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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稹的古体诗

2012-04-13

关键词:古体诗元稹仄仄

周 京 艳

(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论元稹的古体诗

周 京 艳

(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元稹的古体诗在平仄、用韵、句式、修辞等方面表现出汉魏古诗的特色,具有汉魏古诗的古朴风格。他的古体诗讽谕兴寄与吟写性情并重,题材广泛,一方面开拓了古体诗的题材范围,另一方面则体现了中唐感伤闲适的创作风气。

元稹;古体诗;体制;风格

元稹有《元氏长庆集》100卷,但此书没有完整保存下来。现存《元稹集》是由宋人所编,其中有“古诗”4卷(卷一至卷四),共75首,“古体诗”3卷(卷五至卷七及卷八中的一部分),共100首。这些诗歌都属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古体诗(本文所说的古体诗指与近体诗相对而言的、以五七言为主的诗歌,且不包括乐府诗)。本文即以这些诗歌为对象,探讨元稹古体诗的特色。

根据现存诗文记载,元稹生前三次给诗歌编集。第一次是元和七年(812),编成《诗集二十卷》。此集将诗歌分为十体,关于古体诗,元稹采用的是“古讽”与“古体”之名,他在《叙诗寄乐天书》中说:“旨意可观而词近古往者为古讽。词虽近古而止于吟写性情者为古体。”(本文所引元稹诗文均出自冀勤点校的《元稹集》,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

从内容来说,古讽以“旨意可观”为主,古体则是以“吟写性情”为主。第二次是元和十四年,选编成《诗集五卷》,此集将诗歌分为古体歌诗与律诗。第三次是长庆元年(821)选编《杂诗十卷》,此次将诗歌分为古风诗、古今乐府、律诗等。对于后两次编集的分体情况,元稹没有作具体介绍。元稹在三次编集时都没有用到“古诗”这一名称,而是将古体诗分别称为古讽与古体、古体歌诗、古风诗。宋人将之分为“古诗”与“古体诗”。从内容来看,现存《元稹集》的“古诗”是以兴寄为主的,大致相当于元稹所说“旨意可观”的“古讽”,“古体诗”则以吟咏性情为主,相当于“吟写性情”的“古体”。

元稹的古体诗在平仄、用韵、句式等方面有其特征。这些特征使其古体诗在体制上与近体诗有明显区别。

首先,元稹的古体诗有比较鲜明的三字尾特征。如果押平声韵,多用“三平调”或“平仄平”结尾,如《三叹》第二首共六韵,其中三韵用“三平调”,三韵用“平仄平”。如果押仄声韵,则多用“仄仄仄”或“仄平仄”结尾,如《松鹤》用“药”韵,共十二韵,中有六韵用“仄平仄”,两韵用“仄仄仄”。这四种都是不合律的格式。因此,对于元稹的古体诗,即使是押平声的本韵,我们也很容易从“三字尾”上将它与近体诗区别开来。其中有每韵都用到三平调,如《周先生》一诗:

寥寥空山岑,泠泠风松林。流月垂鳞光,悬泉扬高音。希夷周先生,烧香调琴心。神功盈三千,谁能还黄金。

除三平调外,此诗共40字,只有“月”一字为仄声字,其他39个字均为平声字。如果没有用到上述四种三字尾,元稹则在其他位置的平仄上使诗句完全不入律,如《刘氏馆集隐客归和子元及之子蒙晦之》:

湿垫缘竹径,寥落护岸冰。偶然沽市酒,不越四五升。诗客爱时景,道人话升腾。笑言各有趣,悠哉古孙登。

这首诗押平声“蒸”韵,每韵的结尾处没有用到三平调或三仄调等明显不合律的格式。但是,从全句的平仄来看:

仄仄平仄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仄平。

平仄仄平仄,仄平仄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有五句是平仄相因的拗句,第二与第四字的“垫”与“竹”、“落”与“岸”、“曰”与“五”都是仄声字,“人”与“升”、“哉”与“孙”都是平声字。总共八句用了五句拗句。

其次,元稹古体诗多不转韵。元稹的古体诗用韵比较灵活,平韵、仄韵都运用,有时一韵到底,有时押邻韵。但与李白等诗人的古体诗相比,元稹用韵特点是转韵很少。在现存古体诗中,只有《感梦》一首多次转韵,以及酬和他人诗歌因次用本韵而转韵,如《酬乐天书怀见寄》,其他诗歌以押本韵和邻韵为主。不转韵是汉魏古体诗的主要特点,被认为是古体诗的正宗。

