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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韦伯新教伦理之“天职思想”

2012-04-29袁瑛

山花 2012年8期
关键词:新教天职入世

袁瑛

马克斯·韦伯生于德国东部图林根地区埃尔富特一个富裕的律师家庭,他于1883年进入海德尔堡大学学习法学、历史、经济、哲学、神学等,是一位著名政治学家、社会理论家,也是现代一位最具生命力和影响力的思想家,是宗教社会学最早的开创者和宏观社会学的集大成者,他和卡尔·马克思、爱米尔·杜尔凯姆并称为“社会学三大奠基人”。 韦伯一生致力于宗教学研究,主要围绕着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宗教观进行研究,其突出成就在于利用开创的比较社会学研究方法,系统地阐释了宗教和理性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渐行渐深的影响。他在其知名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指出,宗教伦理差异是造成东西方文化差异的主要原因,强调新教伦理对于现代资本主义发展具有重要影响,所提出的“天职思想”对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和法律权威的发展具有重大的推动作用,其学术成就之宏大、社会影响之深远在社会科学理论体系上都是史无前例的。

韦伯关于张力的概念

张力是韦伯在《宗教社会学》中引入的研究社会学的重要概念。在韦伯看来,一切宗教的核心问题是通过信仰使人的灵魂得到拯救的问题,宗教就是一种“救赎论”。他在《宗教社会学》中按照宗教对待世界的方式与宗教行为特点将宗教分为入世禁欲主义、出世禁欲主义、入世神秘主义、出世神秘主义四种理想表现类型。其中,入世禁欲主义以新教为代表,它把在尘世的劳动看做是人的天职,人们努力工作是为了得到救赎,是追求上帝给予荣耀的一种行为;天主教则是典型的出世禁欲主义,它完全拒绝外部尘世,抗拒任何世俗的诱惑,把一切世俗生活都看做是不具有道德意义上善的性质;东方的儒教则奉行入世神秘主义,尊崇圣贤,信奉权威,顺应世俗,明显带有宿命论的悲观情绪;看破红尘的佛教是出世神秘主义的代表,其突出表现为弃世厌俗,沉于冥想。

在韦伯《宗教社会学》中指出,禁欲主义的特点在于对世俗事务和利益表现出拒绝或反对,而对于世俗生活的拒绝或反对会引起与世界的张力。完全拒绝世界并因此而遁世的禁欲主义指向彼岸世界,而反对世界但又入世并试图按照禁欲的理念来改造世界的禁欲主义指向的正是此岸世界。

张力的引入使得清教的禁欲主义在实践中出现非预见性的后果。禁欲主义融入社会结构之中,成为社会制度伦理的时候,就成为反对其他社会制度的一种制度性的力量。清教的禁欲主义重视精神生活,强调救赎和上帝王国的重要性,以一种宗教的狂热反对世俗生活的利益。但是清教徒的行为正好获得了与最初的动机相反的结果:“这是一个独特的,禁欲主义实际上导致了相反的结果……正是其理性的禁欲特征导向了财富的积累”,也就是说,入世的禁欲主义使得清教徒将世俗活动纳入宗教的轨道,积累财富获得了宗教伦理的支持。勤勉地积累,节俭地使用,正是实践禁欲伦理的后果。

在韦伯看来,西方宗教主要属于禁欲主义类型,东方宗教则属于神秘主义类型。在入世禁欲主义的基督新教里,有一个超越了人格化的本体,即上帝;在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也就是圣·奥古斯丁所写的“上帝之城”与“地上之城”的紧张,而这种紧张的相互联系,倾向于世俗生活和强调现实秩序的能动的理性构成,因而有助于社会的革新和动态发展。作为入世神秘主义的中国儒教,在今天确切地说,它不是一种宗教,因为它没有一个超越了人格化的本体,孔子、孟子这些圣贤都是人,而不是神,在儒家思想里也没有一种张力,即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是统一的。儒学只是一个伦理系统,正是由于几千年来这一系统的牢固统治,使得东方人具有被动地接受现实社会秩序的趋向,从而导致了社会的静态延续和停滞不前。事实上,正是新教论理观念中的入世禁欲主义的倾向,成为现代资本主义在西方首先诞生的一个重要动因,而东方以神秘主义为特征的宗教观念则成为现代资本主义产生的阻碍因素。

