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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格美学思想新论

2012-04-13

关键词:弗洛伊德潜意识原型

胡 健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容格美学思想新论

胡 健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容格的心理分析学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但却比弗洛伊德的视野更为开阔,他把心理分析美学从弗洛伊德的自然主义领域拓展到了文化人类学的领域,用集体无意识改写与拓展了弗洛伊德的个体无意识,并对原型以及象征作出了自己独到的探讨,他的理论要比弗洛伊德的理论具有更丰富的美学内容与更明显的美学价值。

集体无意识;原型;象征

一、从临床医学到文化人类学

西方传统中习惯用理智作为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分点,就像中国传统中习惯用道德作为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分点一样。弗洛伊德的出现对这个传统又有所改变,这个改变被视作继哥白尼、达尔文之后对“人类中心”的又一个打击。应该说,弗洛伊德之前的一些作家、哲学家们已经意识到潜意识的存在,但只有到了弗洛伊德,潜意识的存在才被人们广泛地认识与承认。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是奥地利的一位心理医生,他在临床中发现了潜意识(unconscious)的存在并对它加以了研究。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包含着意识、前意识与无意识三个层面。其中意识是表层,它是人的心理活动的最高表现,仿佛是人的精神活动的主宰;前意识是暂时退出意识的部分,但是仍有可能回到意识的领域中去;潜意识则是人类心理活动最深层和最原始的部分,在这个层面上充满了不容于社会的各种本能与欲望,它时刻想冲出意识与前意识的层面表现出来。然而,意识的抑制作用把它强迫于潜意识的深处,潜意识就是人的内心能量的积蓄处与贮存库,它被压抑在那里。尽管潜意识一般难以呈现为意识的水平,但是它却无时不在暗中影响着甚至规定着人的心理的细微的活动。可以说,对人的精神活动来说,意识部分小而不重要,只代表着人格外表方面,更广阔有力的却是无意识的部分,它是人类行为背后的内驱力,它包含隐藏着种种神秘的力量。弗洛伊德之前的费希纳曾打过一个比方,他说人的心理就像冰山,它相当大的一部分藏在水面以下,在这里有一些观察不到的力量对它发生着作用,这个“观察不到的力量”在弗洛伊德看来,就是无意识。弗洛伊德说:“对于潜意识的心理过程的承认,乃是对人类和科学别开生面的新的观点的一个决定性的步骤。”[1]9

受泛性论的影响,弗洛伊德把潜意识与个人童年的性经历联系起来,并认为艺术家与精神病患者只有一纸之隔,艺术家之所以避免了成为精神病患者,是因为他能通过自己的艺术创作的白日梦,让被压抑着的潜意识得到升华,这样艺术家不但避免了精神病,而且还赢得了社会的荣誉。弗洛伊德断言,达·芬奇之所以能成为艺术家与他的恋母情结有着直接的关系。达·芬奇后来创作的《岩间圣母》等名画中的那些美丽的女性形象实际上就是他幻想中的生母形象艺术地复活了。换句话说,那些名画中的美丽的异性形象,就是达·芬奇恋母情结在艺术创造中的升华,是他幼年做过的梦的继续或代替物。如前所说,无意识并不是弗洛伊德的发现,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弗洛伊德那样充分地认识到无意识动机的意义以及对它的研究方法。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被称为深层心理学的原因也在这里,他对无意识的关注对此前的仅关注表层意识的心理学来说显然是一种拓展与深化。

容格(C.G.Jung,1875—1961)是瑞士的精神病理学家,他原来是弗洛伊德的得意弟子,但是他在1912年出版《无意识心理学》后,便与弗洛伊德分手,创建了自己的心理分析学。容格不同意弗洛伊德把力比多解释为性的能量,而把它解释为一种广泛的生命能量。容格认为,弗洛伊德主张的艺术等精神活动是性压制的产物的说法无疑等于宣判了文化的死刑。容格也不同意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人格为童年期的影响所决定,他认为人的后半生能够由于未来希望的引导而重新被塑造与改变。容格与弗洛伊德还有着很不相同的文化背景,弗洛伊德是个职业医生,以临床经验为其主要研究对象,更多的是站在自然主义的立场上,关注人性中阴暗的势力,容格则对原始文化等有着浓厚的兴趣,更强调精神的先定倾向,肯定人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与抱负,他的理论带有更多的思辨色彩。随着容格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改造成为心理分析学,心理分析美学也从弗洛伊德的自然主义领域拓展到了文化人类学的领域。