再次,句式以散句为主,多用顶针句式;对偶比较自然,并不追求绮丽之对。如《思归乐》中:

君看赵工部,八十支体轻。交州二十载,一到长安城。长安不须臾,复作交州行。交州又累岁,移镇广与荆。归朝新天子,济济为上卿。肌肤无瘴色,饮食康且宁。

此段中没有一处对偶,纯用散句叙事,两次用顶针句,上下联之间是递进的关系,这样就使诗歌的叙事性增强。元稹的古体诗也不完全避开对偶,如在《思归乐》中就有不少对偶句:

金埋无土色,玉坠无瓦声。剑折有寸利,破镜有片明。我可俘为囚,我可刃为兵。

这三韵虽用对仗,但却近于排比,加强了诗歌的抒情性。且后一韵不避同字,使句式更为流畅。这种以散句为主、自然的对仗使诗歌表现出自然流畅的风格,少了雕琢的痕迹,加强了诗歌的抒情功能与叙事功能,表现出汉魏古诗的特色。另外,如《松树》也是以散句为主,并用了不少叠字:

华山高幢幢,上有高高松。株株遥各各,叶叶相重重。

叠字对是汉魏诗人常用的对仗法,如《古诗十九首》其二中的“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牗。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元稹此处四句中用到了三次叠字对,使诗歌表现出古朴的风格。

之所以具有这些特征,是由于这些古体诗主要创作于元稹充分掌握近体诗的体制之后,他一方面受近体诗体制的影响,另一方面又想摆脱其影响。摆脱影响的最重要方式即学习汉魏古体诗,汉魏古诗是元稹学习的典范,如他评汉代古诗是“文不妄作”,魏诗是“尤极于古。元稹在《叙诗寄乐天书》中说:

稹九岁学赋诗,长者往往惊其可教。年十五六岁,粗识声病。

“粗识声病”为自谦之词,元稹十五六岁已经充分掌握了近体诗的体制,并创作了《代曲江老人百韵》这样成熟的长篇律诗。元稹的着意区分也只有在充分掌握之后才能达到。因此,元稹的古体诗虽努力学习汉魏古体诗,但又不尽同于汉魏古体诗。因为汉魏古体诗的平仄、句式等都是纯任自然的,而元稹古体诗的平仄、句式等则是在摆脱近体诗平仄的影响中形成的,有故意为之的痕迹,也因此会出现《周先生》那种每韵都用三平调、全诗只有一个仄声字的古体诗。

另外,元稹的古体诗中有大量组诗。计有《论宝二首》、《遣兴十首》、《虫豸诗七首》、《楚歌十首》、《感事三首》、《杨子华画三首》、《三叹》三首、《西斋小松二首》、《遣春十首》、《表夏十首》、《解秋十首》、《遣病十首》,共12组74首。其中《虫豸诗七首》中每首下边又有3首,共21首。如此算来,元稹的古体组诗共12组94首,且均为五言。在数量上超过了大量创作组诗的杜甫。这些古体组诗主要以五言八句为主,除《论宝二首》、《感事三首》、《三叹》三首、《杨子华画三首》其二共9首外,元稹的古体组诗均为五言八句诗。

元稹在将古体诗分为“古体”与“古讽”时,除“词”这个标准外,诗歌的内容和功能也是其重要标准,即“古讽”含有讽谕兴寄,以言志为主;“古体”以吟写性情为主。《元稹集》中的“古诗”可分为三大类。

第一,寓言诗。主要包括《元稹集》卷一《思归乐》至《四皓庙》和卷二的《青云驿》。根据卞孝宣先生《元稹年谱》[1]中的考证和杨军先生的《元稹集编年笺注》(诗歌卷)[2]中的注释,这些诗歌主要作于元和五年元稹被贬江陵途中。这些寓言诗揭露了社会的丑恶,表明了自己的高洁品质。如《兔丝》:

人生莫依倚,依倚事不成。君看兔丝蔓,依倚榛与荆。荆榛易蒙密,百鸟撩乱鸣。下有狐兔穴,奔走亦纵横。樵童斫将去,柔蔓与之并。

通过描写兔丝依倚荆榛,最终遭受被砍去的命运,讽刺当时官场中相互勾结的朋党现象。《分水岭》通过描写“分流水”“东西随势倾”的特性,讽刺了当时人为追求一己私利,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丑恶嘴脸,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易时不易性,改邑不改名”的坚定立场。《四皓庙》很有特色,历来诗人都是歌颂四皓的高洁品质,元稹则打破了这一定势,对四皓提出批评,而重点在“讥其出处不常”。这些寓言诗主要用比兴的手法,针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提出强烈批判,都是“有为”之作。

