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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城市共同体重构中的文化冲突及其调适

2012-04-18王萍霞

江西社会科学 2012年12期
关键词:文化冲突阶层共同体

■王萍霞

共同体是一种展现人的本质存在、蕴含人类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实现美好幸福生活的场所。随着改革开放和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我国原有的单位制和村庄共同体已经瓦解,庞大的人口流动使城市居民成员日益复杂,城市共同体正经历着解构与重构的双重过程。现代城市汇聚了各式各样的人群,他们带着自己原先形成的感受、认识、习惯等互相交往,必然容易产生冲突和摩擦。可见,在城市化进程中,城市是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中心,同时也是社会矛盾与文化冲突的集散地。立足现实,探析现代城市文化冲突的背景与机理,寻找调适策略,重构城市共同体,对城市的和谐与可持续发展具有深远意义。

一、我国城市共同体重构中文化冲突的现实图景

城市化的核心是要解决人的问题。在城市化进程中,城市原有居民、农民工新市民甚至流浪者混杂在一起,导致城市交往形式多样化、利益主体多样化,因而现代城市内部充满了冲突与矛盾,其中文化冲突尤为明显。现代城市的文化冲突主要聚集于城市人际关系、城市生存空间和城市公共精神所发生的变化等诸多方面。

(一)城市人际关系的疏离与冷漠

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社会由封闭逐渐走向开放,亲情式的交往扩展到由业缘、地缘等发展而来的人情交往,我国城市的典型单位体制逐渐开始消解,大批“单位人”变为“社会人”,城市居民原生态共同体被打破,个人游离于共同体之外,个体之间社会联系的弱化和社会纽带的松弛,导致传统共同体的衰落与消解。“在城市环境中,邻里关系正在失去其在更简单、更原始的社会形态中所具有的重要性。”“在那里,成千上万的人虽然居住生活近在咫尺,却连见面点头之交都没有,初级群体中的那种亲密关系弱化了,依赖于这种关系的道德秩序慢慢地解体了。”[1]交往机会的增多使城市居民每次交往的投入有限,手机、网络等新交往手段的介入,带来通讯便捷的同时也使城市人陷入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怪圈。人们之间的接触带有短暂性、表面性甚至匿名性,这种社会交往不可能持久并且经常与心灵无关,因此,城市人会感觉到彼此的疏离。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的激烈性使现代城市人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在繁忙中容易迷失自我,同时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加深,缺乏知心朋友,孤独与寂寞萦绕在城市人周围。正如托克维尔所说:“人人都没有援助他人的义务,人人也没有要求他人支援的权利,所以每个人既是独立的又是软弱无援的。他们的独立性,使他们在与自己平等的人们往来时充满自信心和自豪感;而他们的软弱无力,又有时使他们感到需要他人的支援,但他们却不能指望任何人给予他们以援助,因为大家都是软弱的和冷漠的。”[2](P845)现代城市人际关系疏离与冷漠的表象背后,是人的精神淡出社会、历史和文化的视野,逐步退回个人狭小的私人空间和日常生活世界,精神生活的公共性和社会性逐渐淡化。

(二)城市生存空间的割裂与分化

“城市化”把许多外来人员吸引到城市,尤其是那些农村来的新居民。他们在城市没有“家园感”,教育、医疗等准入制度将这些人排除在城市社区之外,排斥他们在城市中和“城里人”平等生活,这就人为地创造一个特殊阶层。近年来,城市生存空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割裂,出现了中底层群体利益受损和生存空间压缩的社会现象,甚至出现了“蛋居”、“胶囊公寓”、“地下蜗居”等“蚁族”居住现象。一些高档小区完善的文化服务体系基本上都是商业性的,带有强烈的封闭性、垄断性和排外性。在这样的生存空间下,普通居民感到陌生和不安,出现心理上的“断层”,从而对所生活的城市缺乏认同感与归属感。最终,城市公共文化空间呈现出严重的分化。生存空间的割裂与分化是现代城市人碎片化与原子化的有力推手,加剧了传统共同体在现代城市中的衰微。

城市化的加速是社会转型的重要特征,而城市化所带来的外来人员涌入,在促进城市发展的同时也使城市处于日益剧烈的文化冲突之中。虽然以休闲放松和共同参与为主旨的公共文化服务对满足大众的心理需求、缓冲城市生活带来的压力发挥极大的作用,但是,目前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没有和城市生存空间的拓展和谐地结合到一起,不能满足各种居民群体的真实文化需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不能有力地支撑居民文化消费大众化、文化权利诉求公平化,难以实现城市文化空间真正的公共化。一座城市不应只是精英的城市,而应该成为所有城市人“共有的家园”。

(三)城市公共精神的失落与空场

在快速的社会转型和城市化进程中,城市人处于一种“原子化”的弥散状态。个体的主体性和独立性是现代城市所倡导的精神特质,但是这种主体意识和独立气质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公共意识所指代的整体意识相抵触。传统共同体消解了,而新的公共生存空间尚未确立,城市人无法获得相应的公共精神资源,出现城市公共精神的缺位,必然引发严重的公共精神危机。城市公共精神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是一种文明素养和道德理想的综合反映,是所有城市居民认同的精神价值与共同追求。如果居住在同一城市的各种群体和个体只表达自己的看法,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却不愿或不屑去了解他人,那么,城市公共精神就只能是虚空的,缺少一种起码的利他性、交互性和共生性,城市就可能成为一个“个人主义”盛行的“虚假共同体”。