二、集体无意识与创作

如前所说,弗洛伊德把人的无意识或潜意识归于个人的经历,认为它是意识与前意识之下的非理性的生命力。容格不同意这种说法,他把人心或精神(psyche)分为意识、个人无意识、集体无意识三个层面——意识的中心是自我,自我与一般人的自身概念相似。意识包含知觉、记忆等,是个人与周围实在保持联系的通道。在容格看来,精神的意识部分是岛露出水面的部分,而大多未知的部分却在水面之下,它们是神秘地隐藏着的,而这才是更重要的。容格认为意识层下面是个人无意识——有些类似于弗洛伊德说的无意识或潜意识——它是属于个体的,是一切冲动与愿望、模糊知觉以及无数其他经验的总汇,这些经验不是被压抑着就是被忘记了,但由于偶然的事件个人无意识会被唤回意识中来,这就表明个人无意识并非弗洛伊德所说的是无意识的最深层次。在容格看来,在个人无意识下面还有个层次,这就是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亦即精神的层次。容格认为,这个最深的层次个体是不知道的,它包括连远祖都在内的过去所有各个时代积累起来的那些经验的影响,它是史前的产物。“它既不产生于个人的经验,也不是个人后天获得的,而是生来就有的。”[2]68“集体无意识产生于人类没有文字记载的情况下没有被写下来的历史之中。”[3]588容格的集体无意识显然要比弗洛伊德所说的潜意识内容深广得多。

容格还从以下一些方面去推测与论证集体无意识的存在。首先,进化论证明所有不同种族人的大脑都有相似的特征,这说明无意识存在的物质基础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其次,在某些宗教信仰中存在着的共有的一些怪诞的说法和图案,它们出现在意识尚未能够完全把握的阶段。还有,通过精神病学的研究发现,在意识隐退或失控的条件下,患者的错觉、幻觉(梦)等与远古的某些神话现象具有相似之处。再次,在一些艺术作品中,艺术有时似乎在以一种祖先的方式去感觉与思考。容格指出,集体无意识是人的一种天然赋予的能力,它强有力的因素改变创造着我们整个的生活,改变创造着我们整个的历史与世界。“一部艺术作品并不是某个人,而是超越某种个人的东西。”[2]62比起集体心理的汪洋大海,个人意识只不过如一层表面的浪花。这样容格就用集体无意识改写了弗洛伊德的个体无意识。

在容格看来,人类思想可以分作“真实的思想”(reality thinking)与“幻想的思想”(phantasy thinking)两类。容格认为,“幻想的思想”在种族方面或在个人方面都是先于“真实的思想”而存在的。梦与神话就属于幻想的思想。有些原始神话之所以很难作出解释,就是因为它们是“幻想的思想”或“前意识的思想”的产物。容格还认为,凡是那种能激起原始人恐惧的灵魂世界中的所有事物都溶解于神话之中了,因此神话(艺术)从不属于个人,而只属于集体。与此相应,容格还把艺术创作也分作两类,一种他称之为心理学式的创作,另一种他称之为幻想式的创作。心理学式的创作一般仅局限于可以解释的心理事实,因而其内容是容易被理解的。幻想式的创作则因为艺术家所表现的素材是潜藏于艺术家心灵深处的幻想,因而它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原始经验的曲折反映,因而它是很难被解释的。

