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例创新 附件完善
2012-04-29周勋初
我在生活上很保守,墨守陈规,从不想改变老习惯,但在学术上却很喜欢创新,总想做一些时人不去做的事,尝试一些新的治学方式,于是忙里偷闲做起《文士传》的辑佚来了。
不论教书,还是做研究工作,首先就得积累资料。辑《文士传》,也是这一用意。搜集残佚,近于小敲小打,这在改革开放之前则被视为小道。因为那时强调观点决定一切,首先得把握大方向,对于这类琐碎的工作,有些人是看不上眼的。这一时期很少有人做辑佚,就是明证。
我在1982年前后教过两次《文心雕龙》,因此又读起《世说新语》等书来。这时余嘉锡的《世说新语笺疏》已出,后面附有《世说新语引书索引》等附件多种,内如《文士传》一书,常为刘孝标注所徵引,可证此书在南朝文坛上影响很大。这时我就想到,可将《文士传》来做一次尝试,做做辑佚的工作,也可培育与锻炼一下这方面的能力。
对于魏晋南北朝时的一些基本文献,我已有所掌握,这些基本文献的名家注释,我已有所阅览。对于工具书,我也能够运用,因此在搜集《文士传》的残文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是辑佚的首要任务是无所遗漏,即使是像《元和姓纂》卷二五中仅出现“媯览”一名,也应辑入。就这样,我前后一共辑出了67位文士的材料,又仔细地磨了几遍才放心。
材料已经搜集完毕,就得多方考辨,澄清一些混乱的说法。之前此书已经有过两个辑本:一是日本学者古田敬一的《文士传辑本》,1981年日本(京都)中文出版社出版;一是中国学者詹杭伦的《〈文士传〉钩沉》,载《稽古拓新集——屈守元教授八秩华诞纪念》,成都出版社1992年出版。二者初具规模,然仍有遗佚,尤其显得不足的问题是,他们都只将佚文按人头与年代顺次排列,其间还缺乏细致的加工。
既是“传”体,那就张氏原作而言,当然是按人头排列的,只是后人辑佚时在材料的编排上还得动些脑筋。如果辑得的几种材料叙事完整,应把首出的材料置前,其馀则按年代先后排列于后;如果后出的材料叙事更完整,则将这一种材料置前,馀者置后。材料编排好后,在括号内注明引用了哪些文献。文献名字的先后,即表示这一位文士的材料以哪种文献为主,哪种文献为副,读者可依此复核。各种文献之间的重大差别,后者如可起互补作用,则均在注文中列出。我对上述条文有看法,则在下面加按语,发表我对这些人物或事件的一些研究心得,有的看法也编在注文之中。
《文士传》辑本完成时,我对此书的作者问题已有新的认识。以往言及此书作者时,各种文献上的记载很混乱,当代学者的结论也众说不一。詹杭伦的考证最为细致,提供了很多新材料,以为作者当为张骘,乃北凉沮渠蒙逊属下的左司马。此说虽然有其文献依据,可还是无法解释《崇文总目》中记载的此书终于谢灵运之说,也无法说明《玉海》卷五和《新唐书?艺文志》“杂传记类”中定其为萧齐时人之说。于是我根据个人考辨所得,提出了此书原作者为晋代张隐后经齐萧时期的张骘增订的新说,以为如此始能澄清混乱,摆脱文献上的种种纷扰。
这段时间内我还在进行《唐语林》的整理工作。这书的情况十分复杂,我在整理的过程中反复研究,怎样才能将杂乱无章的文字理清头绪,说明其价值之所在。读者初读此书,对于其中的错乱情况往往习矣不察,我对此书进行整理,就不能让读者如坠五里雾中,内中问题都得有所抉发,应该让他们读过我的书后,认识上有所提高。
《永乐大典》中曾留下一份书单,可以说明《唐语林》是依据五十种唐宋笔记中的材料编成的,为此我作了溯源的工作,且在每条条文下面注明查找结果。这项工件耗时甚多,但为提高整理的质量,我仍一丝不苟地进行到底。
经过几年的摸索,我越发感觉到,工作结束时应将各项研究成果加以总结,把我接触到的一些有用材料作些介绍,好让读者与后起的学者了解此书的种种复杂情况。为此我又编制了《唐语林援据原书提要》、《宋元明三代书目著录》、《前人序跋与题记》、《唐语林校证参考书目》等几种附件。至于《唐语林援据书目索引》、《唐语林人名索引》两种,则是为了解决读者查检之需。
