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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小说中的词语超常搭配现象探微

2012-04-08江婉琴

关键词:句法结构动宾补语

江婉琴

严歌苓小说中的词语超常搭配现象探微

江婉琴

严歌苓小说,通过词语的超常搭配,扩大了语言的表现力,主要体现在主谓结构、偏正结构、动宾结构、动补结构四种句法结构上,之所以会呈现这种特点,和她的创作经历、创作意识有很大关联。

严歌苓小说;超常搭配;成因

双语写作的背景,让旅美华人作家严歌苓自认有“双重人格”,她觉得自己的英语身份是粗放、年轻、直白的;汉语的自我要更为精细、古老、复杂,而这两种文字在小说创作中又是可以互补的。[1]我们阅读严歌苓的小说,会发现这种互补最好的呈现方式即是词语超常搭配的频繁使用。正是这种大胆的语言尝试,创造出灵活多样的风格,给表达提供了一片新天地,具有很大的借鉴意义。从读者的角度看,词语的超常搭配疏离或异化了普通语言,使我们能够更加充分和深入的占有经验,可以从抽象到具体,化无形为有形,增强语言的可感受性。[2]本文主要通过四种基本句法结构,对这种现象加以剖析。

一 主谓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

主谓搭配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即搭配项组合后形成句法结构上的主谓关系。在严歌苓小说的文本中,主谓搭配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是非常多见的一种修辞方式,通过将日常言语中不常见或者一般认为不应该搭配在一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主谓结构,达到了陌生化、形象化的修辞目的。

(1)我的嗓音已是血淋淋的了。(《吴川是个黄女孩》P25)

(2)父亲就该是假象,而他的儿女们都要为这个假象而付出她们对男性最初的敬爱。(《无出路咖啡馆》P72)

(3)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笑容是走火出来的。(《无出路咖啡馆》P11)

(4)颗韧的眼神融化了,看着大爷。(《士兵与狗》P87)

(5)车子也都老了,在老了的路上“咣当当、咣当当”地走,一个坑蹦三蹦,声音破破烂烂。(《小姨多鹤》P221)

(6)几条鞭炮同时响,街上的空气都给炸得粉粉碎。(《扶桑》P33)

以上例子,从语法上看,“嗓音”与“血淋淋”,“父亲”与“假象”,“笑容”与“走火”, “眼神”与“融化”,“声音”与“破破烂烂”,“空气”与“炸”,都构成语法上的主谓结构,但是这些构成主谓关系的词语都不是常规的语义搭配,它们在语义上和逻辑上都是不符合常规的:“嗓音”怎么能“血淋淋”?“笑容”如何能“走火”?这些主谓搭配超出了日常的词语用法,或使人物化(1—3),或使彼物此物化(4—6),创造出了新的语义,增强了主语的生动性和整个句子的感性效果,给人以化静为动的美感。

二 偏正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

偏正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是指搭配项组合后形成句法结构上的偏正关系。在严歌苓小说中,运用最多的是偏正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定语的功用是规定事物的性质、情境,达到细致入微刻画对象的目的。

(7)小伍吵吵闹闹地客气:“姨看你呀,我又不是客人!”(《一个女人的史诗》P6)

(8)两束绿绿的眼神盯在小菲脸上。(《一个女人的史诗》P47)

(9)他虽然沉默不改,但小环觉得他的沉默跟过去不一样,是一种老人的沉默,心理在絮絮叨叨的沉默。(《小姨多鹤》P249)

(10)我说“我也想念你,安德烈”,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张又肥又大的电话账单,每一行价码都又肥又大。(《无出路咖啡馆》P205)

(11)我问他一再用“应该”这个推断式语态,是什么意思,他却没有回答我,铅灰地瞥了我一眼,铅灰地叹息一下。(《无出路咖啡馆》P271)

(12)地铁出口冒出一股股龌龊的暖流,沐浴着我。(《无出路咖啡馆》P323)

(13)你咬住嘴,咬出了胭脂的一股锋利的甜味。(《扶桑》P11)

