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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意义再解读——兼论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文本意义观

2012-04-12石立林潘晓燕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6期
关键词:客观主义主观主义符号

石立林,潘晓燕

(东华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文本意义(本文中的文本指狭义的文本,即书写形式的文本)的确定是我们进行文本赏析和翻译的第一步。然而即便是对于同一文本,因为受着不同读者、地区、年代或时间的影响,最终得出的文本意义都有可能产生差异。尽管作者没变、文本中的语言符号也没有改变,但文本意义却貌似会因人、因时、因地而不同。正如我们经常听到的“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部《红楼梦》催生了无数的红学家,他们的解读不尽一致甚至迥然不同。可见,文本意义并不像文本中的语言符号那样固定不变。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了文本意义的差异?文本意义是否是唯一、固定不变的?谁又是文本意义的最终裁决者?

文本意义的这些问题引起了不少学者的兴趣,很多人从接受美学、阐释学、读者反映论等视角来分析文本意义的普遍现象,如文本意义的生成、读者的意义选择和文本的解放等。这些角度摈弃了以往“作家-作品”至上的文本意义解读模式,转向文本、读者、作者等诸多因素在文本意义形成中的角色和作用,从而拓展了文本意义研究的视角,也较全面分析了影响文本意义产生、理解和差异的一些重要因素。但这些视角或片面或过于强调文本之外因素对文本意义的影响(如解释学提出的读者前理解概念、读者与作者的对话理论)亦或盲目从文本意义的主观主义或客观主义来讨论,缺乏对实际文本阅读和文本意义提取过程的全面、客观的分析。

本文试在分析批判文本意义的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观点的基础上,提出在实际文本阅读时,理解文本意义究竟应该怎样从哪几个步骤入手,以帮助全面、准确理解特定文本的意义。

一、文本意义解读的 “主观主义”观和“客观主义”观

文本意义的研究成果在“百花齐放”的同时分歧较大。不同的意义学说虽肯定了文本意义的研究价值也反映出文本意义问题的复杂性。现代解释学的视界融合(Fusion of horizons)、接受美学、伽达默尔的对话理论[1]都围绕文本意义进行了研究和探讨。本文试从众多的观点中分析文本意义的“主观主义”观和“客观主义”观[2]13。

1.主观主义的文本意义观

“主观主义”观认为不存在固定的文本意义;文本中的语言符号虽是固定的,但它们只是意义的载体而不是意义本身;文本意义是一种精神“存在”,它只有通过与读者的互动才能得到实现,读者与文本互动后的不同结果(得出的不同的文本意义)都是合理的,并没有对错之分。

文本意义的“主观主义”观有着不少的追捧者。著名符号学家巴尔特20世纪60年代提出“作者已经死了”,读者才是生成文本意义的主体。托多罗夫也说:“作者带去语词,而由读者带去意义。”[3]现代解释学的“视界融合”观也属于这类。

“主观主义”肯定了读者在文本意义理解中的积极作用,但未免矫枉过正,剥夺了作者、文本在文本意义理解和解释中的作用和权利。

(1)作者的角色不能完全忽略。作者创造了文本,他在文本中用语言符号传递自己的思想情感。语言符号一般都具有相对稳定的意义,作者也正是借助这点期望把自己特定的情感和思想传达给读者。因此,任何一个文本在被读者阅读之前就带着作者要表达的意义。不论读者愿不愿承认,寓存于文本中意义是客观存在的。

(2)作家通常能形成自己较稳定的文本风格。人们经常听到的“文风”“文如其人”就说明了这点。人们能通过文本识别某个作家的风格和作品的事实,表明作者能在文本中留下独特的写作风格、方式和思想情感的烙印。文本中作者留下的写作风格和要表达的意义先于读者的阅读,读者在阅读文本时要尊重作者,不能过度自由、任意歪曲。假如有人把辛弃疾的“豪放”读成李清照的“婉约”就相当不可取。

(3)“主观主义”颠覆文本的做法也不尽合理。文本意义被固化于文本的语言符号中。文本中的语言符号虽然只是意义的载体,但也是意义的化身,体现着作者的思想情感。同时,文本意义不是单个语言符号意义的简单总和或堆积,文本中语言符号的组合、搭配就体现着每个符号在此文本不同于彼文本中的意义。如果我们颠覆文本的重要性,那还有阅读文本的必要吗?文本是读者进行文本意义理解时必不可少的重要依据。