这些附件分门别类地提供了一些与《唐语林》密切相关的材料,有助于大家对各个方面的了解,有利于大家方便地利用。但要让人对此书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则还得写上一个总结性的《前言》,对此书的编写与流传过程中的种种复杂问题一一作出分析。这篇《前言》凝聚了我多年探索的心得,一出现后就受到了大家的重视,后被复旦大学的傅杰教授收录进《二十世纪中国文史考据文录》,2001年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从古籍整理的角度来说,书前附上一篇“前言”非常必要。读者接触此书,往往是从阅读《前言》开始的。整理者就应把这书的内容与价值作一番介绍,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凝聚其中,好让读者能以最快的速度加以掌握,并且找到一个正确的阅读方向。我总觉得,整理古籍,不光是加上新式标点和分分段的问题,应该在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整理,这样水平才有保证,个人的学识也才能有所提高。
或许由于此书的整理工作做得还算细致,博得过一些好评。中华书局副总编赵守俨常举《唐语林校证》为例,以为可作研究型整理古籍的样本。陈四益在2004年12月20日的《新京报》上发表书评《书无好坏论》,介绍《唐语林》时说:“这本书给我最深的印象,倒并不是书中有关唐代的有趣史料,而是周先生整理古籍所下的功夫。在乱印古书成为发财门道的今天,这样切切实实的整理工作,几乎是空谷足音。念及此,真令人感叹唏嘘。”
我在《唐钞文选集注汇存》和《〈册府元龟〉校订本》出版时都写了一篇长长的《前言》。这两篇《前言》写得很吃力,因为之前我对二书的内容也不熟悉,但我尽可能地读了一些书,对二书的内容、价值和成书经过等问题都一一作了研究,然后加以分析,再作介绍。我想,假如这两种书的前面没有相应的《前言》,其价值必然会被湮没不彰,因为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大家可能听都没有听说过书名;读者或许还会怀疑,为什么出版界要推出这些冷门的大书?
《唐语林校证》完成后,研究工作可没有停止。教育部属下的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成立后,各高校古籍所都提出了一些大项目,如北京大学古籍所的《全宋诗》,复旦大学古籍所的《全明诗》,四川大学古籍所的《全宋文》等。我任南京大学古籍所所长,也应申报一个项目,作为所里的重点工程,但我不愿牵制太多人力,也不愿参加的人花去太多时间,因为集体项目的成果,不能作为具体工作人员的成绩,会对他们日后申报职称不利,于是我便依据自己整理《唐语林》的体验,申报了一个编写《唐人轶事汇编》的中型项目。历时三四年后,项目完成,学术界评价颇高,并于1999年获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第二届古籍整理图书一等奖。
《唐人轶事汇编》全书共有一百七十多万字,分为四十卷,收入人物近二千七百多人,引用唐、宋人的文献近三百种。人物的序次,按年代先后;生年不明者,按卒年约略推算。记载模糊的,则归另类处理。引用的材料,如共记一事,按著作的先后或记载的完整程度排列,这些都是沿用了前此辑录《文士传》等书时的工作经验。事后视之,效果亦佳。
所内三名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员也都得到了很大的锻炼与提高。严杰事后一直从事唐代笔记小说的研究,后有《唐五代笔记考论》(中华书局2008年版)等书问世,武秀成对唐代史书中人物的活动年代进行钻研,后有《旧唐书辨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等书问世,姚松则在运用电脑处理文献的问题上继续钻研,建立了很多数据库,为日后从事的《〈册府元龟〉校订本》的整理工作继续作出贡献。
我所原所长程千帆先生为研究宋代文学的权威学者。他在工作中深感丁传靖的《宋人轶事汇编》已经不合时代要求,因此劝我再接再厉,编一种新的本子去代替它。只是上述三位工作人员都已另有任务,我也不想再让他们继续花去一段较长的时间,于是另组队伍,由葛渭君、周子来、王华宝三位负责。这项工作,从1998年始,历时十三年,才完成初稿,目下正由严杰教授加工,预计明后年内可以问世。
