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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赫·劳伦斯生态思想的“形象代言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梅勒斯形象

2012-04-07许彩敏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康妮勒斯劳伦斯

许彩敏

(安阳师范学院 人文管理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劳伦斯的长篇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自问世以来,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激烈的争议,曾遭禁版。但今天看来,依然固执认定它是“下流作品”的人似 乎并不多见,而是从多种视角重新审视这部作品,全面把握这部小说所隐含的独特丰蕴。劳伦斯试图以其深邃的人生体验与生态智慧,给高度发达社会中纸醉金迷、心智离乱的现代人以深刻的生态启示。撩拨小说男主人公梅勒斯“查泰莱夫人情人”身份的面纱。事实上,劳伦斯笔下的梅勒斯是集四重身份形象于一身,寄予了作者对人类生存状态的苦苦思索以及对人类未来出路的激情探寻。

一自然的守望者

在《查》中,男主人公梅勒斯年少时是个聪慧的男孩,当过铁匠、经历过战争与失败的婚姻。体悟了生活的喜与悲、世俗的是与非,他身心疲惫,毅然选择与林为伴、以林为家。他逃离文明社会,疏于纷杂喧哗,皈依自然,甘心做一个卑微的守林人。

在梅勒斯看来,橡树林是别于外面世界的另一番天地,处处充溢着生命不可抗拒的美丽。他视自然风物作为自己的精神伴侣,尽享自然的朝气与活力,感受自然生命的涌动,重新寻找生活的热情与希冀。春天细雨绵绵,润物无声。“在傍晚的细雨中,树林寂静、安宁、隐蔽,到处是生命之卵和半开的叶芽、半开的花,充满了神秘……地上的青苍之物似乎在哼着绿色的小曲。”[1]P150在梅勒斯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魅力怡人,富有活力。初夏的林中,“处处是蓓蕾,处处是生命的突跃!”[1]P205秋冬时节,万物调零,而在他看来,那是自然的新陈代谢,是生命的美丽轮回。梅勒斯并非像站在自然之外的欣赏者,而是全身心地贴近自然、融入自然,用心去感应自然,体悟自然生态之美。劳伦斯笔下纯净的自然不仅是人们向往的生存空间,更是使人温慰的心灵家园。“回归大自然与回归人的自然天性,是人类健康生存的必须。”[2]P80自然是疲惫心灵的港湾、是人类心理疗伤的佳境。在自然的臂弯中,梅勒斯感悟生命、品味生活,自我修复、自我救赎,心理暗伤日渐愈合,身心痊愈。在生机盎然的森林里,梅勒斯迎来了情感上的第二个春天。梅勒斯与康妮“在自然的感召下绽放出绚丽的生命激情与底色”,“与‘森林’一起高唱爱的颂歌”[3]P60。

“在钢铁洪流的滚滚奔腾下,一切脆弱的东西都必将被消灭。”[1]P146梅勒斯执着守护的橡树林亦逃脱不了现代文明“洪流”的侵蚀。曾遭受战争的践踏蹂躏的橡树林,又面临着机器文明的侵犯。梭罗指出,“是恶性膨胀的欲望促使人类无度地掠夺自然”[2]P167。在《查》中,克利福德正是工业社会的欲望之徒。他所谓的喜爱树林、保护树林就是绝对地占有它,并为其所用。身处自然,他聆听不到美妙的自然韵律与生命节奏,更没有尊崇自然的心灵感触。他不可能真正地热爱自然、亲近自然。克利福德是自然的“强暴者”,相比之下,梅勒斯是自然的“知音”与守护者。

自然是“人类家园的家园”[4]P105。梅勒斯正是自然家园的守望者。劳伦斯通过这一形象的塑造来表达对工业文明“强暴”自然的行径的批判。劳伦斯对反自然的现代西方工业文明、社会发展模式进行深刻的检讨与反思,启示人类不要让欲望将“生命之网”蜕变称“死亡之网”,否则人类的“终结”也为期不远。[4]P350劳伦斯和合共生的生态理念跃然纸上。

二博爱的普度者

辛格(P.Singer)认为,“人与动物是平等的。所有动物跟人一样,都有感受痛苦和享受愉快的能力”[4]P27。人类应当“把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原则扩展应用到其他动物的生活中去”[5]P139。劳伦斯认为,动物是宇宙生命体中一种可爱的生命形式。动物应享有生命赋予的自在,人类应尊重并关爱动物。

