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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近现代史上的国家、政治、社会冲突与变迁(笔谈)“世界革命”与“国家利益”:“勃列日涅夫主义”的理论来源与真实诉求

2012-04-12张建华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2年6期
关键词:列日涅夫资本主义苏联

张建华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如果认真观察和研究占整个苏联历史近1/4时期的勃列日涅夫时期(1964—1982),就不难发现其国内的经济发展与停滞和对外的积极争霸与攻势战略是两个最明显的特点。在此时期,苏联的综合国力一度达到顶峰,经济实力跃居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但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后又进入了长期尴尬的经济“停滞”阶段。由于经济实力的大幅度增强以及军事实力接近与美国平起平坐,使得该时期的苏联对外政策攻势战略极为明显,它的霸权触角几乎伸向世界各地。在处理与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关系方面,“勃列日涅夫主义”成为最直接的实践标准和最明确的理论表述。从1968年对捷克斯洛伐克改革的横加干涉,到1979年对阿富汗的军事入侵,以及1981年对波兰危机事件的处理,等等,这一系列事件是“勃列日涅夫主义”淋漓尽致的运用。

一、从列宁到勃列日涅夫:“世界革命”理论的演变

一般意义上,“世界革命”理论是指1917年十月革命后,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在抗击帝国主义武装干涉和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提出的理论。

由于十月革命发生的特殊条件以及革命后苏维埃政权面临的重重压力,列宁等苏维埃领导人曾希望于由俄国革命引发的“火种”在短时间内燃遍欧洲,把苏俄的存亡与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的爆发联系起来。列宁从理论上论述俄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内在联系。他认为:“俄国最大的课题就是:必须解决国际任务,唤起国际革命,必须以我们仅仅一国的革命转到世界革命。”“只有把已在俄国取得胜利的社会主义革命转变为国际工人革命,才是这个革命能够巩固的最可靠的保证。”[1]列宁甚至在1919年三四月间认为“共产主义在全世界的胜利已为期不远”,“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会在全世界取得胜利”[2]。然而,随着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作为战胜国的协约国联盟立即调整了对苏俄的外交政策,打压中东欧出现的革命形势。1919年,德国苏维埃政权、捷克苏维埃政权、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1920年波兰苏维埃政权相继失败。它表明,由俄国革命引发的欧洲革命形势趋于低潮。1921年6月,列宁对蔡特金表示:“第一次革命浪潮过去了,第二次还没有到来。如果我们对此抱有幻想是危险的。”[3]列宁强调“苏维埃政权”与“资本主义世界”经过反复较量已经出现了某种“均势”[4]1,形成了“长期僵持,双方最后不分胜负的局面”[5]。这些形势主要表现为:1920年1月6日,协约国最高委员会宣布撤销对苏俄的经济封锁。列宁评论:这一事件“表明社会主义革命的新时期到来了”,“我们同先进国家完全隔绝的状态,这种由于封锁造成的状态,已经打破了”[6]。因此,苏维埃政权要立即调整外交政策,利用“资本主义世界”的矛盾来保护苏维埃政权,推进新形势下的世界革命。1921年后,苏俄政权的外交已转变成以“和平共处”为前提的“世界革命”实践。

在十月革命胜利至勃列日涅夫时代结束的六七十年时间里,经苏联领导人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不断修正、补充、发展的,以“世界革命”理论为指导的“世界革命”战略一直是苏联党和国家对外政策的重要指导方针之一,并以不同的形式和方法时隐时现地被予以贯彻和实施。

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前,“世界革命”理论是在苏联受帝国主义包围和一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实力较为软弱的条件下创建的,其典型代表为该理论的创建者列宁。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后,“世界革命”理论则是在苏联政治和经济实力大为增强,扩张欲望日益增长的条件下不断得到补充、修正和发展的,可称其为新“世界革命”理论,其典型代表为勃列日涅夫。