我为此书又写了一篇长长的《前言》。《唐人轶事汇编》的《前言》,重点介绍笔记的价值、国史与笔记的关系、学术观念亟待更新等问题,《宋人轶事汇编》则将重点放在论证唐代社会与宋代社会的不同,生活在不同时代的文士作风与观念有差异,这些如何反映在笔记之中。二者既要分别有其总体的叙述,显示两种书的不同文献价值,学者应如何对待,如何利用;还要相互呼应,说明唐宋两代人物的时代风貌。这样做,困难重重,提笔之时,时有力不从心之感,但我黾勉从事,力求写出水平。用我自己的话来说,希望这两篇唐宋人物轶事汇编的《前言》能够与二书相匹配。
上海古籍出版社将《宋人轶事汇编》中的第二部分《唐宋人物轶事的不同风貌》先行在《中华文史论丛》2011年3期(总第103期)上发表,预告此书即将问世,藉此听取各方意见。
2000年,我在江苏古籍出版社出《周勋初文集》时,将《唐语林校证》中的附录《唐语林援据原书提要》扩展成了《唐代笔记小说叙录》一书,编入《文集》第五册中。
在我研究唐代笔记小说之前,中国大陆的学者中对此进行系统研究者似乎还不多。1990年时,我主办第五届唐代文学年会暨学术讨论会,台湾来的王国良教授送来一本《唐代小说叙录》,内容与体例都好,于是我便参照这一著作,以及后来李剑国教授送我的《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等书,重新拟订了体例,将内中的每一种著作都按书名及异称、著录与版本、内容之分析三部分作系统介绍。因为唐代笔记小说的名字有的很怪,如《酉阳杂俎》、《因话录》等,读者一时不易理解,必须加以说明。唐代的笔记,有的历经改削,流传至今的本子往往面貌有所变化,这些都应该对读者作必要的说明。这些问题解决后,才能对内容进行陈述与分析。可以说,这样的体例安排,完全是从读者方面着想的。一种好的体例,有助于将研究内容清晰地表达,让读者易于接受。
“文化大革命”中,我曾奉命参加法家著作《韩非子》的注释工作,“四人帮”覆灭后,又奉命将其改写成一种学术著作,于是我又增加了校勘等部分,以《韩非子校注》之名问世。为了提升此书的学术份量,方便读者学习,我又设计了好几种附录:一是乾道本《韩非子》与《韩非子校注》篇目的对照表。因为我们从事新注时,为了方便读者,对原书的体例有所改动,篇目的排列,也已不再分卷,这些必须有所说明。二是增加了《史记?韩非传》的注释。知人论世,读者应对韩非其人有所了解,因此我们采取与全书同样的体例,对《韩非传》作了注释。三是附上了几种有代表性的《韩非子》版本的书影,下加说明。我不取只讲版本特点的程式,而是注重与注释的内容相呼应。四是制作了人名索引。五是绘制了春秋与战国时期的政治形势图。中国向来重视左图右史的读书方法,读古书而不知道查对地理,则每陷蹈空之弊,易生歧解,因此加绘地图,虽然增加了工作难度和印刷成本,看来还是必要的。
此书出版后,受到读者的好评,于是江苏古籍出版社的后身凤凰出版社领导多次与我商量,由我再作加工,发行新版,于是我于2009年时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作了修订。这时我在体例上又有了一些新的考虑,前面增加了导读,后面增加了一篇回忆录。我已看到,此书的重印已成我国图书出版史上的一件咄咄怪事。“文化大革命”运动的荒诞不经,策划者的恣睢暴戾,后人恐怕难以全面了解。所谓“评法批儒”注释法家著作,貌似科学研究,实则都在闭起眼睛说瞎话,只是用“革命”的高调粉饰其愚弄和役使民众的恶行,不是身历其境了解内情的人都有可能受其迷惑。我就感到应该对历史负责,于是写下了《疯狂的年代,理性的思考——〈韩非子校注〉编写始末》这一长达两万多字的回忆录。有的读者表示,这篇文字能够帮助他们真实地了解这段历史,对“评法批儒”的真相和具体做法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
