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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译者主体性与翻译文本的选择
——以林语堂与《浮生六记》为例

2012-04-13

关键词:浮生六记林语堂译者

高 贝

(湖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128)

译者主体性即译者作为翻译主体所表现出来的本质特性,体现在对翻译文本的选择、翻译策略和在译本序中对译作预期文化效应的操纵等方面,是译者在翻译活动中主体意识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1]。译者在其主体意识(具体表现为人生态度、生活经历、性格特点、文化意识、审美情趣和翻译目的等)的支配下发挥主观能动性。译者主体性让我们认识到,我们可以从译者的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这些角度去探讨译者在翻译活动中译者主体性的彰显。下面以《浮生六记》英译本为例,探讨林语堂的译者主体性在其翻译文本选择上的再现。

1 《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精神世界的共鸣

《浮生六记》原作者沈复(1763—1822)是清代散文家。这位苏州文人嘉庆十三年(1808)五月间,写了《浮生六记》。这是一部题材较为广泛的自传,其名取自李白《春夜宴季弟桃李园序》中“浮生若梦,为欢几何”(Our floating life is like a spring dream; how often can one enjoy oneself)。共有六卷:《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和《养生记道》。写成后手稿零落,几被湮没。现只存四卷,所以,《浮生六记》实为四记。作者以简洁生动的文笔描述了他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优雅古朴的文风描述了他个人经历的点点滴滴,描写了家庭生活的温馨和美、哀怨离愁;兼谈生话艺术、闲情逸趣、山水景色。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独特的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不役于物的价值观念、超然出尘的性格气质和淳朴脱俗的审美情趣。《浮生六记》最为读者所赞赏的,就是作者以“天然去雕饰”的幽雅笔调,描写家庭生活的甜蜜幸福和哀怨愁苦,尤其是对闺房生活的情趣、家庭生活的琐事和夫妇之间相濡以沫的真笃之情不加掩饰,刻画入微,这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在林先生一生的文学生涯中,他用英文创作了《京华烟云》、《生活的艺术》等优秀作品,也翻译了诸如《道德经》、《红楼梦》等中国古典作品。而具有如此高深文学造诣的大师为什么偏偏会对一本名不见经传的文言文——《浮生六记》付出巨大的心血?就是因为《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的精神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下面我们从林语堂的人生观、文化观、审美观等中一窥究竟。

1.1 《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的文化教育背景和成长经历

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出生在一个贫寒的乡村牧师家庭,这也是一个严格的基督教家庭。与同时期的其他文人相比,基督教出身的家庭教育和从小学到大学都在教会度过的成长环境对他的性格形成、人生态度、生活历程等都有重要影响。他一生中近35年都是在国外度过的。17岁赴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从此便与英文结下了不解之缘。毕业后到清华大学任英文教师;1919年秋赴哈佛大学文学系读书一年;后又在德国耶拿和莱比锡两所大学做研究,这些都为其深厚的英文功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林语堂认为入圣约翰学习是有得亦有失的。所失的自然是在中文方面,幸而后来他补上了。为了洗雪自己“不知道孟姜女的眼泪冲倒了一段万里长城”[2],他开始在中文上下功夫,并成为了大家;所得的对林语堂有一种特别而深远的影响,正如他所言,“我仍觉圣约翰对于我有一特别影响,令我将来的发展有很深的感染力的,即是他教我对于西洋文明和普通的西洋生活具有基本的同情。由此看来,我在成年之时,完全中止读汉文也许有点利益。那令我树立确信西洋生活为正当之基础,而令我觉得故乡所存留的种种传说为一种神秘。因此当我由海外归来之后,从事于重新发现我祖国之工作,我转觉刚刚到了一个向所不知的新大陆从事探险,于其中每一事物皆似孩童在幻想国中所见的事事物物之新样,紧张和奇趣。”[2]正是归功于这些教育背景和职业经历,林语堂才可以带着西洋的头脑和中国的心[3],自觉而客观地品读《浮生六记》这部作品,进而选择其为自己的翻译文本。