勃列日涅夫表示:“苏共自诞生以来,就把自己的整个政策建立在列宁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观点的基础上……我们过去和现在都以列宁的著名论断为依据,按照这个论断,作为一个国际主义者就要做到‘在一个国家内所能做到的一切,以便发展、援助和激起世界各国的革命’。苏共过去和现在都始终一贯地竭力充分利用一切内部条件来巩固和大力发展国内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同时用来支持和开展全世界的革命斗争。”[7]107勃列日涅夫明确表示:苏联“永远毫不动摇地沿着列宁指出的方向前进。”[8]180全力推动“世界革命”的进程。苏联人之所以能够而且应该高举“国际主义”大旗,全力推动“世界革命”,是因为“苏联人民的权益同世界各国劳动人民的权益是一致的”。“这是由具有世界性质并以成为历史发展主要因素的革命斗争的宏大规模所决定的。”甚至于“我们行星上各国人民的利益对于共产党人——国际主义者是宝贵的。”[8]65

二、勃列日涅夫的“世界革命”理论的政治文化内涵

勃列日涅夫的“世界革命”理论是苏联推行对西方主动对抗政策的理论基础,它是以“资本主义总危机论”和“社会主义优势论”为基础的、以包括苏联在内的社会主义体系为基地的、以美欧等资本主义强国为对象的、以包括广大新兴独立国家在内的全球地区为范畴的,关于在世界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拓展苏联势力和社会主义势力,全方位地挤压、对抗、打击美欧势力和资本主义势力的理论。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特点:

第一,资本主义体系的总危机在不断加深。此一时期的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强调列宁当年关于垄断资本主义即帝国主义的评价和预测仍然适用于20世纪60—80年代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态势。他们声称:“列宁深刻地分析了资本主义新的帝国主义阶段的特点。”列宁指出:“资本主义正‘从垄断走向国家化’即走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他清楚地确定了帝国主义作为资本主义最后阶段,作为‘社会主义前夜’的历史地位。”[4]105“从而令人信服的证明:帝国主义最深刻的矛盾和溃疡是无法医治的;在帝国主义时代,资本主义是腐朽的和垂死的”“正如列宁所预见的,帝国主义正向着这一方向发展。作为世界体系的资本主义的总危机在继续深化”[9]105。

面对着二战之后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经济大发展后,由垄断资本主义过渡到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新态势,苏联领导人仍然坚信资本主义总危机论。勃列日涅夫在历次苏共代表大会上都高扬资本主义的危机。他在苏共23 大上表示:“整个资本主义体系经历着总危机,它的内部矛盾正在加深。”[10]42他在苏共24 大上强调:“适应新的条件,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这个体系的稳定,资本主义的总危机在继续加深。”[11]18在苏共25 大报告中,勃列日涅夫表示:“最近几年的事态比以前更加有力地证明,资本主义是个没有前途的社会……国际反动派的一些基地遭到了有力的打击。”[12]50勃列日涅夫在苏共26 大报告中强调:“在这几年里,资本主义总危机加剧了。”[13]68

值得注意的是,苏共领导人显然注意到了战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中的积极因素,但是却更看中其消极一面。勃列日涅夫说:虽然“战后时期资本主义的生产和贸易都有发展,这是事实,但是,它的原因绝不是资产阶级思想家所描绘的资本主义的‘生命力’已经复活,而是同现代科学技术革命的特点有联系的。现在这种发展却被一系列的危机性的衰退所取代,而这种衰退的规模超过了二十五年来的任何一次衰退。”此时的苏联理论界也宣扬资本主义总危机论,甚至预测:在20世纪末的一二十年中,“帝国主义链条必将一节一节地脱落”。

历史发展的进程表明,勃列日涅夫等人对20世纪60—80年代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发展成为“体系危机”的评估是有失公允的。完全无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发展中国家对经济的宏观调控、国有化经济的发展、资本的社会化、广泛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经济全球化和一体化等改良措施与成果,一味片面强调资本主义总危机,必然导致低估资本主义对手实力,且相应增长自满意识,造成对外活动中过早向资本主义发起“历史性总攻势”。

苏联领导人认为,在资本主义总危机不断加深,矛盾持续加剧的情况下,垄断资产阶级必然加强对内镇压,这样必然引发资本主义国家内部无产阶级斗争的燎原烈火。面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劳动组织形式变化、科技革命兴起的新情况,苏联领导人坚持认为:“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条件下,科学技术进步并不削弱,反而日益加剧……垄断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对抗。”为了证明工人运动高涨论的正确性,勃列日涅夫极有耐心地列举一大串数字:“从1966年到1968年止,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内参加罢工斗争的总共有三亿多人,而在此之前的14年内则为一亿五千万人。”[7]35“西班牙、阿根廷、智利、乌拉圭、美国、西德和瑞典——资产阶级到处都遭到工人运动越来越有力的打击。”[9]107而“资本主义世界共产党影响的增长,是过去4年中意义重大的现象之一。共产党的人数大约增长了100 万,其中,西欧大约增长了40 万,在国会和地方选举中投共产党票的选民人数大大增多了。”[12]52可以说,苏共对于西方无产阶级反资本主义的实力和信心是相当乐观的,以至于勃列日涅夫预测:“目前工人阶级的大搏斗是新的阶级搏斗的前兆,这些新的阶级搏斗可能导致根本性的社会变革,导致同其他劳动人民阶层结盟的工人阶级政权的建立。”[11]21

