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芝: 抓到一条 大鱼

刘建强

没有“捕鱼达人”这款尽人皆知的游戏，不会妨碍陈昊芝的名字留在中国互联网历史的某个角落里，与那些现在仍然著名的公司相关联，比如卓越亚马逊，比如译言。

虽然，那会寂寞得多。

陈35岁，在他的黑马营同学里，创业经历之丰富无出其右者。21岁至今，他大概创立、投资过七八家互联网公司。他是一条互联网海洋中游弋自如的鱼。

陈昊芝自称苹果粉丝，乔布斯去世时曾去北京三里屯苹果专卖店祭奠。但他并非技术天才。与他更为相像的，是那位到处悬挂液晶屏的江南春。江是黑马营的导师之一。他们都具备出色的口才和营销能力。

甚至他们的决定自己命运的某些想法也一致。可能比江南春更早，在初中时代，陈就认为自己应该做生意挣钱，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这样，上个世纪90年代初，在上海读大学的江南春成为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的时候，陈昊芝在北京的中学里通过当时为数不多的财经报刊了解商业信息。

然后，陈昊芝选择了读职业高中，并很快于1996年在北京市电话局（现北京联通）就业，拿到了4500元的月薪。来自国家垄断行业的这一数字几乎是陈的父母月工资合计的10倍。

如果未经渲染，那么18岁的陈马上就显示出一个创业者特有的素质。他对自己的母亲说：“5年时间，给我攒5万块钱。我要去创业。”

陈的母亲不用完成这个任务了。两年后，陈昊芝所做的个人网站被金山软件总经理雷军看中。陈以自己的网站入股，并为合作的网络项目起了名字：卓越。它就是今天的亚马逊中国。

陈昊芝远没有等到亚马逊2004年的收购。他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贡献一个名字。他很快又带着自己的网站离开。他认为雷军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不适合领导自己。这是陈第一次表现自己的桀骜不驯、难以合作。8年后，他将为此付出大的代价。

陈随后以15万元的价格卖掉了自己的网站。他得到一笔400万元的投资，创办了一家电子商务网站。互联网泡沫的破灭接踵而至，陈与他的投资人分道扬镳。他进入联众公司销售游戏点卡。可以想象，这只是一次短暂的过渡。“无论是卓越还是后来那个电子商务，”陈昊芝说，“我实际上都是在替别人打工。从2001年开始，彻底不再考虑给别人干活儿。”可能联众的经历给了陈启示，他与人合伙开办了一个网络游戏点卡销售公司。据他说，这个公司2004年卖掉的时候，销售额已经是这一行业（电子销售）的第一。

如果不是简单地把陈昊芝到目前为止的创业经历归结为“幸运”（如他所自称），那么他对机会的敏感、对创业本身的无限渴望就会被察觉。2003年，那个点卡销售公司还在向“第一”冲刺的时候，刚购买了汽车的陈昊芝在一个汽车论坛里偶然遇到多年未见的朋友张京秋，聊了“5分钟”，两人决定创办一个汽车资讯网站。陈对创业的这种热情以后我们还会多次看到。

按照陈的说法，2005年，陈昊芝、张京秋、冯晓海三人创建的爱卡汽车网收入600万元，用户数量超越新浪“车行天下”，成为“国内最大的汽车垂直网站”。陈是三个合伙人中唯一具有商业经验者，且成绩显然，他无法不完全归功于己。“你们运气太好了，”张和冯经常听到陈的提醒，“遇到了我。”

于是，骄傲的陈听到的话刺激性可能更大：张、冯向准备投资爱卡网的投资人表示，他们希望陈昊芝退出。爱卡网合伙人不合的消息在VC中迅速传播，结果不言而喻。

陈昊芝的愤怒可想而知。矛盾不可调和，网站只能出售。2006年，处于快速上升期的爱卡网被一家美国公司收购。

陈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的时刻到了。“爱卡网这个事情是我喜欢的，”陈昊芝说，“我第一次为一个事情付出三四年的时间，结果却迫于无奈而卖掉。”他认为他的两个合伙人应该为此付全部责任。他又不断自责。陈对爱卡网的无限追念导致他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患者。

