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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爱我

2012-04-29潘琪

青春 2012年8期
关键词:麦迪小西陈述

作者简介:

潘琪,湖南岳阳人。文学创作二级,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集《落叶枯黄》、《城市鸟巢》,短篇小说集《苦情》、《生命之舞》,报告文学集《来自椰岛的报告》。散见《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天涯》、《青春》等。短篇小说《成熟的季节》被《小说月报》选载。多次获奖。

麦迪走在大街上,感觉刚刚洗过澡的身子又被汗水浸透了,内裤贴在小腹上就像赵大光湿润而肮脏的大手。“这是怎么了?”麦迪在心里哼了一声,怎么又想到了赵大光,“讨厌”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这时的阳光就像一个火球,整洁、高大的绿色植物安静地垂着枝叶,水泥大街上有如炼狱,尘土在阳光中闪烁跳跃。整个城市就像一个烤灸着的鸽子笼。

“麦迪。”敖芳站在街边的树荫下,看见麦迪扬了扬手中的小折扇。显然麦迪是来晚了,敖芳的嫩脸已烙上阳光暴晒后的水红。

麦迪歉疚地笑了笑,说:“没想到临时有事打扰了。”

敖芳走过来与麦迪并肩走,边说:“你要再晚点,人家好戏可就开场了。”

敖芳找朋友弄了两张帝豪都下午休闲演唱会的票,其实麦迪并不想看,只是今天心情不好,那个猪头老记滇一大早就来烦她,使得她今天的心情变得格外的糟。敖芳打电话给她时,她刚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敖芳说,听说来了两个嫩仔,玩心跳,想不想看看。麦迪本想说不想,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好吧,新华路口见。”

这时俩人走在大街上,就像晴空里两片艳丽的云霞,满大街的注目礼,俩人明显感觉到了这份荣耀,目不斜视,傲慢地穿过大街,热风吹拂轻柔的长发有如旗帜般飘扬。

俩人急急忙忙赶到帝豪都娱乐中心,演唱会还是开始了,不过都是垫场的节目,主角还未露脸。俩人挤到了前排座位,台上吹来的凉风正好拂去周身的燥热,节目实在是不堪入目,两位劲男实力派歌手登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伸直了,而麦迪的心却一点点地沉落下去,失望得差点流出泪来,这与她的期望相距实在太远了。相貌平平,嗓音干燥,客串的几个节目也多在作秀,两位男星为表现自己的劲男形像光膀子在台上蹦来跳去,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丑陋的大腥腥。她希望着的优美旋律,能月光般散发出智慧的光芒,还有那低沉的、响亮的洪音,能拨动她心上冷涩的琴弦,给摇摇欲坠的小船指明航向。她来这里,目的原待被征服,可她彻底失望了。猪头老记滇瞪着一双鱼泡眼,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麦迪身上,这一发现令他兴奋极了。他举着相机横跨几排座椅,一下挤在麦迪的身边坐下,并讨好地冲敖芳笑了笑。

麦迪没有搭理,梗着脖子强迫自己看节目。滇却不知趣,张着一张大嘴在麦迪耳边絮絮说个没完,不时举起相机拍那么一下。这份卖弄,麦迪厌恶至极。滇却得寸进尺,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握住麦迪的小手,嘴里却仍在说:“这叫什么劲男,我敢打赌,上床十分钟都挺不住``````”

麦迪对今天来看节目后悔死了,滇一在身边坐下来,就如一道无形的绳索一圈圈捆住了她,令她坐立不安,呼吸困难。可她仍尽了最大努力强制自己坐在位置上,浑身的不自在迫使她挺直了后背。这时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请你松开手。”她吼了声,声音突兀,以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一刹那,麦迪仿佛化成了顽石,连思想都凝固了。可她很快反应过来,慌乱地跳起身,面红耳赤地向歌厅外奔去。

来到阳光下,麦迪才出了一口长气。敖芳紧跟着出来,说麦迪:“你神经啦,滇又不真是一头猪,他就那么令你恐怖?”

麦迪仍气休休的,大声道:“他不是猪谁是猪,一头十足的公猪。”

“那不正好嘛,公猪劲骠,正合你的意。”敖芳笑道,“人家可是想都想不到哇。”

“那你上吧。”麦迪没好气道。撇下敖芳,气冲冲地上了一辆面的。上车后又打了敖芳的手机,说自己心情糟透了,表示歉意。

车子一直开到了滨海大道,这时太阳已缓缓收敛它毒辣的火焰,海浪涌起的潮声一阵阵如雷般滚过。麦迪一人在沙滩上漫无边际地行走,看远处航船悠然驶过,心境才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手机又不适时宜地突然猛叫,刚刚趋于平静的心不禁又蹿起一股无名火,她强抑心燥,开机一看,是男友赵大光,就不由骂了一句粗话。

赵大光是离不开麦迪了,麦迪非常清楚这一点,赵大光拥有的事业上的渺茫和天生的心灵的自卑,在麦迪面前是无法掩饰的,他的这一致命的弱点,一旦暴露无遗,他那固有的自尊便溃不成形了,单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他是多么的需要她,依就她。然而麦迪对赵大光的认可仅仅只是暂时的交往,甚至仅作慰抚寂寞时光的便餐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再。就这时她并不想见他,然而就这个寥寂的周未一个人又能到哪里去呢?到处是汹涌的人潮,自己就像这水面上的一片叶子,随波逐浪,没有明确的方向,没有最终的目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茫然,细想竟让人心酸,更何况骨子里还有着外乡人挤据大都市的无奈与孤独。好在赵大光并不计较麦迪的冷漠,对他来说,需要的只是一种宣泄亲情的母爱,一处缠绵情感的依托。从男人角度来看,赵大光是可悲的,倾其自己却不能讨得一个女人的真情。这么想着,麦迪深叹了一口气,虽说不爱他,但也还没到非剔开他不可,暂时的接纳也是一种自身的需要。

赵大光可能是等得急了,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麦迪的手机,麦迪故意不接,心里却给撩拨起了一股难捺的躁动,“这只公狼,饿死你才好。”麦迪骂道。

一直到自己楼下,赵大光的电话仍在打,有时候这可爱的铃声好像就是一针催情济,麦迪开始觉得自己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黄花,正在舒缓地展开。她迫不及待地开了门,这举动连她自己都愕然。

赵大光已将房间的帘子拉下,遮出房内一片温馨的幽暗。每回赵大光给麦迪打电话都是输送一个信息,回不回电话不要紧,只要麦迪能回。赵大光知道麦迪会回,只要电话能把信息输入她心田,麦迪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了,甚至体现到回来后无须多话就直奔主题。这就是麦迪持有的特性。这时房间已是一片凌乱,到处充满着粗重的喘息和剌鼻的气味,俩人像两只野兽在猛烈地搏斗。在激情的最后时刻,麦迪不可自控地把身体高高地挺起,然后颓然倒下,像被枪弹击中的大鸟。少顷,她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赵大光那张通红的、挂满了汗珠的脸,正得意洋洋地冲着她笑。麦迪连忙闭上了眼睛。

兴奋之后是如此疲惫,麦迪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赵大光已翻身离开了自己,拖鞋哒啦哒啦地响过卧室、穿过走廊,稍停片刻,传来浴室哗哗的流水声。模糊中赵大光又进来了,“刷”地一下拉开了窗帘,一道白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麦迪身上,一具洁白、丰腴、并已开始松弛的属于28岁女人的肉体,缀着细密的、晶亮的汗珠,展现在阳光下。

仿佛一点点地退潮,麦迪开始逐渐地恢复自我意识。她睁开懒慵的眼睛,看见赵大光站在床边,正一手叉腰,毫无顾忌地打量她。醒啦?他淫着一脸的坏相,感觉没让你失望吧?

