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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的自尊

2012-04-29谷昊

青春 2012年9期
关键词:酒吧乳房

谷昊

1

我死了之后,成了一只狗。

这听起来有点瘆人,但我也是死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灵魂这东西,它让我以狗的形式生活,却继续着我原来的思想。我是怎么死的?这是我作为人的最后时刻,成为狗后第一时间最想知道的事情。寻找真相,成为我如此下贱地活着的唯一理由。

从狗的角度讲,我过得并不可怜,一日三餐,吃得不赖,有超市的精致狗粮,她偶尔还会给我弄些肉汤泡饭。而且,现在,我正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暖暖的却又有些潮湿。虽然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我也为她感到难受,可是我主要还是恨她。

我在半年前还是人,活人,男人,而且她是我的女人。这是多么荒唐可笑啊!现在,我就是说给狗听,也没有狗会相信了。

在变成狗之前,我是个跑黑车的。从早到晚在南京中华门和江宁新城两头晃悠,晚上我通常跑到凌晨2点,10块一个人,四五个人一车,一天下来跑上个十几趟,晚上,我就可以喝二两小酒了。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开黑车除了腰酸憋尿之外,来钱快啊,你愿意坐我就拉,不愿意我就等,有人愿意呗,如此而已。

中华门,这个曾经被日本人攻陷的城门,每次看到它高高在上的模样,总觉得它是在哭。它被那些灯笼、霓虹灯、花灯包围着,像是夜色中的舞女,穿着超短裙,看着娇艳,却不能激起我的半点热情。这里总是乱轰轰的,101路、102路,还有什么118路、828路,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往这里冲。拥挤的人群像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尾随它们,即使是双层巴士也总塞得满满的。许多人和我一样,因为房价便宜,家住在江宁,上班却在南京,消费却在南京,因为城里工作好找,薪水也多些,还他妈的有面子,而所谓消费,就是喜欢城里的灯红酒绿而已。

我现在要说她,这个抱着我的女人。严格地说,我并不是他的男人,而她也并不是我的女人,我们都是对方的消费品,我一开始就是想跟她上床的。需要强调的是,她并不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甚至在我脱掉她衣服的时候,她居然紧张地抖起来。这让我更充满激情,要知道,之前和我有过肉体关系的女人,个个都像熟练工,我现在甚至觉得,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拼命爱上了她的。

2

前妻的购物欲远比性欲强烈。这其实是符合经济学原理的,经济基础决定“性福度”嘛。和前妻的恋爱经历不必多说,无非是遇上了,然后爱上了,然后发现爱错了。我们经常吵架,理由无处不在,这已经成了我们进门后的相处模式和应急机制。作为一个男人,和女人计较是愚蠢的。我选择了放手,选择远离女人这个动物。她临走前,丢给我一句话:我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你的摩托车上笑。这句就像骂我是个阳萎一样,我深受刺激。离婚以后,我的确买了B字头的车,开始跑黑车,当然不是宝马,是比亚迪。

两年多来,我从没有对哪个女人有非分之想。并不是我纯情,对一个女人有想法并不可耻,甚至,我觉得对女人有想法才能说明你还是一个雄性。只是,我的这种原始的冲动,被我的前妻给磨秃了。但是,现在,在中华门前这个喧嚣的站台,我开始喜欢上一个女人。爱情像是叫春的猫,不是你让它别在深夜里呐喊它就会闭嘴的,我像一个饥肠辘辘的狗需要一根骨头一样,需要一份爱情。

“走吧?免费!”

这是我和她的开场白。听起来有些像善良妓女对嫖客的对白。在此之前,我已经连续看了她四个晚上。她总是在凌晨时分才出现,四天里穿着四款性感的衣服,不声不吭地拎着一件小巧的皮包站在路边上等车。她总是确认有座才会上公交车,或许时间对她来说太过富裕了,她常常因为这一点坚持一等就是30多分钟。我问过,不會是就为了等我搭讪吧。她几乎是讽刺的看着我,目光有些冷,“切!”

