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扁舟》中的宇宙反讽主题解析
2012-04-13仝志敏
仝 志 敏
(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7)
《海上扁舟》中的宇宙反讽主题解析
仝 志 敏
(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7)
斯蒂芬·克莱恩的《海上扁舟》被认为是美国极为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小说主要讲述了四个人即记者(叙述者)、船长、加油工和厨师在船沉没后,栖身在澡盆与大海搏斗的故事。由于是作者基于自己的真实经历而进行的创作,这个故事里面蕴含的悲哀和无奈也就更加真实和清晰。在这篇小说里,克莱恩表现了宇宙反讽的主题。这一主题主要通过对于孤立、无意义和冷漠等的象征的描述凸显了宇宙的漠离和人的苍凉。
宇宙反讽;漠离;象征
宇宙反讽(Cosmic Irony)这一新的哲学观念是D.C.米克在他的作品《论反讽》中提出的。这一反讽又被称为“总体反讽”(General Irony),也被称为“世界反讽”(World Irony)、“哲理反讽”(Philosophical Irony)。其主要观点是认为在过于庞大的宇宙中,人类是渺小而无助的,而且宇宙对人类也是漠不关心的。这种漠离主要是指任何事物都没有意义,也对其他的事物没有任何的关心。在这个漠离的世界里,人类没有能力与这个世界或是宇宙相联系。另外,“总体反讽(宇宙反讽)是一种相当特殊的反讽,因为反讽观察者也与人类的其他成员一起,置身于受嘲弄者的行列之中。结果总体反讽既倾向于从受嘲弄者的角度(他不能不觉得宇宙对待人类真不该这样不公平)加以表现,又倾向于从超然的观察者的角度加以表现”[1]。总体反讽(宇宙反讽)的基础是那些明显不能解决的根本性矛盾,当人们思考诸如宇宙的起源和意向、死亡的必然性、未来的不可探知性以及理性、情感与本能、自由意志与决定论、客观与主观、社会与个人、绝对与相对、人文与科学之间的冲突等问题时,就会遇到那些矛盾。这些基础的不能解决的根本性问题在欧美很多作家的作品中有着明显的表述,当然也出现在斯蒂芬·克莱恩的作品尤其是他的代表性小说《海上扁舟》里。
作为美国文学史上重要的自然主义作家之一,斯蒂芬·克莱恩用其29年的短暂生命,给美国文学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在其作品中,他经常探讨人的生存意义和价值、宇宙之于人的关系以及死亡等古老的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些不能解决的根本性问题使得克莱恩的作品充满着对宇宙的质疑和对存在的怀疑,而这种探索就是宇宙反讽的基础。其《海上扁舟》被认为是美国极为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小说情节并不复杂。主要讲述了四个人,即记者(叙述者)、船长、加油工和厨师在船沉没后,栖身在澡盆与大海搏斗,最终一人死亡,三人获救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但是搏斗的过程中内心的经历却很是复杂。另外,这则故事是作者基于自己的真实经历而进行的创作。也正是由于这份真实,这个故事里面蕴含的悲哀和无奈也就更加真实和清晰。在这篇小说中,克莱恩论述了宇宙反讽的主题。正是这一主题的表现,凸显了宇宙的漠离和人的苍凉。
一、宇宙的漠离
在《海上扁舟》中,当船只沉没以后,记者、船长、加油工和厨师这四个人挤在一叶扁舟上。对于这四个人来说,扁舟就是全世界。但是对于广袤的海洋,扁舟只是和其他东西一样的简单存在。这里强大的海洋是宇宙的象征,而飘摇在其上的扁舟则是生活在这个宇宙中渺小的人类。大海对于船只的漠然,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宇宙对于人类的漠然。
相对于广袤的海洋,“漂浮在海上的这条小船,许多人家的浴盆都该比它大。那阵阵波涛无法无天、飞扬跋扈地翻得又高又急,每个浪头都给小船的航行带来问题”。而划船的桨也是特别娇小和脆弱的。“那是一把细细的小桨,好像随时都会啪的一声折断似的”。然而,这种状况丝毫不对大海有怎样的影响。它依然卷起浪花,使得小船“好似一匹烈马向高耸的栅栏扑去”。但是尽管如此,“波涛的运动极为优雅,静静地荡来,只有浪脊在咆哮”。这四个人漂泊在水面上,生死未卜。然而,宇宙并没有因此为他们提供便利的条件。太阳依然冉冉升起。“海的颜色由蓝灰色变成了碧绿,上面还夹带着琥珀色的光道,而那浪花好似滚滚白雪。夜去昼来的过程,他们并不知晓”。而“海面熠熠发光,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放荡不羁的大海演出这场游戏。