在清醒的时候麦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会接纳赵大光。看着他那一副志得意满的贪婪相,她心中重又充满了鄙视。她连忙拉过一张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她厌恶赵大光那种淫秽的注视,就像一个心满意足的嫖客。

赵大光走后,麦迪敞开了窗户,让室外悠凉的风一下灌满整个空间,她不容忍房间里存留有赵大光的一丝气味,她将他穿过的衣、穿过的鞋统统扔进了专给他的壁柜,房间重又布置,洒上夜巴黎香水。一切显得又是那么的纤毫不染,到处充盈着女孩特有的气息。

收拾妥贴后,她才走进浴室,尽情地冲洗,冲去所有的不洁。但镜中那个身体又不得不令人心弦紧悬,凝神注视,镜中的人是自己么,乳房仍旧是坚挺的,乳头在温水的冲击下显得鲜红欲滴。可是全身呢,全身已有些许衰朽的痕迹了,皮肤就像成年的绸布,怎么洗都不再泛出明净的光泽,还有那张脸,刚才还容光焕发,现在却显得是那么空洞和悲哀,仿偌退了颜色的花布。

麦迪深深地叹了口气,失落和悲怆从心底里升起来,一时痛彻了肺腑,自从大学毕业,从山区小县城来到这海滨城市,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特别是在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这种孤立无援的冷寂就会肆无忌惮地包围她、侵食她。也正因如此,赵大光所以才得以一直跟她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难道自己的青春年华就这么与赵大光消耗下去?一个女硕士生、网络公司的业务经理只配与一个三流的业余足球教练呆在一起?赵大光人本质不差,这一点足可以让人放心,可他那带的是什么球队?一群乌合之众,当然凭赵大光的水平,也只配带这样的球队。这还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两人层次相差太远,缺泛勾通,对人生追求也有着根本的区别。这就是麦迪看不起赵大光、并从不把自己的感情同赵大光联结在一起的缘由。

可是,麦迪总是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赵大光一喊就要来呢,而且一来就屈就了,用恬不知耻来形容自己一点也不为过。麦迪永远弄不清这一点,不管平时是多么的鄙视他、抗拒他,只要他用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攫住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就会融化在他那火样的欲望里,像一片薄薄的巧克力。那欲望是如此拔扈、贪婪、而专横,以至她的意志全部瓦解。对此,麦迪甚至产生了对自己的极度蔑视和憎恨。

走出浴室,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大街上灯火通明,南方滨海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麦迪燃起一枝烟,将胸脯挤压在窗台上,抬头望着天上那满天的星光,不知哪一颗是自己的,如果人死了真的能升天那该多好,她愿就此跳下去,离开这纷繁龌龊的尘世。

电话响了,这回是滇。世上真有这么难缠的人,麦迪刚想发火,滇在那边已低声下气表示自己的歉意。麦迪把要骂的话吞回去,说:“你不要以为你是记者就可以随便打扰别人,这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滇却说:“我请你吃饭呢,吃饭总没犯法吧。”

麦迪说:“吃不吃饭无所谓,只要你不糊打蛮缠,以后我们还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相比较而言,滇的才华要远胜于赵大光,滇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现任旅游岛报的首席记者,只是人有些放荡不羁,也许是他所从事的职业的缘故,整天花头花脑,油腔滑调,在女孩子面前就没个正形。但他的文章却是出类拔萃的,不仅是新闻、摄影,文学作品也常有袖珍见诸报端。麦迪读过他不少文章,从他隽美的文章能看出他内敛的灵气,那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滇对麦迪的心思,麦迪心知肚明。但她不能妥协,她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搅进感情的漩涡不说,她也不愿破坏滇的家庭。滇的妻子是一家大公司的总会计师,麦迪曾经见过,那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举手投足都透着淑妇风范,再说滇的孩子都上高中了,年龄上的悬殊,麦迪也不愿因此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其实,在她内心对滇的印象并不坏。

陈述在麦迪心目中较之其他男性是算最完美的,年轻、高大、潇洒、才华横溢,更主要的是有一个宽广的心怀,对待任何事物都能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并且在个人利益上从不斤斤计较。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男人,麦迪自与他接触后,就有所心仪了。从陈述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他对麦迪的爱慕是很锋芒的。但陈述最近作出的一个决定,令麦迪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竟然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了,去下海自谋职业。

陈述原在省委组织部当处长,这在一般人看来算是比较风光的,既有人请吃又有人送礼,而且所需办的事都能得心应手,应该是志得意满了。但他突然作出这么一个决定,让所有人都转不过弯来,对此麦迪质疑过他,问他想没想过后果。陈述倒是看得开,世外高人一般有一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凛然之气,态度一明确,他说他不愿也不喜欢这人吃人的工作环境,这不仅扼杀了人的血性也扼杀了人的生命,更何况这里面潜伏着的你尔我诈的复杂关系,各种危机时时伴在左右,在这里不需要才智,更不需要真实,只要能有足够的虚伪和假象,并能跟其他人一样具有恶劣的腐败本质,就能青云直上。长久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无疑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副看不见的枷锁。陈述的决断令麦迪无言以对。

陈述离开单位后自己创办了“椰风画室”。画画是陈述的长项,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感受到生命的扩张。画室开张后,麦迪成了常客,目前她渴望着能见到陈述,甚至渴望触摸他。这想法与日俱增,有时搅得她夜不能寐,即便与赵大光在一起时,她也要闭着眼把赵大光想像成陈述。这使她意识到自己真正恋爱了,尽管只是一厢情愿。

一大早,麦迪赶到了陈述的画室,陈述不在,实习生小西告诉麦迪,陈述去五指山采风去了。麦迪问什么时候回?小西说:“十天半个月吧。”

小西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海大美术系一年级的学生,利用星期天到陈述这见习,陈述也是需要一个人相帮着料理画室,但麦迪来得多了,小西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她一直把麦迪送到了大街上,说:“只等陈老师一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给你打电话。”

麦迪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触动了,小西算什么,难道自己跟陈述的关系还不如一个尚未谋世的小姑娘,但她能看出小西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现在这世道女孩子的心思就像春天里的毛毛雨,说不定随时都能弄出一阵暴雨来。这想法当然也只是在心里一个闪念。

麦迪刚准备上车时,看见滇在街边闪了一下,接着在街的另一边出现了,手捧一束康乃馨,迈着外八步进画室去了。

这老色鬼。麦迪在心里骂了一声,他肯定知道陈述不在,就去勾引小西。而小西这样的姑娘肯定禁不住像滇这样的情场老手的诱惑,一个涉世未深,却又心藏了虚荣,一个老谋深算,并披了一层光环。麦迪预感小西今后是要吃大亏的,滇这只老狼设下圈套让小姑娘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像他这种年龄有家有室恰恰是最不负责任的。但有些话还没法跟小西说。

敖芳有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令麦迪无法回答: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后怎么办?

麦迪一路想着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直奔敖芳的住处。

敖芳在海甸岛富人区有一套三居室的公寓房,这里三面环海,绿树婆娑,景致最为迷人,而敖芳所处的位置又恰在前排紧临海的地方,坐在家中都能从宽大的落地窗里看到美丽的大海和海中如棱般穿行的海轮。

在敖芳那儿,麦迪第一次见到了徐凌风。徐凌风是敖芳单位的一把手——局长。

初见徐凌风,麦迪就觉得心中怦然一动,徐凌风瘦长、结实,举止之间都透着豹一样的敏捷和鹰一样的活力,根本不像年过五十的男人。尤其是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这是一个在官场上混成了精的男人,他的目光善于捕捉一切,再适时地送给对方一个微笑,一副貌似真挚深而不露的微笑,恍若能把人溶化在里面。这样的微笑,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抵挡,尤其是女人。

麦迪决定不被他所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镇定下来。然后再抬起头,正视着徐凌风的眼睛,不为所动。

这一变化使徐凌风微微一怔,他意识到遇到了一个不一般的对手,这使他产生了兴趣,悄悄地来观察她,估量她,问一些容易讨好的话题,比如公司的发展情况,或是当下流行时装。

麦迪不想对徐凌风抱有多好的态度,这样的男人她打心里不乐意交往,要么老谋深算,要么精于世故,只能以一种逢场作戏的心态来对待,才不失轻松。可敖芳绝对真诚,对徐凌风的每一句话都深吸到骨髓里面去了。她一直坐一旁听着,神情专注,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落入了情网陷阱的角色。

敖芳对徐凌风的造访是做了精心准备的,打扮也透着一种诱惑的成份,她又正好坐在沙发的斜对角里,短小皮裙被她猛然硕大起来的臀部墩了进去,裙边褪得很高,在大腿上面绷出一圈肉槽,这使她紧夹的大腿间显得阴谋滚滚。这一切又都恰好落在徐凌风的视线里。他肯定想入非非了,麦迪想,这样的男人其实是最经不住诱惑了,平时坐在机关,装腔作势,假模假样,而内心是无比渴望刺激和宣泄的。除非不与这种人上床,要么上床就能看出他这人内心的猥琐和本质上的贪婪。

徐凌风见麦迪面色冷艳,便把话题扯到他刚刚去过的欧洲,大谈所见所闻,而敖芳又听得如痴如醉。

麦迪看出敖芳已是无药可救了。论资质才能和天成外貌,敖芳不应困死在这小老头身上,对于终身她本有着很大的选择余地。她自己应该能意识到这一点。

敖芳父母早逝,单留了她一根独苗,同时也留给她一大片房产。海南提升为国际旅游岛后,房产一路飚升,但敖芳不懂经营,大学毕业直接进了机关,房产也只能变成现钞。在单身女性贵族里,敖芳算得是富可敌国了。

麦迪将敖芳房里环视了一圈,这是一处经心打造了的窝巢,摆设独具情调,虽说风格杂乱,但无一例外都有西方的品味。麦迪不由替敖芳深深惋惜,这时徐凌风说,下次一定带敖芳一快出去,见识欧陆风情。敖芳一听眼睛都放光了。麦迪觉得可笑,这都是玩稚儿的技俩了,敖芳竟然看不出来,凭自己的经济状况,跑十趟欧洲也无大损,何故让人牵了鼻子走,这完全是鬼迷心窍了。敖芳的幼稚麦迪是最清楚不过了的,她小麦迪两岁,但始终保持着纯洁的处女身,一直到徐凌风撞进她的生活,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

现在,敖芳坐到了徐凌风的身边,与原来判若两人。她身子前倾,两眼紧盯着徐凌风,毫不掩饰眼中那狂热的爱慕。这是一副被征服的姿态,一副鬼迷心窍的狂态,完完全全地被俘虏。可怜的小女人,终有一天会侍弄得一败涂地。敖芳这种变化让麦迪惊叹。她记得敖芳刚从学校毕业时,那高昂的公主样,哪有这世俗的迷态,不出两年她就被徐凌风弄得神魂颠倒了。

麦迪看不下去了,故意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不时弄出一声响动,或是翻来覆去地给电视调换频道,以此来分散两人的注意力。夜深了,徐凌风还没走的意思,麦迪就夸张地抬腕看表,惊呼:“哟,都十二点了,看来今晚我得在这睡了。”

徐凌风不好意思站起来告辞,敖芳明显没有尽兴,她白了麦迪一眼,麦迪忍住笑装没看见。

徐凌风走后,麦迪教训敖芳:“你这么痴情是不是想留他过夜呀?”

