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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利策小说奖与美国女性文学

2012-04-13史鹏路

关键词:普利策女作家白人

史鹏路

(四川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610064)

普利策奖小说奖在美国乃至世界都享有很高的声誉。它的评选标准是“由美国作家写就的、有关美国生活的卓越的小说”[1]。从1948年至2011年,共有64位美国作家获得该奖项,其中女作家有17名。本文以17位女作家为研究对象,探索该奖项与文学思潮和社会运动的关系。

一、20世纪六十年代的南方作家

在20世纪六十年代,共有9位美国作家获奖,其中5位是南方作家。南方作家几乎主导了20世纪六十年代的普利策小说奖。南方社会的历史和现实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种族关系、奴隶制和内战成为南方作家积极诉说的主题。弗雷德里克·J.霍夫曼在《南方小说的艺术》(TheArtof SouthernFiction)中指出,南方小说倾向于处理历史问题,并“对传奇般的历史采取一种思考、凝视、念念不忘的姿态”[2]。因此,南方作家会在特定的主题和人物上进行循环往复地述说。哈伯·李、雪莉·安·格劳和凯瑟琳·安·波特分别于1961、1965和1966年获得普利策小说奖。三位女作家承袭南方小说传统,作品主题均围绕种族关系和南方的历史文化展开。《杀死一只知更鸟》(ToKillaMockingBird)是哈伯·李唯一的作品,但却奠定了她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这篇小说以南方的风土人情为背景,借一个小女孩之口,讲述了20世纪三十年代发生在阿拉巴马州梅康姆县的一个故事。这部小说以其对南方、种族、性爱三大主题的描述而著称。它不仅得到普利策奖评审委员会的肯定,并于1962年被翻拍为电影,一举获得三项奥斯卡奖与两项金球奖。1965年的普利策小说奖颁给了南方女作家雪莉·安 · 格 劳 创 作 得 《管 家 》(TheKeepersofthe House)。格劳塑造了很多令人难忘的白人与黑人角色。她跨越肤色界限,走进黑人的内心世界,用自己的作品为有关种族的公共论题增加了深度。1966年,普利策奖评审委员会又将奖项颁给了凯瑟琳·安·波特。波特的作品主人公多为女性,女性意识的觉醒是贯穿其小说的一条主线。南方是波特作品的另一个主题。她的作品对南方传统进行反思,认为人们应该摆脱传统南方神话的负累,直面现实。这种观点在当时具有进步意义。

这几位南方作家是在二战后成长起来的,当时正值20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女权运动的兴起。在女权运动的影响下,南方女作家进入了文学批评领域。但此时得到关注的女作家全是白人作家,她们的作品描写的几乎都是南方上流社会的生活。客观地说,不同族裔的作家创作出的跨种族、跨阶层的作品合体才能构成一幅完整的南方社会图景,但彼时的普利策小说奖并没有体现出这一完整性。文学界由白人男作家主导,出版界则以迎合白人读者的喜好为主。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尚未在文坛和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少数族裔女作家便很难进入公共视野,更别说进行文学奖项的角逐了。

二、20世纪八十年代的非洲裔美国女作家

自20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第三次黑人文艺复兴”以来,黑人文学创作进入高潮。在这次创作繁盛期中,黑人女作家占据了主要地位。20世纪八十年代普利策小说奖的女性得主有4位,从得奖人数上看几乎与男作家平分秋色。1983年,艾丽丝·沃克成为普利策小说奖历史上的首位非洲裔美国女作家。沃克是南方少数族裔女作家阵营中重要的一员。她创作的书信体小说《紫色》(TheColor Purple)描述了一个饱受男性压迫的黑人弱女子的觉醒过程。作品对当时美国社会中的女权运动及同性恋等复杂问题的关注,使其一举夺得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和全国书评界奖三大奖项。1983年,美国的大部分文学奖项,如普利策小说奖和戏剧奖、国家图书奖的小说奖、全国书评界奖等得主均为女性,这令美国文坛不得不对女作家刮目相看。五年后,托尼·莫里森的作品《宠儿》(Beloved)摘得普利策小说奖。这部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作品,无情地鞭笞了种族主义,在美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效应。

