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主义视野下《河湾》中知识分子形象分析①
2012-04-18张荣生
张荣生,丁 威
(牡丹江师范学院 西语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2)
《河湾》(A Bend in the River,1979)是奈保尔的主要代表小说之一,1999年荣登美国蓝登书屋评选的20世纪百部最佳英文小说排行榜。奈保尔是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他的多元文化身份使他能站在更高的层面、以更理性的态度来看待第三世界国家的知识分子问题。《河湾》形象生动地刻画了一系列知识分子形象,如散族群裔知识分子萨林姆和因达尔、欧洲知识分子雷蒙德夫妇和惠斯曼斯神父、本地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费尔迪南等,奈保尔阐述了知识分子在后殖民语境中存在的困境以及特殊的焦虑心理。
萨义德是后殖民主义的杰出代表,也是少数在英美世界握有发言权的第三世界精英人士,“知识分子”是萨义德毕生最主要的关怀话题之一。萨义德的第一本书《康拉德与自传小说》虽未明显触及知识分子的议题,但已包含日后的一些主题及关怀,如流亡,文化与帝国主义等。此后,他对于知识分子的问题的持续关注。《知识分子论》是萨义德毕生有关此议题最详尽、有系统的论述。开篇他就提出了这一问题:“知识分子究竟为数众多,或只是一群极少数的精英?”。在《知识分子论》中,萨义德指出:“流亡者存在于一种中间状态,既非完全与新环境合一,也未完全与旧环境分离,而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困境,一方面怀乡而感伤,一方面又是巧妙的模仿者或秘密的流浪人。精于生存之道成为必要的措施,但其危险却在过于安逸,因而要一直防范过于安逸这种威胁”。[1](P49)萨义德从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立场出发,对于知识分子的角色与地位,所面对的危机等提出个人的经验与见解,具有深刻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一、散族群裔知识分子:萨林姆和因达尔
在《河湾》中,萨林姆和因达尔是散族群裔知识分子代表。萨林姆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青年。他的特殊身份代表着奈保尔的身份——个人身份的不确定性:他的祖先来自印度北部,但他不是印度人;说他是非洲人,他在非洲被当成外国人;说他是穆斯林人,但是又不同于阿拉伯人。无论萨林姆的身份是什么,他在非洲都处于一种无奈的生存状态。当他意识到东海岸将出现动荡时,就接受了纳扎努丁的建议,只身来到非洲中部的河湾创业。在河湾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随着和平的到来,小镇的生活慢慢走向繁荣,经过短暂的部落反叛和平息反叛后,小镇更加繁荣。因达尔的到来改变了萨林姆的生活,使萨林姆意识到了自己视野的狭小和自己的落伍。通过与耶苇特的私情,他重新与外面的世界建立了联系,他的生活也达到了巅峰。跟耶苇特在一起,萨林姆“觉得我一下子超脱了这个国家的芸芸众生,超脱了日常生活的一切——山一样的垃圾堆,残破的公路,狡猾的官员,破败的城镇,每天从丛林里来的无所事事、无以果腹的村民、醉汉,动辄发生的谋杀,还有我的商店 。”[2](P96)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耶苇特只是因为寂寞而成为他的情人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破裂了。萨林姆也厌烦了河湾的生活,到伦教去看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岳父。在那里,他的心灵再次受到洗涤,他对非洲、对世界有了一个更加清醒的认识。回到河湾后,他的资产被国有化,他也因为没有给钱给自己的仆人,被仆人告发走私象牙而被捕入狱。后来,费尔迪南帮助他离开了河湾。
同萨林姆一样,因达尔也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青年知识分子。他和萨林姆从小就是好朋友,他到伦敦求学,离开时曾下决心不打算再回来,他恨他的家乡和那里的文明,因为那里的文明成了他的思想的牢笼。同奈保尔当初离开特立尼达到英国求学一样,因达尔当初离开非洲到英国求学时也是铁了心了,不打算再回来了的。“我恨的不仅仅是非洲人,我也恨我们的家乡和我们的文明,这文明给了我们旺盛的精力,但除此之外,就让我们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对这些,你满腔的怒火又怎么去发泄呢?……我们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我们的牢笼!”。[2](P148)到了英国后,因达尔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什么文化冲击,结果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全盘接受,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三年大学下来什么也没有学到而感到吃惊。实际上,因达尔的经历其实就是奈保尔的经历。同奈保尔一样,因达尔为了自己的理想到英国上学。同奈保尔在英国的经历一样,因达尔也体会到了边缘人的感觉:“我也没有意识到,非洲和简单的海岸生活所构成的成长环境时我们有如此大的影响;对外界,我们如此无法了解!”[2](P149)因达尔在英国大学毕业后渴望在伦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却到处碰壁,他心里对殖民充满了怒火,感到自己受骗了。后来一个白人教师告诉因达尔,他之所以感到迷惘是因为他们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因达尔属于第三世界,而白人属于第一世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不是英国人,他是非洲人或印度人。但是因达尔在印度大使馆找工作失败之后,走在泰晤士河畔,他突然想到自己只属于自己,他想做自己的主人。与奈保尔不同的是,因达尔最后不无挖苦地说:“你知道,萨林姆,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乞丐可以选择。别人的角色都是他人指派好的。我能自主选择。”[2](P162)由此可见,奈保尔对因达尔等散族群裔知识分子是寄予厚望的。
