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释义商榷
2012-04-12赵红梅程志兵
赵红梅,程志兵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淄博255049)
一
2008年8月中华书局出版了许少峰先生积数十年之功编纂的大型语文工具书《近代汉语大词典》(上、下册),这是作者在自编的《近代汉语词典》的基础上又用了十年的时间增补而成的煌煌巨著,全书收词五万多条,五百多万字,是目前国内收词最多规模最大的一部近代汉语词典,对晚唐以来的近代汉语词语做了比较全面的收集与整理,给近代汉语词汇研究提供了详实的资料。
我们曾撰《谈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的成就与不足》一文,[1]9-13指出该书的“大”“全”等特点,也对书中释义方面的问题做了一些简单的评价,商榷了部分词语的释义。80多岁高龄的许先生看到书评后,专门致信于我们,对书评表示肯定,表示自己还在继续做词典的修订工作。作为晚辈,诚惶诚恐之余,觉得有必要支持许先生继续做好这项工作,就将平时做的一些有关札记再整理如下,请同好指教。
二
【半篮脚】指先缠后不缠的脚。《醒世姻缘传》第四十九回:“晁夫人看得那个黑的,虽是颜色不甚白净,也还不似那乌木形骸,皂角色头发,洼跨脸,骨挝腮,塌鼻子,半篮脚,是一个山里人家。”(第54页,即《近代汉语大词典》的页码,下同)
按:释义不准确。“半篮脚”是指女人缠裹得不符合标准的稍大一些的脚,并非先缠后不缠的脚。古代女子缠足以“三寸金莲”为标准,但是总有一些女性因为各种原因,所缠的脚不够标准,不符合古代的审美标准,称为“半篮脚”。有些是由于缠脚时间较晚,只能缠成“半篮脚”,如《型世言》第三十七回:“自此,在店里包了个头,也搽些脂粉,狠命将脚来收,个把月里收做半拦脚,坐在柜身里,倒是一个有八九分颜色的妇人。”有些是缠的时候不够狠心,以致后来脚又慢慢长大了。也写作“半揽脚”“半拦脚”“半栏脚”等。“半篮脚”者常成为被讥笑的对象,如《醒世姻缘传》第十回:“首帕笼罩一窝丝,袜桶遮藏半篮脚。雄赳赳跪在月台,响亮亮说出天理。”《聊斋俚曲集·禳妒咒》第十四回:“不好。我见他来,唱的倒罢了,不大白生,又是半揽子脚。你还是找那半掩门子。”民国时的《葑菲闲谈·采菲四录》:“再就好看一点上说,小脚诚然已成时代之落伍者,但是短而肥的半拦脚,既无天足之活泼大方,再无小脚的瘦小玲珑,实在难看。”多部辞书收录了“半篮脚”,《汉语大词典》也引和《近代汉语大词典》相同书证,释为:“旧时女人缠裹的不大不小的脚。”[2]717释义也不确切,“不大不小”岂不就符合缠足标准了?有些著作解释为:“指妇女虽已缠过,但仍然长大的脚”,也不全面。《明清吴语词典》为“指缠得不地道的小脚”,[3]27释义较为准确。
【辨头】辨白的因由。《石点头》第十二卷:“叫刘姐夫打探谁人陷害,何人主谋,也好寻个机会辨头,或者再生有路,也不可知。”(第108页)
按:释义不确。不该有“因由”二字,此词就是“解释,辨白”的意思,头是后缀。看其他处例证,《野叟曝言》第六十九回:“又全喝问:‘你们这三个是没有辩头的了,该怎样处治,自己认来!’大姨、二姨、四姨一齐痛哭道:‘奴等并没别的心肠,若有歹心,天雷就立劈了。’”《官场现形记》第十六回:“庄大老爷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去同他当面辨个明白也好。’鲁总爷道:‘承你老爷恩典,我还有甚么辨头。只求宽限几个月,等我关了饷来拨还就是了。’”另外吴方言中还有“变头”一词,《野叟曝言》第50回:“王爷说,先生神术,一用一灵。夜晚问怕有变头,叫请先生里边去宿哩。”《明清吴语词典》解释此词为“变化”,可见“头”也是词缀。
【充壳子】摆架子。犹俗话说装蒜。《跻春台·巧报应》:“来到夔府,住在高陞店,南腔北调,充起壳子,说得天花乱坠。”(第259页)
