举动绝不是偶然的,又前后细细想了她与他的交往和他那不明不白的态度,方悟出吕汇需要的只是她这张“牌”。换句话说,是在她头上的光环未失去之前,他要常举在手中向世人亮一亮。这两天的召而不见实际上就是向世人亮牌。“三不见”想透了这一层,心中禁不住十分气愤。她觉得吕汇太无情,决心要报复,从此便再不受他的召见,出钱再多也不见。还声明说要把自己“三不见”的雅号改成“四不见”——那就是不见吕汇。
这以后,尽管吕汇屡屡去“红坊书寓”订约,“三不见”却一概拒绝。为报复吕汇,她还出资让小报记者在报纸上“炒”自己,今天她向灾区捐款,明天她还要发表声明维护妓女权益。有一次从省城来了一位洋人,指名要见她,她竟断然拒绝。小报记者趁机写了一篇报道《“三不见”的民族气节》,更是名声大振,身价一下又涨了好几倍。
这一下,吕汇更是懊悔不迭,每天眼睁睁看着“三不见”被别人召去,不禁醋意大发。用现在的话说,这叫距离产生美,失去了的才是最珍贵的。吕汇直到这时方知自己是爱上了“三不见”,想起当初她对自己的情义,觉得很是对不起她。现在一心想弥补,却苦于找不到机会了。而那些能召见到“三不见”的贵族嫖客和头面人物,故意在他面前炫耀,这更增添了他对“三不见”的怀念和怨恨。这种怀念和怨恨积攒多了,慢慢就由内部矛盾转变为敌我矛盾。为报复“三不见”,吕汇决定毁掉她。也就是说,他吕汇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这当然是一些有权有势者常见的思维。正当他准备让黄老二雇人向“三不见”下手时,“三不见”突然主动提出要见他。这一下,反倒使他受宠若惊了,急忙派人去接“三不见”。
二人见面的地点仍然是在湖边那座四合院里。傍晚时分,“红坊书寓”的“大茶壶”将“三不见”送到吕汇的“乐宅”,“乐宅”里的丫鬟和厨娘先为“三不见”洗浴。然后将她送到卧房。那时候,吕汇早已在卧房内候等。看到久违的“三不见”,正欲上前迎接时,却突然被“三不见”带来的两个壮汉拦住了。吕汇吃惊地望着“三不见”,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三不见”冷冷一笑,对吕汇说:“你别害怕,这两个是我的保镖!听说你正雇人加害于我,所以我就带着保镖来了。我来只是想叙叙旧,并顺便告诉你我要走了。我今日来主要是感谢你让我找到了我自己。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只想当富人的附物,是你提醒了我:有权有势的人靠不住。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不想当杜十娘。现在,我靠自己的本事已在界首办了一座书寓。当然,这是另一位有钱人资助的,事成之后,他还要跟我成亲,纳我为五姨太,只是他年岁大一些。但他是个军人,有权有势,我嫁给他只是要一个名分。再者,他手中有枪有军队,是我开书寓最有力的后台。你如果还记着过去的情义,今夜就让我借您的乐宅好好睡上一觉,我真是太累了!”吕汇此时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怔然地问:“还要我作陪吗?”“三不见”笑了笑说:“你看呢?”吕汇想了想说:“谢谢你临走之前还来看看我!”“三不见”怨恨地望他一眼说:“你不是想借我卖派吗?那就让你再卖一回,也算了了你我的情缘!”吕汇苦笑一下,说:“谢谢!”言毕,向“三不见”拱了一下手,道了个晚安,然后就走出了卧房门。
吕汇走出卧房后,就直朝后院走去。后院是个小花园,角上有两间草房,里边住着黄老二。吕汇走进草房时,黄老二还未睡,见少老板来了,颇感惊讶。吕汇望了望黄老二,问:“你为什么要向着‘三不见?”
黄老二像是早有所备,很沉着地回答说:“为了你,也为了她!”吕汇怔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说:“你是对的!我不应该去杀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
新娘彩彩
新娘来的那一天,土匪司令于三刀拎着双枪走进赵府大厅。赵老岁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客人们更是面面相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于三刀双目如电,在女人群里扫来扫去,突然,那目光就凝聚一处,射出淫荡的异彩。
被那股淫荡目光笼罩的正是新娘彩彩。彩彩那一年刚满十九岁,天生丽质,文雅端庄,秀发高耸,亭亭玉立,婚纱似云般托着一朵洁白的莲花。漂亮的彩彩并不见惊慌,只是怔然片刻,然后就迎着那片淫雾款款走了过去。彩彩走到于三刀面前,先施礼问安,然后抱怨道:“干爹,您老咋才来呀?”