我把以前发表过的一篇文章《读〈韩非子〉》印在全书前面,作为导读。这样做,并非趁机推销自己的文章,我也用不到这样做。因为傅杰教授应华夏出版社之邀,于2008年编《韩非子二十讲》时,已把这篇文章收入。这本书是他花了很大功夫从二十世纪的《韩非子》研究论著中挑选出来的,我的这一文字可说已经经过历史考验,专家已经确认它有益于读者。读者先读我这篇文章,再来阅读《韩非子校注》正文,因为全竹在胸,效果可能更好。我在考虑问题时,总是站在读者的角度进行设计的。
在此还可以介绍一下我在《韩非子》研究中附带完成的另一项工作。
《韩非子校注》的注释工作完成时,江苏古籍出版社正在编一套《中国历代名人传丛书》,他们叫我写一本《韩非》,自然不容推辞。此书为普及读物,规定写五万字。我从未写过这类书,琢磨好久后才理出头绪,心想应该抓住几个重要方面,提纲挈领,写出气势。韩非喜用小故事说道理,文字极为生动,我就可以多用原文,这样既可不背离原意,又生动活泼,可读性要好得多。前此我已写过一本《韩非子札记》,对理论上的问题多所探讨,这时自可将研究成果尽可能地纳入。只是《韩非》出版多年后,悄无声息,因此我一直认为这是我所写的书中最落寞的一种。想不到傅杰编《韩非子二十讲》时,也将它收在里面,且置于全书之首,大约认为此文具有帮助读者全面了解韩非学说的作用吧。南京大学出版社闻讯后,立即将之纳入“《中国思想家评传》简明读本”。这套书印数很大,孔子学院将其列为对外推介读物,日后将用多种语言的译本向外传播,这可又是我意想不到的事。
面对国外学生的读物,应该做到图文并茂,有吸引力。我认为,这种书不宜多用近代画家的创作,以免与原书的时代背景有所扞格,应该多采用考古方面的实物图片。韩非的核心理论是耕战政策,我就选用了四幅铜器上的耕战图,其中一幅藏于故宫博物院内战国中期的宴乐桑猎攻战纹壶上的图象,犹如一幅精致的图案画,我还把它用在《韩非子校注》的封面上,显得贴切而大气。
我选了民国时期洛阳金村韩国贵族墓中出土的许多器物上的图象,说明其时韩国的文化已达很高水平。前面用了两幅地图,一为郑韩故城的遗址图,说明韩国都城的方位,一为战国七雄的简图,好让读者了解其时的政治形势。叙及《韩非子》中哲学方面的“气”论时,选入了收藏在天津博物馆中的战国《行气铭》玉饰件图片;叙及《韩非子》在文学上的影响时,则选了《中国古代寓言》中“自相矛盾”的一幅插图,最后又选用了2008年上海越剧院演出新编历史剧《韩非子》中的两张剧照,说明这一生于两千年前的思想家至今还在发生着很大的影响。
这本小册子博得了编制精美的赞誉。这也是我的一贯追求,不论大书、小书,都要力求完美。我在遴选《唐诗大辞典》中封面上的图像和正文之前的八幅图片时,也花了不少心思。
由上可见,我在从事古籍整理、资料汇编或辑佚等工作时,常在体例等方面多作考虑,前后大都加入附件多种,中间还要尽可能地插入地图或其他图片,这样做,意在打造一种精致的成品,将完成项目深入钻研后的研究成果纳入。这样的成果,才能经受得起历史的考验,才能博得众多读者的认可。
不但古籍整理方面的情况如此,我在学生余历雄的听课笔记《师门问学录》后面,也增加了很多附件。余历雄是我最后的一名博士生,他把三年听课笔记都记录了下来,交我审阅。我考虑到,这种读物还未在出版界出现过,可以作为我们南京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培养博士研究生的教学实录,供大家参考。于是我在指点他作了加工后,交凤凰出版社正式出版。我又考虑到,自己教学一生,以前写的论文出的文集,都是在教学工作中产生了新见,积累了知识,随后陆续形成的成果,而我在教学方面的情况,则一无记录,如今可藉《师门问学录》出版之机,将我这方面的材料附入,也可反映我教学生涯的整体面貌。于是我又附入了几篇介绍我在日本、美国、台湾等地教书的报导。
《师门问学录》问世后,反响很大,很多指导研究生的导师都用作重要的教学参考书,接着还出现了很多书评,分别从不同角度评述讲课内容与这种教学方式。余历雄是马来西亚籍学生,这本书在他的祖国教育界和任职的学校拉曼大学也引起了很大反响,受到高度重视,于是彼处的马来亚文化事业有限公司计划出一种新版。我就想到,可把一些公开发表过的书评附入,这样可以帮助读者更深入地阅读此书,也可提升余历雄在他们国家的学术地位。于是二人合计,附入了九篇书评。这时我又想到,前后曾有几个单位采访过我,已有三篇访谈录问世,内容也多涉及我在教学与科研方面的问题,性质类同,也可合在一起,供大家参考,于是马来亚文化事业有限公司于2011年的新版中增加了上述几种附件。随后不久,《文艺研究》杂志又来邀约再作一次访谈。我自问学识有限,本无多少治学经验可谈,前面已有多种文章发表,本已不该再次渎人耳目,然因采访者职责所在,有此任务要完成,且已拟定好采访议程,于是尽量避开与前此文字重复的地方,再作一次谈话。轮到凤凰出版社出增订本时,后面也就附入了五篇访谈录。最后一篇访谈录发表在《南京大学报》上,可以反映本校人员对我的一些看法。