容格与弗洛伊德一样,也把艺术创作的推动力归于无意识,但不是个体无意识,而是集体无意识,在他看来,幻想式的创作的推动力就在于集体无意识归于无意识。所以他说,艺术的创作过程是具有一种被动性质的,因为创造的作品源于无意识的深处。所以,无论艺术家个人的创造能力占有什么样的优势,艺术创作本身都是由无意识的欲望而不是由意识的欲望所推动的。“对艺术家们的分析不断地表明:不仅创作冲动的力量,而且它那反复无常、骄纵任性的特点也都来源于无意识。伟大艺术家们的传记十分清楚地证明了:创造性冲动常常是如此专横,它吞噬艺术家的人性,无情地奴役他去完成他的作品,甚至不惜牺牲健康和普通人所谓的幸福。孕育在艺术家心中的作品是一种自然力,它以自然本身固有的狂暴力量和机敏狡猾去实现它的目的,而完全不考虑那作为它的载体的艺术家的个人命运。创作冲动从艺术家得到滋养,就像一棵树从它赖以汲取养料的土壤中得到滋养一样。因此,我们最好把创作过程看成是一种扎根在人心中的有生命的东西。在分析心理学的语言中,这种有生命的东西就叫做自主情结(autonomous complex)。”[2]66这也就是说,对于艺术创作来讲,自我不过是事件的一个被动的观察者,而艺术作品的发展往往决定着艺术家本人的心理状态,艺术创造中的自我总是被来自意识底层的暗流所左右。这就像容格在分析歌德创作《浮士德》时所说:“并不是歌德创造《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浮士德》是什么?它本质上是个符号。这意思并不是说它所指出的东西都是众所周知的隐喻,而是说它所表现的只是早就存在于德国人的灵魂中的一些深奥的东西,歌德只不过是帮助它产生出来而已。”[2]91

因而,那些幻想式的创作,在容格看来,就像是一个梦,它具有一种朦胧的性质。容格指出,一个梦是绝不会向人们表示“应该如何”或“这是真的”,它像自然界听任植物生长那样,以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呈现于一个形象之中,让人们自己去得出结论。容格认为,集体的无意识只能在幻想世界中才能被体现,而艺术家就是探索人类深邃灵魂的人,只有他们才可能真正地窥到人类最深层奥妙的律动。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容格认为,一切伟大的艺术创作都不是个人意识的产物,而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或升华。是集体无意识赋予了艺术家超凡脱俗的创造力,并使得他们的艺术作品永垂不朽。因此,艺术创作中的个性与个人风格对艺术创作来说反倒是一种局限或缺陷。在容格看来,艺术是一种固有的驱动力,它掌握了人类,艺术家作为人类的一员虽然也有着自己的情绪、意志和个人的目的,但是作为艺术家,他们却并不是能够寻找到自己个人目的的、意志上完全自由的人,在本质上他们只是一种“集体的人”:“他是一个具有高度感受力的‘人’——他是一个‘集体的人’(collective man)。人类无意识的灵魂生活的媒介者和塑造者,那就是他的职责,有时这种责任的负担是那样的沉重,以致艺术家是命中注定要牺牲他个人的幸福和常人所享有的那种生活中的一切乐趣。”[4]121

三、原型与艺术功用

原型(archetypes)也是容格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容格认为,原型是与集体无意识紧密相关的,原型作为从远古时代就已存在的意象,它实际上就是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容格对原型曾作过详细的解释:

原始意象或者原型是一种形象(无论这形象是魔鬼,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过程),它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发生并且显现于创造性幻想得到自由表现的任何地方。因此,它本质上是一种神话形象。当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些意象时,我们发现,它们为我们祖先的无数类型的经验提供形式。可以这样说,它们是同一类型的无数经验的心理残迹。它们为了日常的、分化了的、被投射到神话中众神形象中去了的精神生活提供了一幅图画。但神话形象本身却不过是创造性幻想的产物,它们仍然免不了要被翻译成概念性的语言。存在的当然是这样语言的开端,但必要的概念一经创造出来,却能为植根于原始意象中的无意识过程,提供一种抽象的、科学的理解。每一个原始意象都有着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在我们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悲哀的一点残余,并且总的来说始终遵循同样的路线。它就像心理中的一道深深开凿过的河床中突然奔涌成一条大江,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在宽阔而清浅的溪流中漫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重新面临那种在漫长的时间中曾经帮助建立起原始意象的特殊情境,这种情形就会发生。[2]72

