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纪事
2012-04-29陈超
陈超
那一年,我下乡已近两年。“四大累”里除最后一累外,拔麦、脱坯、挖河都做过了。两年,已具备返城资格。可我父母是那种最没“路子”的知识分子,社会交往稀少且限于同类呆人;我又近视,当兵无望,招工也只能是“壮工”一类。连某翻砂厂都挑挑拣拣不愿要我。面对此情,我倒没啥焦虑,心说这辈子就在乡下过完算了。娶个漂亮媳妇(这我有目标有把握),盖四间砖房,圈个院子,养条狼狗,夏天还能在水库里游泳,高兴了就把那帮市里的朋友招来玩两天(我插队在市远郊),这也不比在城里当又糙又累的壮工差哪儿去。况且,那时我已自学了针灸,捻、提之手艺,和对经络、腧穴理论的熟稔,直逼专业水平。日后,混上个轻省的赤脚医生,当亦非难事。
可我父母不这么想。照说他们生在乡下,念书工作才进城,但提起农村,就跟提劳改队差不多。怎么把我“办”回城,找个说得过去的事做,是他们全部心思所在。春节我探家,某日爸爸带来一中年人,说是要点拨一下我扬琴。我认真敲了一段由锡伯族民歌改编的独奏曲《世世代代铭记毛主席的恩情》。这曲子问世不久,难度较大,那人听后颇满意。在考了我一通乐理知识后,他又掏出一盒校音器一支支吹,试我的“耳音”。最后,他点点头说这小伙子还行。我正等着他点拨呢,那人却要起身告辞。我爸忙拿出一顶棕色长毛皮帽递上去,红了脸说:“可不是专意送您礼,天这么冷,让您……”这种皮帽在当时是时髦高档货,也很难买到。为抢“许大马棒帽”,小流氓们马路上动插子的事常有。那人并不过分推让,拎上它走了。
我若有所悟,忙问爸妈:他要招我到文工团?妈说,比文工团还好呢,拖拉机厂要一敲扬琴的。听罢我有些恍惚。知道父母事先不告我,是怕考不上我受刺激。我心里略微一酸。想想从小学起我就不断捣蛋惹事,让二老伤了那么多回心,而此番结果毕竟有一大半儿是靠自己的手艺换来,感觉又很踏实。这个春节过得颇“隆重”,家里一年的肉票(副食供应券)悉数用尽。我说这至于吗?妈说:“怎么不至于?悠悠万事,惟此为大。我们一年不吃肉要什么紧,现在不是有‘植物肉吗?报上说也很有营养的。”开春,我回村办了返城入厂手续,在“爱好与特长”栏里小心正楷写上“扬琴。有独奏水平”。为祝贺我好运天降,叔叔把他排了三年号才轮到的“凤凰”车票都送了我。这样,我成了拖拉机厂的车工。工余时间在厂文工队排练、演出。
我师傅名叫高坦,约二十六、七岁。他是从“天拖”(天津拖拉机厂)过来的。这号“援建”工人,我们厂有200多位。高师傅肩宽体长,一团络腮胡子刮得煞净,让脸白里涌青。那双长眼睛却稍稍稳住些他的英气,看上去又强悍又文雅。这相貌真让我自卑。和我一块儿进齿轮车间的徒工一共12位,其中3个小妞长得颇可细看。不幸她们却被分到3个粗汉手下,让人痛心又放心。凭我少年时代就有的经验,推己及人,我理解也能体谅高坦的失落及对我的一脸漠然。——咳,我感到特别对不住他。还没怎么共事呢我就他妈的犯了“错误”!更糟的是,此错误还只能由车间党政人事头头们拧成一股绳帮我“改正”,我冤大发啦。可再想想高师傅,比我还冤,我心里更加不好受。头两月,我是规行矩步以屈求和,长这么大,头回人前显“坛”。由于心情不好,每天下班后,往单身宿舍床上一躺,想的竟是在乡下的种种美处。一个健康快活的村姑,此时变得灿烂无比。我为她写了30来首诗,五言七言半格律自由体全有。在诗里,我把那村子想得比孟浩然串门儿的地方还美。写得我眼泪差点上来。
渐渐高坦对我的态度有些变化,但仍是话极少,只说必须说的。别的徒工已和师傅好成一疙蛋了,饭菜票扔在一起,个人工具柜的钥匙彼此拥有(在工厂,这是感情亲密的象征),厂休日还一起到市外炸鱼打鸟淘古钱。对此,我说不上羡慕,只是想与师傅关系正常些就好。我发现,高坦不是几乎而是根本没有朋友,一脸冷傲,独往独来。即使与同来又喜欢抱团儿的天津人也很少过从。齿轮车间的青年工人分几“拨”儿,相互蔑视彼此拆台。车间的头儿们对此似乎各有所亲,更助长了这股邪气。当时拖拉机厂有三个热门儿车间,即底盘、装配、齿轮。有人说除非干部子弟或“路子”更冲者,一般人根本别想进来(即使那些被工厂占了耕地,理直气壮“农转工”的坐地户,也只能进锻压和铸造车间)。我想,这帮小子是把他干部老爹那套操蛋权术都带到工厂里了,心下多有不屑。这几拨儿人虽互不买账,但在对高坦的态度上却很一致——既看重又仇视。高坦没碍着任何人,那么所恨的,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举一小例:每天下班后大家洗澡,互相开生殖器的玩笑是永不厌倦的固定节目。可高坦非但从不附和,连笑也不笑。弄得大家比他还别扭。就我接触的事实而言,我至今不相信什么工人的“朴实”、“大度”。中国人该有的坏毛病,他们一样也不缺。比我现在置身其中的“文人圈”,弯弯绕绕一点不少。就为这,我对高坦陡添敬意。他的独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太不容易了,他本可从众而不付代价。想到这一层后,我更加主动和他相处,彼此间关系又有些发展。