敖芳笑道:“怎么,吃醋哇?你看你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只许州官放火,不兴百姓点灯了,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单身呢,受法律保护的单身。”

“我的姑奶奶,你也该懂事了。”麦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看着敖芳,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你难道看不出他这种人不能交吗,身居要职,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一半入了地狱,他这种官,有哪一个不贪的,说不定哪天东窗事发了,让你防不胜防。”

敖芳不以为然,反击道:“你能知道他多少哇,我天天跟他在一起,我了解的难道还不如你祥细吗,他为人性格好,敬业精神强,仕途无量,再说他最近离了婚,难道我就没有权力去爱一个离了婚的上级吗?”

“好,好。”麦迪用手止住敖芳,“我不说了行吗,我再说,你就要说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麦迪没想到自己的老师顾平会提出给她介绍男朋友。顾老师是在听其它同学说了之后,特地跑来跟麦迪说起这事的。

“我真没想到,你至今还没结婚,这事怪我,平时对你们的了解太少了。”

顾老师年前退了休,一时肯定觉得孤单。不过顾老师人好,还在学校读书时,大家就都感受到了,她不仅书教得好,脾气性格也好,待学生有如慈母,因此学生都尊重她。

麦迪不想拂了顾老师的美意,后听顾老师介绍,那男的是一位数学博士,以前也是顾老师的学生,也算得是麦迪的同学,只是年长了几岁。

顾老师说:“这孩子很不错的,读书时就很优秀,后来一直读上去,读完了博士,现在一家软件公司任职。”

既是同学,也算得是同行,麦迪到有了想见见的想法。顾老师把照片给麦迪看,照片上是一个英气勃勃略带有些憨厚的学子,博士帽带迎风飘起来,也把麦迪的心相带着飘了起来。这一刻,麦迪沉浸在幸福的激情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

顾老师说好第二天下班后在人民公园俩人自己见面。第二天麦迪早早下了班,急急赶回住处,把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在穿衣镜前换了又换。可不管穿什么都觉得好看,镜中出现的是一个充满爱意,容光焕发,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孩。但麦迪仍不满意,她需要的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效果,要出奇制胜,要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博士面前,要在博士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人民公园在南湖边,淡淡的暮色中,一蓬蓬玫瑰正怒放绽开,庞大的一团深红,像一束束幽暗的火焰,燃烧着奔涌的激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向麦迪走来,他比麦迪料想的要矮小,但不失儒雅、整洁,穿一身深红雄牌西服,打一根珠黄斜纹领带,皮鞋锃亮,步态中蕴含着矜持和庄重。走近麦迪看出他向后梳的头发夹生着不少白发。他向麦迪道歉,说自己迟到了,并献给麦迪一束鲜活的玫瑰。麦迪接花时,发现那是一双白皙、结实而修长的大手,最主要的是他那眉宇间隐含着的忧郁,当他盯住她眼睛时,麦迪竟以为是陈述。这感觉一时像一团潮湿的破布堵在她的胸口,有些抑制不住的难受。假如是陈述呢,那将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

公园到处是年轻人守护的地方,俩人只能在小径上慢慢地徜徉。博士显然爱慕麦迪,殷勤地表现自己,语调不乏造作。这很令麦迪不快,她不喜欢卑下的男人,更不喜欢自以为是的男人。她不觉放慢了脚步,懒懒地应答,火热的心在这凉爽的晚风中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

麦迪的情绪转变,博士看在眼里,却手足无措,言语开始颠倒,问工作累不累,薪水高不高,一会又问麦迪对爱情的感觉,甚至问起对婚后的性生活怎么看。在问话过程中,目光屡屡落在麦迪胸前,那里是一双丰满的乳房,逗引得博士神不守舍。

今晚麦迪特地穿了一件黑色性感的低领衫,为的是衬托出自己的一双美乳。麦迪的乳房丰满坚挺,形状优美,像光滑秀美的坚果,这是她最引以为荣的骄傲。这美妙的果实却给了博士百倍的勇气。当走上一条树木葱茏的小径,博士突然伸出他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搂住麦迪的纤腰,急促地喘息道:“我想吻吻你!”张口一下吻住了麦迪。

麦迪一下惊呆了,瞬间好像全麻痹动弹不得。而博士强有力的舌尖已伸到了她的喉部。这时她想到了陈述,如果是陈述,他绝不会这么鲁莽。情急中她一下狠咬住那粗大的舌尖,博士不由大叫一声,连忙松开了麦迪。一时间,俩人噤若寒蝉,麦迪睁大双眼,直盯着博士那因激动和慌恐揉搓的脸挂满了汗珠。博士镜片后呆滞的眼睛突然猛瞪了麦迪一下,猛转身丢下她自顾自地走了。

麦迪一下摊坐在地上,一任泪水爬满脸颊,伤感和悲衰正一丝一丝抽去她固有的清高和傲慢,让心慢慢回落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去感受那份寂寞与孤独。她恨赵大光,恨博士,也恨滇,没有一个人是理解她的,包括陈述,他们需要的只是她的肉体,永远不会用心来拥有她的爱。

夜色是凄美而柔和的,海滨城市的空气也显得潮湿而安宁。

夜深了,麦迪独自爬上电车,坐进一处灯光灰暗的角落里。她不知道这一晚又将如何度过,她的内心充满了凄楚,仿佛刚刚走过一段长长的故事。逐渐地,车上的人都下光了,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说,随便。于是车子又哐啷哐啷地开出,带着她穿街过市,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麦迪和陈述的正式约会是在一间茶室,是陈述定的地方。他说他喜欢这里的气氛,宁静而恬淡,就像家一样,他相信会给麦迪一种全新的刺激。

果然一走进幽静的茶室,看到每张小桌上通红的蜡烛,麦迪就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啊,真好!”她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像两颗闪亮的星星,焕发着一种清澈柔和的光泽。

茶室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一阵阵的轻声细语像是催眠的咒语,使麦迪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面前的陈述多么好啊,多么英俊,这一切太让人愉快了。在没有陈述的日子里她感觉到的是寂寞难奈,毒蝎一样地煎熬着她的心。那些日子里她常去“椰风画室”,她生怕小西忘了,也怕陈述忘了。那情形她就像一匹发情的母马,无所顾忌,也不怕别人耻笑了。好在陈述是那种懂味的男人,知道怎么张驰有度地驾驭一个女人的感情,他选好了这个日子。有一会陈述几乎忘了麦迪是有男人的人了,后又想起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一个女人有否男人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对于赵大光他是差不多忘了。

应该说陈述不是花花公子式的人物,他很真诚,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玩弄女性,但他同样需要爱情的滋润,那颗年轻的心是蓬勃的,从他选择生活的方式上就能看出来。

陈述带来几本他拍摄的写真集,放到桌上给麦迪看,一边给她讲解。作品大都是他这次进山创作的,有几副已被报刊发表了。显然谈起这些作品,陈述非常激动,他叨叨不绝地谈创作经过,与采风中的艰辛。对山区人民落后的生活状况他深表痛惜,说这些时他差不多落下了泪水。陈述的情绪也感染了麦迪,她觉得这些画太美了,世界上最有意义的恐怕就是艺术了,竟还生发出如此丰富的情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人心灵的默契。画册里一幅油画深深地吸引了她,那画的前景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小溪从山涧逶迤而来,溪水反射着天光,一个美丽的女孩正走向水里,丰满而赤裸的身体像水银一样发亮,笑靥融合在灿烂的花丛中,那是一种迷人的永恒的笑。

陈述兴奋地望着麦迪,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一天我也要画你,比这更真实更美,你愿意吗?”

