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的悲剧
——论《活动变人形》中的女性形象
2012-04-08戴翠娥
戴翠娥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
覆灭的悲剧
——论《活动变人形》中的女性形象
戴翠娥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
长篇小说《活动变人形》是王蒙对中国文学史的重大贡献,是王蒙对民族精神深刻反思的结晶。女性人物形象在撑起整部小说大半边天的同时,也将封建意识捆绑于人心的罪恶感淋漓尽致、剔骨入髓地表现了出来。小说将女性形象同样置于中西文化的分裂冲突之中,写出了这种蜕变期的没落地主分子及非革命知识分子的绝望、痛苦与扭曲,并以此来表现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以及改造中国传统文化的艰巨性,昭示给我们咀嚼不尽的意味。
女性;静珍;静宜;封建道德
在《活动变人形》中,王蒙流露出深切的精神失望。人的隔膜和嫉恨所展示的残酷和野蛮,更多是由一组女性形象,尤其是静珍来担任。缺乏谅解的深层的情感经验,使这些女性的“恶魔”性格,被刻画得令人惊悚。王蒙说:“然而我毕竟审判了国人,父辈、我家、我自己。我告诉了人们,普普通通的人可以相互隔膜到什么程度,嫉恨到什么程度,互相伤害和碾压到什么程度。我起诉了每一个人,你们是多么丑恶、多么不幸、多么令人悲伤!我最后宣布赦免了他们,并且为他们大哭一场。”就是这种刻写,让王蒙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带着悲悯心,无情地拷问着笔下的每一个人物。
小说中,主要的女性人物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两类:静珍跟姜赵氏等封建守志女性形象,静宜等封闭在封建婚姻观念与夫妻观念里难以自拔的女性形象。本文对这两类女性形象进行了剖析,试图在揭示人性之恶的同时,解剖封建伦理道德。
一 静珍
1.心理畸形——人格的分裂。
王蒙以毫不宽贷毫不妥协的锐利笔锋,剥露着人性中的恶。静珍以其性格鲜明性和尖锐性让读者叹为观止。“恶骂”不仅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也是静珍的武器。王蒙把静珍的“恶”描写成了特定社会心理的变形。我们不得不去思考隐藏在这种“变形”背后的深层因素。作家将静珍怪异的性格、变化莫测的行为写得恣肆奔流,无所遁形。静珍与发情的猫一样痛苦、无奈,可是她却必须忍耐。正是这种忍耐让她将痛苦转为了一种破坏力量:这个世界让她不痛快的时候,她也要让这个世界不痛快。静珍对猫的仇视,是静珍身上长时间本能被压抑的结果。同时,这种恶骂也显露了静珍对整个人世间的仇视。
静珍的生活十分单调、寒酸,也有一种古怪的滋味。阴阳和谐本是万物存在的根本。缺少爱情的滋养让一个18岁结婚、19岁守寡的年轻女人心中渐渐郁结愤怒。在作者不吝笔墨的描写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缺少两性温情的女人灰暗的生活和良好而滑稽的自我感觉。似乎有一万种力量在她心中撕扯。而痛苦的根源就是被美化的妇道。那个社会,“贞女”作为道德的一个极端是被肯定甚至是被赞扬的。这些苦命的女人为了使自己在家庭里获得一席之地,必须克制自己,做个清心寡欲的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可以使她们在囚徒般的生活中有一定的满足感。但从生命的本能与人之常伦来看,她无疑是个不幸者。虚幻的光环,不能抵偿青春消逝的苦难,而道德的严酷又将使她生活得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对于一个鲜活的生命来说是悲惨的。这是对生命的亵渎,对人性的抹杀。
静珍不只是一个平凡的“守志”女子,她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不顾一切的人。为了保卫家产,为了使自己的家庭免遭外人的“败祸”,静珍用恶骂支撑起了这个家。 “恶骂”不是静珍的本性,而是一种人性的变形。她的恶是自己与自己生死搏击时的一种扭曲的表现形式。表面上平静对待“守志”生活也摆脱不了埋藏在自己健康身体内部潜意识里面的生命本能的纠缠。
王蒙既写出了静珍身体上的人性之恶,也未泯灭静珍身上才能。这一形象也因此丰满起来。无儿无女的静珍依旧充满母性。她是倪藻的家庭教师。在倪藻的眼中,她又是一名儿童教育家,她对于去除幼小的倪藻内心深处的寂寞起到了莫大的作用。静珍思想上虽是迂腐的,可是她背的诗却又都是纯然的现代的诗。有着腐朽思想的人却接受着革命的东西,这似乎也为封建伦理道德敲响了丧钟。时代终究还是属于具有新思想、新文化的人的。
2.谩骂之外——精神的空洞。
只有在恶骂中静珍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静宜跟倪吾诚关系的短暂缓和期间,静珍就觉得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比起恶骂时候的亢奋状态,无所事事的存在产生了更巨大的悲哀。在这股无比强大的空洞感背后是一条生命的慢慢消亡。封建社会带来的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枷锁。长期禁锢在那个社会中,即使有一天肉体得到了解脱,精神也依旧会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日夜遭受它的叼啄。一个弱女子在封建社会中被“逼”到了不可理喻的状态。她的死会让我们去反思中国封建传统文学带给了那一代人怎样的虐杀,人们又是以怎样的状态在那个社会中苟延残喘。
静珍是一个被社会放逐却满身枷锁的灵魂。她不仅自己被封建思想虐杀,自己也在残忍地虐杀别人。这一点上,静珍像是鲁迅笔下愚昧的民众,不仅自己被吃,也在吃人。在静珍的身上,中国女性的才能、胆识与封建思想的毒害相互纠缠,我们仿佛看见了一个可怜心灵的痛苦的哀嚎。静珍的存在是对旧社会的控诉,也是对未来社会的一种昭示。鲁迅先生曾经猛烈抨击的那种封建宗族制度的残余和吃人的伦理道德,仍然活动在某些人的思维中,并不断延续开来。不管经历了多长时间,它们依旧会对中国的女性发挥莫大的作用,毒害她们的心灵,吞噬着她们的生命。
二 静宜
在王蒙的《活动变人形》里,可以与静珍相媲美的人物当属姜静宜。静宜的椭圆形脸盘与一闪一闪的小眼睛则似乎是天真的、无知的,却又是轻举妄动与不可理喻的。静宜是有才能的,可是这与她身上的母性、妻性以及女儿性的丧失相比,又是微不足道的。
1.善良的母性。