寓言诗在汉代逐渐发展,汉乐府民歌中有不少寓言诗,如《雉子斑》、《乌生》、《枯鱼过河泣》、《蛱蝶行》、《豫章行》、《董娇娆》等,这些诗以讽刺为主。曹魏时寓言诗虽不多,但有曹植的《野田黄雀行》之高水平作品。西晋以后少有优秀的寓言诗。直至盛唐有李白《枯鱼过河泣》、杜甫《义鹘行》这样的佳作,但二人也只是偶一为之。中唐时寓言诗比较多,刘禹锡有《昏镜词》、《养鸷词》、《调瑟词》、《聚蚊谣》、《百舌吟》、《飞鸢操》、《秋萤引》、《磨镜篇》、《有獭吟》等;柳宗元有《跂乌词》、《行路难三首》其一、《笼鹰词》、《放鹧鸪词》等。从诗体来看,上述诸作多出于乐府。白居易有古调寓言诗《放鹰》、《慈乌夜啼》、《燕诗示刘叟》等,但数量不如元稹多。元稹创作古体寓言诗,丰富了古体诗的题材。

第二,咏物诗。主要包括《论宝二首》、《说剑》、《书异》、《松鹤》、《寺院新竹》、《八骏图诗》、《野节鞭》、《题翰林前东阁小松》、《虫豸诗》七首。如《说剑》描写朋友的宝剑之奇,“逡巡潜虬跃,郁律惊左右。霆电满室光,蛟龙绕身走”,劝诫朋友要慎用宝剑,“潜将辟魑魅,勿但防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寄寓自己的高远之志,“俗耳惊大言,逢人少开口”。《虫豸诗》七首,记载了通州七种恶虫及当地居民的应对法。元稹在序中即说明作此七首“以备琐细之形状,而尽药石之所宜,庶亦叔敖之意焉”,其重点自是“叔敖之意”。七虫豸是七种剧毒动物,象征着社会的黑恶势力,如宦官、贪官、地方恶霸等。这些虫豸不仅本身有剧毒,还相互掩护,加重其毒性。如蛒蜂,“巢在褰鼻蛇穴下,故毒螫倍诸蜂蠆”,它本身有剧毒,又生在褰鼻蛇的穴下,受褰鼻蛇的保护。“蚊蟆与浮尘,皆巴蛇鳞中之细虫耳,故啮人成疮,秋夏不愈”,这二虫也是寄身于蛇。反映在现实生活中,即社会上黑暗势力的相互勾结。虽然社会如此黑暗,但诗人相信虫豸总有死亡的时候,“气平虫豸死,云路好攀登”。

咏物诗是中国诗歌的古老题材,屈原的《九章·橘颂》可算我国第一首完整的咏物诗。其后各代诗人都没有停止过咏物诗的创作。元稹古讽中的咏物诗可说是对传统题材的继承。但从所咏之物的性质来看,元稹以前的古体咏物诗多以美好的事物为对象,如松、竹、荷、鹤,寄托的也多为美好的情志。元稹则不仅以美好事物为对象,也表现丑恶的物象,如通州的七种毒虫。以丑恶事物来描写丑恶现象,正是元稹对古体诗题材的一种开拓。

第三,咏史怀古诗。包括《阳城驿》、《楚歌十首》、《襄阳道》、《鹿角镇》等,这些都具有借古讽今之作。如《楚歌十首》是一组组诗,前七首咏叹与楚地有关的历史人物,这些人物都与政治相关,对楚地各个时段的命运起到了关键作用。如“包胥心独许,连夜哭秦兵”,申包胥因在秦庭哭了七天,劝服秦国出兵援助楚国,最终击败吴国,挽救了楚国。而王导则是“看著五胡乱,清谈空自专”,是“清谈误国”之罪人。通过对这些正、反两面历史人物的咏叹,诗人希望统治者能够重用人才、善用人才。这些虽是咏叹、评述历史,实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猛烈抨击。元稹主要生活在贞元、元和年间,德宗、宪宗都不是重用人才的明君,他们或信任宦官,或凭个人喜好任命官员。此间党争也逐步发展,官员之间的利益斗争日益激烈。因此,许多有才之人都久久沉沦下僚或多遭贬谪,如元稹本人、白居易、韩愈、刘禹锡、柳宗元等人都多次被贬偏僻之地。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元稹通过咏叹历史人物,希望统治者从历史兴亡中吸取教训,重用有才有德之人,远离奸佞小人。在咏叹、评述历史的基础上,元稹开始总结历史经验和人生哲理。后三首主要说理,通过对楚地古迹的描写抒发了深沉的生命之思。