也许是绚丽多姿的,也许是光彩夺目的,到处闪耀着翠绿色、白色和琥珀色的光芒”。对于大海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它随意地把小船抛起落下,使小船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那船仿佛只是一件小玩意儿,颠簸摇晃,奇迹般地没有翻个儿,任凭大洋恣意摆布。偶尔有一大片海水,好似白色的火焰,涌进船里”。那一叶小小的扁舟对于大海的存在就像是人类之于宇宙的存在,同样是没有温情的。人们曾经认为和自己有着紧密联系的广袤宇宙对人类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
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认为,存在是自在的。自在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没有必然性。自在完全是偶然的,是无缘无故的,对人来说是荒谬的。世界之于人,是冷漠而没有理性的[2]。在《海上扁舟》中,自在就是广袤的海洋。它就是浩瀚的宇宙。其存在是无缘无故的。对于小舟来说,海洋是冷漠的存在。而对于人类来说,宇宙也是冷漠的存在。其存在完全是偶然的,同时也是荒谬的。
二、人类的无意义
无意义在这部作品中的描述主要在于不重要。那些微小的东西对于自然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包括人类本身。在这部作品中,大海对于宇宙来说就是无意义的。大海对于人来说,已经非常庞大了。但是与整个宇宙相比,还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没有海洋,宇宙依然存在,就像没有人类,地球依然还会转动一样。
海洋是庞大的。人们在其上漂泊,却看不见岸边。海洋只是这个莫大宇宙里的微小存在。但是对于人,海洋却是巨大的存在,巨大到人类无力对抗。扁舟上的人们因为大海的冷漠和无情“陷入极度的沮丧与冷漠之中。如果事情不顾人意,出现商行倒闭、军队败北、船只沉没等情况,即使最有勇气、最有耐性的人,也会产生这种心情,至少暂时如此”。这种消极的思绪在棉绒似的海鸥那里也是无意义的存在。它们飞来飞去。“有时,它们栖息在海上,附近是一片片褐色的海藻,随波漂荡,宛如暴风中搭在绳子上的毛毯。鸟儿一群群轻松自在地栖息着,真叫小船上的某些人为之艳羡,因为愤怒的大海对于它们,就如同对于—千英里以外内陆上的一群松鸡一样无所谓。它们常常飞得很近,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那几个人。此时,那些鸟儿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显得十分神秘,十分阴险”。这时候的人类,连飞翔的海鸥都要嫉妒。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人类和海鸥一样,都是它漠不关心的事物。作为万物灵长存在的人类甚至会被海鸥玩弄戏耍。
挤在小船上的四个人的生命完全不能由自己掌控。海鸟的干扰,鲨鱼的威胁,大海的冷漠无情,使四人的生命完全没有保障,脆弱而不堪一击。世界确实冷漠的,没有同情心的,毫不关心人的生存与否。在海洋的世界,人类的生命没有任何的意义,只剩下荒谬的存在。眼看着陆地已经不远,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生还的希望。然而,那岸边却似乎遥不可及。在最后的抢滩登陆中,最强壮、游在最前面的加油工却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而后面的三个人——受伤的船长、记者和厨师却获救了。这个荒诞的世界不关心在这场和大海的搏斗中究竟谁最努力,更不遵循所谓的“强者生存”的生存法则。宇宙根本不在乎谁生谁死。
三、孤立和隔绝
宇宙反讽还表现在人类的孤立和隔绝,没有能力与这个世界或是宇宙相联系。广袤大海上的小舟与岸上的人们之间就是各自孤立的。小小的船只对于其上的人们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但是对于岸上的人们来说,它就是一个和其他事物一样简单的存在。而这就象征着人与社会。人以为自己是社会的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可以跟别人建立联系,而打破孤立和隔绝,就如扁舟上的人们以为那些在岸上的人们会看见他们,然后会救助他们。他们在广袤而无情的海洋里燃起对生存的希望。“心想自己即将得救,眼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然而,他们看见了岸边,甚至看见了“远在前方,海岸线、大海和天空形成一个巨角,那里有些小点点,似乎表示岸上有个城镇”,却依然没有被发现。他们的漂泊和不安仍然存在。
