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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言中的词汇变异现象探析

2012-04-13

关键词:新义词形缩略

宋 培 杰

(华中科技大学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网络语言中的词汇变异现象探析

宋 培 杰

(华中科技大学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网络语言是现代汉语在网络这一特殊语境下发生变异的结果,词汇变异作为网络语言的突出特点之一,包括了词形变异和词义变异,前者主要通过谐音、缩略、重叠、借用键盘符号等方式实现,后者则利用相似引申、词性转换、有意歪解等途径获得。现代汉语中的一些词之所以会在网络中发生变异,与交际语境的特殊性密切相关。

网络语言;变异;隐喻

网络语言随计算机和网络技术的发展而兴起,对于它的理解,有广义和狭义两种。广义的网络语言泛指在网络传播中所使用的一切语言,包括物理技术语言和人类的自然语言;狭义的则专指网民在线交流时用于信息发布或交换,在语音、语法、语义乃至谋面布局上都有别于共同语的那一部分语言。而本文说的网络语言,就是在狭义的层面展开讨论的。

网络语言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的变体之一,与共同语相比,两者在某些方面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就其本质而言,可以理解成是网民在网络这一特殊语境中对共同语有预谋地偏离或违反,即社会语言学中所谓的“变异”。词汇作为语言中最活跃的要素,它与社会的共变关系十分密切,因此以词汇变异为切入点来研究网络语言具有重要的意义。语言中的词既然是形、音、义的统一体,所以其变异就涉及了词形、语音、词义三方面的内容。但网络交流不同于现实交际,因为它不是以声音为传播媒介,而是诉诸于文字或一些特殊符号,通过键盘和屏幕进行“只见其文,不闻其声”的“笔谈”,所以本文只讨论词形变异和词义变异。

一、词形变异

所谓词形变异,指是共同语中的某些词进入网络语境之后,意义不改变,但书写形式却发生了变化,如“悲剧”在网络语言中被写成“杯具”、“拜拜”成了“88”、“东西”成了“东东”等。如此以来,这些词就有了两种形式:一个在全民语言中使用,另一个在网络语言中通行,因为前者先于后者存在,所以可以称前一个为“旧词形”,后一个为“新词形”。研究发现,网络语言中的词形变异主要通过谐音、缩略、重叠、借用键盘符号等方式实现的。

(一)谐音

网民为了追求特殊的表达效果或出于对语言经济原则的考虑,他们常常用音同或音近的符号来代替共同语中某个词的本字,因此网络语言中就出现了大量的谐音词。这些谐音词作为新词形,根据其载现形式的不同可分为三类。

1.汉字谐音词

汉字谐音词是指用音同或音近的汉字来代替旧词形中的本字而产生的谐音词。这些汉字谐音词,一方面是网民为追求新奇、幽默的表达效果而有意创造的。例如,“大虾”作为“大侠”在网络中的谐音形式,是指“网络高手”。操作水平较高的电脑爱好者因长时间沉迷网络,必然会弯腰驼背,形似“大虾”,所以用它称呼这些人就显得生动有趣。另一方面是与网络交际主体追求信息输出的高效这一需求有关。网络交流是一种虚拟的“面对面”的即时交际,所以交际双方都期待对方能像自然交谈一样对自己的话语作出快速的回应,再加上上网要计时收费,这就决定了网民必须要以最快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诉诸文字[1],因此他们常常对一些旧词形弃置不用而选择创造谐音形式,因为这些谐音词不仅简化了旧词形,而且还能省去键盘输入时选字的麻烦。

根据旧词形所代表的词的来源,汉字谐音词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为本土的汉语词创造的谐音形式,如“留言板”“美国”等,它们作为土生土长普通话词语,本来就有相应的书写形式,但进入网络语境之后通过谐音产生了新词形——“流言板”“米国”。有时候,网民还会利用一些词的方言读音来创造新词形,例如:仿台湾方言,“我”在网络语言里成了“偶”;仿粤方言,“是”成了“系”;仿东北方言,“人”成了“淫”。在西南方言里,网络上流行用“稀饭”代替“喜欢”,“帅哥”成了“帅锅”。另一种是为外来词创造的谐音形式。计算机和网络都是西方舶来的新事物,为了弥补语言交际中的词汇缺位,汉语就借用了与此相关的外来词。这些外来词中的一部分因为在共同语中大都属于原形借入,所以进入网络之后,人们就会对其进行汉化改造而创造出新词形,如“烘培鸡(homepage)”“瘟到死(Windows)”“屁兔(Pentium II)”等。当然,也有一些外来词在共同语中已经有了稳定的音译或意译形式,但网民为了凸显个性而故意创造出谐音形式,如“血拼(shopping)”“爱因司蛋(爱因斯坦)”“分特(faint)”等。