江陵南北道,常有远人来。死别登舟去,生心马上会。荣枯诚异日,今古尽同灰。巫峡朝云起,荆王安在哉。

三峡连天水,奔波万里来。风涛各自异,前后苦相推。倒入黄牛漩,惊冲滟滪堆。古今流不尽,流去不曾回。

八荒同日月,万古共山川。生死既由命,兴衰还付天。栖栖王粲赋,愤愤屈平篇。各自埋幽恨,江流终宛然。

第一首表达了荣枯异日之感、第二首表达了历史一去不回之理、第三首表达死生由命的生命之思。三者层层递进,从个人荣辱进入到宇宙生命,很有汉魏古诗、尤其是建安诗歌的风骨。

中唐是咏史怀古诗比较发达的时代,涌现了大批的咏史怀古诗人,如刘禹锡、柳宗元、张祜、白居易等。其中以刘禹锡的成就最高,他的咏史怀古之作被评为“雄浑老苍,沈著痛快,小家数不能及也”[3]。从诗体来说,刘禹锡的咏史怀古佳作多用近体诗,如《西塞山怀古》、《金陵怀古》等。元稹以古体诗来写咏史怀古诗,开拓了中唐古体诗的题材范围。

总的来说,这些古体诗不管是咏物、咏史、还是寓言,都是以讽谕兴寄为主,其出发点都是现实,表现了诗人关注现实、关心民生疾苦的情志。与同时代诗人相比,元稹以古体诗来创作寓言诗、咏物诗、咏史怀古诗,拓展了古体诗的题材范围。

与“古诗”讽谕兴寄不同,《元稹集》中的“古体诗”主要是吟写性情,可以分为感伤诗与闲适诗。与“古诗”对古体诗题材的开拓相比,“古体诗”主要体现了中唐诗歌闲适、感伤的创作风气。

第一,感伤诗。感伤诗主要见于与朋友的唱和诗和赠别诗中,抒发的是与朋友的深情厚谊。这些朋友以诗友、文友为主,他们之间很少有政治上的交往。如《别李三》:

阶蓂附瑶砌,兰丛偶芳藿。高位良有依,幽姿亦相托。鲍叔知我贫,烹葵不为薄。半面契始终,千金比然诺。人生安时命,安得无苦乐?但感游子颜,又值馀英落。苍苍秦树云,去去缑山鹤。日暮分手归,杨花满城郭。

李三指李顾言,是元稹贞元年间的诗友。元稹以阶蓂、瑶砌喻富贵之交,以兰丛、芳藿喻自己与李顾言的贫贱之交。又以鲍叔、季布等典故肯定自己与李顾言的贫贱之交。贫贱之交难能可贵,但“人生系时命,安得无苦乐”,世事迫使二人分别,感伤之情在所难免。分别之后又不知何日能再见,诗人感觉好友如同仙人飞走了。“苍苍秦树云,去去缑山鹤”既表现了二人的纯洁友谊,又表达了分别时的依依不舍。在与友人分别后,诗人看到的是满城飞舞的杨花,这又增添了诗人的感伤之情。元稹用对比、典故、说理、寓情于景等方式,表达了与李顾言的深情厚谊,全诗笼罩在一片感伤之中。王闿运在《王闿运手批唐诗选》以两字评论此诗:唐派。[4]261王闿运论唐代古体诗,多从风格入手。如评武元衡《送唐次》云:“轻秀一派,唐人所长,但非宰相口气。”[4]195所谓的“唐派”即具有唐人的主体风格。元稹此诗能称“唐派”,是因为元稹此诗代表了唐人古体诗、尤其是中唐古体诗的感伤之风。

此外,《元和五年予官不了罚俸西归三月六日至陕府与吴十一兄端公崔二十二院长思怆曩游因投五十韵》是因回忆往事而心生感伤。《寄吴士矩端公五十韵》回忆了往年与吴士矩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又述及现实的艰难,表现了诗人因对现实不满而滋生的退隐之心。《送王十一南行》表达了与王十一的依依惜别之情。这些都具有中唐感伤风格。