治疗期间，陈昊芝被选中成为某种新药试验的志愿者。“吃完眼睛都是直的，”陈说，“后来就不敢吃了，药劲儿太大。”另一位抑郁症患者给了陈很大帮助，当然前者已经痊愈。据陈说，此人早年与俞敏洪共同办学，股份各半，后来退出，因为再创业失败，一度抑郁至产生自杀念头。这位“大哥”完全熟悉陈昊芝的困境。他陪着陈聊天，爬山。陈的病好起来。

他故态复萌，再次高度自我肯定，认为自己依然无所不能。如果陈必须因此遭到惩罚，那么他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所遭受的打击也显得过于频繁。2007年，陈昊芝满怀信心投入数百万元创建了又一家SNS网站，但它并未因为陈的勤奋而放慢倒闭的速度。他投资了“从投资角度而言很失败”的译言网。2008年，陈成为金融危机未著名的受害者，首先是手中外币的汇率损失，然后是基金净值大幅减少。他投资了盛世收藏网，才发现它在这个行业里排名第三十，而不是他以为的第三。

“那三年过得很苦，”陈昊芝总结说，“比正常想象的还要背。”这样一个少年得志目中无人的家伙也会变得脆弱，听起来会让人产生某种快感。在“最脆弱的时候”，陈昊芝对与别人合作有了不同以往的认识。“要把一件事情做好一定是要人配合的。”陈说。他开始承认自己的缺陷。“你情绪不稳定，就需要稳定的人去替你盯着，你没耐心，就需要有耐心的人踏踏实实去执行。”

这个价格昂贵的教训让陈在30岁之后学会了自我控制。“你是很强势，也做得很辛苦，但你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你成天说别人运气好，谁听了会舒服？别人会恐惧，心里会有阴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别人说不出什么来，这些东西被掩盖。但是你不会犯错误吗？你要是犯错误，别人也会揪住不放。”现在，在出产了“捕鱼达人”游戏的触控科技，那些心高气傲的年轻员工耳边经常响起陈昊芝的教诲：“可能你说的做的都是对的，但你不给别人留余地的结果，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别人不会给你留余地。”

“其实，我们三个人都不差，”陈昊芝再次提起爱卡网，“晓海做满座（团购网），已经融了两轮资。京秋还在爱卡，年销售收入3个多亿。当时如果我能体会到包容的话，不至于卖掉。”

2009年底，经历译言网被政府短期关停之后，陈昊芝认识了苹果开发者社区CocoaChina的创建者刘冠群。随时在寻找机会的陈，有着与他的创业频率相当的紧迫感：“男人过了32岁，说老不老，说小不小，不搏一个机会，后面就很难做了。”

陈认为自己的机会在移动互联网。搜寻资料的结果，CocoaChina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投资领域：社区类网站。同时，它又与爱卡网不同，并非纯用户社区，技术含量高，会员已有数十个软件作品在App Store上线。

与投资译言、爱卡时一样，通过邮件取得联系后，“40分钟”，刘冠群决定与陈昊芝合作。刘已经与投资人打过交道，但陈的方式不同：“我30万（元）收购。”

刘喜欢这种方式，但不喜欢这个数字。“10倍差不多。”陈昊芝马上提出数额不变，改为入股。刘同意。

这家定名为“触控科技”的公司后来因为“捕鱼达人”而知名，再次为陈昊芝敏锐的创业嗅觉提供证明。但是，在起初的大半年里，如何使用这个“机会”，陈并不清楚。“做商业，做早做晚都是死，我一直没找到感觉。只是手里有这么个东西，以后可能有机会。”陈昊芝的坦率可以让至此已经打消仿效念头的读者重新鼓起勇气：陈并没有点石成金的指头。