20世纪八十年代获得普利策小说奖的另外两名女作家是艾莉森·卢里和安妮·泰勒。艾莉森·卢里擅长刻画美国知识分子与中产阶级生活。她在1985年的获奖作品《异国恋情》(ForeignAffairs),生动刻画了美国知识分子的天真质朴与欧洲上层社会的世故诡谲,突出了欧美文化间的冲突。安妮·泰勒的作品主要描述寻常百姓的婚姻生活,以日常小事反映社会问题。她的获奖作品《呼吸课》(BreathingLessons)塑造了平凡生活中市民家庭的喜怒哀乐,以家庭喜剧的形式对婚姻问题和家庭观念等严肃问题作了认真而积极的探索。

20世纪八十年代最值得注意的现象是非洲裔女作家的崛起。在理查德·赖特和拉尔夫·埃里森等作家的影响下,学术界和出版界在20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曾给予黑人文学短暂的关注,但黑人女作家依然游走在边缘地带。亨利·路易斯·盖茨谈道,在20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当学术界和出版市场对黑人文学的关注呈现下降趋势时,“黑人女性文学的销量开始迅速发展,其中许多作品是由莫里森编辑的。1975年之前出现的黑人研究萎靡态势就此得到了扭转。莫里森自己的小说,尤其是登上了《新闻周刊》的《柏油娃娃》,是重新定义黑人文化研究图书市场的关键之作”[3]。

与早期获奖的涉及种族问题的作品大为不同的是,《紫色》和《宠儿》直接描写黑人生活,白人在小说中成为了次要角色。普利策小说奖也反映出了这个转变。在一次采访中,莫里森说:“我发表了《最蓝的眼睛》之后,常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你是为白人读者写作吗?’这个问题让我很吃惊。我记得我问过克诺夫出版社的一位白人女士:‘白人会说,我知道这本书不是为我写得,但我很喜欢它。当他们这么说时,他们是什么意思?’这位女士解释道,白人读者还不习惯阅读关于黑人的书和中心焦点不是白人的书。”[4]由此可见,文学界与出版界在白人的把持下,黑人文学几乎不曾出现在公共意识当中。在进入公共领域的道路上,黑人女作家经历了漫长的道路。

三、跨越性别范畴的多元新时代

20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获奖女作家表现出多元共生的特点。1992年,简·斯迈利的作品《一千英亩》(AThousandAcres)获得普利策小说奖。《一千英亩》对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进行了重新解读,被誉为美国版的《李尔王》,它鞭笞了男权对土地及女性的驯服、压制和破坏。凭借《船讯》(TheShippingNews)获得1994年普利策小说奖的安妮·普鲁挑战性别界限,以男性视角展开叙述。《船讯》的男主人公是一个生活在纽约、长相丑陋的三流记者,他的一生充满失败的挫折与感情的打击。最终他在生存环境严峻到极点的不毛之地纽芬兰走出失败的阴影,找到了人生定位。安妮·普鲁的文字简洁、刚硬,与传统女作家的风格完全不同。她选择特殊地点及特殊的自然环境来书写自我救赎,这种特殊化的叙事极易与当代都市人发生共鸣。

印度裔美国女作家裘帕·拉希莉的短篇小说集《疾病解说者》(TheInterpreterofMaladies)在2000年获得普利策小说奖。拉希莉精确地捕捉到了印度传统文化与美国新世界间的交汇与冲突,作品中的移民与难民所体验的文化冲击,是少数族裔在美国主流文化意识形态与文化寻根之间所处尴尬处境的鲜活写照。种族多样化是美国社会的基本特征。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及其后代从事文学创作,他们诉说对故土文化的怀恋和批判,记述在异乡经历的文化身份认同等经验。