二、欧洲知识分子:惠斯曼斯神父和雷蒙德夫妇
惠斯曼斯神父是欧洲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他喜欢收藏非洲雕刻制品,尤其是充满神性的非洲面具。然而,与非洲的魔法师、女先知扎贝思的活生生的宗教世界不一样,惠斯曼斯神父收藏的世界却是死的,没有生命,静静地躺在学校储藏室的架子上。惠斯曼神父是一位对非洲信仰怀有崇敬之情的神职人员,他一直坚定地维护非洲的宗教。他之所以收集面具的原因正是使非洲的种族信仰得以代代相传。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神父在混乱之中被残忍地杀害,而且他苦心收集的非洲面具也不复存在。他把他的文明想得很宏大,觉得自己是非洲文明最后一个见证人。他对未来充满希望,他的预言最后都一一得到了验证。他同时希望自己成为非洲和欧洲不同民族大融合的使者,结果他被非洲人杀了,他为自己的使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旧的非洲似乎能够包容一切,它是简单的。而现在这地方让人紧张。有愚蠢,也有嚣张,有骄傲,也有伤痛,穿行于这一切之中,怎不叫人紧张啊!”[2](P105)可见,要想让各民族实现真正的大融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雷蒙德夫妇是典型的欧洲知识分子。雷蒙德是个白人历史学家,他一直在写,或者假装在写一部非洲历史——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非洲,他只是根据报纸和二手资料研究非洲。但由于有恩于大人物,而青云直上,深得大人物的宠爱。同时,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轻易赢得了耶苇特的芳心。但是,雷蒙德只是喜欢历史,根本不能给大人物提出任何有效的建设性的建议。更为重要的是,欧洲知识分子的特摄身份也使得雷蒙德渐渐地失去了大人物的宠爱。作为非洲酋长,大人物也无法承担雇佣白人顾问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随着故事的发展,雷蒙德的学术成果也遭到了质疑。萨林姆逐渐发现雷蒙德的作品都是东拼西凑杜撰出来的,他根本没有到过他书写的地方,也没有和任何专家学者进行过思想上的交流。他的妻子耶苇特生活优越,最初和雷蒙德在一起风光无限,对丈夫渊博的学识敬佩不已。但久而久之,她也发现雷蒙德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博学多才。出于寂寞,耶苇特成了萨林姆的情人。
三、本地知识分子:费尔迪南
作为非洲第一代知识分子的费尔迪南接受了欧式教育,自认为是非洲的新人类,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相信非洲外面的地方正在日渐堕落,而非洲却在蓬勃兴起。费尔迪南在河湾的公立中学学习,毕业后进入“大人物”建立了研究中心和大学城学习。费尔迪南来到新学校,渴望学习新的知识和技术,却发现人人都笼罩在”大人物”的阴影之中。从学院中,费尔迪南接触到了很多新的概念和思想。但是,费尔迪南对学院中学到的这些东西只能是很肤浅的理解和生硬地接受。坦率地讲,菲尔迪南根本没有获得新知,反而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一丝隐忧。“大人物”建立的研究中心和大学城给这个国家带来只有空虚和厌倦,对国家的发展没有发挥任何实质性作用,这也体现出奈保尔对这种教育体制下培养出的本地知识分子命运的担忧。费尔迪南从文理学院毕业之后被总统选去首都做实习官员,回来后被任命为地方专员。费尔迪南一直生活在被毁掉的恐惧中。他觉得这里的人都在等死,每个人都处在被“谋杀”的境遇,“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以每个人都变得这么狂热”,大家都认为这里不是家园所在,“都想捞一把就走”,“但是往哪里走呢?这就是令人疯狂的原因所在。大家都知道自己失去了可以回的地方”。[2](P289)费尔迪南的焦虑在于他接受的欧式教育与自身的丛林文化产生了剧烈冲突。因为“殖民者推行双语制,受苦最深的是中产阶级的受殖者。不识字的人只是局限于本族语,他们的口语文化只需拾人牙慧。知识分子却更加感受到文化的焦虑感”。[3](P40)随着新领地的逐步扩张,其内部的种种弊端也暴露出来。第一个雨季过后,许多路边的植物开始腐烂枯萎,预示着新领地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腐败的尽头。在小说结尾处,费尔迪南成为了新领地的一位官员,解救了被困入狱的萨林姆。然而,作为本地知识分子的代表,费尔迪南对自己和祖国的前途和发展也表现出担忧和迷惘。
《河湾》中各种语境的知识分子在第三世界中经历了困境和困惑,但他们不能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而顺势改变,都落得失意没有出路的下场。在《河湾》中,通过对不同类型知识分子形象的描述,如散族群裔知识分子萨林姆和因达尔、欧洲知识分子雷蒙德夫妇和惠斯曼斯神父本地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费尔迪南等,奈保尔阐述了知识分子在后殖民语境中存在的困境和困惑,对后殖民环境中知识分子寄予厚望,充分彰显其作为第三世界知识分子代表的特殊使命。
[1]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编译.台北:麦田,1987.49.
[2]奈保尔.河湾[M].方柏林,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3]梅米.殖民者与受殖者——解殖与民族主义[M].许宝强,罗永生,选编.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