我注意她不仅她对于时间的慷慨。她总是朝着车子来的方向看,侧面纤细挺拔,乳房和屁股有着恰到好处的角度和弧度,尤其她细长的脖子和飘扬的长发,总让我痴迷。男人天生好色,这话就是真理,我后来想,其实,不是她的漂亮吸引我了,而是她的那份淡定和安静。中华门的黑车起码有10辆。10个司机起码要向每个人说3次同样的话,“走吧,10块钱一位,做满就走”。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不会相信黑车,而宁愿挤在公交车里闻左右身上各种各样的味道。当她站在那里,这10个司机便轮流对她有了N次的追问。每每这时,她仍然仰着脖子,并不看他们一眼。

我一次都没去问过她。我觉得,我更喜欢远远地看着她,她的拒绝会让我自卑。在看见她的第二个晚上,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我闭上眼想着她的模样。我觉得我应该和她发生点什么,比如聊上几句。于是,我摆出死皮赖脸的模样走过去了。

“走吧,免费。”

“好啊。谢谢。”

哈哈,就这样简单,她上了我的车子。当她面向我时,我才真实看清楚了,她脸上的五官长得有些混沌,也没什么立体感,但皮肤白皙娇嫩,正是我喜欢的。也就在她面向我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里充满了笑,这笑里似乎又多了些轻蔑或者是轻薄,只是我并不介意她的笑是什么性质,我只需要她坐在我的边上就可以了。

我只带了她一人。在其余八九辆黑车羡慕的目光和尖啸声里,我们上路了。你可以得出结论,我是兴奋的,就像你儿时得到了玻璃窗里的礼物。我一路上开始混话连篇,我说,喜欢你没道理,早注意到你了,感觉你像一个公司白领,要是你不答腔,我一定会将车子开到长江大桥上,然后以郭晶晶“205B”的动作跳下去。你知道那些跳下去的人会想些什么吗?我肯定在想,苍天哪,我难道真的一点吸引力没有吗?

“我其实蛮喜欢你的。”我的国家主席、国务总理作证,她说出这句话时,我差点双手放开方向盘,去抱她去亲她。但我突然不想说什么了,我看着她,她也认真地看着我,眼里的内容真的可以任我理解。我沉默着往前开出了一公里。

在一个3分48秒的红灯前,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在绿对亮起的时候,我将车子驶向一个酒吧然后对她说:“得喝点儿什么东西,是吧。”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怕她拒绝,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她什么生理、心理和肢体、语言的反应,我都要将她带到那个卡罗吧。

她什么也没说,嘟起嘴换了一个姿势,将腿对向我。我看见她的腿,弯曲的线条、精致的膝盖,我甚至看见她紧身裤包裹下的长腿了。鲁迅骂过我们这种人,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的嗓子冒烟,这样的感觉真是不妙。要知道,在几分钟前,她扬起的脖子让我觉得她像长颈鹿一样高不可攀,但我现在,我甚至觉得她在挑逗我了。

道路两侧,路灯急切地向后跑去,它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轻蔑。它们是不对的,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单身男人,现在我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我有权处置我的情感,这是一个多么简单朴素的道理。

卡罗吧在江宁胜太路上,新开的酒吧。我这是第二次来。从中华门到胜太路起码有20家大大小小的酒吧,但我喜欢这里,灯光温柔,到处流动着热烈的庸俗和暧昧,在红唇、美酒、烟雾、鼓点下酝酿发酵。我们在吧台边坐下来。她将披着的长发挽起来,随意地甩到脑后。做在她的边上,酒精味道和她身上的独特香味混合在一起,如此强烈地扑向我。我禁不住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她没有动,于是,我倒放心地将手放下了。我知道,今晚,她将属于我。

酒吧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每一个到这里的男人或者女人有了放松甚至放纵的理由。走进来,女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向男人缴枪。在这里,男人注定要成为英雄,成为救世主,女人注定要成为需要保护的弱者,这就是我带她来的原因。

穿着学生装的服务生,踩着强烈的低音走过来。当然,她的手里会拿着一个酒水单。她扭着腰身带着笑,径直站在我的两腿中间,我既不习惯又有些我激动。我情不自禁地问了她的名字,叫敏敏。我点了8瓶啤酒,40块钱一瓶。我牵起她的手,她的手顺从柔软。喝了二杯啤酒后,我起身到衛生间。卡罗吧的卫生间像个茶叶罐,小而高,几乎转身的地儿都没有。在我撒尿的当儿,我听到隔壁传来湿的、热的、闷的男女喘息的声音,刺得我心里冒火嘴里生津。回到座位上,她问我卫生间在哪的时候,我有一种想尾随她的冲动。最终我没有跟着她,但是我的目光紧贴着她走进卫生间。她回来后在我身边坐下,从桌上的金南京烟里抽出一根,点上火,有些粗陋地叨在嘴里,然后望着舞池里的人哈哈地笑着。她将头发披下来,拉起我跳进舞池,开始摇头摆尾,就像吃了摇头丸一样。或许,她不知道,这已经是酒吧里老土的姿势了,这里的年轻人要不紧抱着,要不就去卫生间了。全场就她在那里跟自己的头发较劲,我甚至担心她会将头扭断掉在地面上。反正,她回来时,高兴得像是个孩子,张大嘴笑着。她屁股一落座,手就搭在我的肩膀上,身上那浓烈的好闻地味道就将我裹实了。这里真是个好酒吧。

