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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中的重构
——兰斯顿·休斯的乌托邦

2012-04-13

关键词:美国黑人休斯乌托邦

毕 小 君

(安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2)

解构中的重构
——兰斯顿·休斯的乌托邦

毕 小 君

(安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2)

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代表诗人兰斯顿·休斯在他的许多诗歌作品中为人们展示了一个个乌托邦情境。他的“黑即美”、“泛非洲主义”和“种族融合”主张是对种族主义的黑人“亚人性”、非洲“无文明”理论以及种族隔离制度等的解构。他的乌托邦带有一定的神秘虚幻性,有着浓厚的唯美色彩,它不仅表现出诗人对理想生活的渴望,更是对现实生活中恶的揭露与批判。

兰斯顿·休斯;乌托邦;黑即美;泛非洲主义;种族融合

美国黑人诗人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是上世纪初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的领军人物。他的大多数诗歌作品中带有着强烈的抗争意识,他以此反映现实生活中美国黑人在种族压迫下的痛苦与挣扎,并为黑人的自由平等权利呼吁呐喊。但在另一部分作品中,他又为读者展示出一个个美好、祥和的情境,与抗争性诗歌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寄托了他对美好未来的热切期望,而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使得这些作品带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

一、“黑即美”

在休斯所处的20世纪初,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着“白人至上”观念,这种观念认为白人是高尚、优秀的种族,一切其他的种族次之,而黑人种族尤为低劣,被视为介乎于人与动物之间的亚人类(subperson)。当时一切贬低黑人的理论都指向一个结论,即黑人嗜血、乱性、懒惰、没有理想、缺乏独立性,只有在白人的管理之下才能表现出温顺的性情来。人们无视亚人类的存在,不将其看作是独立的个体,因为他们只是为人服务的动物或工具。美国作家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说过:“与其说黑人是处于被迫害的状态,还不如说是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1]119拉尔夫·埃里森(Ralph Waldo Ellison)的小说《看不见的人》(InvisibleMan)就真实地反映了黑人在美国的亚人类处境。即便在奴隶制之后,私刑、种族隔离仍然威胁着黑人的生命,影响着黑人的生活。

白人至上和亚人类理论使黑人迷失了自我,降低了黑人民族的自信。各种否定黑人的理论和文学作品中的扭曲形象构成了一种文化强制,形成了一个集体无意识的场,使得黑人感到,“一个不寻常的沉重包袱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在白人世界,有色人种在设计自己的形体略图中遇到困难”[2]。

在这种大的社会语境下,休斯坚定地转向黑人种族,提出了“黑即美”的观念。休斯之所以大胆张扬黑人民族以及黑人文化的美,是因为“只有当一个人不以自己为耻时,他才能够成为真正的美国人,而且能够骄傲地为美国的进步做出贡献”[3]。“年轻黑人艺术家的责任就是通过艺术将黑人人民中‘我想变成白人’的渴望,改变为‘为什么要变成白人?我是黑人——我很美!’”[4]他强调“黑即美”其实是表达对白人至上观念的不满。在《我的人民》(MyPeople)中,休斯将黑人的肤色比作神秘美妙的黑夜,将黑夜中给予人光明、寄托人希望的繁星比作黑人的眼睛,而黑人民族的心灵是炽热的光明之源——太阳。诗人将黑人放置于一个纯洁高尚的乌托邦世界里,黑人可以在这里高昂起自己骄傲的头颅傲视一切,并且告诉世人、告诉自己:“我是黑人,我很美丽。”