记得那天星期三厂休,高师傅可能实在无聊,就到了我宿舍。我正躺着翻一本已看过多遍、发黄变脆的、“有严重问题”的1957年7期《人民文学》(此刊是我下乡时从一农民家找到的。这家人全绑一块儿识字恐不过三千,却有十几本过去年代的《人民文学》和《蜜蜂》,比较奇怪)。高坦看到我手里的杂志有些惊讶,“你还看书?”这话教我窝火。我心说,我“还”看书?我看过的书你可能都没怎么听说过!我当时特别懊丧手里拿的不是《静静的顿河》,至少也应是本《吉檀迦利》啊。但我没敢流露,就含糊应了一声。他问我最喜欢这里哪篇东西,我想他是看过这期刊物的,就想试他一下,“《美丽》”。高坦略一顿道,“你还能看出好歹,不过还是嫩点,这里面最好的应是宗璞的《红豆》。”听罢此言,该我惊讶了。我感到我们之间的气脉已被宗璞点通。我甚至有些醉乎乎的。接着高坦为我背了一段主人公齐虹的“哲言”,我一时忘情,指出他小小的出入。他没有不快,只是翻开书订对了一下。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下了饭馆。我从18.5元的工资中拿出三分之一,要了葱爆肉、烧茄子、花生米和啤酒(这是给我记忆最完整的一顿饭)。晚上,高坦有了谈话兴趣,并看了我刚写的一首律诗:“偷生燕赵地,寒鹤倚衰林,残英犹在目,秋风已吹心。淅淅添泪眼,阵阵暮云深,怅望东天月,长啸欲损神。”他说我素质还好,只是缺乏骨力。那时我还不知道“骨力”这词,就痛快说我本不在乎别人鼓励不鼓励。高坦为我写下骨力二字,让我又尴尬又钦佩。当晚,我平生头一回失眠,我兴奋呀,就盼着快点儿天亮上班见我师傅。我躺在床上胡乱思想,最后落定到一点:尽我所能帮高师傅牵线把那位最有气质的女徒工“拍”到手。
那年月,谁要是懂“文学”,小资情调浓,谁就是我心目中的高人。虽然我有几位朋友已自学攒成了收音机,正开始往电视那儿逼;还有的学会了打“阿尔巴尼亚式”沙发家具,但在我眼里他们仍是不“高级”。现在想,我是深染了一个种族的某种病态。高坦“懂文学”,且趣味醇正,这等人当时很少,却偏偏叫我遇上了,而且是天天见面的师傅,真像做梦呵。那年“七·一”社论有这么一句,道是“坚冰已经打破,航道已经开通”。这类意识形态套话已让人麻木,但不期然中它却为我彼时心境定了一锤之音,让我痛快大了。某日我听师傅讲了海涅的诗,特别高兴,我一气儿吃光八两凉炸糕,肚子绞疼被送到医院“抢救”。但我并不后悔,我知道这为什么。
在出现这段“文学”交往后,我和高坦关系又进几分。但我能感到,他暗暗在控制着分寸,除工作外,交谈仅限于文学。大多他谈我听,我问他答。这样一来,他就成为可供他自己和我双重欣赏钦佩的角色。他从不问我的履历和家庭,更不涉及他个人的经历和背景。后来,我从侧面知道了他母亲曾是“三青团”队长,文革初已与父亲离了婚,他是跟着父亲的。虽然在那个非常时代人们还是习惯于把他看作反革命家属,但我感到他并未因这一点而受到歧视,我认为是他的相貌及气质起了大作用。这想法近乎“非理性”了,但可能就这么回事。
入厂一年,车间要对徒工技术考核。我认真对待上了阵,评估成绩却是“较差”。看到别的徒工已能麻利地“车”(动词)精活儿,我却只会下料、粗车和倒角。我还没学过开“精刀槽”。这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高坦是有意少教我技术,以使我对之长久期待。这是高坦未能免俗的一面。这与其说让我怨愤,不如说让我小觑。所幸厂文工队员铁定的一年“转正”,我也就顺顺当当拿上了24.6元的工资。对这事,我没看出高坦有什么歉意。
