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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中美在非洲的竞合关系

2012-04-29张春

教学与研究 2012年6期
关键词:美国合作中国

张春

[关键词]中国;美国;非洲;竞争;合作

[摘要]近年来,美国对中非关系的批评正变得日益系统化、理论化和官方化,非洲正逐渐成为中美的一个新竞技场。当然,中美在非洲的关系是复杂的:尽管更多是竞争性的,但仍有协调与合作的一面。随着2012年第五届中非合作论坛部长级会议的临近,这两个趋势都表现得更为明显。鉴于美国国内尚未就与中国在非洲展开三边合作形成战略共识,中国需要主动下先手棋,前瞻性和战略性地制定中美非三边合作战略,掌握在这一议题上的战略主动权。

[中图分类号]D829.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2826(2012)06-0066-09

自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第三届部长级会议暨北京峰会以来,美国对中非关系的批评正变得日益系统化、理论化和官方化,由此而来的一个新趋势是:尽管非洲既不是美国的战略重点,也不是中美关系的核心问题,但非洲仍逐渐发展成为中美的一个新竞技场。当然仍需指出两点,一是非洲发展成为中美关系中的重要议题尚需时日,二是在这一新竞技场上并非仅有竞争、也有各种协调与合作。因此,有必要前瞻性地思考,未来的中美关系应当如何管理和规范非洲因素。要达成这一目标,就有必要深入分析中美在非洲的利益聚合与冲突,考察美国批评中非关系的官方化趋势及其寻求与中国在非洲合作的逻辑,进而提出中国在非洲如何应对美国的战略和政策思考。

一、中美在非洲的利益聚合与冲突

如同英国《经济学家》杂志新近一期文章所说的,“非洲正在崛起”;与之同步,就中美关系全局而言,非洲也正逐渐从外围向中心移动,尽管其步伐不快且将持续相当长时间。当然,导致得出这一结论的,很大程度上是美国对中非关系的批评和遏制的努力日渐上升。但必须指出的是,得出“美国正大力遏制中非关系”的判断,有时未必准确,因为非洲有54个国家:或许将非洲当作单一实体看对上述判断更为准确,但如果深入考察中美在每个国家的情况则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因此,在分析非洲在中美关系中的重要性上升时,必须既看到双方的利益冲突点,也看到其中的交汇点。

就在非洲的总体利益而言,中美两国利益存在很大的相似性,因此总体上看很容易得出两国在非洲利益冲突的结论。对中国而言,在非洲的利益主要包括五个方面:平等互信的政治关系,互利共赢的经济合作,相互借鉴的文化交流,均衡和谐的全球发展,相互支持的国际合作。美国在非洲的利益与中国颇为相似,唯一重大的差异在于,美国更关注战略利益,特别是安全和反恐利益。很大程度上,仅关注双方在整个非洲的利益重合,进而得出双方利益冲突不可避免的结论,存在过度简单化之嫌。因此,需要更为具体地从政治、经济和安全三个方面考察中美在非洲的利益冲突与交汇。

政治上,中美都试图与非洲国家发展良好关系。对中国而言,中非之间不仅有着共同的历史遭遇(殖民主义)和斗争经验(民族解放运动),还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建设国际政治和经济新秩序);新中国曾在成立后迅速为非洲的民族解放运动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非洲朋友也把我们重新“抬”进了联合国;中国需要非洲国家支持“一个中国”原则和国家统一大业,而非洲也需要中国支持其国内政治的稳定。对美国而言,尽管美国有能力不顾及非洲国家的态度和感受,但非洲作为一个“票仓”的作用仍是明显的;尽管更多是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的,但美国仍试图在非洲推广民主,而非洲不成熟的民主也需要美国的支持——特别是反对派试图上台时。