(4)本文并不认为读者是生成文本意义的主体。阅读文本的首要目的是读懂文本、理解作者写作时要表达的思想观点而不是“囫囵吞枣”,粗略了解文本字面意义,然后加入每个读者的个人理解,并标之为“文本意义”。这样的行为只能称之为读后感或文本赏析。面对同一文本,如果每个读者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并把这当作特定文本意义的话,那么,在文本阅读前,文本意义是什么?如果没有读者的阅读,文本意义就不存在吗?这显然很荒唐。文本在,文本中语言符号的意义在,文本意义不可能是“空白”。本文认为,读者的这种所谓生成文本意义的行为不是文本阅读,阅读的结果也不是文本意义,而是融入自己个人经验和看法的文本欣赏和评论。

“主观主义”的文本意义观既颠覆了作者、文本的角色,也抹杀了不同读者阅读水平存在高低的事实,将某些误读、错读等现象合法化了。

2.客观主义的文本意义观

“客观主义”的文本意义观彻底否认“主观主义”的“读者生成意义”的观点,认为文本意义由作者赋予并可以被读者所理解。文本一旦生成,其意义就是固定的,不会因读者的不同而改变。读者的阅读就是在文本中找寻既定不变的文本意义。传统解释学的文本意义“复原”“重建”说就属于此类。

国内持文本意义“客观主义”观的学者较多。王金福在多篇论文中强调“文本的意义不是由读者生成而是由作者赋予的,作品一经产生,文本的意义不变,理解只是去把握文本自身的意义而不是生成文本的意义……”[4];“文本一经产生,意义不变,文本的意义能为读者正确理解。”[2]17还有,学者认为文本意义“是为一部作品所展示出来的东西,它是作者通过运用一系列特殊的符号系统所表达的含义。”[5]

“客观主义”观重新提出文本在文本意义中的重要作用,并明确承认作者在文本意义阐释的权威性和文本意义的稳定性和可理解性等。不能否认,从理论上来看,正如“客观主义”所认同的,读者的阅读就是通过文本来体会理解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情感;原文本可以为读者所理解;读者不参与文本意义的生成。但客观主义的文本意义观是理想中的完美状态。在实际的文本阅读中,读者因素不能完全忽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读者会影响文本意义并有可能带来文本意义的转换。

首先,文本一旦被作者所创造,就等待着读者的阅读。虽然作者,或明确或隐含,赋予了文本特定的意义(也有作者特意创造意义模糊的文本,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期望读者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阅读理解文本。但实际文本阅读的经验却告诉我们,没有哪个读者最后得出的文本意义能完全和作者的初衷相吻合;有时候甚至与作者的本意完全不同。对于《红楼梦》,鲁迅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笔者最近还看到有学者从养生哲学的角度研究《红楼梦》,这自然不是曹雪芹的本意,也和他写作的初衷大相径庭。我们再看一个例子,李商隐《无题》中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首诗本是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描述相思之苦,现在却常被世人用来赞美老师的伟大无私。可见,作者赋予给文本的意义(文本本意)并不总是被读者所理解,有些情况下,广大读者群共同形成并认同的文本意义可能远远超过甚至取代原文本意义的影响力。

其次,在文本意义理解时,光依赖原文本是不够的。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作者在文本中试图让读者理解的思想情感一般叫做作者意图)和作者通过文本所表达出来的意图之间经常存在差距。这是客观事实,从本体论的意义上来讲,这个差距是永远不可能完全消除的。

文本不能拒绝和形形色色的读者见面,文本中的意义也避免不了和作者的初衷有差异,所以读者最终形成的文本意义异于文本本意或作者意图的事实大量存在。

实际的文本阅读结果告诉我们,文本意义不是固定不变等待读者发掘,有时候还需要读者发挥主观能动性,结合多方面因素来全面把握、理解。

二、文本意义再解读

文本意义既不符合主观主义的读者生成论,也不单纯是客观主义的文本中心论。

它应该是多个因素综合作用后的一个合力形成的。分析理解文本意义时可以遵循以下四个步骤。

1.文本意义的首要依据是文本

文本是可见的,文本中语言符号的选择、搭配、组合传达着特定的意义,也是作者思想的依托。大部分情况下,文本所呈现出的“意义”就是作者试图要表达的思想情感。读李白的《静夜思》,能读出作者的思乡之情;《赠汪伦》则传达了李白与友人间深厚的友谊。不管是翻译者、评论员或是单纯的读者都首先通过文本来了解作者的思想情感。

可能有人会质疑,与其阅读文本不如与作者进行直接的交流,岂不是最能得知作者的思想情感?本文不以为然。首先,作者往往不在场,每一个读者不可能与作者进行直接的对话。即使我们有机会与作者进行直接的交流,作者也不一定能完全重现或回想起写作时的感受和当时要表达的意义。个人的情感总是稍瞬即逝、复杂多变。相对于作者意义或作者意图来说,文本中的意义相对稳定。因此,文本是文本意义的首要来源和依据。

