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及其手稿的三大主题
2012-04-18邹海荣周志烜黄学胜
■邹海荣 周志烜 黄学胜
恩格斯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高度赞扬了马克思为人类历史作出的两大贡献: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后者主要体现于《资本论》及其手稿,意在揭示“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1](P776)。笔者以为,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贯穿了三个基本主题:深化政治经济学批判、贯彻对近代启蒙主义的批判以及强化人类解放的主题。这三者有机地统一在《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字里行间,系统诠释了成熟马克思思想的基本性质与理论旨趣,也击破了那种停留于将成熟马克思思想理解为实证科学,并以此认为成熟马克思与青年马克思的思想是相互“断裂”的理论。
一、深化政治经济学批判
很多学者指出,马克思实际上并不是创立新的政治经济学,而是批判旧的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性质当属政治经济学批判。因为政治经济学某种程度上依然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现代性的实证主义阐释,是保守主义的,而马克思则力图突破现代社会,实现现代社会向更高级的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社会的转化,因而属于激进主义传统。马克思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副标题,清楚表明了马克思的基本意图和主题:区分于传统政治经济学思想,彰显“资本”主义社会的瓦解逻辑及其必然进程。
以斯密、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诞生、发展以及普及过程而产生的,对应于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上升阶段。马克思称这种国民经济学就是“现代工业本身”,是“现代工业的产物”[2](P73)。其理论意图和最终结果只能以理论化的形式维护和论证现代世界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制度设计及其运行方式。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体现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立场,则是站在无产阶级或全人类的角度批判政治经济学狭隘的资产阶级立场与现代社会片面的资产阶级性质,意在展现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逻辑及其瓦解过程,建立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新的人类共同体,因而《资本论》素有“无产阶级的圣经”的美誉。马克思的这一立场无疑与其青年时期的犹太人问题批判、“启蒙国民经济学”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等现代社会批判思想一脉相承。
马克思曾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回顾说,《莱茵报》时期的“物质利益难题”是促使他研究经济问题的最初动因。关于“物质利益难题”,吴晓明教授曾指出:“物质利益问题向他单纯理性的世界观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可以说是给予了重重的一击),而这种理性世界观却很少能够直接对‘物质利益’问题做出有内容的判断,在问题的解决方面甚至是完全无能为力的。”[3](P429)确切地说,主要是马克思此时坚持的启蒙主义世界观与物质利益问题发生了尖锐冲突。“物质利益难题”让马克思清楚地看到了普遍的启蒙理性和人道的绝对原则在现实的物质利益关系面前无能为力,这极大地冲击了他信奉的启蒙主义世界观,并使他极为苦恼。因此,他由社会舞台退回书房,开始了对非反思的现代启蒙主义的批判。
马克思为解决自己的疑问而写的第一部著作是《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在该著作中,马克思断定:“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找。”[4](P32)马克思的这一结论不仅表明了他的思想历程,显示了政治经济学批判是其一贯的思想主题和主要工作,也表明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对于唯物史观的诞生以及往后的剩余价值的发现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政治经济学批判应是一种基础存在论性质的批判。青年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最初表现在《论犹太人问题》中。这里,马克思不仅展开了对启蒙政治解放的批判,揭示了政治解放最后不过是确立了原子式的利己主义个人,还展开了对现代社会的历史批判和实践批判,揭示了现代社会的根本性质是犹太人的自私利己性质,基本精神是犹太人的利益至上精神。马克思将对现代政治的批判与对现代性社会的批判关联起来,他看到了现代世界的基本性质及其限度,提出了从整体上超越资本主义的“当代现实”,即由政治解放上升到人类解放。所谓“人类解放”是“使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回归于人自身”[5](P189),实际上就是“社会从犹太精神中获得解放”[5](P198),这里蕴含了马克思的社会革命思想。