1.2 《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的文化观

林语堂生活于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时代,特殊的成长背景和人生经历使得林语堂可以摆脱传统文化的束缚,客观地看待中西文化。早年在教会学校的求学经历,使林语堂深受西方文化濡染,西方文化在他的知识结构中占有重要地位,并构成他观察问题的独特视角;与此同时,他又深受中国传统价值观的影响,尽管他的思维方式有着西方文化因素,但是他的信念、态度和行动仍然受到文化中最深层的中国传统价值观的支配。他曾提到,“自我反观,我相信我的头脑是西洋的产品,而我的心却是中国心”[3]。“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这是林语堂对自己的评价。在中西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作为译者和作家,林语堂的文化活动是有的放矢、刻意而为之的。他喜欢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比较中西文化,对两种文化体系进行重新考量,对两种文化价值进行重新评估,对各自的优劣进行客观的分析比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各民族的精华为我所用,并将其普及推广。他不似“国粹派”那样保守与狭隘,也不像“欧化派”那样食而不化。而是对中西文化宽容地包纳,客观地叙述,超脱地对待。林语堂的文化观集中西文化之大成,摒弃了门户之见、派别之分[4]。因此,著作时他能在中西文化背景下对两种文化进行观照,从而避免了一叶障目和盲人摸象的弊端,其作品令人耳目一新。这是林语堂成功地在异质文化语境下进行文化传播的秘密武器。林语堂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优势,他非常自信地认定自己是最适合承担向西方介绍“伟大而煊赫的中国”的传译者之一[5]。鸦片战争之后,美国来华传教士扮演了中国形象塑造者和中美文化交流使者的角色。他们穿梭于两种文化之间,一方面试图将西方文明与宗教推广到中国;另一方面又必须不断地向国人介绍中国及其人民。这一切都显示了这一时期以美国为中心的西方世界及其读者欢迎并期待中国文化的译介。但各种因素的制约,中国形象总被扭曲。因此,林语堂不同于其他译介、引进外国文化以发展、丰富本国文化的中国人,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外国读者为对象,用西方人的审美眼光来审视中国文化,用适合西方人阅读口味的文字来介绍中国文化,使其直接进入西方读者的视野,满足他们的期待心理。在完成介绍和阐述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的《吾国与吾民》(该书1935年由美国纽约约翰·黛公司出版后立即成为畅销书)后,决定选译自己喜爱、符合自身个性和气质的、体现中国人生活艺术及文化精神的《浮生六记》。《浮生六记》洋溢着浓郁的东方情调:“雪可赏,雨可听,风可吟,山可观,水可玩,云可看,石可鉴”,是“最令西人听来如痴如醉之题目”[6],所反映的日常生活的审美情趣带给当时生活在高度“物化”和“异化”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西方读者以新鲜的艺术体验。林语堂也的确完美履行了向西方介绍“伟大而煊赫的中国”传译者的职责[5]。

1.3 《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的人生态度和审美情趣

纵观中国文学史,从魏晋时期的陶渊明,到唐宋的王维、苏轼、袁枚,都被人们称之为闲适文人。他们理想的精神境界和生活方式便是追求个体精神的逍遥闲适,推崇个人的精神自由,强调个体的人格尊严,宁愿隐居避世,也不肯迎合世俗。常声称“我要享受我的自由,不愿别人干涉我”的林语堂很崇尚这一点[7]。他比较青睐能体现自然之趣和性灵闲适的文风。影响林语堂选择译本的主要因素有二:首先是能够折射和推崇自己所喜爱的生活态度和处世方式。他曾在《言志篇》中宣称“个人理想的愿望”是:随意舒适的生活、欢乐温馨的家庭、不拘成法的好友、可口的饭菜、合自己口味的藏书,以及周围有乔木、竹树、梅花的房宅[8]。林语堂的文章主张性灵闲适,他敬天,敬畏自然,从自然社会出发来比照思考人生;他宽容、博爱、真淳、质朴,不仅能以超然的姿态看透人生,更能以清醒的视角客观地分析,达到了精神上更高层次的自由。其次是闲淡舒适、化俗为雅,“寓艺术于生活”的审美情趣[4]。在他看来,生活便是艺术,闲适的情趣随处可见。一种超拔于现实功利之上的心灵体验和精神自由,寓艺术于生活,把生活审美化,营造和追求闲淡、雅致、舒适的人生境界,就成了林语堂文化活动的重要内容。文如其人,他的一些重要著作如《生活的艺术》以及选择英译《浮生六记》等,都代表了作者对闲适生活的追求,执着于发掘世界和人生的美。林语堂喜欢写寻常事物,在其中展现真实的自我。能在寻常的事物中谈出天趣、物趣、世情、人情来。《浮生六记》是一部水平极高影响颇大的自传体随笔,文字清新真率,无雕琢藻饰痕迹,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情节则伉俪情深,至死不复;始于欢乐,终于忧患,漂零他乡,悲切动人。正迎合了林语堂的人生态度和审美情趣。他对作者所秉持的朴素而纯真的情趣,享受自然而恬静的生活心仪已久,不辞劳苦地将它翻译成英文,并前后易稿不下十次。翻译这部作品,林语堂不但找到了自己文学的知音,也完成了对自身心灵的一次洗礼。