但是,中美两国与非洲的政治互动手段存在着重大差异,其中争议最大的便是对非援助是否附加政治和社会条件的问题。中国对外援助、包括对非洲援助历来不附加任何条件,不干涉他国内政,深受非洲人民的欢迎。对非洲国家和人民来说,中国的援助大大改善了当地民生,提高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促进了当地的人权。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实践事实上为非洲带来了其传统伙伴——即西方国家——之外的替代性选择。更多出于担忧和妒恨,美国往往指责中国的不干涉内政和援助不附加政治条件是在非洲支持极权政府,破坏了其在非洲的良治、人权、反腐等努力,甚至称中国在非洲搞“新殖民主义”。事实上,美国对外援助附加条件的实践,一方面是选择性的——即具备能力时附加条件、不具备能力时便不附加,另一方面对当地的发展往往是破坏性的②。

近年来中国的快速发展和西方的急剧衰退,使中美在非洲的政治利益冲突更体现在所谓“华盛顿模式”与“中国模式”的争论上。为了“对抗”“中国模式”,美国往往采取三种手段。首先,“诽谤”所谓“中国模式”事实上是在非洲搞“新殖民主义”,因此尽管“华盛顿共识”现在面临着一定的困难,但仍对非洲有积极意义。其次,突出其他模式,如“印度模式”、“韩国模式”、“日本模式”等,以“贬低”“中国模式”的积极意义。第三,强调“中国模式”具有特殊性,因此非洲必须寻找自身的模式。

经济上,中美在非洲都有着重大的能源需求,因此也被认为是两国利益冲突最为激烈的领域。随着中国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对石油的需求也日趋增加。2011年,中国石油对外依存度达55.2%,首次超过了美国;预计到2030年,中国石油消耗量的80%需要依靠进口。为了使中国的石油进口实现多元化,近年来中国日益将目光转向非洲。目前,中国从非洲的石油进口占1/3强。随着油价上升和中东持续动荡,美国也日益重视非洲的石油资源。根据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的一项计划,美国从西非的石油进口在总的石油进口中所占比例将从2000年的16%上升到2015年的25%,超过从中东进口石油的比重。目前,美国从非洲的石油进口占其总进口的19%,其中最为重要的国家是尼日利亚。

具体地看,中美在非洲的石油利益冲突只集中在少数国家,主要包括南苏丹、利比亚、尼日利亚、乍得、安哥拉、阿尔及利亚等。但仍需清醒地看到,竞争或冲突未必如同媒体报道那么激烈:南苏丹的独立当然意味着中美在这里的石油竞争会更激烈,但由于中国与南苏丹关系基本面较好,因此竞争更多集中于新石油资源的开发上;尽管利比亚局势变化后可能意味着其石油资源分配的调整,但中国在这里的利益原本就相当少;在其他地方情况也有相似性,如中国在尼日利亚、安哥拉、乍得、阿尔及利亚等地的石油参与仍较少,因此人们所讨论的“竞争”,更多是美国对中国的防范。

安全上,中美在非洲更多存在利益交汇,而非利益冲突。原因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中国和美国实际上都希望非洲能实现更为持久的稳定与和平,这不仅于非洲有利,对世界各国也是有利的。二是,中国在非洲的安全事务中的参与事实上很少,因此中美之间难以形成有实质意义的“竞争”。

尽管如此,美国仍做了诸多的提前准备,以期预防中国在非洲崛起对美国形成挑战。首先,美国小布什政府于2007年提议并于2008年10月正式成立了美军非洲司令部(AFRICOM)。值得注意的是,该司令部区别于美国其他地区性司令部,不仅聚焦于军事防御和作战,而且聚焦于促进发展与稳定的和平时期军事介入行动。由于遭到非洲的普遍反对,美军非洲司令部目前已经决定不再将司令部移至非洲,其在非洲建立5个地区办公室的原定计划也已放弃。尽管如此,随着该司令部的发展壮大和中国日益关注非洲的地区安全事务,中美围绕非洲安全议题的竞争可能加剧。其次,美国还加大了对非洲次地区安全事务的直接介入。例如,鉴于东非地区、特别是非洲之角的恐怖主义活动升级,肯尼亚于2011年10月底进军索马里,试图消灭活跃于后者南部的恐怖主义组织索马里伊斯兰青年团(Al Shabaab)。尽管这很大程度上侵犯了索马里的国家主权,但美国仍给予了极大支持。又如,2011年,美国强化了对非洲各国反恐能力的培训。奥巴马于10月中旬宣布,为了应对中部非洲地区泛滥的恐怖主义、特别是上帝抵抗军(Lords ResistanceArmy),美国政府决定向该地区派出100名美军特种部队军人,帮助乌干达、南苏丹、中非共和国及刚果(金)等国培训反恐部队,以求最终逮捕上帝抵抗军首脑约瑟夫·科尼(Joseph Kony)。尽管这些活动都有其合理性,但它们不可避免地导致美国在当地影响力的上升,进而为未来中国介入非洲安全事务增添了新的阻力。