这也就是说,原型首先是集体无意识中的一种先天倾向,是心理经验的一种先在决定因素,它使个体以其原始祖先当时面临类似情境所表现的方式去行动。其次,原型虽然归属于集体无意识,但它却表现为一种印象式的意象。在每一种无意识中都存在大量的原型,它们核心的意义基本相同,但同一原型的细节与名称却可能有很多变化,它是符合人类心理的一种普遍的要求。如以艺术作品中的母亲的形象为例,就母亲的原型可以举出五花八门的母亲的具体形象,如人间的母亲、大地神、女神,甚至连女巫、情妇都在内,在这些多种多样的变体中,不难发现她们具有共同的意味与象征,这就是她们都显现出一种养育、保护、帮助、献身,乃至丰饶、肥沃的意味,而这不能不说与人类对母亲的集体无意识有关。正是这些深层的内容成为母亲这一永恒的具有无尽魅力的艺术母题的原因。再次,也正因为原型具有符合人类心理的一种普遍的要求,所以原型还具有一种巨大的决定性的精神力量,它导致了真正的事件的发生,甚至决定着我们的命运。生活中的一些重大问题都与集体无意识的原始意象有关。原始意象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碰到问题时相对应的平衡和补偿的因素。因为这些意象是几千年生存斗争和适应的经验的沉积物,生活中每一种意义巨大的经验、每一种意识深远的冲突,都会重新唤起这种意象所积累的珍贵贮藏。譬如,英雄、大地母亲、魔鬼、智慧老人等原型之所以会在艺术作品中经常地反复地出现,就是因为这些原型应答着神秘无尽的集体无意识,同时又会使作品显示出不朽的艺术魅力。所以容格说:“一旦原型的情境发生,我们会突然获得一种不寻常的轻松感,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力量运载或超度。在这一瞬间,我们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类,全人类的声音一起在我们心中回响。”[4]121这也就是说,幻想式的创作是必须从人类的原型意象中去获得力量的,这样的艺术创作与其说是艺术家个人心灵的回声,还不如说是人类心灵的回声。这种原型意象就像框架一样,每代人都能在这个框架中贮存起他们的特殊经验。在这样一种意义上讲,创作过程就是由一种原型意象的无意识活动所组成的。经过了艺术家的一番精心推敲之后,形象被赋予给了作品,换句话说,也就是艺术家把这种原型意象用形象给表现出来,从而把它翻译成为一种人们可以接受的语言,这样,便可以使人们隐约地追溯到生命起源时那种最深奥的境界。

容格与弗洛伊德一样,认为表现无意识的艺术可以医治人的心灵疾病,但是,容格与弗洛伊德又有所不同,他认为现今的文明社会反倒容易引起人的精神的内部分离,引发精神疾病。容格认为,要医救这些精神疾病,就要使意识和无意识重新达到和谐,使每个个体都能充分意识到“我不仅是我自己,而且一定会和他人产生关系”,从而使个人处于人与人之间的适当的关系之中,而艺术就是这种治疗的强有力的工具。所以容格主张:“艺术的社会意义正在于此:它不停地致力于陶冶时代的灵魂,凭借魔力召唤出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形式。艺术家得不到满足的渴望,一直追溯到无意识深处的原始意象,这些原始意象最好地补偿了我们今天的片面和匮乏。艺术家捕捉到这一意象,他在从无意识深处提取它的同时,使它与我们意识中的种种价值发生关系。在那儿他对它进行改造,直到它能够被同时代人所接受。”[2]73那些表现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一旦出现于一些伟大的艺术作品之中,人们的心灵就会感受到一种奇妙的解脱,发现并分享到一种最深刻的生命的原动力,并使得人的个体和社会性重新复归到一种和谐状态。“原型的影响激动着我们……因为它唤起一种比我们自己的声音更强的声音。一个用原始意象说话的人,是在同时用千万个人的声音说话”,“只有在艺术中,人们才能理解到一种能允许所有的人都去交流他们情感的韵律,从而使人结合成一个整体”[4]91。正因为艺术具有这样的神奇力量,它才能保证人类能够随时摆脱危难,度过漫漫长夜,容格认为,这正是伟大艺术的奥秘。

四、象征与象征态度

在容格那里,原型不仅是与集体无意识密切相关的概念,而且它还是与象征密切相关的概念。正如容格在分析《浮士德》时所说:“《浮士德》除了作为一种象征,还能是什么呢?我所谓象征,不是一种寓言,其所指早已为人们所熟知,而是一种表现,它所代表的东西尚未认识清楚,然而却根深蒂固地存在。”[2]91这也就是说,《浮士德》中有某种东西是存活在每一个德国人的灵魂深处的,而歌德只是促成了它的诞生,而这种能够接触到德国人灵魂深处并发出回响的东西,就是原型。由此也可见,在容格那里,原型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而这种表现又是以象征的形式来体现的,或者说象征就是原型的表现。