“当然。”麦迪冲口而出。忽然她明白了陈述的意思,是要画她的裸体呀,她突然感觉到心慌,脸上洇出一片红潮。

陈述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捉住她的一只小手,轻轻握在掌心里,“别紧张,我不会欺负你的。当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心里就有一种感觉,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这是我无法回避的,我``````我爱你,我想你能感觉到。”

爱的表白就这么产生了。麦迪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温热,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柔情,她伸出手轻抚在陈述的脸上,感觉是那么光滑,那么脆弱,能感觉到手指下一颗心在惊慌地跳跃,似乎要喷蒲而出,但很快在柔情蜜意的安抚中平静下来,屏住呼吸谛听着、期待着彼此心的交融。

离开茶室后,他们来到街边的树荫里接吻,陈述的吻充满着渴求和索取,狠狠地攫住麦迪,似乎要把她的灵魂吸进自己的体内。麦迪全身顿时如火烧一样的炯热,她闭上眼睛,感觉都集中在对方那张嘴上。那张贪婪、专横、有力的嘴,几乎把她掠劫一空,让她只剩一副躯壳,如同一片轻柔的树叶,在一个柔软的、黑暗的洞穴中飘摇。

“去我那儿吧。”后来还是陈述说。

麦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俩人手牵着手,就像纯情的少男少女,心中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在大街上、在蓝天里飞翔。

一进画室,陈述就将麦迪猛地抱起来,重重放到床上。麦迪还未来得及反应,狂乱的吻已雨点般落在她嘴上、脸上、乳房上,那么的急切,那么的狂野,极快地将麦迪拖进了激情的漩涡,一股热流猛然从小腹升起,顷刻间全身火辣辣的就像着了火一样地燃烧起来。陈述的身体也一样如同着了火,使麦迪感觉掉进了火堆。他激动地爬到麦迪身上,一下就进入了她的身体。麦迪不由发出欢畅的呻吟,她紧抱着,双手就像雌兽的利爪,在高潮到来的那一刻,麦迪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大力摇摆着身体,密切迎合对方的一次次冲击,并在奔流的泪水中大声地叫唤,是那么的响亮,那么的忘乎所以,以至陈述伸手捂住她的嘴,被她奋力挡开,接着是叫得更欢了,几乎全楼的人都听到了她海鸥般的叫声,

这就是他们刻骨铭心的第一次。

这以后麦迪不时地光顾“椰风画室”,奇怪的是她心里没有一丝的负罪感,甚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每次都是在夜色中匆匆赶往画室,在暖融融的夜色里,她觉得自己像风一样地飞起来,灯光啊,树影啊,飞驰而过的汽车啊,连同自己的心都在幸福地歌唱。

麦迪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陈述,他那一身随意的潇脱和那耗之不尽的天赋才华都深深地吸引了她。每次去陈述那里,她心里就要掠过一丝甜悠悠的震颤。她怀念并渴望到那里去,在他那张宽大无比的地铺上和他作爱。她没想到自己是一个如此放荡的女人,为了那种通电般的喜极而泣的高潮,竟然什么颜面也不顾了,感受一次次地被蹂躏、撕裂,却是无比的陶醉与快乐。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这样的天气能给人一个好心情。麦迪整个上午都精神抖擞地在公司里穿来穿去,总公司来人了,具体检查她负责的这个部门的工作,麦迪毫无惧色,对自己的工作业绩和对员工的科学管理她是胸有成竹充满了信心。整整一上午的工作汇报和现场考察,已把全公司的人弄得紧张兮兮,包括那些部门经理和业务主管,惟有麦迪就像一只灵燕轻盈地飞进飞出,一脸的坦然。果然,检查下来,总公司的人对麦迪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并适度地给公司头们提议,像麦迪这样拔尖的人才,可以在岗位上再作些调整,明里人一听就清楚,这是上面的意思,麦迪应该往更高的管理层挪一挪。公司头们立刻表示要给麦迪加薪。麦迪内心非常激动,表面却不露声色。这也是麦迪宠辱不惊的过人之处。

公司领导让麦迪中午陪总公司的人就餐,麦迪托故推辞了,她很不喜欢那种场面做作,那是行政管理人员施展才华的地方,她参与其中,只会品尝不和谐的尴尬与拘束,更何况业绩摆在这里,那是做下来的,要是这么去一陪,不知就内的人还以为这成绩是陪出来的,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再说她也想就这个空闲去放松一下自己。

麦迪是怀揣着一颗亢奋的心情走进百慕大购物中心的,在人山人海的商场里,麦迪一眼就看见了在一处精品店挑选服装的敖芳。

“又来寻找花钱的快乐,怎么不叫上我?”

敖芳侧转头,见麦迪一脸的灿烂,心说:你不比我更快活吗?嘴上却说:“原没打算来,只抽了一小会时间,工作很忙的。”

“只怕是忙恋爱了吧。”麦迪见店主把一套高档男式西服包装好给了敖芳,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给徐凌风买衣服啊?”

“他今天生日,我想,送他一套衣服比送其它什么都好,成功男人,都应该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再说女人给男人买衣服能让他全身都能感受到爱的存在。”

显然,敖芳已完全沉浸到爱的长夜里,根本察觉不到麦迪的变化。麦迪这时在心里恨死了徐凌风,他用他的魔法已经把一个纯洁美好的女孩折腾得神魂颠倒了,瞧敖芳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憨态,足以让麦迪气恨得牙痒痒。

敖芳的目光不时穿过大厅,在入口处扫来扫去。一辆奔驰骄车在门外的广场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走下精神饱满不可一世的徐凌风。看来他们早已相约好了。麦迪看见敖芳在看见徐凌风的那一刻,眼里放射出熠熠光辉,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已是多余了,而且敖芳肯定不喜欢。她死盯住敖芳不放。

“凌风!”敖芳嗲嗲唤了声,以百米冲剌的速度扑过去,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急不可待。麦迪看在眼里,顿觉牙槽倒了半边。

这半天的好心情,没想就这么毀掉了。

不管怎么说,敖芳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跟徐凌风搅到了一块。这是一个单纯固执的女人。

又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的人,麦迪就猜想只怕是出了问题。像她这样毫无社会阅历的女孩,在徐凌风面前是一吃一个准儿。她挑了个日子去探望敖芳,从她充满了喜色的脸上看到了她的幸福无比。

“你跟他,已经上床了?”一见面,麦迪就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你说什么啦。”敖芳仍挺着不承认。

“好吧,只当我没说,我说多了你又有意见了。”麦迪放松了口气,道,“不过我要警告你,千万别傻到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你倒好像什么都经历过,教训比谁都有经验。”

麦迪知道话又说过头了,这样的女人早已鬼迷心窍了,哪还有你说的余地,再说了,倘若是真的爱情呢?感天泣地的今生一爱,风云天边起,江河水倒流。自古就有之,又何须你来责备。但麦迪不相信这一点,以她的眼光和心灵的感觉,她看出徐凌风是在做戏,追求的是一种体外排精的快感。纵观社会现象,上下级之间的爱情有几个是好梦成真的,基本上不是友好分手就是不欢而散,几乎没有最终能走到一起的。作为领导,利用的是权力资源,女人如果追求名利到算是明智,也不失轻松。可敖芳绝对不行,她是一个对感情认真得可怕的人,朋友多年,麦迪太了解她了。

这时麦迪已分明注意到敖芳的笑容慢慢起了变化,有些僵硬,有些勉强。这都是她喋喋不休的缘故。麦迪不用看也能感觉到敖芳的眼睛闪射出的尖锐的锋芒,明亮得难以逼视。这是一个暗示,她不能再做无谓的劝说了,再说就会伤及俩人多年的感情。这时徐凌风进来了,没有敲门,手上还握着钥匙。看见麦迪,徐凌风愣了片刻后立即换上热忱的微笑。他说来敖芳这拿份材料,又装模作样地问敖芳是不是修改好了?麦迪实在不想看俩人唱弱智双簧,看着就叫人恶心。

她站起身,笑着告辞,她又明显感到敖芳长松了一口气。

再次见到小西,麦迪眼睛一亮,几乎不敢认了。在她印象中小西是个梳马尾辫,穿着简朴的女学生。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小西打扮却异乎超前,上穿敞胸露背的露脐装,两坨硕大的乳房好像随时要从那单薄的小褂里蹦出来,下穿一条超短裙,两片屁股清析可辨,稍一弯腰就能看到里面性感的黑色网裤,最让人不忍细看的是她那双大眼睛,清纯、胆怯、卑谦的成份没有了,继而张扬的是风情、世故和放荡。看见麦迪,小西的笑深不可测,问麦迪是不是找陈述。

麦迪不高兴地反问:“不行吗?”

“看您,说那里话,不过陈老师还在睡觉,您是不是先进来坐会?”