总体而言,非洲在中美关系中的地位正在上升,导致中美在非洲直接冲撞的可能性日益增加。但也应看到,中美在非洲仍有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汇,这也正是美国一方面强烈指责中非关系,另一方面寻求与中国合作的原因。

二、美国批评中非关系的官方化趋势

尽管自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以来中国的相关公共外交大为强化,但美国人仍较为负面地看待中非关系。美国政策界、学术界和媒体及大众舆论都倾向于认为,中非关系的快速发展威胁到美国在非洲的利益,特别是美国在非洲的经贸利益和能源安全。进入2011年以来,公众的这种情绪正日益反映到美国政府的态度中,使其对中非关系的批评和指责呈现出一种官方化趋势。

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对中非关系的认知大致有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自21世纪初至2005年,美国很大程度上忽视了中非关系的快速发展,一方面因为此期的中非关系处于一个恢复性发展期,另一方面因为美国忙于全球反恐战争和应对由此而来的美欧围绕伊拉克战争的分歧。第二阶段大约从2006年初至2008年上半年,面对中非关系的快速发展,美国陷入严重心理失衡状态,片面鼓吹在非洲的“中国威胁论”,认为中国进入了其后院、并会将其“挤出”非洲。一时间,各种版本的“中国威胁论”纷纷涌现。

随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召开,美国对中非关系的认知进入第三阶段。最初的冲动逐渐冷静下来,美国开始更为理性地思考中非关系,在勉强承认中非关系的部分积极贡献的同时,更致力于使其对中非关系的批评理论化、系统化和官方化。就理论化和系统化趋势而言,几乎所有批评都有一项共同的逻辑,即中国不关注非洲的安全而只要经济利益;而关注非洲安全的前提便是要促进非洲的民主。换句话说,美欧等西方国家通过一个“民主-安全-发展关联”(Democracy-Security-DevelopmentNexus),使得中非关系处于理论上和道德上的“不正确”的一方。当然,这些理论化和系统化的批评还有一个极好的面罩,即它们大多都使用行为主义研究方法,新近的典型便是2011年底出台的人权观察组织(HumanRights Watch)有关中国企业在赞比亚铜矿的企业责任表现的报告。

在学术界对中非关系的批评日益理论化和系统化的同时,美欧政府高官对中非关系的批评也日益增多,呈现出一种官方化趋势,尽管有人认为批评中非关系的更多是媒体、学者和大众。这一官方化趋势首先体现在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2011年一年之内两度公开批评中非关系,这是历史上罕见的。该年6月,希拉里在赞比亚时参加《非洲增长与机遇法案》(AGOA)第10届论坛时接受当地电视台采访,声称在中国不断加强与非洲关系的同时,非洲必须当心中国的“新殖民主义”。在被问到中国在非洲大陆的影响力问题时,希拉里说,非洲应该警惕那些“只与精英们打交道的朋友”。她进一步指出:“我们不想在非洲看到新的殖民主义。”很明显,希拉里这样做是为了促进美国在非洲的利益,她敦促非洲国家取消对美国的贸易壁垒。她强调称,美国努力改善非洲国家在政治和经济领域的管理状况,并呼吁外界给予非洲长期可持续的投资。在政府对经济发展的支持方面,希拉里指出,非洲可以学习亚洲国家的政府部门,不过中国并非这方面的楷模。