2.字母谐音词

网民用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母来代替共同语中某词的本字,因此就产生了字母谐音词,例如,以“T”代“踢”、以“GG”代“哥哥”、以“DD”代“弟弟”等。这些谐音字母,虽然书写形式相同,但读音却并不完全一样,有时会采用英语字母的读法(如“T”代“踢”),有时会使用汉语拼音的发音(如以“GG”代“哥哥”)。与旧词形相比,这些字母谐音词最大的特点是形式更简单。很显然,这不仅顺应了网络交际高效快捷的要求,而且也迎合了网民自身交往对象多样化与个性展示的需要。

3.数字谐音词

数字谐音词作为网络词汇中特有的组成部分,它是用一个或一组阿拉伯数字来代表与之具有谐音关系的语言单位,如“886”(拜拜了)、“520”(我爱你)、“995”(救救我)等。由于阿拉伯数字的数量毕竟有限,所以网络上数字谐音词也不多,并且多表示一些日常用语,因此,个别数字与其所表示的意义之间有相对稳定的对应关系,如“0”表示“你”、“2”代表“爱”、“5”代表“我”。但更多时候为了表义需要也出现了“一数多义”的情况,如“4”在不同的谐音词中含义就不一样:“54430”(我时时想你)、“1314”(一生一世)、“9494”(就是就是)、“240”(爱死你)、“584”(我发誓)、“5420”(我只爱你)、“1414”(意思意思)等。

(二)缩略

网络语言中有一些新词形是通过缩略旧词形或其语音形式而产生的。具体来说,就是把一些较长的、较复杂的组合缩略成较短的、较简单的形式,例如,“As soon as possible”缩略为“ASAP”、“夫妻”缩略成“FQ”等。如果我们把复杂形式称作原式的话,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旧词形,那么简单形式就是缩略式,即新词形。很显然,这些字母在输入的时候比它们所代表的汉字或单词更方便省力。

网络语言中缩略的对象主要是英语单词或短语以及汉语中一些词的汉语拼音形式。对前者进行缩略形成的是英文缩略词,其构成方式是提取英文单词或词组的关键字母或首字母。一般来说,英文短语是保留其中每个单词的首字母,如“BTW”(by the way)、“PK”(player killing)等。英文单词则是保留其中的主要辅音,如“PLS”(please)、“THX”(thanks)。另外,语言中还有一些谐音缩略形式,网民在对某些语言单位进行缩略的同时,还会考虑到谐音,如“CU”(see you)、“me2”(me too)等。对后者进行缩略形成的是汉语拼音缩略词,这些网络语境下的汉语拼音字母词一般都保留每个汉字所对应的汉语拼音的声母来构成新词形。从语义上看,汉语拼音缩略词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表示称谓的,如“MM(妹妹)、JJ(姐姐)、LG(老公)、LP(老婆)”等;另一类是含有贬义的词或詈语,如“BT”(变态)、“BD”(笨蛋)、“BC”(白痴)、“JJWW”(唧唧歪歪)、“PMP”(拍马屁)、“PPMM”(婆婆妈妈)等。与英文缩略词相比,汉语拼音缩略词的数量更多,这是因为网民对汉语拼音的熟悉程度要远远高于英语,所以可以根据表达需要自由地让任何一个汉语词实现“字母化”。