我们走出酒吧。在昏黄的灯光下,我依然看到她的脸颊红红粉粉的,柔和的光影增加了她的另类感觉。多么可爱的灯光!我沉默着,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沿着已经昏黑的街,漫无目的走。她跟着我,红色高跟鞋清脆地敲打着地面和我的心。

就在我扔掉烟屁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随即向右转弯,抬脚进了这里有名的肯定宾馆。就在我抬脚进去的时候,心里又紧张起来,害怕她并没有跟我进来,这样,我不是在自取其辱吗?真是没出息。我听着她脚底下清脆的声音,稍稍迟了一下,然后又跟上来了。我的心踏实了,就像一场战斗,我已经攻下主峰,接下来,就该坚壁清野了。

只剩下一个房间,在顶楼。我一直走在前面,不敢也不想去看她,她的表情该是怎样的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未经人世的处男。房里的装饰简陋,一幅艳丽的风景画挂在墙上,简直像一个会议室了,少了些可以酝酿情绪的物件,让我有些失望。我打开窗户的时候,才将脸转向她。她正倚在门口脱下她的红色高跟鞋,露出娇小的脚。她的个头突然变矮了不少,脸上有些不自然却更多的是兴奋。

我向她张开双臂。她跑过来,却不是奔向我。她兴奋地趴在窗户口,望着窗外,深深地吸一口气,幽幽地说,真——好——看。我有些怀疑,她应该是最熟悉夜景的,在这个庸俗的城市庸俗的霓红灯下,能有什么好看的呢。她这样说,我就不得不跟到窗户边上,我这才看到窗外的确很美的,近处是江宁最有名的百家湖,在湛蓝的夜色下,泛出清朗的光,倒像是一朵云随意落在了大地上,远处则是几点散落在山脚的灯光,显得温暖却又用寂寥扩大了山野的孤独。

月光水一样洒在她的额头,她的眼里湿湿的。她像是突然发现我一样,羞涩地看我一眼,然后大方地勾住我的脖子。我开始吻她,热热甜甜的吻。我抱起她,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轻,她的腿用力的勾住我的腰。我他妈的真的无耻,我和她认识不过二三个小时,她或许是有男人的,只是偶尔需要些激情,我甚至觉得是她在诱惑我,而我不仅没有抵抗还积极配合了。但我在这时候如果来点忏悔,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将她高高地抱起,重重地摔在床上,她兴奋地叫起来,又朝我噘起了嘴。你知道,我是如此的幸福!

3

直到今天,我已经变成了一只自己都讨厌的狗,我仍怀念那个晚上。她的呼吸是那么清新温暖,身体是那么柔嫩光滑,她那么强大,将我高高地卷起,又狠狠地抛下。我后来一直在想,或许正是如此,完全符合我对一个孤独女人的全部猜想,她才对我有强大的吸引力,要知道最安静的最激烈,当她站在站台边摆出优雅的姿势时,我就在期待着这个晚上,期待她在今晚会如此疯狂,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我们一起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她在我怀里满脸菲红,安静而满足地睡去。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拉黑车的,但我一直不知道她在南京的夜色下会忙着什么。我没有多问,没有设想。问这些是多么无聊和无趣,潜意识里,我感觉她像是在有意地迎合我,甚至是故意为了放纵或者惩罚谁。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不是吗!如果揭开一切,我和她也就玩完了。我是这么理解的。但我要特别地声明,我并没有全部地占有她。她骑在我身上或者躺在我身下的时候,她那粉红色的胸罩并没有解开。甚至我要去抓握的时候,她会打开我的手。我有些费解。但或许,这是一个女人的矜持或者说伎俩。对她来说,乳房应是她最美的或者最后的底线。的确,她深深的乳沟里散发出的诱人味道令我着迷。