同年11月30日,希拉里在出席韩国釜山第四届援助效率高层论坛(High-Level Forum on Aid Effectiveness)时声称,发展中国家在接受外国援助时一定要“精明”。她暗示,像中国这样的新兴大国,可能更感兴趣的并非促进发展,而是取得自然资源。她提示发展中国家“要成为聪明的消费者”。“要提防那些主要兴趣在利用你的资源、而非提升你能力的援助者。有些资金援助可能有助于填补短期的预算缺口,但我们常常看到,这些权宜之计带来的益处难以持续。”希拉里的谈话明显是在影射中国,它与美国公众舆论中对中国的批评遥相呼应;后者强调,中国通过援助项目打开获取石油、矿产及其他资源的市场,与当初殖民力量的做法相似。希拉里的批评也再次反映了美国为援助附加政治条件的逻辑,在她看来,国际援助应更侧重于发展中国家确定的当务之急,这些发展中国家应加大力度打击腐败、改善法治,消除限制增长的关税及其他壁垒。

美国对中非关系批评的官方化趋势的第二个表现是其直接负责非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约翰尼·卡森(John-hie Carson)的多次表态。根据维基解密的一份档案,卡森曾在一次国际会议上说,“中国是一个非常具有侵略性和有害的经济竞争者,不讲道德……中国到非洲不是出于利他主义的目的”,“中国在非洲主要是为了中国”。在他看来,中国在非洲是搞“新殖民主义”,是对非洲的新一轮“剥削”。中国通过“支票外交”拉拢了非洲治理状况不佳的国家,通过以“资源换基础设施合同”的方式获得非洲的大量自然资源,特别是石油,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国内需求。中国还通过向非洲国家输出所谓“政治上专制+经济上自由”的“中国模式”而赢取非洲国家的好感。

2011年11月10日,卡森率队赴北京主持第五轮中美非洲事务磋商。在返美后的电话记者招待会上,卡森表示希望中国在从非洲大陆大量购买石油、天然气和矿产资源以满足其快速增长的经济需求时,能“负责任地行为”。他说,他向北京表示,希望“中国在非洲从事经济、贸易和投资活动时,能像一个负责任的全球行为体一样行为”。“我们希望,他们在投资时,如同我们及其他人在非洲大陆投资时一样,雇佣非洲劳工,遵循当地的劳工标准,支付他们合理的工资,训练他们的人才。……我们要求所有人都遵循其责任。”“美国公司也在整个非洲大陆投资,但他们不会带着成千上万的美国工人去从事非技术性的工作”。事实上,如同美国报道所指出的一样,由于中非关系的快速发展,美国日益感觉不安。在谈及反腐败问题时,卡森甚至抱怨非洲国家的“双重标准”:“我们希望中国与非洲的接触是负责任的,他们不会从事腐败行为。”当然,他也指出,“同样非常非常重要的是,非洲国家应当以对待美国和欧洲国家一样的标准来对待中国”。