从休斯对黑人人种的赞美歌颂中,我们可以看出他身上散发出的倔强的民族个性,他对亚人类的颂扬是为其争取人的资格而进行的抗争。既然白人将身体的外貌特征当作一种形而上学的身份地位象征,那么对它的反抗必然涉及对身体外观态度的矫正。查尔斯·W.米尔斯说过:“既然他(黑人)的身体是‘亚人类’的标志,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找不到自我,而被白人的鬼魂不断侵扰。因此,对‘亚人类’命名的抵制就要求对这个鬼魂进行抵制,同时颂扬自己肉身的存在。”[5]休斯的“黑即美”理论是对自己民族自我形象的认知,他将黑人看作是与白人平等,甚至高于白人的同类。在他的乌托邦里,黑人不需要遮遮掩掩,而可以大胆地展示自己美丽的身躯和高尚的心灵。休斯的“新黑人”赋予黑人一种神性,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它颠覆了白人心目中呆头呆脑、唯唯诺诺、张牙舞爪的“傻宝”、“汤姆大叔”或“妖魔”形象。假如现实世界是黑人的失乐园,休斯的乌托邦则可谓黑人的复乐园。它是对种族主义的白人至上和黑人亚人性的解构。他的“黑即美”理论将亚人类托举到了一个强势的地位,在虚构的世界里黑人的高贵颠倒了黑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定位,消解了白人种族的特权地位。

和所有的乌托邦一样,休斯的“黑即美”理论犹如梦境般的虚幻。弗洛伊德认为“它(梦)是人类思想里的一种有意识的精神现象,换句话说也就是愿望的实现”[6]。休斯在《黑人作家和战争》(NegroWritersandtheWar)中也解读了这种黑人梦形成的心理基础:“当现实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屡遭挫败时,人们会不断地想念它,甚至在睡梦里也不能忘却。”[7]被现实的恶所压抑而产生的愿望只能在梦幻中实现。休斯自己也深知,黑人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利用“黑即美”理论来歌颂黑人民族只是为了展示被白人甚至黑人自己所忽略的美好的一面。休斯的“黑即美”理论强调种族,似乎与白人的种族主义同样站不住脚,但在当时白人种族歧视和黑人自我认同缺失的历史条件下又有着积极的社会意义。

二、泛非洲理想

在美国,血缘是划归种族属性的必要依据。美国黑人的身份背景较为复杂。第一代美国黑人来自非洲不同的国家,从属于不同的文化背景,然而共同的遭遇和苦难以及来自共同的白人群体的压迫促使他们结成了一个共同体非洲人。一方面,黑人是“看不见的人”;另一方面,作为被歧视的标志,美国的一滴血原则(即凡有一滴黑人血统的人就是黑人)使得黑色皮肤或黑人血统成为极其容易被人看得见的颜色。不论血液中黑人血统占百分之几,他都属于黑人,他的家乡都是非洲。白人种族主义者将非洲看作是荒蛮之地,没有历史,也没有为世界文明作出过任何贡献。他们用欧洲文明的成就贬低其他文明的价值。黑白种族问题是两个对立的人种(白人与黑人)、两个大陆(欧洲与非洲)的二元对立体,它表现为殖民与被殖民、压迫与被压迫、奴役与被奴役的矛盾。

种族对抗以及社会处境所形成的挫败感使得休斯转向了过去和非洲,他用浪漫的怀旧将非洲描写为一个美好的家园。为了反驳对非洲的侮辱,休斯借用白人的血缘理论在世界范围内追寻历史的足迹,寻找能够证明黑人伟大的证据。和众多黑人一样,休斯对非洲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它给自己一种归属感。回到非洲就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就到达了美好的彼岸。

休斯在他的许多诗歌里歌颂自己的家乡非洲,将遥远的非洲描绘成一个充满魅力的理想之域。在《黑人说河》(TheNegroSpeaksofRivers)中,非洲的河流和美国的河流一样都孕育了人类伟大的文明,黑人无论在非洲还是在美洲都沐浴着大自然的恩泽。非洲的小屋和金字塔是非洲人对世界的贡献,它的伟大成就至今令世人叹为观止。同样,美国白人的所谓自由、平等的实现也建立在美国黑人的劳动付出上,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美国的独立是用奴隶的劳动换来的。黑人所创造的辉煌绝不亚于白人,白人所取得的成就离不开黑人的努力。黑人了解“那比人类血脉里流淌的血液还古老的河……我的灵魂已变得像河一样深沉”[7]。古老的非洲积淀着悠久的人类历史,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成就,并把这种历史和文明延续到了年轻的美洲大陆。休斯像一个文化的守望者,将非洲描写成诗意的栖居地,人类憧憬的家园。对非洲的诗性想像,是休斯对黑人血缘精神体验长期积淀的结果,有着寻根和精神幻想的烙印。这种回头看是向前预设的冲动使然,还乡情怀与对未来的展望结构成一种特殊的乌托邦。

