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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翻译美学的角度评罗慕士《三国演义》译本

2012-04-08张焰明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2年11期
关键词:三国演义译者原文

张焰明

(韩山师范学院,广东潮州 521041)

一 引言

《三国演义》是中国第一篇古典长篇小说,开章回小说之先河。作者用七十二万言描绘了从东汉末年至西晋初年漫长岁月的魏、蜀、吴争雄称霸的场景,内容博大精深,上至安邦定国,用兵谋略,下至黎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无不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智慧,亦可见作者的生花妙笔。在中外文化广泛交流的今天,中国需要了解外国文化,也需要外国人了解中国文化——无论从交流的角度还是从传播的角度。《三国演义》无疑是传播华夏文化的有效渠道。该小说有四个译本:杨宪益夫妇和加拿大教授张亦文的节译本,英国的泰勒(C.H.Brewitt-Taylor)和美国的罗慕士(Moss Roberts)的全译本,其中距今最近的罗慕士的译本引人注目。据笔者从中国知网上查寻,1999-2010年间,有关罗慕士译本的评论有15篇。这些文章主要集中在语言和修辞格、翻译策略和文化分析等方面,对译本各个侧面进行了有益的探讨。本文拟从翻译美学的角度探讨罗慕士译本Three Kingdoms[1]对原文音韵美、形式美和形象美的再现。

二 翻译与美学

在中西悠久的翻译长河中,从理论命题到方法论都与美学息息相关。佛经汉译时代的“文”“质”之争,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神似说”,钱钟书的“化境”,许渊冲的“三美论(音美、形美和意美)”无不与美学结缘,而罗新璋则把翻译纳入文艺美学范畴。西方翻译理论的鼻祖,旷世辩才西赛罗提出翻译理论必须工于词章之美。泰特勒的《翻译三原则》的核心是:成功的译作应能体现原作的全部优点,洞察原作的全部推理,最终领悟并再现原文的全部美。二十世纪法国杰出的译论家维勒瑞则主张翻译要以保持原著的神采为本,翻译的技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对文学作品的“真实”的审美感知。可见中西方翻译理论有着根本相同的寓意并且遥相呼应。当代翻译美学研究卓有成效,刘宓庆的《翻译美学导论》,奚永吉的《文学翻译比较美学》,毛荣贵的《翻译美学》等著作对翻译美学的范畴、性质、标准、任务、审美主体与客体以及处理译文的方法进行了有益的探索。美学是研究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和审美意识、美的创造、发展及其规律的科学。“翻译美学就是将现代美学的基本原理运用于语际转换中美学问题的分析、阐释和解决过程中,涵盖翻译中审美体验的一般规律的研究,翻译中审美再现手段及审美标准的探讨等。”[2]翻译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审美过程,译者通过自己的审美意识认识原文的审美结构,再在译语中进行审美重构。中英语言文化大相径庭,千差万别,不同文化群体的审美倾象不同,不同民族的语言表现美的方式和对美的表达力亦有差异。所以,要实现对等转换,译者就得有艺术性创造发挥,尤其是文学翻译,而艺术性讲究的是美。由此可见,翻译与美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三 罗译本的美学因素传译

1.音韵美。

语言皆讲究声音美,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除了立意深远、结构精妙、文字得当之外,总少不了琅琅上口、音韵和谐这一条。汉英两种语言都各自蕴含着丰富的音乐成分。比如押韵、重叠、平仄相对、语句的长短、语气的轻重缓急等都使人产生情绪上波动,从字里行间领悟到节奏美或音乐美感。在双语转换中,要与原语的动感与美感等量齐观,译文要讲究词语的音韵和协调。

例1.福曰:“吾自颖上来此,闻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可见使君之仁德及人也。”[1]

“When I arrived here,”Shan Fu said,“I heard people in Xinye singing,‘Since Imperial Uncle Liu took Xinye in his care,/The people roundabout have enough and to spare!’This shows how Your Lordship’s humane virtue has benefited the populace.”[1]

例2.孔明曰:“吾闻江南小儿谣言云:‘伏路把关绕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1]

Kongming replied:“Isn’t there a children’s rhyme going around the south,‘To ambush a trail or hold a pass,Lu Su’s the man to trust;/For marine war,Commander Zhou Yu’s must?’…”[1]