美国批评中非关系的官方化趋势的第三个表现是,美国国会参议院于2011年11月1日和2012年3月29日先后举行了两次有关中非关系的重要听证会。出席两次听证会的参议员大多相同,作证人也有2位是相同的,即美国前驻埃塞俄比亚和布基纳法索大使、现乔治一华盛顿大学教授戴维·希恩(David Shinn)和美国非洲商业协会总裁史蒂芬·海耶斯(Stephen Hayes)。在听证会上,很多议员表示担心,中国对非的大量基础设施援助削弱了美国对非的医疗援助,并且威胁到美国公司的商业利益。美国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非洲事务小组主席克里斯·库恩斯在听证会上称,大约70%的中国对非援助是以修路、建体育场和政府建筑等方式提供,而相同比例的美国对非援助却用于“对当地人民来说关键、却不容易看到的项目上,尤其是对抗艾滋病、疟疾、肺结核和其他疾病等”。库恩斯认为,这会导致美国“赢得对抗疾病的战争,却丢掉赢得非洲人心和精神世界的战斗”。美国参议院民主党议员理查德·杜宾甚至呼吁奥巴马政府实施新的对非贸易战略,以改变非洲的“政治和经济实力平衡转移”。当然,也有人对美国官方的批评表示反对。例如,希恩教授说:“如果非洲国家的基础设施得不到很大改善,它们便永远无法改善经济。因此,从这方面来说,中国帮助了它们。我认为,总的来看,中国在非洲的投资努力是积极的。”而美利坚大学著名中非问题专家布劳提冈也指出,西方媒体批评中国破坏非洲的民主和人权、损害当地就业,甚至指控中国的行为是“新殖民主义”,但所有这些指控都是没有根据的。此后,来自参议员迪克·德宾(Dick Durbin,民主党,伊利诺伊)联合众议院议员克里斯·史密斯(Chris Smith,共和党,新泽西)和鲍比·纳什(Bobby Rush,民主党,伊利诺伊)一起提出了一项“加大对非出口促进美国就业法案”(The IncreasingAmericanJobs through Greater Exports to Africa Act),要求奥巴马总统强化美国在非洲的贸易和投资。

三、中美在非洲的互动探索

尽管对中非关系的批评正呈现官方化、理论化、系统化的趋势,但美国并未放弃与中国在非洲的合作努力。当然,寻求与中国在非洲的三边合作,并不表明美国对中非关系的态度有所改变;恰好相反,正因为视中非关系为威胁,美国才需要强化与中国的合作,进而寻求通过合作一方面搭中非关系的便车,另一方面将中非关系“引导”到美国所期望的方向上,或者说是限制中非关系的发展。

应当看到的是,尽管美国内对中非关系的态度总体上是负面的,但不同的群体对中非关系的理解仍有所差异。根据作者的观察,美国内对中非关系的态度大致可分为三种。第一种可称之为自由派,他们大多对中非关系有较为深入的了解,并相信通过相互沟通能与中国在非洲进行相互合作,并能实现双方利益的最大化。自由派观念的持有者或者对中非关系研究相当深入,如前述的布劳提冈和希恩教授;或者曾与中国有过长期接触,如美国国防部负责非洲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帮办薇姬·赫德尔斯顿,以及国务院非洲地区与安全事务办公室主任约翰·胡佛(John Hoover),他曾于2000-2004年在美国驻沪总领事馆任职。第二类可称作保守派,他们往往不问青红皂白地批评中国和中非关系,其批评并不来自于对事实的了解,而是由其意识形态倾向决定的,如美国企业研究所、传统基金会、人权观察组等的多数研究人员——他们可能既不懂非洲、也不懂中国,又如关注苏丹和津巴布韦的人权或非政府组织人员,政府官员中的代表是驻联合国代表苏珊·赖斯。第三类的立场往往介于前二者之间,可称作中间派,美国负责非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约翰尼·卡森便属于这一派。

自由派和中间派都倾向于与中国围绕非洲事务进行对话和合作:对自由派而言,合作能促进双方利益的最大化;而对中间派而言,合作能帮助中国“负责任地行为”。但对保守派而言,合作只能助长“中国威胁”,因此只有采取强硬手段“遏制”中国在非洲的行为,才能保证美国的利益不受损害。尽管如此,目前美国内尚未形成完整的与中国围绕非洲事务展开合作的战略构想。美国国防部、包括非洲司令部都不认为中美在非洲将处于零和竞争,但至于在什么领域合作、如何合作等问题尚未形成明确概念,主要设想围绕在索马里或更大的非洲之角的安全合作,联合国维和合作,帮助非洲国家训练海岸警卫队等领域。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目前的政策倡议主要集中在医疗卫生援助和农业技术转移两大领域,也有人倡议在教育、人力资源培训、基础设施援建等领域合作。总体上,美国的合作建议包括四类:第一,中国参与美国在非洲的项目,以美国为主导;第二,中国与美国处于平等地位,合作在非洲国家开展项目;第三,美国参与中国在非洲的项目,以中国为主导;第四,建立战略沟通机制,相互通报与非洲的合作情况。