(三)重叠

共同语中的某些词进入网络语境之后,网民会将某些单音节词或双音节词中的一个构成成分重叠而形成叠音结构。从作用上看,这些叠音结构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模仿童言稚语而产生的,其作用是为增加无声的网络语言的音乐美,转写口语表达中童真、俏皮、亲昵的语气。如,重叠单音节名词,把“饭”写成“饭饭”、“车”写成“车车”。重叠合成词中的某个语素,把“坏蛋”写成“坏坏”、“屁股”写成“屁屁”等。与旧词形相比,这些叠音形式的理性意义基本不改变,但却增加了“小”“可爱”“亲密”等色彩意义。另一类是网民为转写口语中的强调重音而特别创造的。网络交际中将有声语言转写成了可视性的书面符号,因此口语交际中依靠音强变化来达到强调这一目的的手段就不能发挥作用了,于是网民就利用汉字的重叠形式来转写口语中的重音,因为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根据句法相似性原则,“一般般”要比“一般”更具强调意味。

(四)借用键盘符号

为使网络交际省时省力、形象直观,网民利用键盘符号(如标点、数字和字母等)创造出了一系列用以模拟人的表情神态的简单图形,如用“:-D”表示“开口大笑”、“:-0”表示“吃惊或恍然大悟”等,我们称之为“键构式表情符号”。作为网络语言中一种特殊成分,它们没有语音形式,形体也不同于一般的文字,所以还不能算是一种真正的语言符号。但因为它们能代替共同语中的某些语词进行交际,所以也可以看做与之对应的这些语词的新词形。键构式表情符号在网络交际中具有不可替代性,这一方面是因为在形式上它们与所言之物极为相似,人们可以通过具象的轮廓很快领会信息发出者的意思,这样更省时省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网络交流中它们能形象地传递言谈者的表情神态,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非语言交际手段的缺失,所以更方便彼此交流。

二、词义变异

词义变异是指共同语中的一些词进入网络语境之后,由于网民们别出心裁的创新而赋予了这些词语新的意义。因为这些词在现代汉语中早已存在,相对于创造新词形以表示新意义而言,这种现象也可以称作“旧词新义”。很显然,这是通过旧瓶装新酒的方式,依附于旧词形,采用变化其词义的办法来实现的。一般说来,网络语言中的词义变异主要有下面三种情况。

(一)通过相似引申产生新义。一些旧词在网络语境中通过相似引申发展出了新义,这主要源于人们的隐喻思维。隐喻作为一种认知活动,它的发生过程涉及三个基本要素:施喻者、源域、目标域。施喻者根据自己对目标域的认识,寻找与之具有共同特征的源域,最终将源域映射到目标域之上。这里的“共同特征”是指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相似性。“共同特征在隐喻中起核心作用,认知主体正是通过它将一个概念域投射到另一个概念域,从而在不同的概念之间建立起联系”[2]。人类这种隐喻活动反映在语言上,就是用一个语言符号去指称彼此具有相同特征的不同事物和现象,促使一个词在原有意义的基础上衍生出新的意义。例如“青蛙”,现代汉语中是指“口阔、眼睛向外突出、头部扁平的两栖动物”,网络语言中则指“长相极丑的男性网民”。一些资深网民因长时间上网,必然导致视力下降而眼睛近视,因此两眼向外突起就成为他们在外形上的显著特点,而这与青蛙有相似之处,于是着眼于两者的这一相似特征而赋予了“青蛙”新的意义。通过相似引申获得的新义,可以根据其是否具有社会性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共同语中的某些词语由一般生活领域被移用到了与计算机和网络技术有关的专业领域而衍生出的新义,例如“打包”,作为普通词语,是指“为了便于运输或携带,用纸、布、麻袋、绳子等将东西包起来”,而作为计算机术语,则指“为方便文件或软件在互联网上的传输,将相关文件放在一起进行压缩”。一般说来,这类新义已经延伸到了共同语中,并且被规范型辞书收录了。比如,《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就有了“备份、菜单、程序、访问、网络、卸载、主机、病毒、窗口、平台、杀毒、笔记本、防火墙、桌面、登陆、补丁、传送、防火墙”等词的网络新义。网民之所以会把普通词语移用到计算机领域,这是因为与该领域相关的概念都比较深奥难懂,为了便于理解,于是他们就借用了日常生活中通俗易懂的概念去进行类比,结果使一些普通词语衍生出新义而进入专业术语的行列中去。另一种情况是,网民为了追求特殊表达效果而对共同语中的某些词创新使用产生的新义,这些新义多与网络文化有关。如“潜水”(在论坛里只看贴不发帖)、“打铁”(在论坛里发有分量的帖子)、“盖楼”(网友纷纷回复同一个主题帖)、“沙发”(论坛里第一个回帖的位置)、“刷墙”(整个版面都是用同一篇回帖)等。这类新义大都不具备社会性,所以很少向全民语言渗透,这是因为它们与网际交流密切相关,在言语活动中发生变异的程度较高,因此使用范围和对象就受到了严格的限制。

