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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

2012-04-29马明闯

辽河 2012年5期
关键词:老东家狗子牛群

马明闯

西崴子祥瑞堂孙善人家的大青撞了磨盘,头骨爆裂,脑浆横流,当场暴毙,这消息在顺德区万福庄周边所辖各村屯不胫而走,闻者无不震惊。

顺德区位于辽南郡与辽东郡地域交汇处,长白余脉蜿蜒起伏,状似神龙,昂首向东北,曳尾于西南,将方圆几十里,人口逾万人的顺德区万福庄团团围在当中。庄子西南向有一山名为赤山,远远地望去,山体微微泛红,山势高耸,五座峰峦如利剑破云,近前些许,方见此山与地相接处异常平缓疏朗,自然天成几块漫坡构筑了这山的座基,山脚下有一湾碧水自东向西缓缓流过,待九曲八弯的河道即将转过山脚时,原本平缓的漫坡突兀地竖起一面高约数丈,宽大略为二十余米的崖子来,硬生生地将这湾碧水折回了头,河面在此瞬间扩展了数十倍,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湾水波荡漾、鱼翔浅底、水草丰茂的深潭来。当地人称这水潭为“崴子”,就是这湾崴子将这山水清秀的地界儿拦腰隔成南北两个自然村屯,历经朝廷移民、沧海桑田的变迁,这两个村屯成为万福庄,整个庄内地域广袤、人口稠密、生活富庶的村落,且因依赤山之西,同傍碧水而得名“西崴子”。

大清嘉庆年间,西崴子有一孙姓的人家,祖上早在康熙年间便闯关东移民至此,先祖眼界里理想的宅院福址終于选定在这崴子的西北侧,并建树堂号——祥瑞堂。历经百年积淀,祥瑞堂的家业到了这一代,已颇为厚实,富甲一方。且不说高墙大宅、青砖碧瓦、良田桑竹,家中人戴金佩银、衣食玉锦,但就家里豢养的牛、马、驴、骡等大型牲畜就多达上百。这些家畜兽物,孙老财主尤为钟爱,分门别类地建好圈养的所厩,又专门雇佣了几个长工,负责饲养放牧,伺养的这些大牲畜个个膘肥体壮、皮毛泛光。这辈上主事的老财主孙守仁笃信佛宗,家里供奉观音神像,待下人宽厚仁慈,待世人乐善好施,心地纯正,由此得了“孙善人”的雅号。

主人宅心仁厚,下人自然实心实意地帮衬、维护,孤儿“狗子”就是这样一个心眼儿为东家着想的。想当初,随父母流落至此,赶上瘟疫流行,父母双双染疾不治,六七岁的狗剩儿就被心善的老财主收养,平素给口饭吃,天冷加件厚褂子,不饿肚子,不露体,大家伙替他高兴,狗子也便感恩戴德的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待狗子长到十二三岁的光景,东家让他帮衬着家里的长工照看牲口圈里的十几头牛,并一再叮嘱尤其要照顾好那头名叫大青的公牛。

大青虽说是一头兽物,但在老东家的心目中地位可比自己膝下的几个子女,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大青是拉车犁地的大牲畜,更重要的是这兽物通人性,有灵气。

大青刚下生不久,产下它的牛娘大花就因中风死去了,是老东家像拉扯孩子一样的用米汤水一口口喂大的。打那儿起,大青就如同老东家的影子,无论老东家是做活计,还是走亲戚,都身前身后的寸步不离。庄子里的人戏谑地叫它做“老东家的老儿子”。日子久了,老东家也不介意,随大家叫开去了。

大青三岁时,已长养的人头来高,身长近两米,大海碗口般四只蹄盘刚强劲健,乌青的毛皮,泛着晃眼的油光,一对坚挺的牛角突兀地立在硕大壮实如斗的头上,活脱脱似两柄透着寒光的尖刀。庄子方圆几十里各庄、各屯的牛群中,好斗的牤子不下几十只,崴子南侧赤山北坡舒缓坦平的草场就成了这些各家各户精心饲养的牤子牛决斗的好去处,一场场决斗下来,竟无一可与大青匹敌,偶有坚持三五回合的,轻则受伤,重则殒命,大青的声名越发响亮了。