2005年的获奖作品《基列家书》(Gilead)以一位生命垂危的牧师写给儿子的家书为载体,记载了一个牧师家庭从南北战争时期到1956年长达一个世纪的变迁。同安妮·普鲁一样,玛里琳·鲁宾逊以男性角度铺陈故事,为读者呈现出小人物在历史大背景下鲜活的人生。2006年的获奖作品是杰拉尔丁·布鲁克斯的《马奇》(March)。该小说以1968年出版的《小妇人》中缺失的父亲形象为原型,塑造了一位刚正不阿、乐善好施的男主人公形象。杰拉尔丁·布鲁克斯说:“奥尔科特的小说关心生活在战争边缘的那一年如何改变了小妇人们的性格,但是关于战争给马奇带来了什么,则无所涉及。”[5]作者借马奇的经历展开了有关战争、自由与爱情的思考,生动再现了美国历史上那场影响至深的内战带给人们精神与肉体上的创伤。这几部获奖作品延续了普利策小说奖对历史题材的喜爱以及对个人主义的推崇。在历史题材的获奖作品中,普利策小说奖展示了其独到的历史观。小说通常发生在内战或西部拓荒时期,主人公大都具有典型清教徒式的吃苦精神和道德约束力。这些质朴、优秀的人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除了完成天赋使命之外毫无所求。

20世纪九十年代之后的获奖作品表现出一个共同特点,即女作家得以更加自由地发挥,她们不再囿于女性身份的限制,展现出了处理传统男性题材的能力。伊莱恩·肖沃尔特认为,到了20世纪末,女性创作进入到第四个阶段,即以自由(free)为特征的阶段。“在这一时期,女性可以与男性享有同样的市场力量和社会变化,以及同样的大众品味和批评时尚的变化”[6]。普利策小说奖的发展轨迹恰恰与这一论断契合。早期普利策小说奖获奖女作家的作品,大多以种族与女性经验为中心,20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获奖女作家的着眼点则越来越广泛。

20世纪九十年代后的获奖女作家作品表现出以下特点。首先,作家开始更多探索当代社会中人类面临的问题和困惑。以2011年得主詹妮弗·伊根为例,她的获奖作品《恶棍来访》(AVisitfrom theGoonSquad)刻画了数字时代中的人类体验,而《船讯》和《一千英亩》探讨了人类在工业社会异化的问题。其次,20世纪六十年代第二次女权运动之后,政治运动深化到文化领域,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在七十、八十年代才作为一种新的批评方式得以建立。在发展过程中,女性主义不断吸收借鉴其他文学理论的方法,使之更加科学化。在此期间,女作家的创作与不断进步的女性文学理论相辅相承,发展出与时俱进的人文关怀。举例来说,在《一千英亩》中,农场的自然生态和库克家族女性的身心健康均倍受摧残。斯迈利把美国农场工业化时期的生态问题与女性困境结合起来,创作出了一部经典的生态女性主义作品。《船讯》也提出人们应从自然中汲取能量,以达到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和谐的问题。《疾病解说者》探讨殖民地与帝国主义的关系,巧妙地批评美国主流意识形态对少数族裔文化的压制,是后殖民主义批评的标准实践范本。

从以上编年式梳理可以发现,在作家身份方面,普利策小说奖从最初的白人至上到肯定非洲裔、亚裔女作家的创作实绩,这一进步与少数族裔锲而不舍的民权运动及文学界的修正经典思潮有关。然而从整体比例上看,获奖作家中的白人作家仍占大多数。奖项评选这一行为本身就意味着收录与排他,在考量一个文化机构时,二者均是需关照的角度。通过考察1948至2012年对女作家的选择和收录,我们可以看出社会运动和文艺思潮对普利策小说经典观的影响,而这一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对美国文化体制的研究有着相关的启示作用。

[1]The Pulitzer Prize Administration.The Current Pulitzer Category Definition for Fiction[EB/OL].(2012-06-02)[2012-07-09]http://www.pulitzer.org/bycat/Fiction.

[2]Frederick J.Hoffman.The Art of Southern Fiction:A Study of Some Modern Noverlists[M].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67:9.

[3]Henry Louis,Jr.Gates.Loose Canons:Notes on the Cultural Wars[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2:92-93.

[4]Clarudia Dreifus.Chloe Wofford Talks About Toni Morrison[J].New York Times Magazine,1994(9).

[5]杰拉尔丁·布鲁克斯.马奇[M].张建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2.

[6]金莉.美国女性文学史的开山之作——论肖沃尔特的《她的同性陪审团:从安妮·布雷兹特利特至安妮·布鲁克斯的美国女性作家》[J].外国文学,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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