麦迪差点背过气去。

小西有些夸张地从麦迪身边走过,丰乳颤悠悠的,通体似乎都是颤悠悠的,她自顾在沙发上坐下,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枝烟点燃,她突然意识到短裙太短了,有可能春光乍泄,就将两条大腿紧夹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很有些韵味,紧张而娴熟,举止一派悠闲,连磕烟灰的动作都像是下了功夫,食指微微翘起,然后再轻轻一点,一弯烟灰就非常典雅地躺进了烟灰缸里。

麦迪疑惑的目光没能躲过小西的眼睛,她轻盈一笑,道:“我知道你跟陈述的关系,已经是水乳交融了,这我早就看出来了。”

麦迪脸一红,看着她,不说话。

小西又扬了一下眉头,满不在乎地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在你们中间插一足的,不过我可告诉你,陈述不会和你长久的,他这种人我太了解了。”

麦迪气恼至极,气愤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出于好心提醒我,没有什么目的?”

小西摇摇头,一脸世故的表情道:“你不懂的。”

到底是谁不懂了,生活似乎在跟所有的人开起了玩笑。

后来麦迪和陈述单独相处的时候,麦迪说起小西的事,陈述好像都清楚了,他解释说,小西马上要毕业了,面临毕业后的选择,“她想进《三月画刊》,可惜没有好作品。”

“那她是想到你这要作品了?”麦迪马上问道。

“帮帮她也无妨啊,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在这大都市里孤立无援,也是怪可怜的。”

“可她的思想一点也不单纯啦,在这个社会,这样的女孩是最有出息了。”

“这话怎么讲?”

麦迪轻蔑地一笑,揄挪的口气说:“她是那么年轻、漂亮,还有一招最诱人的风骚,这是你们男人最钟情的。”

“别说这么难听,你们毕竟都是女人。”

“你是不是想说我和她都是一丘之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述轻轻拥她入怀,爱抚着她,又说,“我到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其实小西在绘画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是啊,展示风情也有天赋。”麦迪仍心有不快,“你是不是跟她有了说不清的关系?”

陈述顿时瞪圆了双眼,发誓道:“她在我这弄几幅画是真的,但我绝不会跟她上床。”

“鬼才信你。”

“天地良心作证,我有了你,哪还有心思去号召别人。”说着,一抬腿,又勇猛地上了。

滇没想到小西这小女子还真难缠,自从跟她关系升级后,她就紧紧缠着他不放,首先是要他帮忙把她弄进《三月画刊》编辑部,过后又要他帮忙到画刊和报纸上发表作品。滇觉得这都是大事,叫人头痛,但又不得不放下大记者的架子涎着脸去央求人。谁叫你打人家小女孩的主意呢,现在这世道哪还有免费的午餐。小西当然不例外,她甚至还有更损的一招,就是撒娇。小西一撒娇,滇的骨头就软了,便认可自己是该义不容辞了。

这不,这天小西又懒床不想起来。她不光自己不想起来,也不让滇起,一直到九点多钟,早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她还用两条光溜溜的腿紧紧勾着滇不放。滇一边挣扎一边讨饶,试图拿开小西的腿,但他不敢太使劲,怕把小西弄痛了。可是听着楼下不断传来上班人的招呼声,还有人在喊通知开会了,他知道自己是非起床不可了。

滇这间宿舍是报社分给他临时休息用的,就在编辑部一边的侧楼上,上下左右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人来人往的也极不方便。滇原不想把小西带到这里来住,每次幽会都是在宾馆开房,可是时间一长,小西就不同意了,说到那种地方去干这种事,心里总不是滋味,好像是在当妓女,每次进出宾馆服务员都瞪着怀疑的目光注视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滇没其它办法,尽管到报社内面来影响不好,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在像滇这样的人报社大有人在,再说滇注意时间,一般都是深夜进,清早出,偶尔碰上一两个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笑笑就过去了。没想昨晚玩过了火,人一疲劳就容易睡过头,已经是半上午了。

滇用手抚着小西柔软的后腰,道:“该起啦,小西,今天我还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呢。”

小西不吭声,拿眼瞪着滇。滇以为小西不作声就是默许自己起床了,然而他还没起身,小西的手就像蛇一样滑出去,一下抓牢了滇的宝贝圪瘩。小西可是个没轻没重的人,疼得滇咧开嘴“唉哟唉哟”直叫唤。直到滇撒谎说约好了画刊的老总见面,谈小西上班的事,小西方才放了他。

滇走后小西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躺床上使劲地伸展四肢,一股懒洋洋的舒服劲儿憋不住在身体里面乱窜,使她不禁叫了起来:“唉哟哟——”声音拖得老长,这个大懒腰真是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小西就这么着,感受着生活的幸福,滇不时溜进脑子里来,伴随着还有一股美滋滋的感觉也钻进了心窝。滇多好啊!对她好得没法说,百依百顺,就好像她是个公主。尽管他是个大记者,在外人面前端足了架子,可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男仆。小西抿嘴乐起来,觉得这是多么的好玩、有趣,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用自己的青春美貌敲开幸福的大门?

想到自己的容貌,小西突然心血来潮,跳下床蹿到衣柜的镜子前打量。镜子里的女孩头发乱蓬蓬的,身子丰满水波似的柔软,光洁鲜美得就像一条美人鱼,似醒非醒,百媚千骄,风情万种。就滇这老苦瓜鸡毛瓤子还不死在这温柔乡里?

滇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碰到自己的老婆,老婆显然对他一老不着家有很大意见,问他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滇在老婆面前永远是权威,说:“你不知道现在的报社有多忙,我差不多要散架了。”

滇的老婆虽然是一个很敬业的女人,但对滇的本质还是很了解的,说:“你骗谁呢,你那德性谁不清楚,说,是不是又跟哪个小骚货勾搭上了?”

滇装无故样:“你看你,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是什么人?报社的头牌,能干这种没水平的事?”

老婆哼了一声,说:“你还是自重吧,千万别让我逮着,逮住了就有你的好看。”

老婆说完转身就走了,看着老婆在人群里消失,滇觉出内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一份自责,老婆是好老婆,千里难寻,就是她操持着这个家,可她也有工作,工作而且还是那么的忙,她却从不叫累,把孩子侍奉得有模有样,把家弄得舒舒服服``````。一直到看不着老婆了,滇才醒转神来,发现自己眼里竟然有了潮润。

回报社住处时,滇去《三月画刊》拿了新一期出的刊物,画报上登了一幅小西的作品“溪边的女孩”。小西见了肯定会高兴,滇想,为了把小西弄进画刊编辑部,滇没少操心,这些日子来,报纸、画刊上陆续刊发了小西的作品,这都是滇撕破老脸亲自编发的,虽然在读者中没起多大的反响,起码为进画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滇还没走进报社大院,在门房旁的小卖店就看见了徐凌风的司机邓大高,邓大高正涎着脸跟卖货的营业员小韵调情。小韵长有几份姿色,邓大高又常往这儿跑,时间一长两人就熟了。两人见面就开玩笑说些只荤不素的话,邓大高一脚踩在放货的木箱上,看着室外的毒太阳大骂,骂的全是女人身上的东西,听不惯的还真有点受不住。

小卖店这会也没顾客,小韵打开吊扇,喊邓大高:“还是喝杯水吧,这热天可别把身子热坏了。”小韵递给邓大高一杯凉水。

邓大高往柜台前一站,伸手去接小韵递过来的水杯,见四下无人,手就变了方向,直接去了小韵胸前那个部位,嘴里说;“是啊是啊,这热天也是真热,别的到无所谓,就怕把那东西捂坏,真不管用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往你这儿跑了。”

小韵熟悉邓大高的套路,就在邓大高的手刚刚要触到自己那地方又还没落实的时候,轻轻一闪,不仅躲开了邓大高的魔爪,而且还恰到好处地把茶杯塞到了邓大高的手里。

滇在门外咳了声,才走进去,邓大高看见滇显得很兴奋:“滇大记者,好些日子不见了,老婆还没换?”

滇笑骂邓大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不是又在打小韵的主意,我可跟你说,小韵是名花有主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断了这门心思吧。”

邓大高一副苦难的表情:“天地良心,我可从不干过这没觉悟的事,再说我就是有这贼心思也没这贼胆啦,敢在你滇大记者嘴上拔毛?”

小韵在一旁说:“你们俩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们都是想来事的人,现在小姐那么多,吃快餐远比扯上个良家女子要实惠,能省好多麻烦。”

滇说:“还是小韵懂事,一语点醒梦中人。”

滇想起家里还有小西,不想在这瞎泡,就把邓大高拉到一边,悄声问:“最近怎么样,能不能再帮着拉两幅广告,还是三七分成,老方式不变。”

邓大高凭跟徐凌风的关系,曾给滇拉过几回广告,滇也不独食,让邓大高赚了不少的一笔,这么一来,两人也算是不错的关系了。

邓大高晃悠了一下,好像心还没从小韵身上拽回来,听滇说了一阵后才说:“我也正有事找你,广告的事以后再说。”

徐凌风问:“什么事?”