那年春天,市里抽调工人搞“防山工程”(在太行山挖防空备战仓库),车间轮工轮到高坦。在他外工期间,我跟一老师傅干活。他悉心教,我下劲儿学。下班后反复看的一本书就是《C—620(卧式)车床工作原理及操作技术》。我几乎迷恋上“本职工作”了。数月勤学苦练,我不但掌握了精车,甚至学会了“镗孔”和“挑扣”。我当时的动力就是想“讪”一下高坦。高坦回来看到了我的长进,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有些内疚。我的根据是,为了平衡掉这内疚,他给我讲了一些个人隐私(车间哪几位女青工追过他,他又怎样恰到好处地阒息了这类事)。我心领了他的意思,胸中块垒也渐渐释然。此后,我已不用高坦指教而能独立掌车。每天下来,望着自己车好码齐的比别人堆儿更大的滚齿轴,竟有无限快乐。人们喜欢说“那银光闪闪的工件”,这是外行话。你细辨一下,刚切削好的工件闪出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晕。工件的剖面绝对平,但看上去却像微凸着一汪水。我忘不了这工业的美丽和柔情。
1976年1月,周总理逝世。那时电视机还不多,天天晚上,我与工友们围着职工宿舍大院里的18英寸黑白电视看追悼情况。院儿里人最多时,大概六七百人看一台。我为文工队写了一首既悼念周总理又“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朗诵诗,一口气写了五百余行。如此长的篇幅已不能朗诵。我不甘心自己的“才华”被埋没,特别是不为那些漂亮女青工所知,就用40张白报纸大字抄出,抻铁丝挂在了厂道一侧。那天晚上,我和衣而卧,为得是方便出门看有无起风吹掉我的“长诗”。零下十来度的严寒,可把我冻惨啦。第二天我愀然发现,并无多少人看完我的诗,更鲜有姑娘,只有几位大嫂。倒是厂宣传科注意到了这码事,不久我被抽到那儿参加“‘学习与批判研讨班”。我成为班儿里年龄最小、迷迷糊糊响应毛主席“学一点哲学”号召的工人。入“班”后,我明显感到与高师傅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我这儿,我们仍是标准的师与徒;在他那里,则像是平等的“朋友”。我又看到了他内心不彻底和脆弱的一隅,竟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同情。
随着交往日深,我越来越感到高坦的厉害。事实是,他读过的许多书,我压根儿没听说过而不是相反。他带着一个巨大的“气场”来到我的生活中,对我当时的知识面而言,几如巨石压卵(这些东西现在看,已是大学文科一二年级学生的常识)。我首次体验到了对一位活生生站在身边的人的崇拜之情。我读了高坦的三大本摘记,那里面马、恩的话,与斯宾诺沙、卢梭、费尔巴哈、黑格尔、康德、斯宾格勒、叔本华、马赫等人的语录,连抄在一起,让我觉得他们每个人说的都特对。我问高坦,那究竟该听谁的?他骄傲地说:“我在走自己的脑子。”现在想,高坦是回答不了我这个问题的。但他或许是搪塞我的话,直让我觉得他更了得!记得高坦还藏有一本196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由洪谦主编的《西方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但他从未让我细看过。我要借过他的笔记一段时间抄下这些伟大的语录,但高坦没答应(可能怕“扩散反动言论”带来后果?),只好怅然作罢。我还读了他写的两本诗(叫着《柳叶刀集》)。当时的感觉是冷飕飕的,形象特别诡异。仿佛这世界带给他的尽是屈辱,他等着某一时刻一总清账。如果这就是“骨力”,我可能一辈子都是没出息的感伤主义者。另外,他的题材也比较贫乏。印象最深的是十几首爱情诗。那里面没有温情,有的只是由对自己的迷恋所导致的征服欲。“让我扯住你头发的电线”,我真给吓着了。高坦除文学外,水粉画也不错,我对他是又佩服又害怕。因为他要扯住姑娘“头发的电线”,让我对他悄悄切断了我心的“电线”。那时,我已有的阅历勉强刚够掩饰住我的内心,这一点,智慧的高坦大约没看出来,我们相处一如既往……
不久,在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件事。它成为我内心长久的隐痛,也多少是我今天写下此文的动因之一。1977年深秋的一天,我们正好同上“中班”。零点下班时,正下着雨,我们只得滞留在厂。当时我俩在一起玩命抓紧复习要考大学(文革后恢复高考制度头一年),说好了回去对对数学题。看着雨一时难停,我很着急,便提议冒雨回宿舍。高坦说不必了,并从军挎里掏出数学习题本。我感到诧异。因为临近年底,车间“会战”正紧张,根本无暇复习,带它何用?后来我同意到厂道对过的文工队乐队排练室。他推出自己的自行车(中、夜班时,工人都是将车子放在车间进口空地),我说不用推了。