文学语言不仅传达概念信息而且传达美学信息。因此,译者除了阐释原作的内容外,还要尽力挖掘美学信息,并想方设法把这种美学信息传达到译文中。例1和例2都是民间歌谣,这种文体短小有趣,有的近似打油诗,平仄有序,尾韵贴切,读来抑扬顿挫,嘤嘤有韵。把这种歌谣译成英文则不易,因为英语单词长短不一,排列不整齐。例1在一、二、四组词押上[u]的尾韵,十二字民谣,短小易记。鉴于两种语言的差异,译者变动原文顺序,改四行为两行,而且两行音节基本相等,再押上的韵。例2中的“伏路把关绕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是对偶句,虽未押韵,但平仄的运用,读来很顺口。面对两种语言不同特点,译者冲破原语的束缚,巧妙用译入语进行再创造,用trust和must押尾韵,体现了儿谣的语言特点。

例3.山高月小水茫茫,/追叹前朝割据忙。/南士无心迎魏武,/东风有意便周郎。[1]

High hills,a tiny moon,waters vague and vast- /Look back and grieve:what haste to carve the land!/The Southland had no wish for Cao’s imperium;/And the wind had a mind to save its high command.[1]

汉语诗歌一般在一、二、四句押尾韵,《三国演义》里近200首诗也是如此。例3是后人追忆赤壁大战发生的当晚情景而生发的感慨,一、二、四句押[ang]的尾韵,读来和谐悦耳,如果把这个韵尾移植到英语中,则不符合其行文常规,读者难以感觉到美的韵味。故译者变其为英美人熟知的×a×a的双行押韵,为此第四行选用了command一词。尽管译文未完全遵循英诗节奏,但每行音节基本相等,形式上词数或词长调配都很均衡,从而使汉语的音韵美转化为英文的音韵美。另外,“山高月小水茫茫”中的“茫茫”为叠音词。汉语中的叠音词是由单音节词构成而造成的一种特殊的美。叠音词音律优美,音乐感、节奏感强,能营造听觉美、视觉美的意境,唤起联想,富有动感。译者把叠音词“茫茫”译成英语头韵vague and vast。头韵有节奏感强和模拟音响的修辞效果,绘声绘色,起到渲染气氛、烘托感情、加强语言表现力等效果,与汉语的叠音词有相同的功效。由此可见,“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该始终自觉地带着一种美学意识和眼光,去细析欣赏原文、锤炼译文,努力做到创造性的审美再现。”[3]

2.形式美。

形式是语言的外壳,不同的语言形式结构可以表达不同的语言内容和含义,而且内含着不同的逻辑关系。译者只有挖掘出原文内部的逻辑关系,才能真正传译原文形式的结构美。

例4.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1]

You must know the adage,‘There’s no set time for betraying one’s lord’.[1]

原文加了引号的部分是个谚语。汉语谚语浓缩隽永,不仅有音韵的和谐美,还有形式上的对称美。在谚语的传译方面,罗慕士也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周。译文不仅在内容上传达了该习语的意义,在形式上也与之对应。汉语八字,译文八词,顿成佳句,可见译者的用心良苦。

例5.曹谓松曰:“吾视天下鼠辈如草芥耳。大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顺吾者生,逆吾者死。汝知之乎?”[1]

Cao responded,“Those‘river- rats’of Shu are nothing but dirt.Where our army goes,it conquers.What it attacks,it takes.Those who obey us live.Those who resist die.Do you know that?”[1]

原文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顺吾者生,逆吾者死”都是对偶句,前者为正对,后者为反对。正对的对偶句结构匀整,气势强劲,具有一种均衡美和气势美。译者采用了排比(parallelism)手法,并巧妙地把“大军到处”并入其中,将之译成 Where our army goes,it conquers.What it attacks,it takes.译文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其中排比的语势特征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功不可没。因此可以看出:原文和译文两者在结构和视觉上有一种均衡美,在语音和听觉上有一种节奏美,在听觉和感觉上有一种气势美。原文中“顺吾者生,逆吾者死”是反对句,即对照,表层结构是一一对应的词语,平行并置排列,能把事物的性质、状态、特征等描述得格外鲜明突出。译者采取了直接复制:Those who obey us live.Those who resist die.原说话者的意图和情感由嵌镶在平行对称结构里意义相反相对的词语表达得十分清楚。

例6.操自写“一合酥”三字于盒上,置之案头。修入见之,竟取匙与众分食讫。操问其故,修答曰:“盒上明书‘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乎?”[1]

Cao Cao wrote three words on the box,“One box cream,”and placed it in his cabinet.When Yang Xiu entered and happened to see it,he opened the cabinet and distributed the treat.Cao Cao later asked him why he had done it,and Yang Xiu replied,“You wrote quite plainly on the box,‘per man,one mouthful cream.’How could I deviate from Your Excellency’s command?”[1]