2.综合考虑与作者、文本写作时息息相关的因素

对于某些文本(如历史性的文本、文学性文本)来说,单单依靠文本来推断它的意义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有些语言符号在不同的年代、地区、民族、文化背景下都会有所差异。文学表达的潜意识、抽象意图可能使作者表达出作者没有意识到的东西甚至是不想表达的内容。文本中的语言符号或作者语言表达的局限性都有可能使文本的意义不能完全反映或重现作者的意义,甚至会发生很大的偏移,此现象在文学作品体现得尤为明显。

首先,作者的真实意图在文本中并不总是那么直接,有时隐藏于文本中。象征主义、暗示、影射、比兴等方法就经常见于文学作品。唐代诗人张籍的《节妇吟》说:“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首诗的文本意义貌似很明显,妇人遗憾拒绝爱情的情诗。但是如果深入调查作者写作背景,不难得出作者是暗指其他政治目的,如果我们作为读者不经过调查就“断章取义”的话,作者真实的意图就会被文本表面的意义所蒙蔽。

其次,文本意义具有语言符号本身的局限性(如历史性、地区性、民族性等)。符号的意义虽然固定,能指向一定的所指,但是意义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是瞬间存在后或消失或被部分移植、替换。学术界不乏学术观点的争论,不少学者多次解释自己的观点以推翻他人对自己文本的误读,争端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语言符号自身在意义传达方面存在缺陷。

因此,在文本的基础之上,如果文本意义的理解产生障碍或困惑时,则有必要考查作者意图、语言符号的意义变更、写作背景等相关因素,以深入到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尽量还原或接近文本意义。

3.依据文本性质、写作的特定场合来选择文本意义

很少有学者提到在文本意义理解时还需要区分不同性质的文本。其实在文本意义理解时,体裁的考虑非常重要。应用文本和文学文本的写作目的截然不同,意义理解时考虑因素的次重点也应该不一样。北京故宫景点内部的介绍性文本不同于某个作家故宫游后的观感。一篇故宫游记也不同于一篇调查故宫历史或社会价值的研究报告。简而言之,应用文本的意义相对容易提取,分歧较少,文本意义的根据主要来自于文本自身,读者因素基本可以忽略;而文学文本的意义需要考虑的额外因素较多,文本、作者、读者、写作背景都需要考察,才能较全面透彻理解文本意义。

不同场合下,人们对文本意义理解的期望值也有所不同。小说网站上的文学文本更多是供读者随意、休闲地阅读,其文本意义开放度较高。读者按照自己的需要来“误解”或甚至有意识地“曲解”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同样一部网络文学作品如果出现在高考语文题或语文课本中,文本的教育意义、文学特征就应该摆在首位。这时,鼓励学生潜入文本、咬文嚼字,充分发掘文本语言中所蕴含的丰富意义,考查学生多角度理解事物的意识和创新性阅读能力就更加重要。如果从语言或翻译研究的角度去重新阅读这一文本,(有学者称为“研究性阅读或学术性阅读”[6],其文本意义的提取又会有所不同(此处不详讲)。

4.读者因素不可忽略

读者在文本意义理解中扮演着非常特殊的角色。读者既是文本意义被动的接受者也是实现者。作者赋予文本的意义虽是既定的,但由于读者的身份不同,认知和理解水平参差不齐,文本阅读的目的又千奇百态,不同读者最终形成的文本意义与文本的字面意义和作者意图总会产生差异。普遍存在的“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现状也给不同读者产生不同的理解留下了空间和可能性(一些佚名的作品就赋予了读者更多解读的自由)。可见,读者的因素不能完全忽略。于丹的一夜成名与她对孔子《论语》理解的独特视角和个人见解分不开;她本人应该也不会否认关于《论语》的见解中有很多是她个人的意义投注。

文本潜在的意义是读者阅读文本的前提条件,而意义的最终实现离不开读者的阅读。简而言之,文本意义的确定要融入读者的角色才能最终完成。

文本意义问题貌似简单却深藏玄机。面对一个文本,人们很难穷尽、全面理解它的意义。但是,如果能以文本为首要依据,同时综合考虑作者、写作背景、体裁、场合、读者的特殊角色,就一定能最真实、全面、恰当地得出文本“意义”。

[1]Gadamer,Hans-georg.Truth and Method[M].Beijing:China Social Sciences Publishing House,1999.

[2]王金福.什么是文本的意义:对一种文本意义观的批评[J].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6(5).

[3]艾柯.诠释与过度诠释[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28.

[4]王金福.论理解与文本意义的关系:解释学基本问题探讨[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1-6.

[5]赫施.解释的有效性[M].王才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7-9.

[6]李安全.文本解读:意义的选择[J].名作欣赏,2009(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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