事实证明,建立在资本主义总危机论基础上的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斗争高涨论是不确切的,60—80年代正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年代,垄断资产阶级财富的绝对增长、无产阶级工资的相对提高以及社会福利、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或多或少地改善了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的待遇。60年代末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运动的确高涨起来,主要体现在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和同年秋意大利的“热秋运动”,但不久这股革命势头便被严重削弱。从长期趋势来看,战后特别是60—80年代正是国际共产主义低潮期,苏联人高估了资本主义国家民主进步势力的能量。

苏联领导人认为,在资本主义不断受到危机的困扰和削弱的情况下,它并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而必然进行“垂死挣扎”和“猖獗活动”,力图消灭革命力量,这样必然引发国内和国际阶级斗争的尖锐化,从而为在世界范围内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创造机遇。这一时期苏共领导人不断罗列帝国主义的罪行,谴责、抨击帝国主义的言论不绝于耳:“帝国主义集团还没有放下武器”[9]110“军费开支达到了惊人的数字……好战集团正在世界各个地区发动或者策划种种军事冲突……不止一次使世界濒临新的战争边缘。”

苏联领导人认为,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面临总危机,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斗争不断高涨,国际范围内阶级斗争空前尖锐的情况下,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机遇就在眼前,社会主义应当进攻,“资本主义社会各种对抗性矛盾的空前加剧使革命改造变得迫切需要。”“社会主义力量同帝国主义势力、进步力量同反动势力的对抗已进一步尖锐化,在这一对抗中,进步力量正在继续进攻,我们的时代是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代。”[7]95实际上苏联领导人所坚持的帝国主义反抗和冒险引发阶级斗争尖锐论是苏联推行对西方对抗与进攻政策,特别是进行持续对美军备竞赛的重要理论依据之一。

第二,社会主义优势论是勃列日涅夫时期“世界革命”理论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理论立足点。苏联领导人认为,俄国成功进行十月革命,建成社会主义以及进入60年代,一系列年轻的国家走上了非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是社会主义的胜利之一。再加上苏联自己具备了强大的实力,因而社会主义具备了向资本主义发起总攻的条件。在这场世界革命的进程中,“世界发展的趋势是社会主义阵地的加强,民族解放运动和国际工人运动的高涨,争取维护和巩固和平力量的发展壮大。”而“世界发展基本趋势的特点是以共产党人为首的革命力量和社会主义力量日益发展壮大。”再明确一点说“世界社会主义完全取得了历史主动权,决定着社会发展的主要内容和方面,使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继续地使资本主义退却,并进入社会主义优越性日益充分和全面显示出来的阶段。”

苏联领导人认为,以苏联为核心的世界社会主义经历了数十年的建设和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国际范围内的共产主义运动也不断高涨,形势一片大好。勃列日涅夫称:“苏联和整个世界社会主义体系的国际影响不断增长。”[8]35“过去半个世纪的历史总结在于:世界舞台上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有利于工人阶级,有利于进步民主和社会主义力量的根本变化”甚至“人类已有三分之一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8]207。而苏斯洛夫对“社会主义优势”的赞扬更是溢于言表:“发达的社会主义社会正在充分显示着本身的优越性”“共产主义运动已经成为当代最有影响的政治力量”“世界社会主义体系愈来愈强大”[10]42“社会主义正处于攻势”[8]22“而与社会主义相比,帝国主义已无力恢复失去的历史主动权,无力使社会发展倒退”。可以说,这一时期苏共主要人物的言论中,社会主义就已经等同于优势了,他们对社会主义的实力做了相当乐观的估计。赫鲁晓夫于苏共22 大正式提出民族解放运动走非资本主义道路的理论是,认为第三世界新兴独立国家摆脱西方殖民主义之后走非资本主义道路,并向社会主义靠拢是历史发展的方向。