尽管双方都仍在探索之中,2011年的确见证了中美就非洲事务进行磋商甚至互动的增长。这首先体现在非洲事务正式被纳入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之中。2011年5月9日至10日,在第三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框架下的战略对话中,中美双方讨论了双边、地区及全球层面的重大问题,有关讨论取得了48项具体成果。其中涉及非洲的有三项:第一,决定在下一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前,就政策规划、非洲、拉美、南亚、中亚事务举行新一轮对话,加强两国在地区和国际问题上的协调合作。第二,决定采取措施鼓励苏丹北南双方继续推进和平进程,通过谈判解决相关争议,并完全履行《全面和平协议》,以确保和平过渡,使北南苏丹和平共处。承诺就苏丹问题加强沟通协调,比如南苏丹经济发展问题。决定有关各方应采取建设性行动促进达尔富尔的安全与人道主义状况,致力于达问题的政治解决。第三,就联合国维和事务、苏丹问题、执法合作、气候变化、扫雷及常规武器销毁、电子废物等议题举行了对口磋商。两国高级官员还就涉及中美关系整个战略轨道的广泛议题举行了一系列双边会见。

根据上述第一项安排,2011年11月10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翟隽与美国国务院非洲事务助理国务卿卡森在京举行中美第五轮非洲事务磋商。双方就非洲形势、地区热点问题、各自对非合作等深入交换了意见。双方认为,当前非洲形势正处于重要演变期,中美作为非洲重要合作伙伴应进一步加大对非洲的支持和帮助,共同为非洲和平、稳定与发展作出贡献。卡森11月22日从华盛顿通过电话会议对非洲新闻界表示:“我在访华时有机会与副外长翟隽就中国如何看待非洲大陆目前的局势特别是令人十分关注的地区如索马里、苏丹及刚果东部等交换了意见。”这两位高级外交官员还讨论了美中两国如何合作推进一系列涉及部分非洲国家的三边发展行动计划。卡森说:“我们渴望知道我们是否能与中国合作,利用我们相对的优势帮助非洲战胜一些经济挑战,特别是农业、卫生和洁净水等方面的问题。”

除战略层面的磋商与沟通外,中美2011年围绕非洲事务互动的重大案例或许是南苏丹的独立问题。根据2005年达成的《全面和平协议》(CPA),南部苏丹地区应于2011年1月9日举行全民公投,以决定是继续留在苏丹境内抑或独立。为了确保南部苏丹公投的平稳进行,中国和美国都作出了大量努力。仅以中国政府达尔富尔问题前特别代表刘贵今大使自2010年下半年以来与美国的沟通为例,在短短半年不到时间内至少与美国总统苏丹问题特使格拉逊有过四次正式交流。正是由于中美在苏丹问题上的大力协作,南部苏丹公投平稳进行,并最终实现了南苏丹的独立和平稳过渡。正因如此,美国总统苏丹问题特使莱曼指出,在中国和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下,苏丹和平进程取得了积极的进展。

在苏丹问题之外,中美事实上还就索马里、非洲人道主义救援、维和、反恐等问题展开了初步合作。例如,刘贵今大使于2011年2月7日至9日出席在英国威尔顿庄园会议中心举办的索马里问题国际研讨会,与美国助理国务卿帮办威考夫有过交流。而在11月举行的第五轮中美非洲事务磋商中,索马里问题也得到了充分讨论。中国的海军护航编队也与美国等进行了有效的协作。又如,2011年,非洲之角5个国家面临着严重的自然灾害并导致了广泛的粮食危机。为了帮助非洲之角国家尽快摆脱这一局面,中国与国际社会一道,于10月份向该地区提供了价值4.4亿人民币的紧急人道主义援助,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笔人道主义援助。