(7)“吵吵闹闹”作为形容词通常形容具体实指的名词,这里处于定语位置修饰“客气”,把视觉感知变为听觉感知,表示客气时候的外部形态。(8)“绿绿”形容“眼神”,多半在动物身上体现出来,比如狼,这里用在人的身上,显示人贪婪的内心。(9)“絮絮叨叨”和“沉默”是相对的意思,用看似矛盾的定中搭配,表明人物内心的矛盾。(10)“又肥又大”一般形容切实可感的事物,这里形容“账单”,表明账单数字给人带来的沉重感。(11)“铅灰”这样表示色彩的名词,一般用来修饰名词,这里修饰“瞥”和“叹息”,其实是形容人的内心。(12)“龌龊”一般指人的品德行为卑劣,用以形容“地铁口冒出的暖流”,直接指向的是“暖流”的发出者——地铁里的人群。(13)“锋利”一般用以表明物件的特征,这里修饰“甜味”,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作者用这种看似突兀的搭配,表明人物内心瞬间的矛盾突兀。

三 动宾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

动宾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是指搭配项组合后形成句法结构上的动宾关系。在语法规则上,动宾关系应是支配和被支配、关涉与被关涉的关系。从语义角度讲,动词表示的动作是能够施加到宾语所表示的事物上,应该是使动性的动词。而严歌苓却故意不按规范作动宾搭配,把具象动词和抽象宾语组合在一起,使无形的抽象的事物获得了具体的可感生命,收到了化抽象为实感、化静为动的效果。

(14)小菲在女儿眼里看到一个“宁为玉碎”的闪烁。(《一个女人的史诗》P49)

(15)芝加哥呼啸的冬天到处飘着没人要的感情。(《吴川是个黄女孩》P15)

(16)我知道惟一的补救是踩着自己的自尊走到客厅去。(《无出路咖啡馆》P28)

(17)她用力扛着他的哭泣,他烫人的抖颤,他冲天的委屈。(《少女小渔》P6)

(18)一辆火车很远地拖着自己,嚓嚓嚓剁碎黑暗。(《人寰》P134)

(19)她那边“咔嚓”一声,话筒砸在电话座上,砸断了谈话。(《一个女人的史诗》P57)

(20)她带着体重,带着新萌发的白发征服成千上万颗心。(《一个女人的史诗》P79)

(21)你举起沉重的睫毛,向玛丽看去,又向克里斯看去。(《扶桑》P101)

(22)小周喂了它一颗子弹。(《士兵与狗》P89)

(23)在少女这样一个真正生命面前,他自卑着自己,抑或还有瑞塔,那变了质的空掉了的生命——似乎?(《少女小渔》P10)

(14)—(19),具象动词和抽象宾语组合在一起,使“闪烁”“情感”“自尊”“哭泣”“黑暗”“谈话”这些无形的抽象的事物,获得了具体的可感的生命,收到化抽象为实感,化静为动的修辞效果。

(20)—(23),利用动词和宾语搭配的不协调,来显示动作的特性:“带着体重,带着新萌发的白发”用以显示人物冲破体重和白发的束缚,突破自我的决心;“举起沉重的睫毛”用动词表明举止的困难、不愿意面对;“喂了它一颗子弹”用动词表明举动的善意,动词加宾语的冲突显示主人公的无奈之情;“自卑”本是不及物动词,这里跟了宾语“自己”,表示动作强烈的程度。

动宾搭配的陌生化,早在古诗词中就有所体现,严歌苓指出,中国传统的文言文其实存在很多文字上的鲜活用法,她认为,曹雪芹这样纯熟的文言白话风格现在没有得到继承,“而现代白话文丧失了古文言的灵活用法,让文字的活力不复存在。”[3]

四 动补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

动补结构词语的超常搭配即搭配项组合后形成句法结构上的动补关系。在严歌苓小说中,这种用法也时常能够见到,动词和补语的异常搭配多半体现在将感官系统开放,构建立体空间,给读者更多想象的空间。