他说推上方便,你也推上得了。我们跑过厂道,将车子放在主楼走廊里,上楼进了排练室。复习了一会儿,他要上厕所,我就等了十几分钟。待我们复习完,雨也停了。可刚一下楼,我脑袋嗡一下大了——我车没了!我的车是九成新的“凤凰28型”,这车当时的感觉就像现在的轻便摩托。一辆“凤凰”,就是我半年多的工资啊,而且你就是有钱,也未见得能买到它。厂主楼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我上上下下找遍也不见车,又紧张又难过。高坦却不显得着急,连按习惯说着急的样子也不做做,淡淡地陪我找。这姿态让我不满。
第二天,我向厂保卫科报了案。此案颇受重视,还惊动了区治安干警。一连几日,我都曾被叫去详细说明情况。我可万没想到,他们将疑点渐渐瞄向了高坦。基于我对高坦的了解,加上直觉,我深信他绝不会是那种人。我强打趣道:“你们哪怕说高师傅是克格勃发展的特务,也比说他是小偷更让我相信。”保卫科长和四个干事我以前都熟,他们迟疑地摇着头说:小陈,你还年轻,太简单啦。这年头什么事儿没有?天津来的这帮人已有两个联手作案出过类似的事儿。他们反反复复滤着我说的每个细节,最后凝止在高坦上厕所的时间上。“你再想想,是10分钟还是15分?是不是更长?”我被他们的缜密分析搞懵了头,我操,照此细想回去倒也丝丝入扣:上班带复习本。如此近的路干吗非推上车。“联手作案”。上厕所。时间是多长?会不会长于一刻钟?我说:“我记不确切,或许稍长两三分吧?”(我真是说不准)。就这样,高坦很快被保卫科“传”了。这事虽无人声张,但已由车间头儿们秘密透露给各自的“亲信”,几日后车间已尽人皆知。
在这段时间里,我反复自问,仍是不能相信高坦会是“联手盗车”人。但一时又会想,我是否真的“太简单”了?如此,我内心最晦涩的角隅掀起的灰尘,要与我的正常思维过招了——我的良知只微微晃了一下,就让一撮灰尘闪了出来,我因半信半疑于他们的分析及“你还年轻”的话,而有意疏远了高坦。现在想,那时我的确太年轻了。但不是他们所说的“年轻”,而是非常时代孽生的、比年龄更可怕更脆弱的“幼儿暴力”式的年轻。最后的结果是,高坦没有任何可“落定”的事实,只得永久“存疑”。但车间里那帮仇视高坦的家伙,仿佛在心理上占有了“落定”的“优势”。只要是在高坦面前,彼此磕绊已久的几拨儿孙子,都夸张表现得极为“团结”。
1978年初,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高坦却落榜了。我认为,高师傅之落榜,与他这一段的恶劣心绪直接相关。我愧疚到极点,上班度日如年(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这个词语)。只盼日子快点过去,让我离开齿轮车间。我甚至想,如果能有回天之术,我情愿让高师傅取代我的入学资格。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我这个不仗义的人!我尽量减少与高坦的接触,宁肯与人倒换天天上夜班。这样捱到3月,我真的要离开拖拉机厂了。
那天,高坦到了我宿舍。我想,事情来了。内心竟掠过一阵惊喜——我盼着高师傅给我一顿痛揍已多日了。但事实是这样:高坦说,“我没偷你的车,可想想是我让你把车子推到主楼的,我赔你200块钱。我知道你这个人不会收,也相信你现在不再怀疑我。但,作为曾经的朋友,我的这钱,就算是我送你上学用的。你脑子够用,好好学。如果你听我的,就这样吧。”接着,高坦又将我看过的三本笔记送我,让抄完后再寄还他。我的心又酸又乏,接过钱和笔记本,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
入学后,我把钱和抄完的笔记本寄还给高师傅。我接连给他写过数封长信,接到的都是最常规的简短回音。我知道,再写下去,就是不懂事了。
现在,我还常常想起在那脆弱青春岁月里师徒间发生的事情。我知道我之所以今天与文学有关,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我有幸遇到了高坦师傅,他是我最关键的文学启蒙老师。这是一个以个人的方式要他自己优秀的人;在许多方面,他比任何人都更内在地影响了我,我的感激和怀念是难以言说的。——而我的愧疚已积成一种心病。唉,20多年都过去了,让我的文章和自己一道分担这心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