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随后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展开的“启蒙国民经济学”批判必然是一种主题化的批判。马克思将矛头直指现代社会本身,由此,这一批判也成为马克思成熟时期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曲”或前导,正如安东尼·吉登斯所言:“《手稿》在马克思整个著作体系中具有突出重要性:从本质上说,它们是马克思在出版《资本论》一书以前的最早数篇手稿。”[6](P12)《手稿》中的“启蒙国民经济学”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矛盾及其复杂性,发现了劳动与资本的对立及其不可避免的改造方式,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必然走向灭亡和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社会必然是人类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这些成果尽管难免有马克思基于自身独特的思想路径而对现代世界展开的社会历史批判和实践批判,但费尔巴哈立场上的道德批判意味在青年马克思身上依然浓烈。而且从总体来看,马克思此时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依然还显粗浅,未能像《资本论》及其手稿那样深入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复杂性。因此对马克思来说,这些缺点必须被克服,政治经济学批判必须继续向前推进。在《手稿》之后,马克思相继提出了生产方式、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等范畴,初步奠定了《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基本主题及问题框架。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最终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提出了剩余价值学说,实现了长期以来试图完成的与政治经济学的分界与超越。
这种思想历程表明,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完成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是马克思整个思想发展的一个基本主题,从青年时期到成年时期,政治经济学批判都没有离开过马克思的视野。毋宁说,马克思毕生都希望深化政治经济学批判,洞察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逻辑。《资本论》及其手稿实现了马克思这一夙愿,并展现了他对现代社会的本质及人类社会发展的深刻洞见。此外,马克思同样还力图扬弃近代启蒙主义的基本逻辑,超越整个现代世界,实现人的真正自由平等和全面发展。这是蕴含在政治经济学批判背后的人道关怀,同样也是《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另一基本主题。
二、贯彻对近代启蒙主义的批判
启蒙促进了现代性的生成,对现代世界的政治形态、经济形态和社会形态都有塑造作用。对马克思来讲,启蒙的语境和基本主题是一种意识形态环境,他不可避免地会受其影响。启蒙以理性自由为基础原则,是衡量和评价其他一切的标准。所谓人的理性即人之本性,是人性之理,合乎理性的即合乎自然的。从这一角度出发,政治经济学以理性经济人为人性论预设,试图“运用启蒙主义的方法,通过理性的方式就把资本主义的‘实在内容’理解为‘自然内容’,又将这类‘自然内容’等同于‘理性的产物’,这样,人性之‘理’就以‘天赋人权’的‘自然’表现出来了”[7]。与之相比,更具有实践效应的法国启蒙运动则明确将“自由、平等、博爱”作为理论旗帜,力图在反抗宗教和封建专制的运动中实现现代政治的解放,建立一个人的本性充分发展的理性王国。但国民经济学视野下的个人只是原子式个人和利己主义个人,而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以及由此建立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则令人失望地显示了启蒙所倡导的人的自由、平等只不过是形式的和抽象的。在法律和国家面前,尽管每个公民自由平等,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的不自由和不平等就自然显现出来。可见,资本乃是现代世界的主导性原则。
作为深受启蒙思想影响的思想家,马克思一生关注人的自由平等。自从在中学毕业论文中提出“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理想后,马克思就完全致力于人的自由、平等的真正实现,致力于每一个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从他的思想发展来看,大学和《莱茵报》工作期间,马克思依然按启蒙主义的思路来实现这一理想。《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和《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则看清了启蒙时代通过政治解放、理性国家和理性法所确认的自由平等的形式主义和抽象主义特征。现代国家又以市民社会为前提和基础,因而,人的真正的自由平等得以实现的可能性便可通过深入分析市民社会的内在机理来发现。但对市民社会的分析应当到政治经济学中去,马克思从那时起便开始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开始了对经济关系问题的关注和批判。也是从那时起,马克思就将人的真正的自由平等的实现与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密切联系起来。对马克思来说,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一切批判当中最核心和最根本的批判,而人的真正的自由平等的实现问题则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和根本问题,或者说,政治经济学批判乃是破解现代社会的内在逻辑的关键,马克思展开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意图就在于实现人的真正自由平等。