2010年，乔布斯用即将逝去的想象力持久地激动着世界，iPhone OS 4.0 操作系统、iPhone4、ipad，层出不穷。陈昊芝感觉自己应该在乔布斯开创的世界里做些什么。“这个公司太猛了，”陈说，“两年内不会有对手。我是苹果粉丝，但从商业角度判断，苹果这个市场靠谱儿。”他们决定先从再度召开苹果开发者大会（组织开发者参加技术讲座，刘已举办过一届）开始。这一消息发布不到24小时，红杉、IDG、北极光的电话陆续打来。“第一次，坐在家里VC找过来了。”

2010年11月，触控科技与北极光签署了投资协议。“捕鱼达人”还要五个月才能出世，陈甚至还没有找到通向它的道路。“我们有一个社区，有市场经验，但是没有产品。”陈昊芝说，“当时想就两件事：能不能一天挣到1000美金，因为当时1个月的成本是20多万元。第二，能不能做一款游戏（在App Store）排到不错的位置。”陈当时在黑马营听到的故事也刺激着他。“史玉柱讲过《征途》，说第一个月600万元收入，第二个月1600万元，我一听，觉得做游戏就应该是这么一个路子。”

2011年1月，当来自波兰的一款名叫《愤怒的小鸟》的游戏风靡世界时，陈昊芝接受他的朋友吴刚（顽石互动CEO）的建议，坐在一个电玩城里，思考把面前的捕鱼游戏移植到手机上的前景。

3个月后，“捕鱼达人”上线，为陈带来前所未有的名声。触控科技接受来自红杉等机构的第二轮投资。

现在，触控科技月收入近1000万元，陈说，要到6月份，才能达到盈亏平衡。陈曾为推广“捕鱼达人”耗资1000万元。“我们是一个强势营销公司，”陈说，“广告资源能包的全部包断。”当很多人批评陈“挣一个花仨”时，后者不为所动。陈昊芝相信星座，在介绍完马化腾、李彦宏、周鸿祎以及自己的合伙人刘冠群都是天蝎座之后，他也进入了这一行列：“我是天秤座，但月亮星座是天蝎座。”好吧，怎么样呢？“这种性格的人，一件事情在手里，如果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就要把它推到头儿。对于一款休闲产品，什么是头儿？就是最大安装量。被逼的，没想那么多。”

“捕鱼达人”至今一年，陈再没有新的游戏问世。人们也只知道“那个做‘捕鱼的公司”。陈明白如果只有这一个产品很危险，也清楚“捕鱼”的成功偶然性居多，不可复制。不过，在取得巨大安装量的同时，陈借此开拓了游戏代理业务以弥补研发能力的不足，顺便投资了一个研发跨平台开源游戏引擎（Cocos2d-X）的团队。

这样，“今天你要做一款游戏，”陈说，“我们是一个跳不过去的公司。除了使用我们的引擎，你上线要做推广，会发现在中国‘捕鱼达人的流量最大，需要找我买广告，或者跟我合作取得流量支持；开发者的产品需要有人做代理，有人帮他做发行，我们又是最大的；最后，你如果要招人才，技术最好的都在我们的社区里。”

在追求苹果的“极简”风格、只有黑白两色的办公室里，陈昊芝刚刚接待过6年没有见面的冯晓海。后者对陈的印象依然停留在2006年。

“我跟合伙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默契过。”陈昊芝说，刘冠群是技术高手，负责产品和技术，自己则负责财务和市场，“分工非常明确。”

采访结束的时候，与陈昊芝同样高大但显然更丰满的刘冠群端着一台ipad2过来找陈，兴奋地给他演示开发团队新做出的更为逼真的波浪效果。陈问了一个看来浅显的问题，刘以“废话”答之。

它将被用于“捕鱼达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