实际上苏联这种民族解放运动非资本主义论和结合论突出体现了苏联向第三世界拓展势力,与美国争夺边缘地带控制权的紧迫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非洲地区资本主义大工业很不发达,工人阶级和无产阶级政党势力微薄,马克思主义思想根本没有得到广泛传播,完全不具备向社会主义前进的条件。新兴独立国家的国情不同于欧美资本主义列强,但也不同于苏东社会主义国家。勃列日涅夫等人制造出非资本主义论和结合论,不过是为自己向第三世界进行的势力扩张活动制造一个理论依据,便于名正言顺地进行渗透,还可以将宣布“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作为借助力量,便于与美国进行争夺。

第三,苏联因具有强大的总体实力而成为世界革命的中心。苏联实力优势论是勃列日涅夫对外战略的重要理论基础之一。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综合国力特别是军事实力的大幅增长正是苏联实力优势论的结果,也是它的目的。这一理论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1.十月革命光荣论:十月革命创建了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人深深以此为荣。勃列日涅夫认为苏联作为“十月革命”的故乡,理应成为世界革命的领导者和组织者,“我国革命的光辉灯塔至今仍在鼓舞着各大洲的各国人民,为他们照亮了通往摆脱帝国主义压迫,通往自由和独立,通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道路。现在,谁也阻挡不住由俄国十月革命奠定了基础的世界伟大革新的进程。”[14]明确表示要以十月革命作为资本,高举社会主义革命大旗,推动“世界革命”的进程,向西方资本主义发起全面总攻。

2.意识形态优越论:苏联领导人认为,马列主义为苏共提供了强大的观察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利器,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和苏联式的社会主义模式具有极大的优越性和吸引力,在世界上应该有广阔的市场。他们认为:“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榜样的吸引力,对资本主义世界的工人阶级和劳动群众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社会主义思想掌握了千百万群众,就变成了巨大的物质力量。”意识形态优越论其本质在于苏联自认为苏联版的意识形态模式和社会主义建设模式具有优越性,为苏联在东欧及第三世界地区推行自己的建设模式制造理论依据,这也就是第三世界的新兴独立国家必须宣布自己“向往社会主义”才有可能获得苏联经援和军援的原因之一。

3.苏联影响中心论:苏联领导人认为苏联有着优越的革命主义、强大的实力和国际主义传统,以及意识形态优势,因此,必定成为世界革命运动的中心。苏联头面人物声称:“最近二十五年来,苏联的社会、经济、文化和科学的发展达到了其成果可成为决定世界政治因素的高峰。”[9]11“苏联对世界局势发展所起的作用和影响都增强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苏联武装力量实力优越,苏联国防部长安·安·格列奇科宣称:“苏联陆海军能够在任何情况下,进行使用核武器或不使用核武器的高速度、大纵深的积极战斗行动,因此能够完成任何规模的战役战术任务和战略任务。”强大的苏联“担负着同帝国主义斗争的主要重担”,“举不出一个没有受到苏联支持的革命运动”,苏联“已成为世界革命运动的中心”。

应当承认,历经半个世纪的不断发展与壮大,勃列日涅夫时期的苏联已跃居世界超级强国之列,特别是军事实力的膨胀令美欧十分恐惧。但是过度强调自身力量的强大必然会沾染上得意自满的情绪,以至于忽视自身存在的问题,诸如国民经济军事化导致经济结构畸形,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幅度不大,国内社会问题加剧,经济增速下降等问题在勃列日涅夫执政后期均凸显出来,却因为盲目自大忽视问题严重性而错失改革良机,最终导致苏联整体国力增长的停滞,使其80年代上半期对外活动陷入被动局面。

第四,苏联继续推进“世界革命”论。资本主义总危机论与社会主义优势论的提出及宣扬,是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对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对垒形势的基调评价。正如西方学者引用苏联人观点所描述的那样:“在勃列日涅夫时代,世界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有利于社会主义的根本变化。其关键的表现是社会主义集团军事和经济潜力的绝对和相对的加强,苏联人在官方报告、讲话和著作中为自己描绘的形象,同十五年前相比,是一个自持自信、志得意满的形象——即按苏联的观点来看是一点也不奇怪的那种形象。”而“资本主义总危机论”和“社会主义优势论”正是苏联新“世界革命”理论的基础。