(二)通过临时活用产生新义。有不少旧词在网络语境中通过词性临时转换获得了新义,这主要与转喻机制相关。“与隐喻不同,转喻是利用了事物之间的临近性”[3]。概括起来,主要有三种情况:第一,形容词用作动词。例如“黑”,在现代汉语中作为性质形容词,指“像煤或墨的颜色”。在网络中则是指“对网络进行攻击和破坏”,如“某网站又被人黑了”。不仅如此,网络流行语中的“黑”还可以表示“攻击某人的人”,如攻击姚明的人被称为“姚黑”。第二,名词用作形容词。例如“水”,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名词,表示“最简单的氢氧化合物,无色、无味、无臭的液体”,后来在网络中出现了形容词的用法,表示“水平差”“不真实、掺假”等意义,如“仿版的东西很水”。第三,名词用作动词。如“雷”,作为一个名词,在现代汉语中表示“云层放电时发出的响声”“军事上用的爆炸式武器”等意义,是名词,但在网络语言中却经常用作动词,表示“惊吓”“使人震惊”之义,如“这真是雷死人不偿命!”另外,“雷”还有形容词的用法,表示“令人诧异或震惊的”“离谱的”,如“某某明星的透视装可真够雷的”。

(三)通过有意歪解产生新义。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年轻的网民敢于反叛传统,勇于标新立异,乐于彰显个性[4],因此就经常对一些旧词的意义作歪曲的解释。如“讨厌”,在网络语言中是指“讨人喜欢,百看不厌”。“MBA”是“Marry but American”(只嫁美国人)的简缩形式。很显然,通过歪解获得新义是利用谐音偷换概念,同时对词的内部结构进行重新分析这一途径进行的。与原义相比,这些新义大都诙谐幽默,具有讽刺嘲弄的意味,因此可以在网络交际中产生特别的表达效果。

共同语中的某些词之所以会在网络语境中发生变异,一方面与网络交际中信息输出的低效性和非语言交际手段的缺失有关,另一方面也与网络交际主体身份的模糊化、地位的平等化以及趋新求异的语用心理直接联系[5]。这些变异形式会随互联网的日益普及而逐渐向全民语言渗透,所以必然会对人们的现实交际产生或积极或消极的影响。因此,作为语言工作者,我们既要有批评的眼光——对那些意义晦涩、没有特别表现力的变异形式要坚决摒弃,因为它们可能导致全民语言的混乱;又要有宽容的态度——对那些生动有趣、新颖别致的变异形式,我们要开怀接纳并主张用描写的方法挖掘其存在的合理性,因为它们可以满足不同的社会交际圈对语言的多元化需求。只有如此,我们的全民语言才会更健康、更丰富!

[1]安志伟.网络语言中的仿篇现象探析[J].东疆学刊,2010(1).

[2]曾丹.流行语中旧词新义的认知研究[J].东华大学学报,2007(1).

[3]邱凌.隐喻与网络语言词义的生成[J].甘肃理论学刊,2011(1).

[5]龙鸣.网络文化与精神文明[J].齐鲁学刊,2004(2).

[6]汤玫英.网络语言创新的动因及不当取向[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0(4).

[责任编辑孙景峰]

TheAnalysisofLexicalDeviationinNetworkLanguage

SONG Pei-jie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74,China)

Network language is the modern Chinese language deviated in network,one of whose prominent characteristics is lexical deviation,including word variation and semantic variation.The former is mainly achieved through homophone,abbreviation,overlapping,using keyboard symbols,etc,while the latter mianly by similar extension,transformation,deliberate interpretation etc.Some modern Chinese words deviated in network language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special communicative context.

netwoek language;deviation;metaphor;metonymy

H0-09

A

1000-2359(2012)04-0187-04

宋培杰(1976-),女,河南长葛人,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义研究。

河南省高等学校青年骨干教师资助项目(2010-GGJS-135)

201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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