第二,闲适诗。闲适诗占《元稹集》中“古体诗”的大部分,除上述感伤之诗外,其他诗歌都是表现闲适之情的。其中以《遣春十首》、《表夏十首》、《解秋十首》、《遣病十首》四组组诗为代表。如《遣春十首》以春为主题,以时间为逻辑线索,描写从早春至春天结束的各色景物,记叙自己在“冉冉一趋府,未为劳我躬”之时的闲适生活,如早起、游湖、自酌等,抒发了对生活的满足之感,表现了诗人萌生的退隐之心。如第二首:

久雨怜霁景,偶来堤上行。空濛天色嫩,杳淼江面平。百草短长出,众禽高下鸣。春阳各有分,予亦澹无情。

此诗描写自己在雨后天晴时在堤上游玩,看到早春的百草、众禽各自生长,体会到了万物各有分的道理,发出“予亦澹无情”的自适之叹。另有一些单篇诗歌也抒发了这种闲适淡泊之情。如《遣昼》:

密竹有清阴,旷怀无尘滓。况乃秋日光,玲珑晓窗里。旬休聊自适,今辰日高起。栉沐坐前轩,风轻镜如水。开卷恣咏谣,望云闲徙倚。新菊媚鲜妍,短萍怜靃靡。扫除田地静,摘掇园蔬美。幽玩惬诗流,空堂称居士。客来伤寂寞,我念遗烦鄙。心迹两相忘,谁能验行止?

诗歌写自己在清幽的环境中读书、作诗,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含风夕》、《秋堂夕》、《续遣病》等诗都表达了这种悠闲淡泊的生活,《春月》、《月林花》、《红芍药》、《西斋小松二首》、《邮竹》、《落月》、《高荷》、《夜池》等诗则通过咏物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知足保和的心态。

感伤、闲适诗在中唐后期形成了一股较为明显的风气。白居易自不必说,他首分“闲适”类诗歌。其他如柳宗元在贬谪时期也作有不少闲适诗,如《夏夜偶作》、《从瞿忠丞过庐少府郊居》,内容和风格都与白居易之闲适诗甚为相似。刘禹锡晚年也作有《初夏曲》、《八月十五观月》、《秋夜安国观闻笙》、《和乐天春词》、《罢归洛阳闲居》、《答乐天戏赠》等闲适诗。感伤诗亦如此,几乎每位诗人都会有作品。元稹古体诗正处于这样一股创作风气中。

从《元稹集》中“古诗”与“古体诗”的内容来看,二者的区别在于“古诗”以讽谕为主,体现了诗歌的社会价值;“古体诗”以吟写性情为主,体现了诗歌的抒情功能。这种区别正好符合元稹自编集时对“古讽”与“古体”的区分。宋人的分类有他的合理之处。

唐代近体诗发展起来后,古体诗的发展有两个趋向,一是向近体诗靠拢,即古体诗“律化”,二是与近体诗相区别。元稹的古体诗多用不合律的平仄、用韵较少转韵、句式以散句为主,以及顶针的句格和叠字对等汉魏古诗手法运用,这些使古体诗表现出汉魏古诗的古朴风格,是与近体诗相区别的写作。同时,元稹古体诗题材丰富,如果说杜甫为后世古体诗无所不写的题材范围奠定了基础[5],那么元稹则是巩固了杜甫所奠定的基础。

[1]卞孝宣.元稹年谱[M].济南:齐鲁书社,1980.

[2]杨军.元稹集编年笺注[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2.

[3]刘克庄.后村诗话[M].王秀梅,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14.

[4]王闿运.王闿运手批唐诗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5]钱志熙.论初盛唐时期古体诗体制的发展[J].南开学报,2011(5).

[责任编辑海林]

OntheAncientStylePoetryofYuanZhen

ZHOU Jing-yan

(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The ancient style poetry of Yuan Zhen shew the features of ancient style poetry of Han and Wei in Pingze, rhyme, the structure of sentence, and rhetoric. It paid equal attention to the allegory and lyric. And it had some kinds of subjects. On the one hand, it expanded the scope of the ancient style poetry. On the other hand, it reflected the atmosphere leisure and sadness of the creation in middle Tang Dynasty.

Yuan Zhen;Ancient Style Poetry;Structure;Style

I206.423

A

1000-2359(2012)04-0213-04

周京艳(1986-)女,湖南浏阳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魏晋隋唐五代文学研究。

201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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