苏联领导人认为:推动世界革命的主要方向是“支持受国际帝国主义剥削的各国人民争取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的斗争;发展同新独立国家的全面合作;不断增强同工人阶级的团结。”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70年代中期以后,苏联在国际舞台上日趋活跃。勃列日涅夫于25 大上称:“在当前情况下,我党在国际舞台上的活动非常广泛,形式多样,现在我们在制订对外政策的时候,也许地球上没有哪一个地区的情况不是以某种方式加以考虑的。”[12]19在苏联看来,推行世界革命战略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就是军事力量的向外伸展。苏联国防部长格列奇科称:“与战前相比,苏联武装力量的对外职能……具有广泛的国际性质……苏联积极地、目标明确地反对反革命输出,反对压迫政策,支持各国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坚决回击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苏共领导人甚至“要求各国共产党制订符合国际关系发展中的新阶段的战略和政策”,全力配合苏联推进世界革命进程。

正是在新“世界革命”理论指导下,苏联于70年代中期以后,加紧推行对西方的主动对抗政策,发动对西方世界的“历史性总攻势”,力图在全球范围内淹没美欧等资本主义势力,持续开展对美军备竞赛,加重对欧军事威胁,在第三世界边缘地带强化与美争夺,对外活动达到历史性的高潮。而作为处理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国家关系以及与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关系的一种系统的理论体系——勃列日涅夫主义的出台是从武力镇压“布拉格之春”事件开始的。

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一样,战后都建立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制度,但它在发展国家经济的过程中遇到很多困难,到了20世纪60年代经济严重不景气。它本来是东欧国家中经济十分发达的国家,其民族自尊心也很强烈,在经济不景气,对外政策上又无法显示其独立自主性的情况下,国内人心思变,要求改革,不仅就经济体制、政治体制进行改革,还要求改变其在国际事务上唯苏联马首是瞻的情况,要执行独立自主的对外政策。改革派崛起,改革呼声日渐高涨,声势也日渐浩大。这场改革被西方称为“布拉格之春”。苏联很担心其会脱离社会主义道路,在通过谈判劝说乃至威胁都不能停止其改革的情况下,苏联纠集波兰、民主德国、保加利亚以及匈牙利等四国于1968年8月20日深夜,对捷克斯洛伐克改革进行了武装干涉,使“布拉格之春”夭折。

苏联这种明目张胆武力干涉他国内政的粗暴做法遭到包括中国、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社会主义国家在内的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苏联陷入了空前孤立被动的境地。为了粉饰自己操纵、控制、干涉他国内部事务,甚至公然进行军事侵略的行为,勃列日涅夫主义出台了。

1968年11月,勃列日涅夫在波兰统一工人党第5 次代表大会上讲话说:“苏联为实际加强社会主义国家的主权和独立做了不少工作。苏共一直主张每个社会主义国家要考虑到本国民族条件的特点来确定自己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发展的具体形式。但是,大家也知道,还存在社会主义建设的普遍规律,背离了这些普遍规律就可能离开社会主义本身。而当某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国内和国外的敌视社会主义的势力试图使这个国家的发展转向复辟资本主义的时候,当出现危及这个国家的社会主义事业的威胁、危及整个社会主义大家庭安全的威胁的时候,这就已经不仅仅是这一个国家的人民的问题,而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共同的问题和关心的事情了。”[15]按照勃列日涅夫的意思,如果某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违背了苏联提出的所谓“普遍规律”,不照苏联的那一套去做,就是背离了社会主义,苏联就要以国际主义的名义进行干涉。

长期以来,特别是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自任为社会主义“老大”,时时处处地高唱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以抵抗资本主义侵略,推动“世界革命”,维护社会主义体系安全为己任。事实上,苏联将“推动社会主义在全球取胜”的大旗举得很高,舞得很欢,却沾染上了大量的苏联国家利益的色彩。苏联高唱的“推进世界革命进程”的口号一方面是为了在全球确立苏联式的社会主义模式;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维护苏联的全球利益。二者密切联系,互不可分:维护国家利益,又可以更好地扩展意识形态利益,两种利益可统称为整体国家利益,是苏联意识形态利益和国家利益,包括苏联版社会主义模式的扩张、苏联国家安全利益、政治利益、经济利益等方面的混合体。