通观《资本论》及其手稿,似乎并没有某个单独章节专门谈论自由平等问题,但实际上在一些地方却有明确的阐述。有学者指出,马克思《资本论》一开始就直面启蒙时代所谓的人性之“理”:自由、平等、所有权和私人利益,只不过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处理这一问题。这便是通过揭示资本主义时代隐含在物的关系背后的人的关系,并将这种关系与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关联起来,完成了对启蒙主义所宣扬的自由平等的批判和解构。[7]因此,在《1857-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特别指出,“交换价值”这个概念似乎最能体现启蒙主义所谓的自由平等关系,因为这里蕴含着三重平等关系。一是商品之间的平等。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中,“从纽扣到良心”,几乎没有什么不能成为商品,一切商品没有高下之分,没有尊卑之别,一切皆可交换。二是交换行为的平等。正是在交换行为中,“主体才表现为交换者,相等的人,而他们的客体则表现为等价物,相等的东西”。三是交换者之间的平等关系。借助于商品交换,人跟人发生关系,“作为交换的主体,他们的关系是平等的关系”。所谓交换者A与交换者B的平等,是指A对B的关系与B对A的关系完全相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社会职能上平等。[8](P195-196)但在马克思看来,这种自由平等关系其实并不真实,它只是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重,而且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8](P199)。
马克思提醒道,这种以交换价值为前提的商品生产和交换,实际上“一开始就已经包含着对个人的强制”,因为个人一开始就从属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且以分工为前提。在这里,人们的生产不是为了自己的消费,而是为了获得商品的交换价值。“个人只有作为交换价值的生产者才能存在,而这种情况就已经包含着对个人的自然存在的完全否定。”[8](P203)空想社会主义者对此曾抱有空想和虚幻的认识,他们并没有认清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因而不可能批判和变革资本主义制度,只是想在这一制度下继续贯彻启蒙的理性化原则。马克思则将矛头直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制度本身,他说:“交换价值,或者更确切地说,货币制度,事实上是平等和自由的制度,而在这一制度更进一步的发展中对平等和自由起干扰作用的,是这个制度所固有的干扰,这正好是平等和自由的实现,这种平等和自由证明本身就是不平等和不自由。认为交换价值不会发展成为资本,或者说,生产交换价值的劳动不会发展成为雇佣劳动,这是一种虔诚而愚蠢的愿望。”[8](P204)显然,对马克思来说,自由平等问题必须与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相联系,或者说,真正的自由平等之不能实现,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制度本身。由此,马克思将主要精力集中于“对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的认识,较少空谈人的自由和平等。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对商品、货币等的分析也隐含着对这一问题的密切关注。所谓平等,就是“平等地剥削劳动力,是资本的首要人权”[9](P338)。“资本是天生的平等派,就是说,它要求把一切生产领域内剥削劳动的条件的平等当作自己的天赋人权。”[9](P453)资本主义生产以资本对劳动的剥削为前提,资本家和工人之间不存在平等关系,资本家因拥有资本而获得了支配他人的社会权力,工人则一无所有。“一方面,工人是自由人,能够把自己的劳动力当作自己的商品来支配,另一方面,他没有别的商品可以出卖,自由得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实现自己的劳动力所必需的东西。”[9](P197)资本家尽管拥有众多社会权利,他也并不是真正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个人,他和工人一样受着资本增值的愿望的驱使,这源于资本主义生产的根本动机和最终目的就在于资本要尽可能多地自行增值,获得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
因此,资本主义生产的实质不仅是商品的生产,还是剩余价值的生产。资本家只不过是资本的人格化,其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资本才是资本主义社会支配其他一切的经济权利,它既是起点又是终点。在资本主义时代,作为真正的社会关系的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是死劳动对活劳动的奴役和剥削,是人从属于物,活的人从属于资本。“资本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活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9](P269)在这个意义上,资本主义国家不是启蒙学者以为的那种保障人的自由平等的理性国家,实际上,“财富本身和财富的生产被宣布为现代国家的目的,而现代国家被看成只是生产财富的手段”[8](P49-50)。现代国家不可避免地从属于资本主义生产和资本增值过程。因此,马克思抛弃了对理性主义国家的追求,着力于探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必然趋势并寻求从中突破的可能性。
从这个角度看,这一主题无疑不可被轻易抹去,它关涉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背后的真实意图,也关涉对《资本论》及其手稿基本性质的准确判定:它不可能仅仅是一种见物不见人的实证科学,不可能只是一系列的范畴演绎,蕴含其背后的价值指向依然还是其早期就已充分表现出来的人本主义的意识和关怀,即致力于实现人类真正的自由平等。
三、强化人类解放的主题
对政治经济学以及近代启蒙主义的批判最终都可归结到马克思的人类解放的主题。人类解放彰显了马克思的大历史观视角,是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和马克思所渴望的人的真正自由平等的实现放在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进程中加以把握,这不仅综合了基督教传统的末世论关怀,破解了停留于想象层面的“天国”幻象,还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模式加以改造,去除了其观念论成分,使之成为奠定在社会现实基础上的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进程。在马克思看来,扬弃了现代社会之后的新的人类社会共同体是可以期待的,现代社会必然会从内部瓦解,人类未来社会必然会实现真正的自由平等。