按:“充壳子”是较为典型的四川话,《跻春台》是用四川方言写成的,在川话中“充壳子”的基本意义是“吹牛,说大话”,又叫作“吹壳子”,也写作“冲壳子”。与四川方言有关著作多收录之,如曹小云《〈跻春台〉词语研究》引《李选二中》例:“莫再充壳子啦!”作者自注:“‘充壳子’是四川人至今还在使用的一个语汇,意思是说大话,或者言过其实,或者无中生有。”[4]27蒋宗福《四川方言词语考释》引民国二十三年修《华阳县志·方言》:“语不实曰扯谎,又曰冲壳子。”他认为“壳”是“詑”字音变而成,《说文·言部》:“詑,沇州谓欺曰詑。”《玉篇·言部》:“詑,谩而不疑。兖州人谓欺曰詑。”四川多处方言有“冲詑子”的说法,音变而成“冲壳子”,[5]82-83此解释可从。此词在四川话背景的著作中常见,如艾芜小说《江上行》:“陈克明插嘴道:‘吓,你又在冲壳子了!刚才飞机来的时候,你不是吓得来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么?’”当然,由于方言使用的泛化,“冲壳子”的“闲聊”义也比较明显,有时等同于“摆龙门阵”了。如《川渝口头禅3》一书中就说“冲壳子”的一个意思是指聊天,闲谈。《成都:近五十年的私人记忆》:“正是郁闷燠热的夏天,入夜就睡是不可能的,人们或紧守着黑黢黢的房门,或在附近口子上扎堆堆冲壳子。”另外,词典注音为“chōng qiào zi”,误甚,“壳”只能注为“ké”,四川话为“kuo”音,与普通话“ké”的语音相合。总之“摆架子;装蒜”与“吹牛”是有近似处,但还是有明显的差别,“充壳子”中基本的意思是“说”,而不是做出某种样子。
【打瓜子】弯起手指弹脑壳。《醒世姻缘传》第五四回:“常与狄希陈看牌耍子,有时赌栗子,或时赢钱,或时赢打瓜子。”(第351页)
按:释义错误,完全误解了什么是“打瓜子”。“打瓜子”是一种民间游戏,赢者用手指击打对方的手或者手臂部位,和“弹脑壳”无关。《醒世姻缘传》中记述得就很清楚,第五十四回:“一日,童奶奶又去相人,寄姐合狄希陈掷骰赌钱,成对的是赢,成单的是输,把狄希陈袖着的几十文钱,赢得净净的。狄希陈说:‘我输净了,你借与我几十文,我再合你掷。’寄姐说:‘哟!你甚么有德行的人,我借给你!咱不赢钱,我合你赢打瓜子。我输了,给你一个钱;你输了,打你一瓜子。’狄希陈说道:‘我为甚么?你输了就给个钱,我输了就捱打呀!咱都赢瓜子。’寄姐仗着手段高强,应道:‘罢呀怎么!’一连掷了几个对,把狄希陈的胳膊,寄姐一只手扯着,一只手伸着两个指头打。狄希陈掷了一对么红,喜的狄希陈怪跳,说道:‘我可也报报仇儿!’寄姐捏着袖子,拳着胳膊,甚么是肯伸出手来。狄希陈胳肢他的脖子,拉他的胳膊。只是不肯叫打……寄姐道:‘我不赖你的,可叫你打下子罢。’伸出白藕般的手臂,带着乌银镯子。狄希陈接在手中,说道:‘怪不得不叫打!我也舍不的打呢!’放在脸上蹭了几蹭,说道:‘割舍不的打,咬下子罢?’放在口里,印了一印。”
蒲松龄《聊斋俚曲·江城》中也是如此:“江城说你才学会了,就教你乜嘴。这一回你打交,我先翻;翻错了的打十个瓜子。长命说就是这等。你犯着我手里,我使上些唾沫打你。江城说你翻错了,我下这四指面条子打你。……江城说我给你这胳膊,你还不敢打哩。公子说你拿过来咱试试。江城没好气,露出胳膊来一舒说给你!公子拿过来轻轻的打了一下。”其他像《金瓶梅》《红楼梦》中也写到了“打瓜子”这种游戏,白维国先生在《金瓶梅词典》中解释为:“用手指或掌侧骤然击打胳膊上的肌肉,使隆起。多用作赌胜负后的惩罚手段。瓜子,成块状的肌肉。”释义准确,但具体是如何“打”的呢?张勃在《明清文学中的“打瓜子”》一文中描述了山东民间打瓜子的情况,摘录如下:
打瓜子作为民间游艺具有很强的传承性,至今仍可以在民间找到。如山东定陶县,孩子们现在还玩打瓜子,通常是输家掌心向上,赢家用掌心向下打,边打边唱“打瓜磨明,打得小孩生疼”。山东沂水打瓜子有打一瓜、二瓜、三瓜、四瓜和全瓜之分,一瓜用一个指头(食指)打,二瓜是用两个手指(食指和中指),三瓜用三个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四瓜则用除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打。全瓜又分两种,一是用五个指头打,一是用十个指头打。至于打在什么地方,《醒世姻缘传》和《禳妒咒》告诉我们的都是打在胳膊上,定陶地区是打在手心,另在沂水,打瓜子多是打手背上。看来,打手心、打手背、打胳膊都是游戏允许的,只是脸不能轻易打,所以长命才会特意提及“还打着脸上呢”。具体到打的方法,既可以用手指敲打,也可以是手指在胳膊或手上划一道。赢家打时还可以在自己手指上吐唾沫。即《禳妒咒》中长命所说“若犯在我手里,我使上些唾沫打你”。但多是表明要狠狠打的态度,并不一定真要吐上唾沫了。[6]180-181
张勃认为白维国所言“瓜子”是指“成块状的肌肉”不妥,之所以叫“打瓜子”,是因为“瓜子”一词,常用来代指与瓜的形状相近的圆形、椭圆形的物品和部位。其中的“子”是词语的后缀。如脑袋瓜子、糖瓜子、棉花瓜子等。手和手指之被称为瓜子,也因为形状与瓜相似。刘敬林在《金瓶梅方俗难词辨释》中引《汉语方言大词典》的相关材料,认为“瓜子”是“傻子”“呆子”的意思,所说可作一家之言,论述中对“打瓜子”的游戏情况有些描述,[7]117-118可以参看。
【放枪】谓应考。《跻春台·川北栈》:“悔不该出远门东游西荡,跟学院到四川前来放枪。”(第551页)
按:《跻春台》中的“放枪”是“替人应考做文章,当枪手”,而不是笼统的应考之义。“放枪”的这个意思在《跻春台》中很常见,《跻春台·川北栈》:“‘既是赶考,为什么不跟学院一路来,在此处何事?’‘皆因背时行霉运,放了几枪都无名,忿气不过回原郡,无有盘费当衣襟。’”《跻春台·比目鱼》:“钱氏吵曰:‘入他妈的学,不知他请何人放枪,回来哄你瞎老汉。’”古代科举考试“替人做文章”称“放枪”,“替人做文章者”则称“枪手”。邓章应《〈跻春台〉方言词语研究》释之甚详,[8]189可参看。
【脚马】川语:草鞋。《跻春台·平分银》:“照讲生所说,送脚马,散灯火,垒古墓,修道路,一切都是善事。”(第919页)
按:释义错误。“脚马”和草鞋有点关系,但不是草鞋,也不是鞋子,是民间所用套在脚上或鞋上防滑的用具。《汉语大词典》收有“脚码子”一词,解释为“套在鞋上防滑的东西。多用草绳、麻绳等做成”。引两部回忆录书证,赵兰《妇女团生活片断·训练》:“一天,我们正在屋里打草鞋,做脚码子,团长和军事教员检查内务来了。”陈继新《长征路上的红军女战士》:“这是两位红军女战士经过长征后保存下来的革命文物——一只钉有脚码子的鞋和一条绑腿。”“脚马”不是严格意义的鞋,只是雨雪天防滑绑在鞋上的用具,打赤脚的就直接将“脚马”套在脚上,最简单的是用稻草做的,也有用葛藤等做的,雨天泥泞,有时还要给耕牛套上“脚马”。稍好一点的“脚马”是铁条做的,用薄而窄的铁条弯曲成“口”字形框架或者铁环状,有朝下的尖锥或者安置铁钉两颗,穿时套在鞋上,有的地方又叫“山屐”“爬山虎”。川陕等地山区使用很多,所以不少革命回忆录中提到制作“脚马”的事情,《历史不会忘记》第三章:“沙溪坝钢铁工厂,1933年春建于沙溪街口,专门生产脚码子、马刀、矛子,武装地方赤卫军、童子团、游击队,与土匪恶霸作斗争。”
【烧火】②称为男女通奸拉马。《跻春台·卖泥丸》:“一日无事,就讲那家女子好看,那个妇人偷汉,某人烧火,某人有奸,唱歌尽是淫词,出口便是野话。”(第1643页)
按:释义错误,《跻春台》中的这个“烧火”不是“为男女通奸拉马”的,而是“扒灰”的意思,指公公和媳妇有私情。《跻春台》中还有一例:“骂一声,灾老汉,做些丑态真难看。我讲你,不像人,披毛戴角是禽兽。你总想,来烧火,几回暗地拉着我。我都还,看天命,未曾打你扒火棍。”按照农村习俗来说,“烧火”这个活本是儿媳妇承担的,但是老公公也来烧火,可能就抱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了,渐渐产生出和儿媳妇有不正当关系的意思。《汉语方言大词典》《四川方言词语考释》都解释了这个意义。