有好事的,一则喜欢热闹,再则,从中下赌下注,一赌输赢,捞得实惠。起先是这些好事的自行集资,不远几百里去外地约来声名显赫、战绩颇丰的牤子来斗,后来,就有斗败的想东山再起,重拾名誉声望的,也有慕名的、想扬名立万的、闲暇无事,愿意瞧热闹的自发前来参加。孟夏时节,远来的客人不辞辛苦,遥车大辆、拉牛载人、结帮结对,情绪高涨。主人也就自然笑脸相迎、悉心待客、精心饲牛,热情倍增。时日渐久,竟然搞得斗牛活动人声鼎沸,无比隆重、热烈,约定俗成地鼓弄成了一年一度的夏季“斗牛”活动。

大青,作为擂主,已连续卫冕,获胜后,鞭炮炸响、披红挂彩,牛精神,主人也自然脸上有光。老东家笑容可掬地张席搭棚、好酒好肉地开了流水席招待八方来客,极尽地主之谊。

“老儿子”大青为老东家赚足了面子,增尽了人气,自身地位和待遇也随之提高。老东家指定专人,一日三餐,精喂料、精饲养。

闲暇里,老东家照例带着大青走街串巷、消遣小憩,庄子里的邻里乡亲,以“子”慕父,以父敬“子”。平日里,老东家喜欢晚饭后带着大青沿街走走,随意抽口旱烟,西崴子的街面上就常常多了一道景致。夕阳斜照,光影婆娑,一边是老东家口中衔着铜锅乌杆的旱烟管,双手相交在背后,慢条斯理地踱着脚步,青黛的烟雾时断时续地飘向天空,一边是大青不紧不慢、不前不后地跟在旁侧,偶尔低头吃几口路边的青草,偶尔抬头目测与老东家的距离。路边的草丛里偶尔会飞出一飘忽飞舞的蝴蝶,或是突然跳出一沙沙作响的蚂蚱来,一切都是那样的自自然然、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清爽爽。

没了斗牛赛事,老东家就安排将牛群赶到赤山坡上吃点青草,狗子负责这差事儿。每日里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他便打开牛圈的栅栏门,“啪啪啪” 响过三声清脆的鞭子,“喔、喔”地催着大青,赶着余下的几十头牛向崴子东南的赤山坡开拔。牛群趟过崴子里清澈的河水,柔嫩嫩、水灵灵的水草让大青和牛群短暂的逗留几分钟,随后便缓缓地上了山坡,三五个钟头后,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烘烤着山冈时,狗子就把大青和牛群赶到树丛间的阴凉处歇息乘凉,自己就着清凉凉的山泉水美美地啃嚼起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来,或是同邻村的几个牧童找块平整的青石板,划上横竖各五道的方格子,大呼小叫地玩起“联城”来。玩得乏了,大家伙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岩石上、草丛间,夏日里煦暖的阳光照射着周身,清凉的山风漫拂过肌肤,微闭双眼,不消一袋烟的功夫,这些十二三岁正贪玩的孩子就睡熟了。一个时辰左右,大青见小主人无意理睬它们,就“哞、哞”地唤着其他的同类们相继起身,再去寻块坡缓、草嫩的地界大打牙祭了。大青是它的牛兄弟、牛姐妹的绝对精神领袖,它们笃定跟随大青的想法,没一个有胆量贸然挑衅大青领袖地位的,大青走到哪里,牛群就跟定哪里。偶尔有个别的精神溜号,走得离群了,只要大青抬头一声长呼“哞……”不消片刻功夫,就会顺从的重新聚拢到牛群中来。为此,狗子在伙伴中也神气活现的,可以颐指气使地吆三喝四,俨然又一精神领袖。

日下三竿,背阴的山北光线模糊、树影斑驳,狗子和伙伴们有了回家的打算,大青跟他们想法一致,“哞、哞、哞…”两短一长的呼唤声起,各村的牛群“哞哞”地回应着,自动分成几群,各自走在牧归的路上。山坳间、崴子里,瞬间便充盈、流动着狗子和同伴们清脆的鞭声,熟悉的吆喝声,自然也有大青的发号施令、组织队伍的长音……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舒缓、惬意地过着,平静得如同崴子里缓缓流淌的河水。