人类解放不仅是青年马克思的理论追求,也是《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基本主题。诚如恩格斯所言,应该从马克思作为一个革命家的角度来把握《资本论》及其手稿:“马克思首先是个革命家。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参加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正是他第一次使现代无产阶级意识到自身的地位和需要,意识到自身解放的条件。”[4](P777)从这一角度出发,《资本论》及其手稿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运动规律展开了分析,提出了剩余价值论。在马克思的视野中,人类解放了的新的人类社会乃是实现了“每一个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全面的发展的条件”的共产主义社会或“自由人的联合体”。
这种人类的解放事业,在马克思的中学毕业论文中表述为“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在《德法年鉴》时期表述为全面超越资本主义的“当代现实”,从政治解放上升到人类解放,实现人的“公人”和“私人”、“公民”和“市民”身份的统一。在《手稿》中,则是主要借助以异化劳动的积极扬弃为核心的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学说来体现,共产主义也被表述为“实践的人道主义”或“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真正解决”[2](P81)。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则明确表述为“自由人联合体”。在这个自由人的联合体中,每一个人都具有独立的个性,享有充分的自由,从事着自由自觉的活动。
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这种思想同样得到了明确表达。在《资本论》第1卷的“商品的拜物教性质及其秘密”中,马克思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其实是物与物关系的表现形式。他指出:“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民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9](P89)其根源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及其根本目的,即服务于资本的增值。资本主义的生产是劳动与资本的分离和对抗,作为雇佣劳动者的自由工人自由得一无所有,只有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而资本家掌握着劳动所必需的生产资料。这里形成了资本主义时代的基本矛盾:生产的社会化和劳动资料的私人占有。这一矛盾表明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必定是一种剥削与被剥削关系,人与人之间只能是压迫和被压迫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对人类的解放来说,这种社会关系必须被打破,而这只有通过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才能实现。取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将是一个新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中,“人们同他们的劳动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关系,无论在生产上还是在分配上,都是简单明了的”[9](P96)。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商品拜物教性质,“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联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的神秘的纱幕揭掉”[9](P97)。
服务于人类解放论,《资本论》及其手稿中显示了大历史观的理论视角。在《1857-58经济学手稿》的“货币章”中,马克思阐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三阶段说。在马克思看来,“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8](P107-108)马克思不是一味地否定资本主义社会,而是看到了它为人类未来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但总体而言,正像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了第一大社会形态的解体一样,它也将由于本身的趋势而导致自身的瓦解。“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9](P874)
可以看出,人类解放论无疑依然是《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基本主题,任何将其看成只是对经济事实的分析和批判的理解,其实都误解了马克思的原意。也正是这一根本指向和此前的两个基本主题,连通了青年马克思与成熟时期马克思之间所谓的“断裂”。马克思哲学只能是一个统一的思想整体,其核心和本质就在于人类之根本解放。这是准确理解《资本论》及其手稿,以及马克思哲学的精神实质及其根本理论旨趣的核心和关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吴晓明.形而上学的没落[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英)安东尼·吉登斯.资本主义与现代社会理论[M].郭忠华,潘华凌,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7]吴猛.《资本论》对启蒙话语的解构:以“平等”为例[J].天津社会科学,2009,(4).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