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林:从科学家到创业家
2012-04-29田茗
田茗
整整两个小时的沟通过后,宋延林松了口气。陈勇愿不愿意来,他已经心中有数。“他对我们的技术还是很有兴趣的,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就别创业了。”
去年6月,距离宋延林创办中科纳新已过去一年半。他显然早已适应了企业家角色,既懂得察言观色,也明白这时候他的企业需要输入什么型号的血液。
和神州数码副总裁陈勇的见面初衷很简单。项目过了中试阶段,产品也基本完成了,接下来的商业化运营需要懂行的人来把控。宋数了数身边从中科院出来的几个兄弟,没一个具备市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只有请股东联想帮忙物色。
有人建议:“要找就要找一个CEO这样的角色搭建运营体系。”
放弃对企业运营的掌控,对谁来说都不容易。不久前,在方正国际大厦边上的自助餐厅里,我试图了解宋延林当时的纠结。他很聪明地停顿了几秒,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眼里的笑意化成声音:“是我提的要求。如果想把着不放,那不如别找人家来。”
宋延林把这种角色转换比作从演员到导演:“你将来是要做导演的,不能占着演员的位置不下来。”
体制内创业
“这个世界是靠理想主义者推动的,是靠不听话的人推动的。”
宋延林自称是个小事听话,大事不听话的人。比如,初中时,他会因为不满老师讲课而逃学。不去上学,对身为教师的母亲来讲,可比敲碎邻居家玻璃严重得多。
宋延林又说自己是理想主义者。他刚参加工作时只赚800块,连交房租都不够,妻子经常拿这事儿开玩笑,他回她一句“鼠目寸光”。
他让很多人羡慕不已。32岁,他就实现了儿时当科学家的梦想,成为中科院化学所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同时,又是中科院高技术局材料能源与化工处处长,中国计算机耗材行业协会副会长。
而宋更看重“生命的意义”。“如果有一段时间没有让自己兴奋的东西,我就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2005年,宋延林的纳米材料绿色制版技术成功申请专利,解决了目前CTP(计算机直接制版)的主要问题,不用再避光操作,不用显影,不用感光涂层因而没有浪费,也没有废液排放。
科学家的梦想实现后,宋延林越来越发现,科研圈子里的自娱自乐、自以为是、自问自答对他来说是个折磨。他开始自我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是不是只是在很小的圈子里互相吹捧?还是真正能给老百姓带来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2009年6月,宋延林的纳米材料绿色制版第一台样机在中科院成功生产。2009年11月,中科纳新注册成立。那年,宋延林40岁,开始面临科学无法解决的难题。
在各种创业期小公司里,中科纳新看起来风光红火。来公司参观的领导一拨接一拨,有园区的、市政府的,也有高层如政治局级别的。大家的要求都是做快一点、做大一点。可宋延林理想的状态是要有短跑的速度和长久的耐力。“那么快,有什么危险?这个风险是不是我能操控的?速度是不是我能驾驭的?”他看起来油盐不进,实则在权衡快与稳。他甚至在日记里时常提醒自己:炙手可热心可寒。
中科纳新成立时,化学所作为大股东占股33%,宋延林团队共占股20%。另外,还有联想投资、联想控股、TCL等多家联合投资者。
由于股权结构复杂,中科纳新的发展处处受限。人人都能评价,无论做得快慢、做得好坏。因为有国有体制背景,所有的东西都要有程序、审批。“这对做企业、做产品、做竞争激烈的东西是非常不适合的。一个公司从发起到注册,要花两年时间,这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宋说,他的团队是技术发明人,但产权属于国家,因为国家出了经费。他们没有处置权。他们做任何事情,做任何东西都要早请示晚汇报。
因此,2011年7月,当宋延林着手给团队做股权激励时,他被质疑可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连续几个月,宋及其团队成员经常被叫去谈话。“他怀疑有问题,就把你当作有问题的人对待。”
“企业最高领导人有的时候会感觉到孤独。”宋想起2010年在黑马营一期第一课上,用友公司董事长王文京说过这句话。
去年的整个夏天,宋没有向任何亲友或兄弟们诉说过苦闷。那些日子,他晚上没事儿就在家写毛笔字,苏东坡《留侯论》里的“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不知写了多少遍。
在最痛苦的十月里,他一直默念“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现在也谈不到死,”宋延林说,“但我们敢不敢去探一探路?这个门本来是锁着的,我推一推、大家都推一推,时间长了,是不是这个门就能打开?”
找一个CEO
与体制问题相比,宋延林对“角色转换”显示出的轻松就容易理解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和宋延林把被“体制”叉开的话题接着谈下去。和陈勇会面几周后,陈离开神州数码,出任中科纳新CEO,宋延林变成了他所创办企业的首席科学家兼CTO。
“从演员到导演,”宋延林继续发挥自己的比喻,“演戏有时候是很过瘾的,声泪俱下,对自己的爆发是非常有满足感的。你要去看戏,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话,有时候就会忍不住说我上去演一段。”但宋似乎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演得不好”。“带学生也是一样,这个学生能力各方面都不如你,但你这时要控制住,你不能代替他去做。即使让他写篇文章他写得不成样子,你也不能说我来写。那样他将来不会有大的发展。”
像我们看到的一样,宋习惯于把讨论的事情升华。“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作为一个主帅,要率领10万、100万人。说个大话,你心胸能不能融下70亿人,让全世界的人都当你的股东、都当你的客户?从个别的事情来讲,他的方法跟你不一致,甚至你认为他做得不如你,但这时候你要控制住自己。这是你能不能从一个小公司长成一个大公司,从一个小的团队领导者变成一个大的企业领导者的关键。”
宋说,这在心态上是非常大的挑战。“(我和陈勇)没有什么冲突,因为我们请人家来就是要发挥人家的强项,我是相信这个原则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然前面有个基本的了解。你要想把事情做大,你就要给他充分的信任。中国现在为什么交易成本这么高?整个社会充满了不信任。如果一个团队充满互不信任,你这个企业就很难做了。作为一个主帅,不能没有足够的心胸包容跟自己不一样的东西。”
从科学家到企业家,宋感觉自己比以前承受能力更强了。“前几年毕竟在研究所里面,接触的都是教授,学生对你很尊敬。到了外面,商场很残酷,大家本质上还是只认输赢,没人因为你是科学家就对你放宽条件,这是要拼刺刀的。”
按照规划,宋延林将从技术观点把控大局,引导公司的产品线和未来整个产业链,不仅局限于印刷,还要在电子、印染、纺织、建材等方面创造出世界领先的技术和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