转瞬间几个月平淡地过去了,时候来到了深秋。老东家带着大家伙收拾了秋藏,庄子里到了农闲时节,大青和牛群照例在狗子的照管下到山上散放,吃些残秋的老叶,缓解了家里草料的短缺。日子仍旧在按部就班中平和地交替衍变着,可就在这平淡中却不觉间滋生了一桩颇具传奇、壮烈的事变。

一连两天了,老东家在狗子赶着牛群回来后都发现大青有些异样,周身上下凌乱不堪,平日里光滑油亮的皮毛也被汗渍冲洗得结成绺,失去光泽显得越发灰暗、干枯,仔细摩挲查看时,发现几处皮毛下还有几道泛着血珠的伤痕,淤紫的血迹黏糊糊地附在表面。老东家的心倏地一紧,仿佛那几道伤痕是划在自己的心尖上,满是疼爱地捧起大青的头来,仔细端详着大青,大青整个身子在微微的抖着,孩子似的把头轻轻地拱进老东家的怀里,伸出软软的舌头,舔舔老东家的手,眼睛里满含着委屈,悲愤和激越,那眼神让老东家的心蓦地抽搐起来,两行老泪大颗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老儿子,是咋了呢?!”老东家的心在颤抖,老东家心在狐疑着……

“狗子!狗子!狗子呢?”

狗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一脸疑惑,木木地站在牛圈栅栏外。

“狗子!这几天南山坡上有新来的牤子么?”老东家压着火。

“没啊!”

“咱家大青跟哪家的牛顶架了?!”老东家的脸有些沉了!

“没,没……没有啊!”狗子瞧出老东家的不高兴了。

“那你是怎么照看大青的,大青身上的伤是怎回事,你成天疯玩,我嘱咐你的话,长腿儿跑万福庄啦……”老东家脸黑得像锅底。

“……我……我……”

“你我我啥!我看你是窝窝(南瓜)胆子!”

“咔!”老东家的脚重重地踹在栅栏门上的横木上,那手臂粗的柞树干,硬生生地断了两截,老东家眉毛都立起来了!

“咿、咿、咿”狗子傻眼了,小声地抽泣起来。

事后,大家都说狗子该罚,老东家却说,“他还是一个孩子,算啦,别难为孩子了。”

老东家决定探个究竟。第二天一大早,狗子早早起来,刚刚打开牛栅栏,大青就带头挤出门,头也不回地向赤山坡奔去,狗子也不知是兴致不高,还是别的原因,没有甩响那三声鞭子。

人和牛都在大青的引领下,一路紧赶,趟过崴子河。让老东家诧异的是牛群没有打停儿,急火火地就上了山,就好像有啥十万火急的事在等着这群大牲畜去处理,老东家也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牛群很快就来到一块地势平坦的宽阔地界儿,若在盛夏,那里定是一片绿得逼人眼的草场,可深秋时节,草枯叶黄,满眼尽是凄凉的衰草。但几十头牛一点不挑拣,立马心无旁骛地埋下头吃草,狗子也放心地找块大石坐下歇息,毕竟还是个贪玩的孩子,早已忘记昨日里老东家的训斥和嘱咐,捡起一堆石块儿,兀自肆意地瞄准草丛里飘忽飞起觅食草籽的山雀来,石头飞到的地方,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冲向天空,打个踅又在不远的地方落下,几个小东西,叽叽喳喳地商榷着,哪里开罪这个讨鸟儿闲的狗子来?没等有结果,又有一块石头飞来,打断了它们的会议,这个讨厌的家伙,到底要折腾什么呢?它们依旧没想明白。

狗子兴致很高,不停地在甩着石头,惊得山雀四下蹿飞,惶恐不安地叫着,几十头牛儿却安安静静的,像纪律严明的一队士兵,一字排开、一门心思在啃吃着枯黄的草茎,甚至可以听见牛舌头卷食草茎发出窸窣的嚓嚓声……

老东家又一次心生诧异,这些牛儿没了大青领头,竟然这样安静、闲逸,难道大青早有授意,早已安排妥当?!可他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心里只有“老儿子”大青,狗子没在意,老东家可一瞬间都没把眼睛离开大青。

大青根本没在这块草场,而是径直向山岩峭立、怪峰嶙峋的乱石岗白碴子沟方向奔去。咳!我的大青呀,你到底要做嘛呢?