对于非洲,美国黑人有着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根之所在,另一方面,非洲对他们又是那么遥远和陌生。威廉·华林·卡妮(William Waring Cuney)的《没有影像》(NoImages)就生动地呈现了这种尴尬:黑人女孩儿如果能在棕榈树下赤裸身体跳舞,如果她能从河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像就会知道自己有多美。但街上没有棕榈树,洗碗的水中不能反映她的形象。另外,正当美国的黑人热衷于将非洲与自己联系在一起时,非洲人却并不接受他们,认为他们不是黑人,而是白人。在《黑人说河》完成之后,休斯游历到了非洲,他尴尬地发现自己与非洲并不能融为一体。他认识到“我只是一个美国黑人,喜欢非洲的外表和非洲的节奏,但我不是非洲人,我是芝加哥人、堪萨斯人、百老汇人和哈莱姆人”[8]。休斯在《非洲裔美国人的碎片》(Afro-AmericanFragment)中也承认非洲的根并没有给美国黑人留下多少记忆。相反美国黑人身上倒有着更多的美国性,因此有人对泛非洲主义提出了质疑:“尽管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许多作家都试图肯定他们的非洲和奴隶时期的(文化)渊源,他们的尝试还是被当作是(历史的)倒退,是患上了文化怀旧病,或者是一种不诚实的表现。”[1]118非洲已经远离了美国黑人。疏离感催生的美使得休斯的泛非乌托邦掩盖了许多纷争,但终究难以平复现实中的多重矛盾。正如美国白人贬低非洲以抬高自己一样,休斯高扬非洲以争取平等和解放也有些牵强,他的还乡情结是对非洲的理想化。

三、种族融合

杜波依斯在《黑人灵魂》(TheSoulofBlackFolk)中多次提出了种族线(color line)问题,他指出种族线将黑人和白人两种族分成两个对立的社会阶层,造成了社会矛盾,阻碍了社会的健康发展。奴隶制期间种族线将黑人与白人分化成奴隶和主人。内战结束了奴隶制,但种族主义分子又发明了种族隔离的吉姆·克劳(Jim Crow)。黑与白对立留下过美国人的集体记忆,黑与白的强烈反差和激烈对立促使黑与白框架范围内的种族线成为美国种族关系的焦点。

休斯在宣扬“黑即美”和“泛非洲主义”的同时坚决主张种族融合,渴望有朝一日美国的“种族线”能够取而代之以“种族盲”(color blind),即人们不会以一个人的肤色而决定他的生活状态和命运走向,不同的民族能够像兄弟姐妹一样和谐共处。多年的海外游历使他能够站在世界的高度重新审视美国的种族问题,他认为只有“种族融合”才能解构“种族隔离”,只有民族融合才是实现民族解放。他号召“黑人作家将我们国家中的黑人和白人联合起来,将过去所有不平等永远消灭”[9]。要做到真正的融合,一方面要互相尊重,另一方面还要互相学习,直至达到同质化,因为“在现代社会中同质化的发展趋势是不可阻挡的”[10]。从美国2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中也可以看到,尽管有着诸多的冲突和波折,文化的不断同化从没有停止过。“以往传统的观点认为文化同化的方向是朝向盎格鲁清教(即白人)的。但从种族进化的角度看,吸收借鉴远非单向发生的”[11]。比如,现代主义向黑人文化学习,以丰富和改造白人文化。黑人音乐布鲁斯和爵士乐就曾风靡一时,并代表美国文化回访欧洲大陆。休斯自己从黑白人文化中兼收并蓄汲取了大量的营养,他的作品中也一再将两种族并置融合。他在作品中试图为人们创建一个和谐的国度,肤色的差别不再是人与人之间阶级或阶层划分的依据,不同的种族将以人相互面对,平等相处。

