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辒辌车考

2012-04-12司晓莲

关键词:王逸楚辞文献

司晓莲

(西北师范大学 文史学院,甘肃 兰州730070)

辒、辌两词见于 《说文》,《说文》:“辒,卧车也。从车京声。”“辌,卧车也。从车京声。”《说文》的说解比较简略,没有对两车的具体形制进行说解,致使后人对其所指说法不一,经分析,前人的说法主要有两种:

一、认为辒、辌是两种车,如颜师古、段玉裁、马叙伦

马叙伦 《说文解字六书疏证》卷二十七:“然杜延年奏载霍光柩以辌车。驾大厩白虎驷,以辒车驾大厩白鹿驷为倅。是辒辌各为一车。盖辒车有窗而辌车无蔽。”[2]

二、认为辒、辌是一种车

黄金贵认为:“颜、段之说其不可通者有四:一、谓 ‘古二车随行’,于文献无证。二、文献有 ‘辒车’之称,却无 ‘辌车’之名。三、谓作丧车是 ‘去其一’而 ‘合二名呼之’,则 ‘辒辌’似偏义复词,也属无据。四、若本是可卧息之安车,当是兼可开闭,岂可单是密闭?故辒辌车并非是两种车,当以前解近是。然尚须进一步辨识。按:‘辒辌’连称肇于汉,在战国之时,只作 ‘辒车’。‘辌’不单用。《楚辞·招魂》‘轩辌既低,步骑罗些。’王逸注: ‘轩辌,皆轻车名也。’此是与 ‘轩’同义连用,已非 ‘辒辌’原义。至于辒车,本非丧车。《韩非子·内储说上》‘戴驩诏视辒车’,旧注:‘戴驩欲知奉笥者,更使视辒车。’则此既可载笥箱,似近乎辎车。同书 《内储说上说五》一段,述其用更明。文曰:‘戴驩、宋太宰’,夜使人曰:‘吾闻数夜有乘辒车至李史门者,谨为我伺之。’使人报曰:‘不见辒车,见有奉笥而与李史语者,有闲,李史受笥。’松皋圆注:‘辒车,车之有衣蔽者。’《荀子·解蔽》‘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句杨倞注引录 《韩非子》此节 ‘辒车’即作 ‘辎车’。”并认为 “辒,从昷声,昷声有久积义”。 “辒亦此义源,故也得为藏物之车。可见辒车的特征主要不在密闭,而在于能久积物,唯此,可以寝人,故注家断为卧车;可以开设窗门,以利调温久积,故颜氏等偏定其为密闭之车。然则辒车者,当是有较大容积、开设门窗,可调温密闭、可载物寝人的华贵辎车。从汉代画像砖石看,凡主人身份较高者可乘辎车、轩车,一般都前敞无门,两旁或无窗,偶有窗张帷幔,亦非上述之辒车。从文献记载看,即便张帷幔之车到魏晋犹未为例程。《梁书·曹景宗传》:‘出行常欲褰车帷幔,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可见,辒车是十分罕见的高级车种。唯此,到秦汉,辒车遂可用作帝王或重要柱臣的丧车,原名 ‘辒车’,辒取久积义,但以其有窗门可开可合,可温可凉,为别于上古作辎车之 ‘辒’,故又取‘辒’的温义,又辅以 ‘辌’,别出新名曰 ‘辒辌’。辒辌车不仅盛行于汉,后世亦有。清毛其龄 《丧礼吾说篇·启殡行匶说》:唐制,挽郎二百人,列辒辌车前。要之,辒辌车与辒车当是同种车,而其用有别;上古之 ‘辒车’,其 ‘辒’应读为于云切,读yun1,汉起 ‘辒辌车’及省称 ‘辒’,其 ‘辒’应为乌浑切,读wen1。至于‘辌车’,既无其物,也无其称。”“辒车大体类于丧车、轒辒车而自有特征,则必是大舆箱、有盖而四周封闭、有门窗可调温、四轮人挽之车。”并认为1989年文物考古工作者在山西闻喜县上过村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墓葬中,发现一件举世罕见的国宝——刖人守囿六轮车为辒车的造型。此车 “轮六,二大四小,大轮约为车高之半,小轮不及大轮之半。车无辀辕,后部有兽头衔环一,环可活动,显然为系绳于环,供人牵挽之用。其主体近乎正方形的硕大车箱。舆箱上有两扇车盖,可以开合,盖纽以一猴作提手。前后均设可开闭之门,其一扇门嵌接一守门 ‘刖人’,腋下挟一门栓,可来回穿插以控制车门开闭”。“而单就车型看,人牵挽、多轮、方舆有盖而体大,四周密闭,类于丧车、轒辒车;无窗,但顶盖与多门均可开合,更似克调节 ‘温凉’的辒辌车、辒车……毫无疑问,这就是人们久待未见的辒车造型,即是上古一种华美高级的辎车……如果以上的辨识不误,则可以进而断言:辒辌车即辒车,西周后期已出现,形制多样,可以四轮、六轮;可以无窗而多门,盖与门均可开合调节温凉,有种种活动部件等等。”[3]