她的乳房让我忧伤。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能向我敞开。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拥有,就像她故意要设置一个迷,而这个解迷的过程,是她保持魅力的一部分。我这样想,也就不强求解开迷底了。

但是,就在我一直想象着关于她乳房的种种之时,她主动解开了她粉红色的胸罩。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双手将乳房挡住。然后,放开了她的右手。当它如此精致玲珑地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像醉汉一样,头晕乎乎地却很兴奋。然后,她悄悄地打开了她的左手。我呆了。上面居然布满了红色的针眼,露出褐色有一分钱硬币大小的伤疤,整个乳房显得委缩,几至干枯,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的摘迟了的茄子。我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乳房,震惊不已。

你还会碰它吗?她冷冷地看着我,嘴角却挂着笑,你敢摸么?

我摸了,捧着这哭泣的乳房,如果它还叫乳房的话。我摸到了一个硬块,一个大大的硬块。直到,我变成一只狗的第10天,我能冷静地形容这件事了,就像我喜欢的一本书名《最美丽的最危险》。

她眼里全是轻蔑。我为我的停下感到难过,我为她的左边的乳房感到难过。我继续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甚至认真地将它含在嘴里。我要她知道,我是真心的,我的激情是发自内心的。她一把搂过我,将我的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无限宽广和温暖的胸膛。她的胸膛轻轻地起伏,她哭了。她居然说谢谢你。

我难道做的是什么伟大的事情吗?

是的,对我来说,是的。

她说,一个男人,在去年的一天晚上,在他装修得豪华的卧室里,当他触摸到这硬块时,他停止了深入,他敷衍了事地亲亲她的嘴,就翻身睡觉了。她说起那个男人时,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根。这是她和我在一起抽的第二根烟。第一根是为了纵容我,这第二根却是为了打击我:过几天,我就要去医院将这左边的乳房割去了,我得了乳腺癌。割去它,我的人就死了,但也解脱了。

我的脑袋炸裂了,像是掉在地上的西瓜,红色的血淌满一地。我又觉得,我没必要也不应该感到难受,她只是我的過客,而我也只是她的一个消费品,不是吗?

她坚持要谈起那个男人。他是因为我的乳房爱上我的,而我却是因为他的手指爱上他的。他的手指宽大修长,他不是音乐家,他是个医生,当然他有老婆,还有个漂亮的女儿。我喜欢他的手摸过我的每一寸皮肤。我在想象他给别的女人手术时就如同画家拿起画笔,如同音乐家弹起钢琴。这样的一双手,应该配得上道明寺那样精致的面孔。可恨的是,他妈的,他真的长得那副模样,帅得那么阳光灿烂,帅得那么要人命。我并不是他的病人。我在南京第六大街酒吧当歌手,在舞台上扭送腰肢,唱当下最流行的口水歌。在拍卖鲜花的环节,我每晚上能因为手里的鲜花为自己挣5000多块钱,为酒吧挣4000多块钱。我们其实就是在卖,不是卖歌,而是卖自己的脸和身材。

我家在重庆的一个小镇,兄妹四个,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大学毕业后,只是因为想挣钱而不是想唱歌,我来到南京,在夜色里绽放,在白天里沉伦,我晚上上班,白天睡觉,从没有感受太阳的色彩和温度。第一看到他,他就一个人,去了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把自己藏在包厢里,一个人喝着啤酒。酒吧里的光线就是要死的感觉,昏暗得让人窒息,但是他就像点在黑夜里的一盏灯,我不由得总想看他。他走的时候,我还站在台上,鲜花拍卖要20分钟才会结束,在第18分钟的时候,他走了。你不知道,我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阶梯下面,我是多么的失望。

一个多月后,他还坐到那个座位上,我端着洒杯就去了。我们喝了一杯酒,我跟他要了电话,然后开始约他。当他告诉我,第二次再去,就是为了等我时,我就在晚上将自己能给的东西给了他。真的,在那个夜里,我感受到了他手指的魔力,总能将我的火烧到最旺。直到他有一天发现了这个硬块,他突然停止了继续。他说,你该检查一下,这个硬块或许会要了你的命。

你检查了,然后发现是癌?

是的。

他呢?