梅勒斯把人类内在的慈爱普及于自然与动物。深居林中,梅勒斯独而不孤。他以林中动物为邻为友,和谐共处。猎狗是他如影随从的伙伴,野鸡是值得爱护的邻居。梅勒斯眼中的小野鸡是“机灵的小东西”,“鸡妈妈”是爱子心切的母亲。小野鸡像调皮的玩童,似乎也在贪恋周边的风景,“从不听鸡妈妈的焦急呼唤”[1]P140。“鸡妈妈”发觉外界的潜在危险时本能保护他们的子女。事实上,动物同人类一样富有情感与性情。梅勒斯与野鸡朝夕相处,懂得他们的习性,尊重关爱他们,从不伤害他们。梅勒斯还为野鸡细致地搭建矮棚、钉制鸡笼。他每天都会检查小鸡是否如数归笼,之后关好笼门以确保它们安度夜晚。母鸡孵化野鸡蛋时期,“看着这些小生命的出世,他有一种奇异的快乐”[1]P140。这种情感源于他对动物的尊重与关爱。梅勒斯对待动物的态度体现了人与其他生命形式之间的平等,而平等则是爱的前提。

佛教中保护环境、尊重生命的思想深受西方生态批评学者的喜爱。佛教以“尊重生命、珍惜生命”为根本观念,以“普度众生”为宗旨。佛教追求的“普度”是“致力于拯救所有的生命形式,而不仅仅拯救人类一个物种”[4]P335。在劳伦斯的笔下,梅勒斯正是博爱的普度者,尊重生命、珍爱生命。动物的生命亦诚然可贵,它们应同人类一起体验生命的自在与美丽。把爱的原则扩展到一切动物是人应有的良知与应尽的义务。

三高贵的清贫者

工业社会的浮华使人在追逐物质中迷失自我。在《查》中,以克利福德男爵为代表的资产阶级一味地追求财富的剧增与地位的盘升。克利福德是物质主义的忠实追随者,虽然身体残疾却常常穿戴华贵,他的朋友米凯利斯亦是衣着时髦。但是他们头脑空虚、庸俗虚荣,难免沦为精神的“清贫者”。相比之下,梅勒斯“一个穿梭于工业社会与大自然之间的现代人,被现代文明与现代工业生活方式压得无法喘息”[6]P108。“拒绝了步入上流社会的提升,不愿意和那些‘文明人’同流合污。”[7]P80

在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时代,梅勒斯坚守着简朴。在生气勃勃的的树林里简居木屋,与草木鸟禽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追求心灵上的安宁与慰藉。梅勒斯穿着朴素,不追求外在的奢华。他意识到,“只有人类才大张旗鼓地炫耀包在体外的这层皮”。“与衣服相比,房屋是更加外在的‘皮’。”[8]P45梅勒斯的居处是林中深处一幢用带树皮的树干盖成的小屋。木屋周围有鲜亮的水仙,茂密的野草,葱郁的松树,清冽的甘泉,幽绿的井台。屋内陈设简单:木条墙壁、燃松叶的小壁炉、朴野的桌凳、粗木椅子、狭长的壁橱。壁橱里放着牛奶、面包、奶酪、黄油等。梅勒斯每天晚上带着猎狗回到整齐干净的小屋,“独自一人呆在他所深爱的寂静之中”[1]P147。他只身一人身居林中,身体力行着一种简朴的生活方式。

与克利福德一类人相比,梅勒斯只是一个卑微的清贫者,但劳伦斯对梅勒斯简单的生活方式予以肯定。劳伦斯通过康妮之口表达对奢华生活方式的否定。在康妮看来,硕大豪华的拉格比庄园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象征、一个令人生厌的符号。作为冷静而理智的生活体悟者,康妮日益厌恶那个沉闷的庄园,深深眷恋着那个简朴的木屋。康妮最终选择离开拉格比庄园、离开克利福德男爵,决意与梅勒斯在乡间共同体验生活、体悟生命。这正是劳伦斯对那些物欲膨胀、精神贫乏的空虚人生形式的批判。劳伦斯还借梅勒斯之口吐露心声:“要教会人们去生活,在美中生活,无须花费太多。”[1]P326那些受物质主义所累的人们“应该生活得生动、活泼,去信仰伟大的自然潘神。”[1]P326简单生活目的就是“在更高的意义上尝试抓住这个世界的美好事物。”[2]P211从这个意义上讲,克利福德是清贫的有钱人,而梅勒斯则是高贵的清贫者。