不少方言中还有“烧火佬”这样的词语,指和儿媳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四川广安《元坝区文史资料》有一首《烧火佬》:“锣配鼓,鼓配锣,我来骂个烧火佬,左手拿个短烟锅,右手就把奶奶摸。叫声媳妇巴心我,我与你来烧个火。二天赶场扯裹脚,你看受活不受活?媳妇听见这句话,忙说我怕老人婆。等到妈走人户去,那时我们慢慢说。公公没有遮羞布,当面就对媳妇说。你爷爷烧过你的妈,你祖祖烧过你婆婆,要想我们不烧火,除非去把坟翻过。”该民歌附记:“在旧社会农村常有十八女儿三岁郎的畸形婚姻,由此形成‘烧火佬’现象,此歌鞭笞了这种俗敝。”湖北有民间故事《烧火佬》。《语林奇葩》所收《前清某翰林挽四川某军阀之父诗》的按语为:“某军阀作恶多端,其父也是淫棍,与儿媳妇通奸,当地土语称其为‘烧火佬’,‘烧火’即‘扒灰’之婉称。”《汉语大词典》未收“烧火”这个义项,也没有收“烧火佬”这个词语。
【生哨】惹事生非,寻闹。元·秦简夫《东堂老》第一折:“你抛撒了这丑妇家中宝,挑踢着美女家生哨。”(第1670页)
按:出条不妥,解释也有误。“生哨”不是一个词,完整词形应该是“家生肖”,亦作“家中哨”“家生肖”。所谓“家生哨”,是个詈词,多见于元曲。《汉语大词典》解释:犹言家盗内贼。哨即“哨子”,义同骗子。元孟汉卿《魔合罗》第二折:“他如今致命图财,我正是自养着家生哨。”元郑廷玉《金凤钗》第二折:“你个孟尝君,自养著家中哨。”明无名氏《捉彭宠》第三折:“元帅,他都是家生肖儿!和他説甚么?拏出去哈剌了罢!”明无名氏《石榴园》第三折:“我可是么,养着家生肖,小校拿出杨修去,与我杀坏了者!”《近代汉语大词典》也收录了“家生哨”和“家生肖”,解释为:“不肖家贼,即家中的叛逆分子。”“家贼”是对的,但是“不肖”或者“叛逆分子”云云就不是很确切,估计是把“肖”理解成了“不肖”的意思,其实是“哨(哨子)”的谐音字,“哨子”就是骗子。
还有一些著作对“家生哨”相关词语理解有误,如《元曲熟语辞典》解释“丑妇家中宝,美女家生哨”为:“旧时认为妇女美貌易招来是非,所以家中还是以丑妇为好。哨,不正,不好。”[9]44将“家生哨”理解成了妇女美貌容易招惹是非。《金瓶梅》第八十三回:“做奴才,里言不出,外言不入,都似你这般,好养出家生哨儿来了。”《金瓶梅注评》解释为:“家生哨儿。喻秋菊象家里的哨子一样,有点事就吹响让人听见。”[10]675这是承魏子云的错误。《金瓶梅字典》解释了“哨”的三个义项,但是没有解释欺骗义。
再者,《近代汉语大词典》将“哨子”解释为“地痞,流氓。犹上海旧称拆梢”。引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泰安神州谎子极多,哨子极广,怎生得一个护臂跟随我去方可。”《初刻拍案惊奇》第三三卷:“这里哨子每极多,大分是我每有些家私,假装做刘安住来冒认的。”这个解释也不尽妥当,“地痞,流氓”是可能做“欺骗”的事情,但是毕竟以肆无忌惮地做坏事为主,而“哨子”的核心意义是欺骗,《汉语大词典》解释为“骗子,以欺诈为业的游民”,较为稳妥。
【生生】②硬是,强做。……③指无事找事。《醒世姻缘传》第四五回:“你既见了他渗渗的,你往屋里去,就且好生睡觉,别要生生的惹他。”④形容害怕势势。明·汤显祖《紫钗记》第四五出:“怎走的街尘闹杂,有甚观瞻?怯生生抱玉向重门险,高低远嫌。”《醒世姻缘传》第十五回:“明日你去罢,挣了赏来也都是你的,不知怎么,我往京里走的生生的。”(第1670页)
按:义项三的释义不妥,此处还是“硬是,强做”的意思,就是“不要硬是去惹他”。义项四也不妥,释义“害怕势势”语义含混,编者估计是想说成“胆怯”,但是“胆怯”义是由“怯生生”而来,非由“生生”而来,“生生”是一个双音后缀,强调某种程度而已,如“白生生”“凉生生”“窄生生”“辣生生”,词义核心是第一个字,不能因为“怯生生”经常连用,就说“生生”有“害怕”之意。义项四所引《醒世姻缘传》的“生生”是指不熟悉京城的路,“生生”是陌生的意思。《醒世姻缘传》中表示“陌生,不熟悉”的“生生”还有,第十四回:“珍哥说:‘李成名我不知怎么,只合他生生的,支使不惯他;不然,还留下晁住两口子罢。’”