死了!我当他死了。当我把检查报告放在他面前时,他的眼里是手术刀一样的冷峻目光。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和他,我和我的乳房,都要说再见了。

而现在,我知道,你也要和我说再见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不会的,当你没有给我看它的时候,我不也一样爱你吗?

我知道。因为那时你在等待,你在幻想,但是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发现所有的一切不是你想要的,你肯定会走的。

我真她妈的有点恨她了。她的确说出了我的想法,这让我有种被偷窥的感觉。我不敢想象,她少了一个乳房的模样,一定像失去重心的雕塑,那个祼露的伤痛一定会刺痛每一个面对她的男人。但是,我不想做得那么绝情,我会抽自己嘴巴。事实上是,她的确给了我不少快乐,心理和肉体的。

她又继续说起那个男人,说得咬牙切齿却泪流满面。我已经为他打掉了两个孩子。他妈的,他不在乎我肚子里的肉,却在乎我这两个乳房。我恨他,恨不得他会得阴茎癌。我在那一刻,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我以为她已经越来越爱我了,可是,我也不过是她的一道菜,一道下酒菜罢了。她满足我迎合我,不过是为了保留一个男人对她的全部激情和想象。没有了乳房,她知道一切都将不存在。或许,我应该离开她?却不是因为她即将失去一只乳房,又或许,她对我的伤害也只是一种借口?

但是,我离开她的时候,心里却很疼。我没觉得她的乳房会成为我和她之间的一道阻碍,或许我也难以面对那一道碗大的疤,但是,起码她现在是完整的是彻底的。我只是想,我可以陪她一起去面对这一切吧,我没有信心,但我想试一下。

4

我陪她去医院做手术前的检查。在医院走廊里,我紧紧搂着她发抖的肩膀。那一刻,我觉自己是幸福的甚至是伟大的。我被一个女人需要着,这或许会让我好受些。我想,我那可爱的前妻看到,会有些难过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我是可以爱得伟大的。

晚上,我和她一起来到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个肯定宾馆。我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家里,她从不请我去,我也从来不提起。我觉得和一个女人好,如果进了她的家门,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进了家门,就是进了危险之门。那个女人,将会正视你们的关系,并且企图用家来拴住你。

要说的是,那天,她带上了她的那条狗。这或许是一种注定吧。它是只看上去恶狠狠的狗,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它。她说它是一只流浪狗,看到它的那一天,它低呜着紧跟着她,她心软了就带上它了。

狗的事情,我并不关心,甚至我现在就是它,这真他妈的是个讽刺。

在床上的时候,我轻轻的抚摸着她,轻轻地吻上她粉嫩的右乳和仅能生存一个星期的悲伤的左乳。我的手指关节粗大,以至于滑过她柔嫩肌肤的时候,居然有一种琐碎的声响。

我们相拥着进入梦乡。我听到有些轻微的声音,该死的那只狗,它此刻出现了,它居然摇头摆尾地走过来,蹲在我们的床头。但是,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把小巧精致的,甚至是优雅的手术刀悄悄逼上了我的脖子,拿着刀的是一个英俊的面孔,他有一双修长的手指。我听到他低吼的声音:她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动她的乳房。

我看到有一道光闪过,我的一切突然收縮,我的头顶像是打开了,剧烈的疼痛让我来不及叫喊。而这时,那条狗呜咽着,我的魂灵,像一道光旋进它的体内。

我成了一条狗,我成了一条他妈的恶狠狠的臭狗。然后,已经成了一条臭狗的我,看到我没来得及喊一声,鲜血便从我的脖子里欢快地流下来。他又想靠近她,我奋力地跳起来,我已经是一只狗了,我只能如此,我奋力地咬住他的胳膊。第一次使用一只狗的爪子,真他妈的不习惯。他没想到一只狗可以站起来,可以这么狠,吓得赶紧跑了。

她终于醒过来,看到血泊中的我,她感到了恐惧,却没有叫喊,赶紧穿好衣服出门了。我蹲在躺在血泊中的我的边上,等到她叫来了警察。余下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了说的。他们带走了我的惨烈的尸体,在接下来的不长的时间里,他们在追逃那个人。

我就这样成了一条公狗。我想知道是谁杀死了我。

5

现在,我躺在她的怀里。她看着我的目光是温柔的,但我不会因此而觉得高兴,因为她只是在看一只狗。我看见她喊我欢欢,她知道我死了,却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一条狗。