自然母性既是伟大崇高令人肃然起敬的,然而又是愚昧非人性丧失自我的。它既是自然和无私的,又是与传统的女性价值观念相吻合,甚至是迎合和取悦于男权利益的。静宜天真地认为,男人有外遇并不稀奇,娶个小老婆也是常事。疼孩子就是好人。假如弗洛伊德的判断——想获得孩子的欲望就是想获得阳具的欲望。在这里,静宜显然也是将孩子当成了留住丈夫的工具。在这里,妻性最终战胜了母性在静宜的心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女性仅仅作为能指符号进入男性为自身统治创造的神话中,她的真实的性别内涵所指,被抽空、剔除、放逐,甚至偷换抹杀。而在静宜身上,我们除了看到母性跟妻性,作为女性的独立存在已经被淹没在了男权中心思想之下。女人为了爱与母性而牺牲奉献自己,更多地表达了女性孤立无援的困境和独立不羁的坚强。
2.泯灭的天性。
一个完整的现代社会的女性应该是女性自身独立性、母性、妻性的统一体。女性应该有独立自我做最根本的支撑。静宜作为一个人,她通过做妻子和母亲得到了满足。但是失去女性自我的存在,静宜就有了失去存在的危险。封建的男权中心的压抑已经不知不觉地渗透进了女性的身体里面,成为了她们思想的一部分。寻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建立一个稳固的家庭,时刻萦绕在丈夫的身边,无论丈夫爱还是不爱自己,都全心全意地将自己奉献给丈夫,这是几千年来封建思想和男权中心主义对女性心灵的奴化。几千年来,妇女一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的力量把男人的影子照成原来的两倍大。无爱的婚姻是中国封建社会大多数家庭的共性。虽然静宜在与倪吾诚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有过脸红,有过心跳。可是,再美好的爱情也敌不过生活。静宜在爱情中发现的是作为妻子的自我,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独立的自我。
受男权中心主义思想的影响,男人在女人的心中就是天,就是上帝。经济上的不独立使得自己不得不依附于作为大学教授的倪吾诚。一旦有了依附关系,女人就会如同木偶一样被男人随意摆布。一个小小的图章就能让静宜在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贤妻良母般的静宜也在婚姻这座城内将倪吾诚乃至自己“撕打”得“体无完肤”。婚姻的幸福自然荡然无存。因此,在这种不平等下,静宜落伍了,被抛弃了。她在情感、心灵、婚姻上的种种痛楚、哀伤和忧愁是可想而知的。静宜比静珍更可怜,她是一个完完全全失去自己的天性的可怜的女性形象。终其一生,静宜跟姐姐静珍一样,沉睡在旧社会的一切中不愿醒来。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人生悲剧,更为整个社会唱响了悲歌!
《活动变人形》渗透出强烈的反思精神。它是对一个民族灵魂的精神审判。在这部小说里我们看到了被僵死的封建文化传统重重束缚、湮没生机之后的残酷与悲哀。女性形象作为作为封建文化的代表,处于边缘而非中心的位置。由此说明封建文化所占据的位置也是偏远的。小说中女性形象是丑陋、病态的封建文化的象征,也是罪恶与污浊的主要负载者。《活动变人形》正是由一个个琐碎、无聊的人生表现出一个民族的精神悲剧。女性形象的悲哀在于她们对这种非人的、畸形的生活充满了麻木与嗜痂如癖的激情。女性形象虽然不是小说的主体部分,对于表现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对于民族精神的反思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以预见,这部小说的文学史意义将随着时代的发展,得到更见生动的彰显。
[1]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西慧玲.西方女性主义与中国女作家批评[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3]曾镇南.静珍静宜合论——《活动变人形》人物论[J].文学自由谈,1987(3):96-105.
[4]王蒙.活动变人形[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5]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藩篱——文学中男权意识的批判[M].北京:三联书店,1995.
[6]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7]宋晓萍.女性书写和欲望的场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8]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M].王还,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9.
ClassNo.:I206.7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FeminineFigurersinHUODONGBIANRENING
Dai Cui’e
The famous novel, HUODONG BIAN RENXING, is Wang Meng's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Feminine figurers dominated most parts of the novel, and they also manifest the guilt in most people's heart vividly. It has achieved valuable results after pondering our national spirit. Wang Meng has put these feminine figurers into the conflict between Chinese and Occidental Cultures. Through the description of their male power consciousness, it reveals the strong root of feudal culture and the difficulties of transforming our backward culture. it also reveals feelings of despair, agony and distortion of bankrupt landlords and non-revolutionary intellectuals, which is quite thought-provoking.
feminine figurers;Jingzhen;Jingyi;feudal morality
戴翠娥,在读硕士,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1级。
1672-6758(2012)11-0097-2
I206.7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