在最初的时候,起了风,不知道会往哪儿吹,他们希望风是往岸上吹的。记者、厨子和加油工都表示赞同。但是 船长在船头闷然一笑,这笑声把诙谐、轻蔑和悲怆融为一体,一股脑儿地全给表露出来了。他并且说:“伙计们,你们以为我们现在就有很大指望啦?”最终陆地出现了。“慢慢地,陆地由海上隐隐浮现了,显得十分优美。于是,小船把船头再次转到顺风方向,船上的人,除了划手之外,都在望着海岸逐渐变大。由于陆地在望,疑虑和恐惧从他们心里消逝了。大家还在全神贯注地驾驭着小船,但却无法压抑心头默默的喜悦之情。—个钟头之后,他们也许就抵岸了”。事实最终表明他们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岸上的人们依然没有发现他们。他们看见了陆地,却到不了陆地。在浅滩中,搁浅着自己的命运。在愤懑中,他们推测:“也许他们以为我们在这儿闹着玩呢!也许他们以为我们在钓鱼。也许他们以为我们是该死的傻瓜。”他们一直奇怪着人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的处境。他们咒骂,祈祷,却依然没有回应。那似乎是在骑着自行车的人,在海滩上戏耍,却全然不知在海上,在离岸边的不远处,有四个人正在等待他的救援。他们无法与岸上的人联系。对于岸上的人们来讲,扁舟和扁舟上的人都是大海上的一个物体,不足以引起重视。
小舟上的人们无法与他者取得联系象征了在这样荒谬的世界中,人的存在是荒谬而孤立的。社会并不因为人的存在而使每个人都能联系到他者。在广阔的世界中,人和人是孤立而隔绝的。
四、嘲讽者的被嘲讽
任何一种反讽对象的确立,都不再是单一的反讽对象,反讽他者,马上就导致对自我的反讽,而反讽自我,也可能影射为反讽他者。反讽现实的粗鄙、残酷、丑陋,也在同时反讽反讽者自身的懦弱、虚伪、无奈。这篇故事的叙述者就是故事主人公之一的记者。他反讽了宇宙的漠然和人的无意义,却逃不掉宇宙对他自己的反讽。
故事一开始,故事的叙述者,“记者划着另一把桨。他注视着波浪,奇怪自己为何待在这里”。而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挫败和绝望以后,作者终于忍不住抱怨:“假使我要淹死——假使我要淹死——假使我要淹死的话,七位疯狂的海神啊,为什么又让我漂泊这么远,眼巴巴地凝视着沙滩和树木呢?我给带到这儿来,难道仅仅为了在我正要细嚼人生的神圣乳酪时,就把我的鼻子扯掉吗?简直是荒谬绝伦。假如命运女神这个老蠢婆子只会来这—套,那就应该夺掉她司掌人类命运的权利。她是个连自己的意图都搞不清的老太婆。假使她决定要淹死我,她为何不在一开始就下手,省得我吃这么多苦头呢?整个事情都是荒谬的。……但是,不,她不会存心要淹死我的。她不敢淹死我。她淹不死我。搏斗了这么久,不可能。”随后,那人也许会情不自禁地对云朵挥挥拳:“好吧,就淹死我好啦,不过,听我怎么诅咒你吧!”
在这里,叙述者在承载生命的小舟上思考宇宙的荒谬和整个世界的荒诞。而他本人也沦落为宇宙的玩物。最终,当救助他们的人出现时,在记者的眼里,“他赤裸裸的——赤裸裸得像冬天的树木。然而他头上有一个光环,像圣人似地焕发着光芒”。或许,作者,也就是我们故事的记者最终在荒谬和无意义的世界里面寻求到了些许安慰。
五、结语
反讽,是现当代西方文学作家普遍采用的写作主题,反讽使得作品具备了双重意蕴,也使审美主体获得了精神的超越。在《海上扁舟》中,克莱恩成功的表现了这一主题。在对抗命运的过程中,那些看似有意义的宇宙和自然的存在与人类毫无相干。它们并不关心人类的生存与否。虽然说作者在最后的结尾给了一个较为温暖的结局,人们跑上前来,给这些历经艰险的人们以可能和必要的救助,但是,强壮的加油工的死亡依然为这个结局蒙上了阴影。总的来说,就是因为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才使得宇宙反讽的主题更加凸显。在海上漂浮的昼夜中,在看不见生的希望的困境中,宇宙的庞大,人类的渺小,宇宙对人类的漠离和人类自身的无意义都在读者的面前一一展现。这很可能就是这篇小说一直被认为是美国最为伟大的小说之一的原因。
[1]D.C.米克.论反讽[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2]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I106.4
A
1000-2359(2012)04-0250-03
仝志敏(1975-),女,河南安阳人,中原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与应用语言学研究。
2012-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