三
《近代汉语大词典》中还有一些词语的释义有明显的问题。
如第72页“背壳”条,释为“背上驮个硬壳。即指乌龟。借称妻子有外遇”,引《跻春台·双血衣》:“读书人丧声名实在不可,就死了也被人指我背壳”。误,四川话中“背壳”就是“脊背”的意思,不是“乌龟”。第433页“第五”条,释义为“指偷盗。即排在吃、喝、嫖、赌之后的又一恶习”,引《于公案奇闻》第七卷第八回:“殷老者点头说:‘第五的,看你为人却也伶俐,为什好要贪顽,误事寻死?不亏老汉前来,性命难保……’”误,查原书可知,“第五的”是对那个要寻死的人的称呼,不是指“偷盗”,“第五”没有必要列条。第599页“嘎嘎”条,释为“打嗝”,引《跻春台·义虎祠》:“见人就是一个嘎嘎,一个佛偈子,方境人人厌恶。”误,“嘎嘎”不是“打嗝”,四川话中是“笑声”的象声词。第1079页“盔”字条,义项三为“泛指硬质的帽子”,书证二引《金瓶梅词语》第一回:“只见应伯爵头上戴一顶新盔的玄罗帽儿,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夹绉纱褶子。”误,《金瓶梅词话》此处的“盔”是指新做或者新浆(帽子),是动词,不是名词性的“硬质帽子”的意思,《汉语大词典》解释此处的“盔”是“用楦制帽或其他器物”,也不尽妥当。第1365页“娘老子”条,释为“母亲”,引《醒世姻缘传》第八一回:“刚只埋了回来,他娘老子可领着一大伙汉子老婆的来了家里,打打括括的把小女采打了不算,呼的身上那屎,可是从没受的气都受勾了。”误,“娘老子”是指爹娘,不仅仅是母亲。第1657页“身倒”条,释为“身长”,引《醒世姻缘传》第二六回:“那道袍的身倒只打到膝盖上,那两只大袖倒拖到脚面。”误,出条不妥。“身”是指衣服的长度,“倒”是表示转折的词语,句意是说“道袍的身长只到了膝盖上”。以上词语简单罗列在此,不再进行详细分析。
此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注意,如“劈拉”条,引《醒世姻缘传》第七八回例:“三十个板子,把腿打得劈拉着,待了好几日。”却分作两处,第1424页注音为“pīlā”,释为“分叉着腿”,第1429页注音为“pǐlā”,释为“两腿叉开成八字形走路”,定有一误。第1500页“前生”条,释为“吴语:自我诅咒的话,即前世不修的省称”,引《醒世姻缘传》第四八回:“狄婆子折身回去,一边说道:‘前生!前生!这是我半辈子积泊的!’”《醒世姻缘传》所用是典型的山东方言,不能说“前生”只在吴方言区使用。
以上所涉及的词目多和方言有关,限于篇幅,还有一些有问题的方言词语未列出,可见《近代汉语大词典》对方言词语的解释需要再花一些工夫进行推敲。
以上所谈,不敢自是,祈望许少峰先生和其他方家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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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勃.明清小说中的“打瓜子”[J].明清小说研究,2002,(4).
[7]刘敬林.金瓶梅方俗难词辨释[M].北京:线装书局,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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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刘益国编著.元曲熟语辞典[Z].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
[10]毛德彪,朱俊亭评注.金瓶梅注评[Z].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