乱石岗白碴子沟是赤山利剑般直插云端的五座山峰豁开的五条沟壑中,最为陡峭、最为险峻的,兀立的危峰,暗红中掺杂着惨白。有似白森森狼牙的;有似狰狞猛兽的;有似神怪异誌中峨冠红舌瘦削白无常的;天外飞来的磐石,重石叠嶂、危如叠卵,奇形怪状地凌乱散落在沟壑两侧;参天的古树,郁郁苍苍、遮阳蔽日,阵阵阴风吹来,让人不寒而栗。早些年时常有人或兽物在此无由地殒命,待找寻到时只见累累白骨,因而少有人涉足于此,久而久之,这沟壑越发透着阴冷、凄凉和怪诞。

老东家上了年岁,腿脚不如前了,气也短了,咬着牙坚持着,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长时间,近了,又近些!再近些!终于可以在一堆高低错乱,个头儿约一间间房子般大的磐石间隙中看见自家的大青了。定定神,把气喘匀了,抬头看时,老东家竟然被眼前的景象骇得腿脚松软、魂魄飞散,刚刚喘匀的气息,顿时急促起来,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那颗心咚咚咚不听话地狂跳起来,似乎要跳出嗓子眼,老东家只觉得脑子空白,身体也空了,手脚不听使唤地委顿下来,后背一阵阵凉风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腰一软、腿一松、眼一黑,一头栽倒在乱石旁的草丛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声低沉厚重的吼叫时断时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老东家醒来了,他努力地辨别着这声音的方向和来源,意识渐渐清晰了,是大青的,只是叫声有些古怪……不对,还有别的声音,这声音震得耳朵都要炸了,这声音回响在这白碴子沟,比连雨季的雷声还要响,老东家就觉得这声音震得整个白碴子沟沟壑壑都在颤动。哦!这声音是那个同大青拼命的畜生吼出来的,老东家终于清醒了。

老东家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拽着身旁高过人头的衰草,攀着附近的石头棱角,慢慢地直起身来,就势趴在那块石头上,定睛看时,只见大青四条腿牢牢地钉在地上,两眼死死地盯着那畜生,前面两腿斜插向前,后面两腿微微躬起,硕大的头深深地拱向地面,两只刀子一样的尖角直冲向前,周身的肌腱条块分明,夸张地聚拢成拳头大小的疙瘩来,平日里散漫甩动的尾巴,也紧紧地夹在两只后腿中间,如同一条绷紧的缰绳,丝毫不动。而大青对面十几米远的地方,那畜生比大青长过一头,一耸一耸左右来回地踅着,四只银盘大小的蹄子,结结实实地在草地上留下脚印;金黄色皮毛泛著油亮扎眼的光,黑色的花纹从脊梁背纷披下来,花里胡哨的;花猫样的头顶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黑色的“王”字;一对闪着莹莹凶光的眼睛,暗绿中透着青白,像两盏烛炬;一张血盆样的大嘴,长着雪白的长牙,嘴角两边稀疏地插着几根银色的胡子,嘴里伸吐着粉红色的长舌头;身后拖着一条长约两米,带着环形黑花纹的长尾巴,竟然是一只活生生的老虎。

这畜生张着大口哧着锉刀一样的尖牙,竖着尾巴,两只后腿蹬地,前爪扬起,猛地向前一窜,挟着一股劲风向大青扑来,虎尾扫击着荒草、灌木丛,刷刷乱响,草叶、枯树枝四下飞溅。大青也不躲闪,鼻子里发出愤懑的低吼,哞!后腿猛地一蹬,身子向前一纵,斗大的头狠狠地扬起,两柄尖刀子一样的双角紧贴着那畜生的肚子划过。一个照面过后,大青和那畜生窝回头来,近身厮打在一起了,那畜生张开血口、展开尖尖的爪子撕咬着大青,大青灵活地移动着四蹄,不断调整身子,左挑右掘摆动着两只大角,那畜生丝毫占不着上风,一个纵身跳到一边,返回身来,跃起两三米高,凌空向大青抓来,大青后腿蹬地,身子半立,头向斜后方猛劲一挺,两角齐齐地扎向那畜生,却也只差半尺来高,再一次划空而过……