“简单生活不是要求当代人都像梭罗一样隐居在自然山水中,而是呼吁人们尽可能地简化自己的物质生活……尽可能高地提升自己的精神追求和美学品味。这才是简单生活观的现代意义。”[2]P211在劳伦斯看来,“日渐富裕的工业文明时代却又成了一个日渐贫乏的时代”[9]P203。劳伦斯希望通过倡导简朴的生活方式,重建人类精神生态,避免成为精神的流浪者与清贫者,不要“让自己的心灵迷失在外部的物质世界”[10]P269。

四纯朴的健全人

比利时著名的生态学家P.迪维诺(Paul Duvigneaud)认为,现代社会里存在着“精神污染”:“在现代社会里,精神污染成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人们成了文明病的受害者。”[11]P333在《查》中,劳伦斯并置了卑琐冷漠的克利福德与纯朴本真的梅勒斯:前者是一个身体瘫痪、精神萎缩、情感麻木的“身心残疾”者,后者则是一个体格健壮、心理健康、情感热烈的“身心健全”人。

克利福德在战争中负伤导致下半身瘫痪,战后回到老家拉格比庄园投身煤矿事业。他利欲熏心、冷酷傲慢,关心的只是财富的积累、虚荣心的满足。对工业文明的崇拜与物质的贪恋最终致使克利福德心理畸形、人格变态。克利福德的冷酷无情致使他与矿工之间的关系冷若冰霜、与康妮的婚姻被迫走到尽头。最终康妮弃家出走,离开克利福德,正是劳伦斯对工业文明的莫大嘲讽。可以说,克利福德是工业文明的产物与化身,亦是“工业文明的牺牲品”,“被文明摧残得残缺不全,颓废破败”[12]P85。

相比之下,梅勒斯是未被工业文明污染和摧毁的“身心健全”人。梅勒斯中等偏高身材,一头浓密的浅色头发,脸色红润,脸上始终显着一种对散发铜臭的工业文明的厌恶与藐视。他“健全而热情”,“身上有一种温暖、天真的善意” ,“使人备感温慰”[1]P149,这是克利福德一类人身上所缺少的。梅勒斯远离浮华机巧,置身于纯净的自然空间,抱朴归真,身上透露出一种至真至纯的人性之美:质朴、友善、热情等种种美好品质。被克利福德视为工具和奴仆的康妮,在梅勒斯眼中,是值得关爱的年轻女性。梅勒斯的纯真温情使康妮重获新生。他们美丽的邂逅与跨越社会等级的爱情源于两性之间情感的自然天成,更是劳伦斯对健全的人性的有力肯定、对人性返璞归真的深情呼唤。

事实上,工业文明“不仅从生态上干扰着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而且愈来愈明显地侵袭人的心灵平衡及精神状态”[13]P129。工业文明为社会给人们带来了难以治愈的精神诟病——使人们心理扭曲、人性流失,致使人际生态、社会生态难保平衡,最终会导致人类自身陷入文明的困境。在劳伦斯看来,人际生态、社会生态的健康与平衡需要人性的璞真之光来弥合。劳伦斯通过对两个对立形象的刻画与塑造,展示其所倡导的人性返璞归真的社会生态哲思。

劳伦斯认为工业化的贪婪致使自然生态、精神生态、社会生态都面临着恶化与失衡的尴尬局面。劳伦斯在其创作中表现出来的生态关怀与智慧,对人类生态情操的陶冶、生态道德的造就、生态良知的激发、生态意识的培养无疑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劳伦斯倡导人类返璞归真—生态理念的归真、精神的归真、人性的归真,梅勒斯正是名副其实的“归真者”和“守真者”,是劳伦斯生态哲思的“形象代言人”。揭开梅勒斯“情人”身份的神秘面纱,劳伦斯的生态之思跃然纸上,给迷失自我的现代人一个醒目的警示。人类不能迫使自身成为生命的孤独者、精神的流浪者、人性的颓废者,更不能成为引发生态灾难的咎由自取的自我毁灭者。人类应当在返璞归真的过程中反思自己并重新定位自己。

[1]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M].赵苏苏,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2]王诺.欧美生态批评[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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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Nash,Roderick F.The Rights of Nature:A History of Environmental Ethics[M].Madison: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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