我觉得,每一个人从事一种著作时,都可把他接触到的各种有用材料,斟酌遴选,用各种方式纳入。常用的方式之一,应当就是附录。这样做,可以帮助读者扩大视野,对著作中涉及的方方面面都有所了解,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有的附件则带有工具性质,如人名索引、篇名索引等,可以帮助读者快速地查到所要的材料。《师门问学录》出版后,有些人与我讨论其中提到的一些问题,我想再复核一下,可也已记不起来了。因为这种漫谈式的教学方式没有什么固定的程式,讲到哪里,记到哪里,不论是讲者,还是记者,都难记清问题是在哪次上课的时间内提到的,更不要说是刚接触此书的读者了,于是在后出的马来西亚版和中国国内版上,都加上了责任编辑王华宝博士编制的《人名索引》和《篇名索引》,读者称便。此时我又想到,每出一种书,都应努力提高质量,争取有再版的机会,这样可把前此书中的不足之处一一弥补。
附件的采录随全书内容而异。我编《唐钞文选集注汇存》时,附入了横山弘教授编制的《〈文选集注〉研究论著目录》(1856—1999)和吴正岚编制的《〈文选集注〉引书索引》,帮助读者寻找前人的研究成果和书中材料,用意比较清楚。我又附入了罗振玉《〈文选集注〉残本序》,好让《文选》研究者知道这一珍贵钞本早期在中国流传的经过;我还附入了隽雪艳的《现存〈文选集注〉一览表》,则另有其用意。我在《唐钞文选集注汇存》的《前言》中讨论过此书流传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台湾学者邱棨曾提出,这一《集注》曾收藏于宋代的荆州田氏家中,这一说法传播甚广,实际上有误解。此书第六十八卷内有“□州田氏藏书之印”、“田伟后裔”、“伏侯在东精力所聚”、“潜”、“潜山”等多枚藏书印,又第七十三卷残片中附有汪大燮和田潜的题记,据此可以考知,一些《文选集注》残卷常以二十行、二十五行等残片传世,原来是田潜与北京厂肆正文斋的商业行为造成的。他们为了多卖钱,竟将残卷分割成残片出售,致使这些残卷无法呈现全貌。因此我又想到,《文选集注》零卷迭经很多单位与个人收藏,里面一定有很多题记可以参考,例如目下收藏于日本御茶之水图书馆成篑堂文库中的《文选集注》卷六十一上就有彼邦汉学家德富苏峰的题记,可惜我们无缘阅读罢了。如果能到隽雪艳所列表上的收藏家处一一去查找,追踪这些藏书家收集残卷的经过,那对了解《文选集注》的保存与传播定会有很大的收获。这样,我就必须把田潜的题记和隽雪艳所制的《表》一起收入。
我为迎回唐钞《文选集注》残卷,遭遇的困难,所花的心思,很多很多,幸有日本、中国台湾和内地的朋友多方援手,才能一一化解。2000年出书后,日本又出现了一些残片与残卷,为此我又筹划出一种增补本,于是又请各界朋友帮忙,玉成此事,卒于2011年8月出了一种新版。我所遭遇的困难越多,得到的愉快也更多,因为这是传承祖国传统文化的千秋大业,自当坚持不懈,完成任务。
我总希望学术界不要轻视古籍整理,因为这是国家文化大业中的一项基本建设。从事这一工作的人,必须具备多方面的学识,不论分章断句、校勘辑轶,还是说明复杂的史实,或是阐释深奥的哲理,都得依仗长期有积累,才能从容应对。这可不像写作论文或编纂资料,回旋的馀地较大,遇到难办的地方,可以绕着走。有些人之所以漠视古籍整理,或因他们运用文献时没有打过硬仗,做过这方面的繁复工作。因此,我们重视古籍整理的人,应该有一种使命感,不要为某些单位内不合理的规章制度所动摇。大家应该以传承祖国的优秀文化为荣,不论从事的是小项目,还是大项目,都应把这视作一项精品工程,全力以赴,希望这一加工后的著作能随原书的固有价值而流传久远。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