我最先得到的答案不是谁杀了我,而是我发现了关于她的一个真相。不错,她是一个KTV公主,可是,那只限于晚上,白天,她居然是一名老师,一名初三语文老师,这让我惊讶不已,她为什么这样做?也罢,为钱也好,为了刺激也罢,对我这只烂狗来说并不重要。

我第一次到了她的家,以一只狗的身份。晚上,她一进家门先给了我一些吃的,是超市的狗粮,无论从人的角度还是狗的角度,味道都不错。她进了书房,我用前爪推门进去,居然发现,她桌上堆满了学生的课本,她认真地修改起来,很专注的样子。我汪汪地叫了几声,她嫌吵,将我拎出门外。没有办法,我只有一个人跑到阳台,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那是一个多么清亮的月亮,我在我的一小团阴影里哭了。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编织一个谎言,更不知道这是为了骗我还是为了骗她自己。但是,她的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我怎么死的。

连我都知道,那晚上杀死我的人,必然是她的有着修长双手的医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警察围绕手术刀在查证了一番后,居然将他放出来了。我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笑话,肯定是这个杀人的医生,医生本来就擅长于杀人不是吗?他通过强大的关系,掩盖了真相。可怜并且该死的法律!

我不能接受警察的话。我讲给我的那些狗友们,它们都不能接受这样的鬼把戏。虽然当初,它们听了我的经历之后,都显得惊讶和恐惧,更多的是以为我是一只疯狗,但是,它们看我懂得许多人情事故,并且能看书写字后,它们也就接受了。我这才知道,一只狗比一个人更容易接受异已。

我决定报复那个男人。我认得他的面孔,认得他的手。我在南京的省中医院找到了他。为此,我一个人从她家里出来。在出发前,我做了一件蠢事。我和一个疯狗在一棵树下交配了。我像爱着她一样,和那只疯狗交配。我知道我的血液里已经种下了可以让人致疯的病毒。

这一路上的事情,我不想说了。对于一只流浪狗,是不幸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只狗,会容忍一只浑身充满恶臭的操着方言的狗,我只能在晚上偷偷的出发。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短裤在一楼的院子里发呆。他脸色惨白,那修长的手指正将一只烟嘴死命地往烟灰缸里掐。我感谢这个烦闷异常的天气,他露出了最好下手的部位。我疯狂地叫着,我本来就疯了,我咬了上去,随着一声惨叫,他的腿上留上了我的整齐甚至优美的牙印。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做,只有逃之夭夭。天黑了,我才幸运地回到家,她的家。我在门口汪了几声,她让我进屋。死哪去了?她脸上冷若冰霜。我感到伤心,我不只是为报仇,也是为了她啊。

我坐在门口伸长舌头喘气,我已经跑累了。这时,一个叫南京零距离的新闻台正播送我的事情:关于我的死因,有了新进展,我的胃里有氰化物,正是这种东西要了我的命。经过调查,这种药物并非来自于李姓医生,而今天医生被一只疯狗咬伤后住进了医院,警方将进一步侦察。

我临死前的那一幕,那个医生举起刀的模样,难道是我的幻象吗?一阵风吹过,卫生间的门开了,我看见她慢慢脱下衣服,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右乳房,充满了怜爱。然后,她又向仇人一样紧盯着她的左乳,目光变得陌生。她冲着我,不,我现在是一条狗了。她突然笑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能让他活,除了你。

我想起来了,那晚上,她给我冲了一杯咖啡,味道有些异样,她说,这样可以让我更有激情,我就开心地喝下去了。那时,月光从卧室的镜子面前划过,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的那个英俊的脸,只不过是一张大幅的照片,而且正挂在她的床头。医生、手术刀,不过是我濒死时的幻觉。原来,真的是她,就是她想让我死去。这太可怕了!那个医生居然是个无辜者。真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真想狠狠地扑上去,咬掉她的乳房。但是,我停下了。我看见她流下眼泪。她抱起我,将我紧紧抱在她的怀里,她低声说:在我手术之前,我需要一个男人好好地爱我一次。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上不完整的女人,也没有一个男人会知道我的秘密了。明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责任编辑⊙维平

作者简介:

江苏淮安人,1975年生,当兵18年,现在南京某政府部门工作,先后在《解放军文艺》、《西南军事文学》、《作品》、《读者》、《星星》等报刊发表作品200万字,多部作品获奖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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