伴随着城市传统共同体的消解,依托于传统共同体的乌托邦精神和公共精神生活迅速消逝,导致城市转向物质主义,堕入冷漠时代。城市化进程中,人的物化与个体化是同一的。物化成为现代城市人普遍存在的现实,也是现代城市公共精神的根本境遇。对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联系的无视,难以促使城市人主动进入公共领域,去追求公共目标和公共利益,导致城市公共精神走向失落与空场。

二、我国城市共同体重构中文化冲突的机理分析

城市与人类其他聚落形态的根本差异,并不在于人口、空间与经济规模,而在于它始终是一种精神含量更高的生活方式的中心与象征,是文化存在的物质载体。城市文化冲突是经过异质的多元文化的交汇与碰撞而产生的文化危机。

(一)传统因素:城乡文化差异与冲突

文化附着于社会结构。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形成了城乡之间相互隔离的“二元社会”,政府对城市和市民实行“统包”,而对农村和农民则实行“统制”。“二元社会”在城乡之间构筑了一道壁垒,阻止了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自由流动。改革开放以后,人口从农村向城市的流动呈现出一种突然爆发的局面。由于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存在,城市和农村在地理上相互隔离,形成传统的城市共同体和村落共同体。农民与城市居民都拥有自己不同的文化,表现为思想观念、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差异。文化的差异,具有更加深层的渊源。“乡下人”与天生“城里人”这两种地理身份的差异便决定了城乡之间的文化差异与冲突。

由于农村文化与城市文化存在比较大的差异,两者的碰撞和冲突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也就在所难免了。有学者指出:“一方面,农民工远离家乡,长期生活于城市,从一定意义而言已成为‘准城市人’,其对城市文化有一种向往,甚而模仿。但是,城市通过各种形式将他们拒之于门外‘孤岛化’。另一方面,农民工既表现出接受与城市相适应的文化观念的强烈愿望,但又有坚守农村文化观念的惰性。在农民工身上呈现了一种文化真空和不适应性。”[3]城市共同体重构应当致力于解决城乡文化差异造成的困境,城市人应当以更多的空间和更宽容的心态来接纳新的加入者,政府应当为城乡之间的文化融合提供制度上和物质上的保障和支撑。

(二)现实分化:阶层文化差异与冲突

伴随现代城市的日益开放和文化异质性的增强,人们在财富、权力、利益、资源和价值等方面也出现更大的分化。我国社会走向一个阶层结构更加分化的社会,阶层之间的关系将日益成为影响我国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近年来,我国不同阶层在经济利益上的差距与冲突日益明显,在人际交往、社会心态与价值观念等方面的封闭与隔阂也日渐突出。阶层文化是社会分层的文化表现,“是人们用来展示和确定自己社会身份的各种‘符号’,包括物质产品、精神产品、阶层意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等,是由生产方式所决定的阶层在取得经济政治等合法利益方面所产生的阶层意识、阶层价值观和阶层行为等的综合体现。它通过不同阶层的价值观念、文化品位、文化消费及生活方式等表现出来。”[4]不同阶层文化有异质的生活方式、习用语言和价值体系。阶层文化特征或文化心理是长期积累的结果,短期内很难与不同质的文化相融合。因此,不同阶层成员在同一生活圈内难免发生矛盾与冲突。

最典型的是,城市原有居民与农民工之间的差异与冲突。农民工进入城市,不仅是简单的地区流动,职业角色的简单转换,而且还包括文化观念的碰撞。他们虽然已经离开了农村,但却又不能立即融入城市的主流生活,所在城市没有应有的归属意识。可以说,无论在农村还是城市,他们都基本上被排斥在社会生活之外,成为“城乡双重的边缘人”。阶层分化导致了阶层文化认同下降,导致了不同群体不同程度的心理危机和思想困惑,加剧了文化冲突。

(三)内在根源:利益共享机制滞后

马克思有一句经典名言: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随着社会转型和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利益格局调整所产生的矛盾、冲突、摩擦也会随之增加。城市文化冲突的实质是利益共享机制滞后。利益共享机制主要包括利益表达机制、利益整合机制、利益分配机制和利益补偿机制等,利益共享的实现有赖于这些机制的良性运转。平等的阶层关系的认同,来自于共建共享社会成果的权益。利益共享机制就是要让每个城市人都能享受到社会发展的成果,有尊严地活着。

但目前由于城市各种群体与个人的现实利益分化、利益共享机制滞后,导致了人们在物质利益、精神利益、文化利益等方面的不公平。由于不和谐利益关系的存在,不同城市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利益分化和资源积聚的趋势日益明显,“富者更富、贫者更贫”的“马太效应”开始显现。城市各阶层在利益共享方面缺乏基本共识,城市社会就无法实现和谐与稳定。文化具有多样性,不同层次的社会主体对文化都存在需求,因而文化利益协调应是全方位的。可见,现代城市的文化冲突根源在于,人们还没有在共建的基础上形成利益共享的价值理念并达成利益共享的社会共识,利益共享机制严重滞后。