(24)百十来个旅客排着打盹儿的队伍往检票口走,大喇叭里的女广播员报着车次,不甘心疲惫和乏味,把平直重复的句子念得很崎岖。(《谁家有女初长成》P5)

(25)但妈不承认,笑得又凄惨又牢骚,只说声“啊呀!”(《家常篇》P44)

(26)每回灰灰吃柑子都骂骂咧咧,骂时运、世道、骂得包罗万象。(《家常篇》P46)

(27)颗韧见歪歪扭扭跑来的马背上,小周忽高忽低,脸容给颠得散一会,聚一会。(《士兵与狗》P73)

(28)所有麦克风、笔记本都静得痉挛。(《扮演者》P103)

这几句都是述语与补语语义搭配超常,“崎岖”一般用来形容山路不平,这里用来作“念”的补语,把声音形容的切实可感;“牢骚”一般用来形容人的话语,这里作“笑”的补语,神韵飞扬,解释了笑容背后隐藏的内容;“包罗万象”本义指包括宇宙间形形色色的事物,现在作补语,表示骂的范围之广,也显示出人物个性;“散一会,聚一会”中的“聚散”常常形容有形的事物,这里却用以修饰“脸容”这种瞬息万变的状态,给人以具体的想象空间;“痉挛”本作名词,这里变为形容词,作补语,表示“静”的程度,更要说明这种“静”是让人紧张不安的。

五 成因

以上以严歌苓小说的文本为基础,以词语的超常搭配为研究对象,以四种基本句法为切入点,初步分析了严歌苓小说语言中的词语超常搭配现象。究其原因,我们发现这和作者的创作经历、创作意识有着密切关联。严歌苓在复旦大学做过一场主题为《十年一觉美国梦》的演讲,她提到自己语言风格时,毫无保留地说“时常翻阅《红楼梦》和中国古典诗词是造成这一风格的主要原因”。[4]而在美国多年的生活,也促成她对英语的书写借鉴。“学英语使我用词更简练了。英语中的动词十分丰富,有动感。”[5]就语言的形态结构讲,英语采取了一种立体建构的方略,而汉语采用的是一种线型流水的式样。英语句子以主语和限定动词为主干,然后运用关系词将各种成分附加在主干上,形成了一种以动词为中心的空间结构体。汉语注重的是语言的自然铺排,文从字顺,句子组合主要靠语序和意合,缺乏明确的形态标记,因此句子一长必然给人的识读带来困难,所以她在不破坏基本语法规律的前提下,在语义内容和逻辑范畴内,从古典文学、英语书写特点中,大胆有效地借鉴尝试,做了最大可能的颠覆和发挥,给读者带来新奇、犀利的文字。从间接的角度看,严歌苓小说的选材有“非主流”的倾向,她之所以爱写边缘人,源自自己的身份确认:和他们是同类。这些,都造就了她思考的非主流,所以我们还可以把她小说中词语的超常搭配看成是心理超常的产物。

[1]康慨.用中文,还是用英语写作?[N].中华读书报,2008-07-24(11).

[2]毕小红.论《围城》中由超常搭配体现出的语言陌生化现象[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2009(6):20.

[3]干琛艳.白话文写作不如文言文?[N].新闻午报,2006-06-28(13).

[4]庄园.女作家严歌苓研究[C].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6:237-241.

[5]伊离.没有优越感:走近严歌苓[EB/OL].http://www.saohua.com/shuku/yangeling/g063.htm.

ClassNo.:H146.1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BriefDiscussionontheWordCollocationUsedinYanGeling'sNovels

Jiang Wanqin

The extraordinary collocation of words can be found in YanGeling's novel, which is mainly embodied in four kinds of syntactic structures----the subject-predicate structure, modification-center structure, verb-object structure and verb-complement structure. And this characteristic in word collocation is largely contributed to her life experience and her creative consciousness.

Yan Geling's novel; extraordinary collocation of words; causes

江婉琴,讲师,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邮政编码:245041

黄山学院科学研究项目(2008xsk004)

1672-6758(2012)01-0133-2

H1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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