2 《浮生六记》与林语堂的翻译目的

从人类行为理论的角度看,翻译作为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行为是有目的性的。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确定翻译目的和意图,并且这个明确的翻译目的要贯穿整个翻译活动的始终。具体到《浮生六记》,林语堂的翻译目的非常明确。正如林语堂在其译本后记中所写:“素好《浮生六记》,发愿译成英文,使世人略知中国一对夫妇之恬淡可爱生活。”作为作家和翻译家的林语堂,其翻译目的是通过著作和译作把中国厚重的文化底蕴传递介绍给西方世界,以促进中西的跨文化交流。

译者作为翻译主体,为实现其翻译目的总是会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自身的主观能动性。作为《浮生六记》译者的林语堂先生,其主体性的发挥即其翻译目的也在其选择《浮生六记》为翻译文文本中的表现有二:首先,他的翻译目的是构建在对原语言以及原语言文化的欣赏和推崇上的。林语堂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从小便受到我国传统文化的感染和熏陶;他成长于 “五四” 新文化运动时期,是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文化人。林语堂的翻译始自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当时在中国掀起一股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浪潮,为了“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他译介了不少外国文学作品;同时在“对外国人讲中国文”观点的影响下,在以后的30年里,他的写作和翻译重心转向用英语进行创作。“三十年著作全用英文,应是文字精华之所在。”其中,《浮生六记》是林语堂先生的最见功力的译作。原著中作者沈复和妻子芸“布衣饭菜,可乐终身”的自然恬淡的生活态度、知足常乐的人生哲学和林语堂爱美爱真、淳朴自然的心性相契合。精神世界上的共鸣,使林语堂“发愿”将它“译成英文,使世人略知中国一对夫妇之恬淡可爱生活”。为了推崇中国文化中的这种的恬淡自适的人生态度和知足常乐的中国哲学,林先生在中西文化之间搭起一架桥梁,使国外的人们能了解欣赏到中国的优秀文化遗产。其二,林语堂用《浮生六记》反映出的“老庄之精神”以及“孔孟之面目”的中国文化哲学来“批评西方高度工业化和组织化所造成的人的异化,以重新唤醒西方人早已失落的自然主义哲学精神”,这对现代性困境中忙碌的人们、麻木的神经和压抑的心灵,毫无疑问是一种救赎和解放[9]。他希望通过他的译作能让中国文化中的这种人生观、价值观、审美态度带给西方人一种新的价值取向。所以,林语堂选择《浮生六记》为其翻译文本,也就不足为奇了。

3 结语

通过对林语堂的人生态度、生活经历、性格特点、文化意识、审美情趣和翻译目的等主观因素是如何在其对文本《浮生六记》的选择中发挥作用的分析,可以看到译者主体性对翻译选材方面起着决定性作用。希望本文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进一步深入挖掘从译者主体性去探索译者对其翻译文本选择之间的关系。

参考文献:

[1]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从译者文化地位的边缘化谈起[J].中国翻译,2003,(1).

[2]林语堂.林语堂自传[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杨春泉.再谈译者主体性与文本的选择——以林语堂与《浮生六记》为例[J].长江大学学报,2009,(4).

[4]聂咏华.林语堂文化观与其译本的选择[J].丽水学院学报,2011,(1).

[5]沈艺虹.异质文化语境下的文化传播——试论林语堂的文化传播策略[J].漳州师范学院学报,2007,(2).

[6]万平近.林语堂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6.

[7]林语堂.林语堂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3.

[8]林语堂.林语堂散文选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

[9]杨柳.林语堂翻译研究[J].中国翻译,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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