在这些事实性的协作与互动之外,美国方面还不时释放一定的善意,以便促进与中国在非洲的协作。例如,在2011年10月4日于美国战略暨国际问题研究所(CSIS)的演讲中,美军非洲司令部司令卡特·哈姆(CaterF.Ham)说,“作为非洲司令部主官,我不认为美中两国在非洲构成军事竞争。”而美国负责非洲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帮办赫德斯顿大使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当然,美国还试图利用其他的对非三边合作来推动中美非的三边合作。一方面,传统的欧美、美日政策协调中已经加入了中非关系问题。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一些新的机制性合作,例如自2010年11月奥巴马访问印度双方达成就农业和粮食安全及减贫合作以来,美印已经就非洲问题展开了第一轮对话,2011年又召开了第二轮对话。

四、展望与建议

有人认为,美欧入侵利比亚、承认南苏丹独立等表明,中美争夺非洲资源的暗战激战正酣。美国率先攻击,挑起利比亚战争,今后还会煽动其他非洲国家“革命”,企图以此阻挠中国得到至关重要的能源,破坏中国的持续发展。由于往往对中美关系中的非洲因素采取一种简单化的视角,因此上述观点有相当的市场。的确,如果将非洲视作一个整体,那么中美在非洲的利益冲突形势将相当严峻;但如果从非洲有54个国家的视角看,中美在非洲的利益冲突和交汇是同时存在的,中国也并非完全处于劣势。事实上,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在实际的政策制定和执行过程中,都相对更为开放,对中美在非洲的利益冲突和交汇都有一定的准备。当然,随着2012年中非合作论坛第五届部长级会议将在北京召开,不排除美国试图通过施压和合作以影响论坛发展方向的可能,这也是缘何美国对中非关系的批评更多集中于2011年下半年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中国仍有着自身的相对优势,完全可以通过一些主动性的措施推动中美在非洲的合作,实现中美非三方的利益最大化。

就中短期而言,中国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推动中美围绕非洲事务的互动关系发展。一方面,中国需要提升自身在涉非三边合作上的主动性。如前所述,尽管少有人反对中美非三边合作——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美国内尚未形成系统性的中美非三边合作战略构想。考虑到从长期角度看涉非三边合作是难以避免的,因此中国更为积极的做法是,在美国形成完整和系统性的合作构想之前,率先征得非洲国家的更大支持,提出中国自身的合作构想,打乱美国战略规划的节奏,进而争取以中国提出的合作构想作为未来与美国讨论甚或谈判的基本框架。换句话说,在中美非三边合作的战略构想方面,中国应当抓住美国尚未发展出完整的话语系统前的相对较短的战略机遇期,建构中国的话语主导权。

另一方面,中国需要强化自身在三边合作构想上的系统性。与前一点相关,光有主动性是不够的,涉非三边合作的对象并不仅限于美国,还涉及欧洲、印度、南非、巴西、韩国等。因此,中国需要提出的不只是与美国的三边合作构想,而是一整套的涉非三边合作构想。就此而言,中国需要首先确立一系列涉非三边合作的基本原则,如“非洲需求”、“非洲同意”、“非洲参与”、“先易后难”、“先经后政”、“先南后北”等;在此基础上,中国需要确立涉非三边合作的合作对象的优先次序——在特别虑及非洲感受的基础上,大致排序如下:优先南非,非洲地区和次地区组织、国际多边组织则次之,新兴大国再次,西方发达国家最后。

只有把握在涉非三边合作战略上的话语主导权,才能有效缓解当前中非关系所面临的不利的国际舆论困境,才能更大程度地推进中非关系的发展,才能真正促进非洲的可持续增长与和平稳定。中美关系中的非洲因素的重要性正不断提升,这不仅为中国带来战略性挑战,同时也为非洲和美国带来战略性挑战;尽管表面上似乎利益矛盾与冲突占据主导,但深入观察会发现其中充满着巨大的战略机遇。现在是及时把握这一战略机制的时候了。

[责任编辑刘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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