在《梦的变奏》(DreamVariations)中,休斯将潜在的可能性变幻成一种乌托邦,使得冲突在同化中消失。其间黑人真正找回了自我,融入了整个世界,与白人、上层人没有了差别。黑人再也不会生活在文化夹层中,再也不是白人的附庸,也因此拥有了自由。白天与黑夜和谐并存,白天的热烈奔放与夜晚的温馨凉爽构成了完整的一天。它寓意白人与黑人像一个大家庭的成员携手并肩,幸福美满。人们甩开双臂拥抱自由与平等,用跳舞和旋转欢庆和谐的实现。诗的抒情性极强,抑扬格的悠扬节奏调动了读者的情绪,让我们的心也随着一起飞扬。诗的境界开阔:从白天到黑夜,从阳光到星辰,整个世界皆在我心中,皆为我拥抱。休斯的“种族融合”乌托邦基于创设比现实更好的社会,并将之与令人愁肠百结的现实脱离。它像一个孤岛,一切处于静止停滞状态,是人类被救赎后的家园。迥然不同的奇幻国度,提醒人们对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的思考。休斯的“种族融合”乌托邦较之“黑即美”和“泛非洲理想”显现出更加成熟的美学思想,彻底摆脱了种族的束缚。他以博大的胸襟,站在历史发展的高度,提出了治疗种族主义顽疾的方案,具有很高的普世价值。

三、结论

休斯对乌托邦的向往源于他对自由的渴望,他的乌托邦精神反映了他解构种族主义压迫的不懈努力,他的乌托邦建构是超越现实的精神慰藉。“黑即美”和“泛非洲主义”驳斥了种族主义黑人亚人类的论点,提升了黑人的自我认知意识和民族自豪感。但无论是“黑即美”还是“泛非洲主义”都不是要将白人踩到脚下,而是对白人种族主义者的一种教育,让他们认识到蔑视和贬低黑人是狭隘的、错误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将白人和黑人并置起来,成为一样的人,从而达到种族融合的目标。休斯的乌托邦具有唯美、虚幻的理想主义色彩。但无论是形象的提升还是还乡的回望都与和谐共存的未来筹划不相矛盾,相反,它们为美国黑人提供了一个企望的精神家园。

[1]Susan Gubar.Racechange White Skin,Black Face in American Cultur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

[2]弗朗兹·法农.黑皮肤,白面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84.

[3]Langston Hughes.Books and the Negro Child[G]//The Colleced Works of Langston Hughes Volume 9 Essays on Art,Race,Politics,and World Affairs.Columbia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1:50.

[4]Langston Hughes.The Negro Artist and the Racial Mountain[G]//The Colleced Works of Langston Hughes Volume 9 Essays on Art,Race,Politics,and World Affairs.Columbia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1:35.

[5]Charles W. Mills.Blackness Visible Essays on Essays on Phylosophy and Race[M].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8:112.

[6]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9:24.

[7]Langston Hughes.Negro Writers and the War[G]//The Colleced Works of Langston Hughes Volume 9 Essays on Art,Race,Politics,and World Affairs.Columbia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1:215.

[8]Langston Hughes.The Collected Works of langston Hughes Volumn 13 The Big Sea[M].Columbia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2:15.

[9]Langston Hughes.To Negro Writers[G]//The Colleced Works of Langston Hughes Volume 9 Essays on Art,Race,Politics,and World Affairs.Columbia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1:132.

[10]Andrew M.Greeley.Ethnicity in the United States[M].New York:Wiley,1974:293.

[11]Joe R.Feagin,Clarirece boober Feagin.Rethinking the Color Line[M].California:Mayfield Publishing Company,1999:21.

[责任编辑海林]

I106.2

A

1000-2359(2012)04-0241-03

毕小君(1963-),女,河南新乡人,安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美诗歌研究。

201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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