三、我国城市共同体重构中文化冲突的调适

城市共同体的重构是现代城市调适与化解文化冲突等社会矛盾,保障城市健康、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新型城市共同体的实质是利益共同体、精神共同体和发展共同体的统一。

(一)满足实际需求,构建利益共同体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文化冲突的产生有其物质根源。现代城市生活中存在的矛盾和问题 (包括文化冲突),都可归结于利益问题。社会和谐首先是利益和谐,也就是保证社会各阶层平衡协调的利益关系。构建利益共同体,就是要调整利益主体之间的复杂关系,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城市成员的共同利益最大化,在制度约束和利益竞争的基础上使不同个体达到“互利”,实现利益共建、共享。利益共享机制,能使相关利益主体在获得持续动力的同时,实现协作共建。要在平等的基础上实现利益共享,必须关注大多数人的利益,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利益。利益共同体意味着责任共担、利益共享。共同的利益取向和价值目标具有凝聚人心的强劲力量,有助于激发广大城市人的参与热情,优化共同体利益和调节利益分配格局,维护社会公平,维持利益平衡。一个城市要保持持久的和谐与稳定,就必须使城市生活做到基本的公平公正,满足城市不同群体的实际需要,使弱势群体也能够有尊严地享受基本生活。可见,新型城市共同体是一个兼顾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的共同体,一个兼顾精英利益和弱者利益的共同体。

(二)增进社会交往,构建精神共同体

城市是多元共生的聚居形式,不同的社会阶层在此建立起密切的关系。因此,城市本来就是多元化的,城市文化也是多样的。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认为冲突是社会交往的一种形式,冲突是普遍存在和不可避免的,冲突既是利益冲突的反映,也是社会行动者本能的反应,冲突并不一定都会引起社会系统的变迁。社会冲突也是促进社会有机体团结和统一、保持社会系统整体完整的一部分。因此,对于社会冲突不能以消极的心态对待,应充分认识到冲突的积极作用。缓解城市公共精神危机需要借助文化的力量和社会资本的积累,形成对公共利益的更广泛的共识。

精神共同体建基于交往之上,其维系的纽带是成员的相互信任、合作和奉献精神。增进社会交往,强化现代城市人的心理认同和社会认同,是化解社会冲突的“软建设性”手段。“社会认同是一个社会的成员共同拥有的信仰、价值和行动取向的集中体现,在本质上它是一种集体观念,对于社会团体而言,是增强内聚力的必要条件。可见,社会认同可以使地位不同的社会成员相互接近,产生信任,减少社会摩擦和冲突。”[5](P158)精神共同体的构建,离不开对日常生活细节的关照。城市居民不仅包括城市的户籍居民,而且包括农民工甚至流浪者等各种暂住人口,城市应主动给予城市移民群体以市民待遇,使其居民身份平等化。维护城市新成员的合法权益,主要包括就业公平、居住与迁徙自由、平等接受义务教育、取得同等社会保障、医疗保险等权益,使他们真正成为城市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这样才能创造出平等融洽的城市氛围,增进彼此间的理解、沟通与包容。可见,增进社会交往,构建精神共同体,是一个“去身份化”的平等互动过程,有利于不同群体间达成相对共识,有利于增强所有城市人的主体意识。只有城市成员在行动上频繁互动、紧密关联,在情感上彼此认同、相互守望,才能产生共同体的美好感觉。

(三)尊重文化差异,构建发展共同体

现代城市中的各个阶层有一定的独立性,却由于各自贡献的互补性而紧密联系成一个有机共生体。在这个共同体内,成员之间相互尊重、相互认同、相互包容,把客观存在的差异视为理所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说,承认差异,互相包容,有助于共同利益的挖掘和个人利益的实现,从而促进共同体的建构。现代城市应该是个开放、流动、公正的共同体,应当以一种宽容、平和的心态尊重各种群体的独特价值观,尊重他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帮助其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当代中国正在发生一场极为深刻的社会变革,城市要在冲突与缓解的互动中寻求发展,保持一种动态平衡与和谐发展。起初是敌意的、对抗的互动常常会因为文化的逐渐融合、理解程度的加大而导致后来的友好互动。通过文化冲突的调适,人与人之间、群体之间在一种新的条件下重建人际关系和城市共同体。可见,新型城市共同体是一个具有主体自由性、实践创新性和未来开放性的共同体,是所有城市人的“温馨家园”,能为现代城市人提供一种有意义、更美好的崭新空间。

[1]冯钢.整合与链合——法人团体在当代社区发展中的地位[J].社会学研究,2002,(4).

[2](法)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下卷)[M].董果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3]江立华.转型期城市农民工的犯罪与社会控制[J].江苏社会科学,2002,(2).

[4]刘军.阶层文化的溯源与定义[J].理论前沿,2009,(2).

[5]李友梅,等.社会认同:一种结构视野的分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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