苏联推进世界革命的政策及活动已蜕变为维护苏联整体国家利益的行动。苏联的整体国家利益不等于社会主义阵营的意识形态利益,更不等于全体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家利益。苏联时时处处高唱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及“世界革命”的口号,其外延很大,单在处理对西方关系方面就表现为与美欧资本主义强国对抗,向第三世界输出革命等外交行动。而本质内核只有一点,那就是“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和“世界革命”的口号已蜕变为维护苏联整体国家利益的工具。理由如下:

1.社会主义阵营在思想上、组织上和行动上的瓦解使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单一中心论破产。苏联版的社会主义已不能全权代表社会主义的一切,苏联的活动已经变质为维护自身意识形态利益的行动。表现为:第一,中苏意识形态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冲突,以及欧洲共产主义的兴起,表明国际共运单中心论在思想上和组织上的破产。欧洲共产主义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们逐渐形成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与中共一样,不承认“领导中心”、“领导党”、“领导国家”等概念,强调各共产党一律平等,独立自主,并提出实行适合本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模式,反对苏联的“大国社会主义”。第二,东欧离心倾向的不断加剧,表明苏联版的硬性植入东欧已引发苏东矛盾。二战期间,苏军铁犁铲除东欧各国的封建和资本主义势力并植入苏联版社会主义模式,但赫鲁晓夫对匈牙利事件、波兰事件,勃列日涅夫对“布拉格之春”事件的处理突出表明了苏联“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已蜕变为扩张自己的意识形态利益的活动。

2.在对美国和西方政策中更突出地表明苏联意识形态利益已融入国家利益之中,苏联整体国家利益已高于一切。表现为:第一,宣布第三世界新兴独立国家走“非资本主义道路”,向往“社会主义”表明苏联推动“世界革命”口号的虚伪性。第三世界国家根本不具备实现社会主义的条件,苏联以“国际主义”、“社会主义”为幌子,以经援、军援为开路先锋,为的就是扩充苏联的势力。其本质就为在第三世界边缘地带拓展苏联的意识形态利益和国家利益。第二,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将美国视为主要对手,更多地施之以主动对抗政策,而对西欧则更多地施之以缓和政策。特别是在80年代上半期苏美爆发“第二次冷战”之时,苏欧却出现“欧洲小阳春”的缓和气候。这固然与当时的国际环境有关,但苏联对同一资本主义集团的不同国家施之以不同的政策也是重要因素,这突出表明了苏联整体利益中意识形态利益具有服从性。

事实上,在60年代中期以后,在北约与华约集团分化加剧的情况下,“美苏冲突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它的魔力。这种冲突已经不是……意识形态……的斗争,而更多地是为了保卫国家利益和扩大国际影响而进行的‘正常的’传统的大国竞争”。也就是说,“保卫国家利益”体现了两国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而“扩大国际影响”则体现了两国的意识形态利益,因而苏美两国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对垒”的旗号下所进行的外交活动更多地是为了维护各自的意识形态利益和国家利益。

以“世界革命”与“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勃列日涅夫主义”理论是建立在苏联领导人错误判断的基础上的,所以失败也是必然的。正如美国著名现实主义国际政治家汉斯·摩根索认为:一国所追求的利益应同其实力相称,国家领导人不应超出本国力量所达到的范围进行对外干涉,也不应企图按照本国的形象去塑造世界。如果那样做只能反过来损害自己的安全,从而违背国家利益。勃列日涅夫时期的苏联其经济实力与军事威力的确得到了大幅度的相对膨胀和绝对膨胀,但其综合国力则仍稍逊于美国,特别是60—70年代新技术革命兴起之后,军事致胜论被科技致胜论取代的趋势日益明显,苏联实力中所隐含的致命弱点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逐渐明显化,但勃列日涅夫等人不思改革,坚持扩张,最终陷入被动。

[1]列宁全集:第34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6,33.

[2]列宁全集:第36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177,284.

[3]Шириня К.К.Идея мировой революции в страт егии Коминтерна[J].Новая и новейшая история.1995,(5).

[4]列宁全集:第4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5]列宁全集:第40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22-23.

[6]列宁全集:第38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99-100.

[7]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5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8]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3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9]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6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10]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2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11]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7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12]复旦大学外文系.勃列日涅夫言论:第12 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13]复旦大学外文系.勃列日涅夫言论:第17 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14]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1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11.

[15]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勃列日涅夫言论:第4 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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