邓大高说:“最近不知哪个把徐局告了,都他妈有板有眼的,市纪委就盯得贼紧,弄不好会出事,我这来是告诉你,徐局让你抓紧给他写篇个人典型通讯,在你们报上发出来,你看行不行?”

滇笑道:“前年我不是给他写过一篇吗?”

邓大高说:“前年是前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说现在是国际旅游岛了,你那发的还是内刊,效果不明显。徐局的意思是再来一篇。”

滇说:“就那次弄他两万块钱,好像从他身上割肉,这人不乍的利索,这次上省报他就不牙痛了?”

“这次是救急呀,你放心。”邓大高语气笃定地说,“徐局表了态,花个十万八万的都行。”

滇故作为难,思考了好一会,一篇小稿,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能拿个好几万,实在是有些叫人心里绷不住的高兴。他说:“我回去看看,最近版面紧,看能不能调整一下。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别到时病羊拉屎——老拖。”

“有我哩,别人不信,你难道还不信我?”

两人回到街上。刚走出一截,邓大高又追了回来,俯着滇的耳根说:“这次我多弄一万,先打到你账上,过后你再提给我。”

滇说:“那我可得五万,五万以外随你弄。”

“行。”邓大高很高兴,屁颠屁颠地走了。

滇也很高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小西的画发表了,意外地又能弄一笔钱了,而且还不用花多少力气,海南名声提升后,省市领导一再强调要宣传正面形像,可就这一巴掌大的地方,有多少正面的人和事来宣传呢,反面的倒是不少,所以滇一点也不用担心发稿的事。他面带微笑,觉得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凉爽爽的,舒服极了。

小西看到画刊上发表的作品,眼睛都雪亮了,她一把勾住滇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滇一高兴就把徐凌风出钱求他发文章的事也跟小西说了。小西问:“五万?那你能得多少?”

滇伸出三根手晃了晃,道:“这是很简单的事,这样的稿子天天都发,发谁的不是发,用几个钱打点一下主任主编就行了。”

小西说:“徐凌风都这时候了,你这狮子大开口,是不是有落井下石之嫌啊?”

“这是救人于水火哩。”滇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报人也总得弄点进项吧,要不像你这小心肝的开销从哪来呀。事成之后我带你去新马泰跑一圈。”又说,“今中午不吃盒饭了,到望海楼去。你打扮一下,我先去冲个凉。”

滇冲完凉,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喊小西小西。小西故意不应,他推开卧室门,吃了一惊,小西赤条条地躺在床上,目光热辣辣地盯着滇。

滇一下受不住了,身子顿时像充了电,兴奋起来。小西微微闭着眼,香气呵呵地笑着:“来呀,傻宝,我要你来。”

滇感觉到连空气都黏稠起来,激动地爬到小西身上,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小西不由呻吟出声,滇凑她耳边说:“小声点儿,楼上有值班的人哩。”小西却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越发放纵起来声音大得吓人。

这会,滇突然想到了妻子。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忘乎所以的时候竟然会想到妻子。滇小心地停住动作。

“怎么了?”小西睁开眼睛问。

滇一下红了脸。

小西正在进入高潮的时候,滇突然停下来,小西就认为滇不道德了,心里老大不快,一掌把滇推下身,瞪着眼问:“是不是又想起麦迪了?”

滇不敢直视小西的眼睛,低垂着眼说:“哪能呢。”

小西仍不依不饶:“鬼才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她,就是在我身上,你也把我想像成她,她是你梦中情人嘛。”

小西的话越说越狠,跟真的似的。滇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颗气愤填膺的心简直就要暴炸开来,恨不得敞开心肺让小西看。

小西发泄完了,看滇又恼又恨的样子,是那么真切,忽又觉得有趣,里里外外又痛快又清爽,这个人,是她的男人,是她爱的人呀!她冲上去坐到她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没头没脑地亲他,一面用旁观者的口气说:“看这个人呀,多么小心眼儿,你看他气的``````。”

麦迪在一个朋友处看到新一期《三月画刊》上面刊登着陈述的那幅画,一入眼帘她就抑制不住情绪的激动。就是以这幅画为蓝本,陈述让麦迪做模特,也为她画了一幅。麦迪越看越喜爱,越是觉得那就是自己,风从皮肤上吹过,一丝一丝抽动着心底的暖流,她正要给陈述打电话,告诉他作品发表的消息,目光却无意发现落款处的作者姓名是小西,头轰地一声就大了,那一丝甜蜜的感觉顿时变成了刀子,一下一下切割着五脏六腑。她突然想起小西说过的一句话:陈述是不会跟你长久的。为这句话她伤心了好几天,不想真的应验了。一想到陈述在小西身上也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恬不知耻,她就觉得心被蹂蔺得粉碎。她疾速离开朋友家,打车去陈述画室。

这会,小西正给陈述作人体模特,一丝不挂,站在绿色的地毯上,有如一蓬娇嫩的鲜花。麦迪差点背过气去。看见小西一身的青春,麦迪感觉到自己的底气正在一丝一丝地抽去,刚才的躁动渐渐趋于平静。是啊,你拿什么与人家小姑娘比,爱情是以青春作筹码的,谁年轻谁就能赢得最终的胜利,这是铁的规律。

麦迪拿下脸,默默推开画室的门,陈述抬头看了麦迪一眼,没有停止手中的画笔。小西却故意展一脸的灿烂,示威似的把个酥胸挺出老高。要说刚才的怀疑令麦迪忍无可忍,目前俩人对她的突然出现不屑一顾,更是令她气昏过去。这俩人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应该给他们颜色看看,麦迪没多想,上去就把陈述的画纸撕得粉碎,颜料画笔扔了一地,冲陈述大吼一声:“我早就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

陈述解释道:“我们只是画画,没做其它事。”

“是嘛,那是我无理取闹了?”

“我们没有偷偷摸摸,这是正大光明的艺术,你懂吗?艺术。”

“那给我画画呢,就不是艺术了。你们这种人,心思跟猫一样,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脱了裤子是鬼,提起裤子就变成了人,真是厚颜无耻。”

小西趁俩人争吵时穿上衣服,偷偷溜了出去。麦迪发现了,连忙追出去。小西很快到了街的对面,麦迪大喊一声:“你站住。”小西一哆嗦,瞪着乞求的眼光望着她,麦迪到了跟前,把画刊一下丢到小西脸上:“这就是你们俩交易的目的吧?”

“不。”小西害怕见麦迪这张狰狞的脸,低着头说,“我和陈述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也不过是图一时的快乐,绝没有一点较真的意思。”

“那这跟兽牲有何区别?”

“人是人,兽是兽,怎么会没有区别呢。你在陈述之外未必就没有过其它男人?”

麦迪一时哑言。

小西又道:“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我其实是跟报社的滇好,滇才是真正喜欢我的。”

小西毕竟抗不住麦迪的凶狠,就一五一十把与滇好的经过和想进《三月画刊》的事给麦迪说了。末了,见麦迪脸色缓下来,又讨好地告诉她:“我知道你朋友敖芳跟徐凌风好,听滇说,徐凌风被人告了,可能要出大事,你看是不是提早跟敖芳说一声啊。”

麦迪刚刚落下去的心猛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消息可靠吗?”

“滇亲口跟我说的,徐凌风叫他写文章上报,滇都在写稿了。”

麦迪本来就不喜欢徐凌风,从不设防的敖芳还真被他骗了,这想法自始以来一直占据着她的心境,她是多么的希望娇弱的敖芳能在把温柔、真诚展示给徐凌风后,得到相应的回报。但一切事与愿违,徐凌风终于出事了。她担心敖芳柔弱的脊背承受不住这致命的一击。她不及多想,也顾不上随后赶来的陈述,爬上一辆面的,飞快地往敖芳的住处奔去。

敖芳显然在麦迪之前已得到徐凌风出事的消息。麦迪走进敖芳的住处,发现地上乱七八糟到处撒满了琐碎的文件,敖芳正跪在地上,想从碎纸的汪洋大海中找出什么。看到麦迪进来,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是如此呆滞、绝望而茫然。敖芳甚至没跟麦迪打招呼,就又昏昏然埋下头去,沉没在徒劳的寻找中。

在给敖芳清理房子时,麦迪着意打量了下敖芳的住所,那满屋尘埃,乱堆的被褥,崭新的空落落的沙发,褪色的窗帘,墙上搭拉下一角的名画,还有卧房门后鞋架上落满灰尘的男式皮鞋。这一切都显现出了一种低调的、凄凉的色彩,让人想起屋子的主人过得是多么的痛苦和悲哀。只有被生活陷入了绝境的人才会如此的一塌糊涂。

麦迪的心被刺痛了,眼中迅速充满了泪水。那个高贵、美丽的小公主呢?那个满腹经纶视爱情如生命的女孩呢?生活的无情,竟然将她打磨得不成人形。她不禁俯下身子,一下搂住了敖芳。

敖芳告诉她,徐凌风已被抓起来了,检察院正在清理他的赃物,可他大部份的钱被老婆卷去国外了,退赔就没钱了,她想最后帮他一把,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钱为他退赔,还清赃款。只有主动尽快地还清赃款,他兴许还有一点挽救的希望。

“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啊。”麦迪痛惜地抱住她的头,“他这种人能把你带到棺材里去,你信不信?”