按:关于以上两种说法,我们认为黄金贵的说法有其不合理之处,辒、辌二称,战国时期已见。《韩非子·内储说上》:“是以庞敬还公大夫,而戴驩诏视辒车。”[4]《楚辞·招魂》: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王逸注: “轩辌,皆轻车名也。”[5]朱熹集注: “辌,卧车也。皆轻车也。”[6]而黄金贵认为 “此是与 ‘轩’同义连用,已非‘辒辌’原义”,王逸注为 “皆轻车名也”,则王逸也认为这是两种车。既然有这条文献用例存在,我们就不能说 “文献有辒车之称,却无辌车之名”。也就不能因此否定古人的说法,而且在汉墓出土的遣策中,辒辌两车名还是有单用的情况,如马王堆三号墓简62“温 (辒)车二乘,乘驾六马”。简63“辌车二乘,乘驾六马”。[7]马王堆汉简将两车分列开来,说明在当时确实是两种车。

至于两车的形制,我们同意颜师古的说法,从其同源词来看更是可以印证这点。“辒”,从车昷声,与它同从昷声的词有:

蕰,《说文》:“积也。从艹昷声。《春秋传》曰:蕰利生孽。”

殟,《说文》:“胎败也。从歺昷聲。”清王筠《说文解字句读》:“殟,盖谓中痰、中恶,卒然昏不知人也。” 《楚辞·王逸 〈九思·逢尤〉》:“仰长叹兮气口结,悒殟绝兮咶复苏。”原注:“愤忿口绝,徐乃苏也。” 《广韵·没韵》: “殟,心闷。”又物闭气而霉烂。清胡文英 《吴下方言考》:“物之不得出气而微烂者亦曰殟。”

揾, 《说文》: “没也。从手昷聲。”段注:“没者,湛也。谓湛浸于中也。”张舜徽 《说文解字约注》:“湖湘间称溺死于水者曰揾死,用本义也。”

酝,《说文》:“酿也。从酉昷聲。”指的是酝酿发酵。

愠,《说文》:“怒也。从心昷聲。”指怒气蕴积于心。

辒,《说文》:“卧车也。”辒车没有窗户,所以空间密闭。

媪,《说文》:“女老偁也。从女昷聲”。年老的女性,也是岁月所积。

从意义来看,都有 “蕴积”义。从语音来看,蕰、殟、揾、酝、愠、辒为影母文部字,古音相同,媪为影母幽部字,与其他字为双声,则为一组同源字,其共同的核心义素为 “蕴积”,辒车的命名来自于其没有窗户,四面封闭的外形特点。

辌车原写作凉,《史记》作 “凉”。“凉、辌”古今字,则可以看出其得名于其旁开窗牖的外形特点。

辒、辌作为两种形制不同的车,为什么在后来的文献中会混同为一呢?主要是因为他们都属于卧车,形制上差异并不大。“魏如淳说:‘其形广大,有羽饰。’魏孟康认为其 ‘如衣车’。后汉文颖指出其形状象当时的丧车,唐颜师古说其区别只是辒车无窗,辌车有窗而已。加之使用两种车前后伴行,又同属天子大驾中安车系列中的两种车,人们日常就不细加区分,而合而为一称之为辒辌车也是可以理解的。”“辒辌合称、辎軿联名,一方面出于古汉语行文简洁精练的需要,另一方面又是汉语构词的特点所致。这类词是一种偏义复合词,其词意常偏指其一。”“辒辌车本是古代形制相近的属安车系列的高级乘卧马车,秦时曾入选天子銮驾,人们习惯合二为一呼之。其次,它后来不常入銮驾行列,偶被充作王侯将相的柩车,然自秦汉迄隋唐,社会上普遍使用的柩车一直是轜车,将辒辌车当作专门丧车的观点是偏颇的、不全面的。”[8]从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四轮的辒辌车,用作皇帝载尸柩的丧车,亦赐以重臣的制度一直沿用至南朝宋时。《宋书·礼志五》:“汉制,大行载辒辌车,四轮。其饰如金根,加施组连璧,交络,四角金龙首衔璧垂五采,析羽流苏,前后云气画帷裳,飐文画曲蕃,长与车等。太仆御,驾六白骆马,以黑药灼其身为虎文,谓之布施马。既下,马斥卖,车藏城北秘宫。今则马不虎文,不斥卖,车则毁也。自汉霍光、晋安平、齐王、贾充、王导、谢安、宋江夏王葬以殊礼者,皆大辂黄屋,载辒辌车。”[9]

[1]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720.

[2]马叙伦.说文解字六书疏证八 [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5:95.

[3]黄金贵.古代文化词义集类辨考 [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1305-1308.

[4]王先慎.韩非子集解 [M].北京:中华书局,1998:215.

[5]洪兴祖.楚辞补注 [M].北京:中华书局,1983:206.

[6]朱熹.楚辞集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40.

[7]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所.马王堆二、三号汉墓 [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52.

[8]王关成.辒辌车刍议——兼论秦陵2号铜车的相关问题 [J].文博,1989(5):82-87.

[9]沈约.宋书 [M].北京:中华书局,197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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