一两个时辰过后,大青和那畜生厮打得烟尘四起、一片狼藉,各自也都精疲力竭,那畜生喘着粗气歇息一阵,扭头便走,大青也像有过约定,掉头下山去了。

老东家定定神儿,一步三摇地挪下山,回了家。

傍晚时分,狗子赶着牛群回到庄子来,老东家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嘱咐狗子把大青带过来,他要亲自喂料。随后,他便吩咐家里的下人,准备一升玉米碴子、半升豆面粉,半桶井拔清水,一起下锅煮烂熬成了粥,自己又亲自加了些许大粒盐,调和完成后,提到单独为大青备下的牲口圈里,眼看着大青吃饱喝足,又给大青洗了澡,擦干身子,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大青的头角后,这才转身出了庭院,来到村口的铁匠铺。临从铁匠铺出来,老东家手里多了两柄尺把长带套的尖刀。

第二天一大早,老东家早早起来,就着井台边的磨刀石,亲手把两把尖刀磨得雪亮。待狗子起来打开牛栅栏时,他早已将两把尖刀牢实地套在大青的两只角上。狗子不敢多问,照例赶牛上山。

牛群上山一个时辰后,老东家喊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嘱咐他们备好抬杠、绳索,随手带上几把扎枪、木棒。大家伙满是狐疑地跟在老东家身后,急匆匆地奔向赤山坡乱石岗白碴子沟。

正晌午时,深秋的苍穹碧空如洗,凉爽的山风吹走了老东家积郁在心的沉闷,年轻力壮的后生们七手八脚抬着被大青挑死的斑斓吊睛猛虎一路喧嚣着,夸张地朗笑着,他们的笑声感染着西崴子老少爷们,大家伙奔走相告,“祥瑞堂老东家的大青顶死了大老虎!”大青神了!

老东家满面春风地招呼着百八十里外慕大青威名而来的客人,不厌其烦地述说着大青挑死大老虎的经过,闻者无不艳羡,无不交口称赞。大青真的神了,老东家欢喜不禁!

一连数日,来访的人络绎不绝,近乎要踏破祥瑞堂的大门坎。万福庄西崴子真好比过年般的热闹。

时候虽然是深秋了,天气尽管凉爽,但老虎的尸首仍是禁不住天长日久的存放,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讨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因为这是整个崴子、整个万福庄人的骄傲,哪里能草率行事!有聪明人建议,剥了虎皮,做个标本存放,供大家观赏,老东家采纳了大家的建议。

剥下的虎皮带着未干的血迹,需要晾晒几日,老东家做主,“先铺在二门外东手边的那盘青石磨上!”铺在磨盘上的虎皮,本该沾着血迹的里皮向外,可大家偏偏要将皮毛外露,远远瞧去,依旧还有老虎的威风,家里的几条笨狗,都不敢打二门经过,只能战战兢兢、哼哼唧唧地委在上房屋檐下,大家都拿狗取笑着说事,不由地更加钦佩大青的勇猛。过了晌午,虎皮晒得有八九分干了,老东家吩咐再晒晒,等干透了再拾掇妥当。

世事难以预料,正当大家打诨说笑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惨事竟然发生在转瞬之间。

傍晚,狗子赶着牛群回家了,大青依然走在前面引路,刚进大门,一眼就看见二门外东手边磨盘上铺着的虎皮,大青毕竟还只是一只兽物,没有人的智商和眼界,以为又是那只老虎来了,登时牛劲冲顶,红了眼睛,一路狂奔,直直地冲向磨盘,拼足了力气,迎头撞去,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砰”的一声爆响,大青的头骨顿时碎成几瓣,鲜红的血水中,乳白的脑浆显得格外刺眼。大青暴毙了!

大青死后第三天清早,老东家突然间神志恍惚,不消一刻钟,竟然闭了眼,停止了呼吸,崴子里的乡邻都说“老东家去陪老儿子去了!”

时日久了,大家伙渐渐淡忘了这桩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但却再没有人给自己的牛儿取名“大青” 了,就如同尊敬帝王和长辈,而不能犯讳一样。

(责任编辑:李亚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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