敖芳用带有忧伤的声调说:“去吧,一起去多好,这世界是如此肮脏,到处是欺诈,所面对的都是令人愤怒的沮丧和烦恼,既是如此那又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呢。”

麦迪一愣,从心底里倒吸了口冷气,仿佛一块冰柱灌入体内,连心都停止了跳动。

“你怎么有这想法了,这可不是你啊,芳!”

敖芳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有什么呢,人没啦,钱也没啦,单位上通知我不用上班了,在家交待问题,工作也没啦,我的生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你还年轻啦,凭你的才干你还可重新再来,生活的道路是漫长的。”

“我不是一棵树,今冬死了,明春还可发芽。”

敖芳脸变得死人一样疮白,肩膀搭拉下来,一副不甚重负,突然崩塌的姿态。

麦迪心头石块一样沉重,她一时不知如何来安慰敖芳,让她摆脱这骤至的魇境。是啊,就算是一棵草,它也应有逢春的时候。

是夜,这座海滨城市经历了一场空前的大雨,麦迪走在大街上,黑暗里,雨水尽情地浇在头上、身上,冰凉、清新的雨珠像无数快乐的小精灵,滚动着顺着发屑流入腋窝,流过乳房、下腹,仿佛一株干旱已久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雨水的养分,甚至能听雨水渗入皮肤穿透心肺的滋溜声。

十一

小西怀上滇的孩子了。

这一发现让小西高兴不已,她觉得这小生命在她体内正迅速地膨胀、成长,这是一个生命的孕育,使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她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滇。

滇没有小西料想中的欣喜,面色倒格外地肃穆。得到这消息,滇内心是慌恐的,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将会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他清楚这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正无情地吞食着他的心身,令他寝食难安。毛主席不是说过,玩火者必自焚嘛!他不想惹火烧身。

小西对滇的木然反应心生不悦,她一下勾住滇的脖子:“你怎么不说话?”

滇伸手拿过小西抽的烟,深吸一口,内腑被无情地灼痛了,噎出了眼泪。

“孩子能生下来吗,你看你才多大。”

“我能把孩子生下来,我已经二十二了,有什么不能。”

“你不觉得不现实吗,就我们俩目前这种关系。”

“嘻,这有什么哇,关系可以改变嘛。”小西好像早就成竹在胸,“你不是爱我吗,你先把婚离了,离了婚再跟我结婚,这不什么都解决了。”

小西话一出口,滇的心就给撕裂了。

“把孩子打了。”滇口气果决。

“什么?”小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觉得残忍吗,这可是一条生命!”

小西一下伤透了心,她没想到滇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平时的百依百顺,一点也没有了,这还是那个人吗?

“把孩子打了,就明天。”滇的声音有着不可更改的武断。

“不,我绝不。”小西让心在这一刻死去,撕开了脸,便不管不顾了。

“我就是受苦受难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小西犯了犟,脸色胀得通红,气休休道。

“你敢。”滇咬牙切齿道。

小西头一昂,直视着他的目光:“我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还要抱着孩子去见你们社长,我要让他为我主持公道,看你跟那个黄脸婆离不离?”

滇觉得自己被一团火追逐着,那团火烈烈燃烧,火光冲天,风吹动时,火苗舔着了他的内脏,像一个血盆大口。他只觉一股恶气从心底里喷涌而出,那是一声古怪的振耳发馈的嚎叫。他一下撕扯住小西,对准她的小腹一阵猛击。小西就像一条扭曲的蛇,首先她还躲闪,喊叫,渐渐她就不动了,也喊不出声了,只张着漆黑的大眼睛绝望地盯着滇。

滇不停歇地挥动着手臂,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叫你生,我叫你生``````。”直到自己声嘶力歇。

小西在冥冥中似乎离开了这个世界,眼前闪烁的是一张张小孩的脸。也许自己要死了,她想,我的孩子啊,你就伸手拉妈妈一把,让妈妈跟你一起走吧。在小西腿下已是一滩浓血,仍有血在汩汩流淌。

也许是嗅着了血腥味,滇爬起来,他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天啦,这是怎么回事?他猛扯下自己的头发,抱起小西奔着下了楼。

医院的诊断结果,令滇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医生告诉他:孩子流产了,小西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生命,但还需观察,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

滇在忙乱中想起了一个人——麦迪。必须跟她商讨对策,这是一个小事有序大事不慌的女人。

他给麦迪打电话,约好在人民桥见面。

麦迪不知道小西出了事,只道是滇又有什么花心事,心中厌烦,就不由慢了半拍。等她赶到大桥时,滇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远远的,滇看着麦迪走来,心中充满了酸意,这女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光彩照人。麦迪穿一身白短裙,两条浑然的玉腿轻快地点击着地面,迎风飘舞的长发更是平添三分亮色。

到了跟前,滇的眼睛也不眨一下。麦迪忍住气,厉声道:“光天化日的你别起什么歹心?”

滇回转神,脸上堆满了苦楚,声音暗哑地说:“小西出事了,出大事了。”

麦迪凝视着滇,心底里升起一种恐惧。

滇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问麦迪拿主意。麦迪恶毒地说:“就你这种人应该去死。”

滇算是彻底绝望了,浑身虚脱到冷汗直冒。他瞧着桥下深邃的海水怅然道:“我想到了,这结局我早该想到的,万劫不复,惟有一死。”

苍茫大地间滇显得是那么渺小,仿佛一夜间苍老了下去。麦迪心中泛起怜悯之情,她握住护栏上滇那只干瘦的小手,道:“你到她身边去吧,这时候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去真诚地待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就不需我告诉你了。”

滇瞪着无神的大眼盯着麦迪:“她要是不原谅我怎么办?”

麦迪顿时感到了窒息,粗暴地说:“那你就只有等着下牢房了。”

从整个事件看来,滇是一个自作自受的人,然而就这么一个无心无肺的人内心却是异常的脆弱,就像一个大孩子,时时需要一份宽容的母爱,当意外来临就得以寻求力量,就像一只小鸟,有一个可遮风避雨的窝巢。麦迪瞥他一眼,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柔情,她明白就这个大孩子,此刻正需要一双有力的大手,来安抚他薄弱的意志,躲避开内心的风暴。

麦迪陪滇回到医院。在门口,她让滇站一下,走到街对面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递给滇时,滇却流下了眼泪。

十二

敖芳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麦迪和赵大光都惊呆了。他们不相信那个美丽而快乐的女孩会轻易舍弃生命。

然而现实是真实的。他们赶到了医院,敖芳正躺在病床上,两眼紧闭,脸仿佛是用不透明的白蜡做的,呆板、苍白,看不出一点生命的活力。她的右褪用巨大的石膏板包裹着,斜翘在床头。她是跳窗时被树枝挂了一下,跌落到地面时摔伤了右腿。

麦迪打了个寒颤,想不到这个柔弱的女孩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壮举。

她俯下身轻声唤着:“敖芳!敖芳!”敖芳一动不动,但麦迪知道她醒着,只是她的灵魂沉睡在躯体内,像一只栖憩在海底的水母,拒绝醒来。

麦迪悲怜地望着敖芳,胸膛中滚动着哀戚的热流,自我意识也渐渐恍惚了。

敖芳是在听到徐凌风被处决的消息后自杀的,徐凌风自己的生命走向终极,也昭示着另一个生命殊途同归,就像魔鬼的利爪,攫住她的灵魂一同带入漆黑的地狱。而敖芳是多么的孤单啊,敞开心扉接受了别人的痛苦,也让别人走进了自己的心灵,这是一种多么纯真的爱,爱能使人无私使人奉献,甚至是奉献生命。然而这就是一个女孩的爱的结果。

接下来几天,麦迪让赵大光在医院陪护敖芳,她去了敖芳的公寓,房里已一贫如洗,虚徒四壁,连炊具也搬走了。小区值勤员告诉她是敖芳单位上的人来搬走的,说都是徐凌风为她添置的,为抵还欠款,作无条件收回。

麦迪听了,一股怒火喷涌而出,这还叫什么事?她接着跑检察院和敖芳单位,都是同一种口气:“这是依照法律办事,法律面前无情可讲。”检察院的人竟说出,没有抓敖芳一同治罪,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敖芳单位已新派来了局长,新局长对敖芳的处理更为冷酷:敖芳不能再保留职工身份了——开除,所有家产充公。麦迪据理力争,家产是敖芳祖辈遗留下来的,用来充公偿还徐凌风的欠款,不合情理。对方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她甘愿做徐凌风的小情人,就得甘愿为他还欠款。敖芳傻到房证上都改写有徐凌风的名字。末了,单位收走了敖芳公寓房的钥匙。

麦迪找了律师事务所的朋友,朋友听了情况后,也是爱莫能助地摇头,说这样的案子见多了,几乎没有翻案的,何况已经结案。再说你这朋友她自己是什么态度,你这么跑能说明什么。

麦迪站在街头,茫然地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自语道:为了爱难道就必有此结果吗,万事皆有缘,惟有认命才是暂且的解决。又想,这满目的华厦千万,哪有一处是你的栖身之处呢,为了爱你可是一无所有了。

在医院,麦迪碰到了滇的老婆,一个心地宽厚的女人。她说,她来看看小西,“这孩子怪可怜的。”

麦迪从滇的老婆身上看到了一种母性的伟大,就像有一轮明月把她照彻。

麦迪说:“小西最后的态度怎么样?”