韦伯“天职”思想的缘起

“职业”一词源于西欧,在德语中是Beruf,在英语中是Calling,意为呼叫、召唤、呼召。[1]马克斯·韦伯考证这个名词时发现,在古代民族的语言和以天主教信仰为主的各民族语言中,都没有“职业”这个词。该词暗含着上帝安排的任务的意思,即为取得上帝的荣耀而努力完成的工作。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首先使用了这个词。在西方社会,工作是上帝的呼召(Calling),是天职的观念,“职业”一词是宗教改革的产物。“天职”思想与新教禁欲主义是新教伦理的核心。这种含意最先来自路德对《圣经》的翻译,它所体现的不是原来《圣经》中的精神,而是宗教改革领袖路德的思想。这一思想成了整个新教伦理的核心内容。在路德看来,禁欲主义者超越尘世间的空洞劝诫和训令已无任何意义,而尘世中人们的工作成为一种义务,一种至高无上的取悦上帝的“天职”行为。当然,就路德本人来说,他与资本主义没有任何关系。但在韦伯看来,日常的世俗活动具有了宗教意义,因此职业思想便引出了新教的核心教义:人们在尘世的活动都是上帝安排的终身使命。“天职思想”是路德宗教改革思想的最重要成分,它包含着对世俗活动的积极评价,即把完成尘世义务尊崇为道德行为的最高形式,并由此拒斥天主教的尘世观和道德观。不过,韦伯认为路德的天职思想还没有从根本上破除传统主义,他所谓的职业是指人不得不接受的,必须是自己适从的、神所注定的事。这种学说还带有较浓的消极成分,它具有越来越强烈的信奉神意的色彩,把绝对地顺从上帝的意志与绝对地安于现状等同起来。而真正促使宗教彻底变革,赋予世俗职业活动理性化的是加尔文教的预定论。

由此,韦伯根据基督教教义所得到的逻辑结论是:基督徒在地上之城的活动,包括为日常服务和普通的职业劳动,都只是为了遵从上帝的戒律,完成上帝的旨意,以期成为上帝的选民。因为上帝创造了人类并使其居住在尘世中,因而人必须恪守尘世生活,满足于尘世活动,并使世俗生活具有某种意义,即通过完善世俗生活来荣耀上帝,从而用劳动来证明自己是上帝的选民。金钱至上,劳动至上,个人的成功只是为取悦上帝,得到救赎。

天职思想的内涵

马克斯·韦伯认为的天职思想包含以下四个主要方面:

一、“上帝的神意已毫无例外地替每个人安排了一个职业,人必须各事其业,辛勤劳作。”“必须恒常不懈地践行艰苦的体力或智力劳动,这是他最主要的工作。”[2]在韦伯看来,神意安排人们进行劳动就是天职,不管他从事的是体力劳动还是智力劳动。

二、“从劳动分工的成效来洞悉上帝作如此安排的目的。正规的职业是每个人最宝贵的财富。”[3]韦伯认为,社会存在劳动分工和职业分工是神意安排的结果,而这也符合新教的主张。在清教看来,职业分工更具有现实意义,工作专业化有助于工作技能的提高,从而导致生产发生量与质的变化,最终会对社会的公共福利有所贡献。他还认为,专业的职业分工可以使人工作完成得更有条理、更高效;上帝要求的不是一个人是否在劳动,而是在所从事的一项职业中如何合理地进行劳动,也就是说,在劳动中应该具有明确分工。世俗的活动也是在完成上帝的计划。因此,他主张人们珍惜时间,勤勉工作,浪费时间就是一种罪过。而劳动是神意安排的使命,人人都要通过劳动去实现自身的价值,通过劳动去满足社会的需求。

三、“你须为上帝勤劳致富,但不可为肉体、罪孽而如此。”[4]这点体现出的是韦伯关于个人创造财富的社会价值观,在他看来,追求财富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贪欲,而是要克尽天职,为社会提供更多的财富,因此职业的道德标准也必须根据为社会创造财富的多少而进行衡量。获得财富之所以受到反对,完全是由于它具有产生生活松懈的危险。在现世中的人为了确立他被上帝恩宠,就必须努力行善,通过行动而不是休闲和享乐才能够增加上帝的荣耀。由此可以理解,西方人之所以拼命地工作不只是为了积累财富,更是为了实现某种神圣的理念。

四、“清教禁欲主义竭尽全力所反对的只有一样东西——无节制地享受人生及它能提供的一切。闲谈、奢侈品、自负的炫耀都是无客观目的的非理性态度的表现。”[5]这是韦伯典型的克己禁欲的行为主义。