于三刀做梦也未想到新娘子会来这一手,面露尴尬,愕然地望着不卑不亢的彩彩,最后终于慑服于彩彩真诚纯洁的目光,插了双枪,顺着“干女儿”递过的“台阶”说:“女儿结婚,为啥不告诉干爹一声?若不是我亲自找上门来,岂不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没说的,干爹我下午就派人送来一百块大洋!”
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赵老岁见机行事,急忙端酒上前,恭敬地说:“于司令,请喝酒!”
“什么司令不司令,你我是亲家嘛!”于三刀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对彩彩说:“干爹今儿个还有事儿,只是先顺便来看看,绐干女儿壮壮威,省得受人欺负,过几天我还会来的!”说完,大手一挥,带着匪徒们走出了赵府。
下午,于三刀果然不食言,派人送来了一百块大洋。大洋是用红纸包的一排五捆儿,放在托盘里,活脱脱五朵红牡丹。
赵府上下全夸彩彩机灵,不但闯过了险关,还得了一百块大洋。这几年,于三刀已抢过好几个漂亮的新娘,而且多是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据说他娘结婚时被大户人家糟蹋过,所以他要以牙还牙专跟大户人家过不去,赵家是大户,自然也逃不脱。怎奈大户出贵人,彩彩只叫了一声“干爹”,就化险为夷。全家平安无事,真乃造化。
事情过后不久的一天深夜,突然枪声大作。原来于三刀与另两股强匪因黑吃黑打了起来,由于寡不敌众,一个时辰没到,于三刀的队伍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他一个人跌跌撞撞仓皇逃命,最后从狗道里爬进了赵家大院。
赵家人都很害怕,赵老岁望着浑身是血的于三刀,语无伦次地说:“于……于司令,你还是另找安身之处吧。”
这时候彩彩来了,她见于三刀伤势严重,急忙让人端来盐水,极其小心地为于三刀擦血疗伤,并对公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虽恶人,但良知未泯,应该救他!”
赵老岁听听墙外枪声稀了,沉思片刻,便命人把于三刀抬进一间暗房,藏了起来,并拿出金疮药,让人给于三刀疗伤。
于三刀在赵家期间,彩彩一日三顿端吃端喝,并亲自喂他。于三刀望着善良的彩彩,泪水就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
于三刀哭着对彩彩说:“我一生作恶多端,从不怕邪恶!而你,却用善良打败了我!”
彩彩笑了笑,对他说:“你是我的干爹,女儿侍候您是应该的!”
于三刀一听,哭得更痛,说:“你不知,我那一天用的是缓兵之计,心里想着终归要抢你的!现在想来,我真不是人!”
半月过后,于三刀伤愈,对彩彩说:“我要走了!”彩彩把洗过的衣服叠规整,打了包儿,又在包儿里放进五十块大洋,最后才取出那两把匣子枪,还给了于三刀。
于三刀望了望那枪,凄苦地笑了笑,说:“我本想匿名埋姓,从此不摸枪,怎奈你公爹已把我告官,没枪我走不出去了!”
彩彩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好一时才说:“那你就拿我当人质,闯出去吧!”
于三刀感激地望着彩彩,痛苦地说:“你如此善良,我认坐大牢也不愿连累你!可对你公爹,我要报复他!”
彩彩惊慌地望着于三刀,半天没说出话来。
于三刀笑了笑说:“你别害怕,我再不会开枪杀人!我只要到大院里喊一声,说我把我积累多年的藏宝地点告诉了你公爹,官府和黑道上的人物都不会放过他!”
彩彩惧怕地蹙紧了秀眉,像望魔鬼一般望着于三刀,哀求说:“求求你,别那样做!那样会闹出好多人命的!”
于三刀望了望彩彩,举起了匣子枪,说:“你不用害怕!我听你的!只是为着不再杀人,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我要自杀!”
彩彩一听,脸色骤变,上前夺过匣枪,愤愤地说:“你既然已悟出了做人的道理,就应该活下去!”
不想于三刀突然笑了,对彩彩说:“刚才是我最后一次试你,你公爹根本没告官!”
彩彩愕然如痴,如梦方醒地问:“我公爹真的没告官?”
于三刀点了点头。
“你为啥哄我?”彩彩不解地说。
“实不相瞒,我真有一批财宝,试你的目的是想把藏宝地点告诉你,也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干爹对干女儿救命之恩的报答!”
彩彩变了脸色,说:“我救你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感到你良知未泯,盼你改恶从善,重新做人!你走吧,我再不愿听你说一句话!”说完,扭身走了。
于三刀急忙拦住彩彩,很重地望了她一眼,掷了匣子枪,说:“就凭这句话,我于三刀不枉来世一遭!你放心,那批宝藏我饿死也不会自取,因为只有你才配做它们的主人!但我尊重你的选择,让它们永眠于地下!”完毕,跪下给彩彩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从此,于三刀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