容格曾对象征作过比较系统的论述。首先,他认为必须把象征(symbol)的概念与纯粹的符号(sign)概念加以严格的区别。他不同意一些学者把象征表达理解为一种对已知事物的类比或简略表达,他认为这种解释把象征解释成了符号的(Semiotic);他也不同意一些学者把象征表达解释为一种对已知事物的有意复制或变形的观点,他认为这种解释把象征解释成了比喻的(allegoric);他认为把象征表达理解为对一个相关的未知事物的最恰当的公式化,从而难以想象却还能更清晰更深刻地表达它的观点才是象征的(Symbolic)。所以他说:“象征总是以被选择的表达方式是一个相关的未知事实的最恰当的描述或公式为先决条件。”[3]575这也就是说,象征处理的不是一般的内容,而是与作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密不可分。象征与符号之所以不同,是因为符号是智性的而象征却是充满活力的,所以容格指出:“就象征是一种有生命力的东西来说,它无法用任何别的或更好的方法来表达。象征的具有活力也只是就它孕育着丰富的意蕴而言。”[3]575

其次,容格认为,象征并不如弗洛伊德所说只表现个人无意识,它表现的是集体无意识,因而它具有一种普遍性。容格强调,有生命力的象征塑造和公式化了一个基本的无意识因素,这一因素越是流行越是普遍,象征的作用也就越是广泛。在容格那里,象征是对仍然未知的事物的最恰当的表达,也是某一既定事件所无法超越的表达,它既然拥有和包含一种与庞大人群密切相关的效应,它也就必然地包含着为庞大的人群所共同的东西。对于每一个灵魂,象征都能碰响其中一根关系密切的琴弦。所以容格指出:“毫无疑问,它仍有必定是某种看上去这样原始,以致无所不在的东西。只有当象征包含了这种东西,并把最恰当的表达形式赋予它时,它才有普遍的功效。”[3]578

还有,在容格看来,象征一定表现为一种具有非常复杂性质的创造。因为创造象征这种特别的意象时,艺术家的每一心理功能中产生出来的材料都加入了象征的组织,因而象征的本质既不是理性的也不是非理性;它既有与理性一致的方面,也有与理性很难相接近的另一方面;它不仅有理性的材料,而且纯粹内在和外在知觉的非理性的材料也都渗透到了它的本质中。这才使得象征的预测含义,像强烈地吸引着感情一样,强烈地吸引着思维。容格指出,象征作为一种特殊的可塑性意象,“不可能诞生在一个呆滞的或发育不全的大脑里,因为这种人总是满足于固有的传统所提供的已经存在的象征。只有那种高度发达的大脑热切的渴求才能创造新的象征,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按原样照搬的象征已经不再能够在一种表达之中包含最高度的和谐了”[3]580。

容格指出,原型是通过象征来表现的,或者说象征就是原型的艺术表现,而这也势必要求人们对象征的理解也须持有一种“象征态度”(symbolical)。象征态度不同于一般的认知的态度,它是一种直觉与理解的统一,是一种特殊的领悟。或者说,象征态度也就是“把一特定现象设想为象征的态度”[3]577。

容格的心理分析学是明显地接受着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的,但在理论视野上容格却要比弗洛伊德开阔得多,他把心理分析美学从弗洛伊德的自然主义领域拓展到了文化人类学甚至社会学的领域,他用集体无意识改写与拓展了弗洛伊德的个体无意识,为人们理解艺术创作提供了一个新的心理的视角;他对原型以及象征所作的独到的探讨,对西方现代美学影响很大。原型与象征不但成为西方现代美学中的重要概念,而且还是弗莱的原型批评的主要理论来源;因而容格的理论比起弗洛伊德的理论显然具有更多的美学意蕴与美学价值。

[1]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 朱立元.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第二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

[3] 荣格.心理类型学[M].西安:华岳文艺出版社,1989.

[4]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北京:三联书店,1987.

B84-06

A

1007-8444(2012)01-0100-05

2011-10-17

胡健(1954-),教授,主要从事美学研究。

责任编辑:刘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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