韦伯在阐述天职思想内涵的同时,也一并诠释其宗教基础。在韦伯看来,新教徒为确保自己在所谓的世俗职业,也就是日常生活中能够获得救赎,便会在世俗职业中严格控制其行为。他们并不把世俗作为自己的信仰,而只把世俗生活当做救赎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是用来显示上帝恩宠和荣耀的一个舞台,因此他们对世俗生活并无眷恋之情。清教徒的本意只是努力在世俗职业中克尽天职,客观上却导致了世俗生活方式的理性化。新教禁欲主义则认为劳动是一种天职,是获得上帝恩宠唯一确定性的手段,这就为西方社会提供了一种天职的敬业思想,为资产阶级社会发展需要的大量工人树立了一种精神标杆,这些工人也就会慢慢地成为工作勤奋、有节制的、态度认真的新型劳动者。他们会视自己的工作如同自己的生命,并把它作为上帝所赐予自己的、毕生为之而奋斗的目标。因此,新教禁欲主义与西方社会基督教徒的职业伦理之间具有密不可分的契合关系,它对于西方社会的发展尤其是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预定论和禁欲主义

“预定论”是加尔文教坚持的教义,认为一个人在来到尘世生活之前,上帝早已判决了他的来世命运。上帝的双重预定决定了一部分人能够幸运地成为上帝的选民,死后升入天堂,而另一部分人则会被打入地狱,注定他们的灵魂无法升天,也就不会得到上帝的救赎。身为尘世中的凡人在进行任何世俗活动(如修善积德,虔诚的内心体验,通过教会和圣事,等等)时,他们无法窥知天意,也无从知晓上帝的裁决,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已经被上帝安排好了。于是,人与上帝、地上之城与上帝之城之间永远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禁欲主义的表现因宗教的不同而表现出明显差异。天主教的禁欲主义把禁欲生活限制在寺庙,注重来世,很少参与现代商业活动,这使得信徒对现世生活的美好事物漠不关心;而加尔文教的禁欲主义则主张在尘世的各种世俗机构中度过禁欲生活,加尔文教一方面是使全部的世俗生活升华为高度的宗教意识,另一方面,这种宗教意识又带有强烈的入世倾向,因而具有明显“入世禁欲主义”色彩,是一种宗教世俗化的入世禁欲主义。于是,预定论被削弱了,个人同宗教团体的联系,表现出的是一种独立精神和个人主义精神,个人奋斗、追逐利润不再被视为自私、贪婪,而成为社会所能普遍接受的美德,是信仰与虔诚的表现。新教徒通过紧张工作以驱散心中疑惑,用禁欲生活强化自己的信仰,使紧张、系统、理性的禁欲生活成为具有宗教价值的美德。

在新教教义中,预定论和圣宠论是两条很重要的密切相关的理论。预定论中,人的命运的不确定性和不可知性与圣宠论中通过职业劳动而获得上帝的赐恩,人至少可以推测这是可能获得救赎的一种美好的信号,从而应当把增长上帝的光荣为唯一目的来积聚财富。也正因为如此,新教的入世禁欲主义伦理观,一方面鼓励勤奋工作,追求最大利润;另一方面,强调克制消费,安于简朴生活;这两者的结合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精神支持,也必然导致资本积累和社会财富的增加,从而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

然而,随着财富的增长,新教理性禁欲主义伦理观的内在矛盾也逐渐表现出来,这种矛盾甚至会从根本上动摇这种为了信仰而工作的信念。这是因为,当大量的资本原始积累突破了禁欲主义的束缚,无节制的积累便会导致实际上的剥削,在物质主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物质主义一旦独立发展,失去其宗教精神的根基后,它就可能成为摧毁整个人类文明的利器。其后的资本主义发展和世界大战也对此给予了不幸的证明。今天,这种以理性为基础的生产力,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中,已经走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尤其是当人类进入21世纪,核武器以及大的海啸、地震、火山爆发、极寒、极热等自然灾难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人类已无法控制灾难的发生,甚至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而这些正是韦伯所没有预料到的。因此,我们在赏识韦伯新教伦理天职思想的同时,更要明白,克服工业文明所带来的恶性膨胀、重建文明世界的人文精神和终极关怀是全人类的共同愿望。

参考文献:

[1]徐爱国.探索人权的基督教神学基础[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02):51.

[2][3][4][5]〔德国〕马克斯·韦伯著.于晓,陈维国等译.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北京:三联书店,1987.124,126,127,130,132.

作者简介:

袁 瑛(1977— ),河南洛阳人,女,河南科技大学讲师,河南省教学标兵,北京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主要从事大学英语教学以及跨文化交际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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