滇的老婆说:“她一直不松口,看样子是要对簿公堂了,前些日子派出所来人录了口供,只等她出院了。”

“没想到她还真上诉了。”

“这不怪她,如果换了你我也会这么做。”

“是啊,只是苦了滇,宣判下来,少则也有三五年。”

滇的老婆声音虽然沉重,却也有着沉重的石头落地后的轻松:“只要能用三年刑期挽救一个人,也还是值得的。”

十三

近些日子,天气格外的好,明朗的晴空每天在午后都要下一场小雨,使整座城市显得洁净而清晰,人们在这湿润而凉爽的空气里,思想似乎也更活跃,从低霉的酷热中走出来,个个显得鲜亮、朝气蓬勃。每天雨后,麦迪都把窗户打开,让凉意和湿气涌入房间,再一点点地浸入自己的体内。她就这么赤脚独立床头,静静地凝听自己的心音,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中,恍惚变成了阳光的颗粒,在空气中腾挪、漂流、跳跃。

她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关闭自己的,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鸟,拼命逃离人们往僻静处躲藏。她不再与朋友们联系了,也很少到大街上闯荡,每天就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敖芳已经康复了,不再需要人陪护,陈述、赵大光、滇、小西也似乎离她远去,毅然将自己置身在一个孤岛。这期间,麦迪的手机响过无数次,尖锐而持久地呼叫。那是赵大光想要她,催促她。麦迪没有理睬,反而把手机关上了。陈述有两次在公司门口堵住她,想跟她谈谈,但她已经心灰意冷,想象不出能有什么可谈的了。陈述铁青着脸,哀怨的目光如一束巨大的触角,探寻她内心的秘密,她早已把心灵紧紧封闭起来,他触摸到的是一块坚硬的巨石,在这巨石面前,他显露出了孤单和痛苦,但麦迪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他带着哀怨的情绪默默地离开。

赵大光打来的手机又响了,猛一下划破这午后的宁静,麦迪皱了一下眉,没有理睬,可手机的叫声显示出了顽强的挑衅,一声紧接一声,似乎要撕裂这世界。麦迪正准备关机,手机却又骤然停了下来,乍一停下来,反到显得比先前更寂寞了,内心也是一腔焦干的失落。

还未喘匀一口气,麦迪的房门被猛烈地敲响了。

麦迪的心抽搐了一下,知道赵大光寻上门来了,他撒开性子,能把整座楼搅得不得安宁。

她干脆打开门,冷着脸站立在门口。

“你跑来干什么?”

赵大光涎着脸嬉笑:“我知道你在。”

他侧着身子挤进屋,满身的酒气,在这窄小的房间弥漫开来,令人反谓。麦迪重又坐回床头,他走过来,把手按到她背上。这是一双粗壮有力的手,知道怎样引领女人渐入佳境,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粘湿而细腻。麦迪反抗了一阵,显得笨拙、徒劳,她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这个。

赵大光的动作顽强有力,他开始喘气不匀,胀红着脸,趴在她耳边念叨:我要你,我要你。麦迪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撕下了她的衣裤。“不,我不需要。我讨厌你,你这么做令人恶心。”她手忙脚乱地推揉他。

“我这么做会让你快乐!”赵大光猥琐地笑着,不顾一切,泰山压顶一般将沉甸甸的身躯狠狠地压下去。

这让她完全不知所措,她的身体僵硬起来。然而她不再去拒绝,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也有这种要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赵大光的嘴唇贴到她的嘴上,软软的,那样东西也很软,但逐渐硬起来。她觉得内心充满了懊恼和嘲讽,这是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无法在他面前再保持矜持的态度了。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思想层层叠叠地翻滚着,并推动她狂热地做爱,一浪高似一浪,如痴如醉。

感情发泄完之后,很快地,赵大光的眼皮开始发涩,支撑不住了,怀着深深的令人沉醉的甜蜜睡去。麦迪躺着,像一具死尸一动不动,耳边是赵大光浓浓的呼吸,她感到浑身的筋骨是那么松软,一种深不见底的放纵从心底里泛起来,自己仿如一个新生的婴儿,又如一个透明的玻璃人,没有情感,没有思想,没有过去,什么都没有。

良久,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过,又一颗,终于连成了串,哗哗地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流泪的时候,她想赵大光,不错,她是不爱他,然而对赵大光来说,她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

侧过头,望着这具同床异梦的肉体,望着这张毫无知觉、心满意足的脸,她突然涌起冲动,想一拳把这张脸砸碎,还有陈述,滇,让这帮虚伪的东西在惊骇中清醒地认识她。这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手发抖,手心攥出了冷汗。然而她没动,只紧握着拳头,屏息躺着,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终于她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带着复杂的思绪沉沉睡去。

麦迪醒来时,已是黄昏了。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浓烈而温馨。赵大光已穿戴整齐,坐沙发上抽烟,一边欣赏赤裸的麦迪。麦迪只觉一阵恶心,迅速抓过毛巾包裹身子,然后冲进了浴室。她不容赵大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这只会令她更觉得自己内心的污秽。

等浴室门重新打开时,麦迪又是阳光里的麦迪了,一副矜持的淑女派头,目光永远透着冷峻,“你怎么还没走?”

赵大光吓了一跳,慌忙扔掉烟蒂,忐忑地望着麦迪,她一身精致的黑色套裙,衬着那张丰满却苍白的脸,显得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大光深吸了一口气,怀着希望,用不稳定的声音问:“今晚我能在这住吗?”

麦迪断然摇了摇头。

赵大光顿觉一股沉默已久的怒火掠过心头。如果说刚才在床上,麦迪像一朵花那样绽开,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那么现在,她又严严实实重把自己包起来了,像一颗小巧的、坚硬的波萝密果,层层叠叠封合了自己。他喟然长叹一声,默默站起来,孑孑无助地离开了麦迪的住所。

站楼下,赵大光想起给麦迪打电话。麦迪打开机,听到的是赵大光冷酷的声音:“你已经跟陈述上床了?”

“你无耻。”麦迪大吼一声,这可怜的东西,内心竟是如此的脆弱。

“我知道你跟他上床了,你的动作,你的眼睛,你的内心告诉了我。我不再惧怕你了,原来你也是这么下作。”

麦迪身子一晃,脸猝然失色,她想不到这个卑劣的小男人会骤然给她一击,粉碎她固有的自尊。

她关上机,慢慢转过身,走到窗前,楼下赵大光踩着轻快的步子在街边消失了。麦迪清楚,赵大光也从此永远走出了她的生活。

后记

敖芳终于振作起来。她打电话给麦迪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末了,又告诉麦迪,说她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去遥远的北方。

“难道这里就没有你的立锥之地吗,非得去那陌生世界?”敖芳走时,麦迪去送她,试图挽留住。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原先的那个敖芳在这里已经死了。”敖芳的神色凄美而庄重。

她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她只想一切从头开始,生命是自己的,而且短暂,生活中不能有太多的悲伤和忧愁。对此,她义无反顾,再没了虚荣,也不怕失败。她告诉麦迪,死过一次后,她什么都想开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她不信凭自己的能力,就闯不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也不信女人就一定得依赖男人,她鄙视过去和过去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她仍然相信人间有真爱,即使有过惨痛的教训,她仍坚信。不过,不在这里。她凝望着人流如帜的大街。这海岛除了到处是人工制造的痕迹外,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亲情,没有友爱,更没有爱情,贪婪和自私蚕食了一切!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阳光灿烂到了极点,码头上人头攒,卖甘蔗的女人背着孩子在人群中穿棱。敖芳伸出手说:“再见了,麦迪!”

麦迪的心中充满了悲凉,她展开双臂将敖芳紧紧楼入怀里,俩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别忘了我,芳!什么时候都有一颗心在这遥远的地方牵挂着你、想念着你,每时每刻。”

敖芳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但她没有再说什么。汽笛响了,工作人员在吆喝着旅客上船。敖芳握了一下麦迪的手,就转身融进了人流。

麦迪呆呆站立码头,目送海轮远去,心也仿佛被掏空了,情感正一丝一丝地被抽去。在她眼里,敖芳渐渐远去的背影是多么坚强,又是多么孤独啊!就像一个微弱的光点,闪闪烁烁融入了远方的雾中。

责任编辑⊙育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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