原文“一合酥”中的“合”拆成“人一口”,是拆字游戏,不漏痕迹,妙不可言。这种独特的文化底蕴手段给翻译带来了很大困难。罗慕士对这种游戏的翻译采取了两种方法。一种是解释法,如例6上面的一个拆字游戏:修曰:“‘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丞相嫌园门阔耳。”Yang Xiu said,“The graph alive inside the graph gate makes the graph broad.His Excellency was simply saying that the gate is too wide.”再如第208页的“千里草,何青青!十日上,不得生”是董卓的拆字游戏,译者在文中直译,并在尾注中作了解释。另一种是形式上直接复制,如例6。比较而言,解释法虽详尽,读者仍坠雾中,没有感知形象,平淡乏味。而形式上直接复制则有直观感,如“一合酥”“One box cream,”“一人一口酥”“per man,one mouthful cream.”加引号后,利用易辨的语法错误,保留了原文的形式,实现了形式美的对等再现。

3.形象美。

形象思维是文学创作不可缺少的元素。形象思维的特征是形象性、概括性、求真性,并以创造性为其核心。对原文的形象美译者应尽力传达,否则译文就索然无味,辜负原作者的苦心孤旨。董史良认为:“译者的显象过程是:从语言表述的显象结构——联想和想象——产生鲜明的意象——获得形象的感受——翻译表达。”[4]而富有形象思维的译者,往往充分利用原文提供的想象空间,在异域语言中创造出形象。

例7.孔明曰:“亮虽居虎口,安如泰山。”[1]

Kongming said,“Here in the tiger’s mouth I am as secure as Mount Tai.”[1]

原文含有一个隐喻“虎口”和一个明喻“安如泰山”,鲜明生动,使读者产生一种视觉美和形象美。译者以隐喻译隐喻,以明喻译明喻,直接保留了原文形象,而这两个形象中西读者能产生相同的联想和共同的物象。所以,译者采取了保留原文形象直译,寻求形式对等。

例8.瑜曰:“玄德世之枭雄,不可不除。”[1]

“He’s the craftiest owl on earth,”responded Zhou Yu.“I must be rid of him.”[1]

原文中的“枭”是一种凶猛的鸟,“枭雄”比喻智勇杰出的人物。英语无此比喻形象。如果译成A man with outstanding wisdom and valour则丢失了原文的形象,译文读者难以产生原文读者相同的美感。译者对原文进行了审美加工处理,更换原文形象译成owl,寻求信息内容对等。“翻译中应对两种语言不同形式的美进行切换,尽量使用目的语中优美的语言翻译,以更符合译文读者的民族心理、审美取向,从而实现传播美的真谛。”[5]

例9.瑜叱曰:“彼因曹操杀其兄,欲报仇而来降,何诈之有!你若如此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1]

Zhou Yu rebuked him:“They have come to avenge their brother whom Cao Cao murdered.What‘pretense’are you talking about?If you are so full of suspicions,How are we going to open our arms to the talents of the realm?”[1]

如果把原文的“你若如此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译成“If you are so suspicious,no one will come over to our side.”,也未尝不可。译者没有按原文平常语直译是因为容纳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士”。译文没有采用accept这个常用词,而是用了open our arms来表欣喜之情,在读者脑海里产生一种生动的形象美,符合译入语读者的审美心理和价值取向。这是译者利用原文中的“空白”,发挥自己的想象能力,创造性地把非形象转换成形象。

四 结语

一个外国人翻译《三国演义》这样的中国典籍,传达内容已属不易——因为译者必须了解中国传统文化;而要传译原文的音韵美、形式美和形象美则需要译者的高超技巧和创造性——因为两种语言属迥然不同的系统,两个民族的审美习性有异。但罗慕士大胆地发现美、追求美、实践美,做到了对以上三种美的模仿或创造性的变通,这体现了译者审美能力和审美意识的高超,同时也给我们有益的启示。罗慕士是美国纽约大学东亚研究系的汉语教授,曾在北京大学进修两年汉语,熟悉中国传统文化,花了十几年艰辛,才译出《三国演义》全译本。典籍英译要跨越时空的鸿沟,要在原文中敏锐地发现或隐或现的美,又充分发掘目的语的可用资源在译文中创造性地进行审美重构,译者对两个民族的语言、文化和文学应有高深的造诣。

[1]Luo Guanzhong.Three Kingdoms[M].Moss Roberts(trans.)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2003:850,851,1070,1071,1218,1219,1120,1121,1446,1447,1752,1753,1076,1077,1072,1073,1108,1109.

[2]王志鹃.论语用翻译和美学翻译的整合[J].上海翻译,2007(3):13-18.

[3]姜秋霞.审美想象与文学翻译的“等值阈”[J].中国翻译,2001(6):49-52.

[4]董史良.翻译的思维问题[J].中国翻译,1988(3):5-8.

[5]廖晟,谭小平.英汉翻译形式与内容的审美再现[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2):15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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