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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两种范式
——《周易》与文学关系研究综述之一

2012-04-07程刚

关键词:易传易学周易

程刚

(暨南大学 中文系,广州510632)

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两种范式
——《周易》与文学关系研究综述之一

程刚

(暨南大学 中文系,广州510632)

《周易》对文学创作、文学批评及文学思想等方面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对这种影响的研究,主要有两种范式,一是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一是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前者是以《周易》为理论基础,就文学理论的重大问题追根溯源,从《周易》中寻找文学思想的哲学根源;后者是从作家本人的易学著作出发,把其易学思想与文学创作看成趋势一致的两条平行线,研究二者关系。

易学;文学;综述

作为群经之首的《周易》,是形成中国文化特色的元典之一,对包括文学在内的中国社会文化生活各方面产生了深刻影响。近年来研究易学与文学关系的成果非常丰富,同时出现了梳理、反思这些成果的综述若干篇,如张善文的《〈周易〉与文学的关系研究综述》[1]144-157和黄黎星的《观其会通、探其精微——关于〈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思考》[2]等。

在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中存在两种范式,即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与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首先,二者研究对象不同。前者是选择重大文学理论问题的宏观研究,后者则是围绕作家的作品、批评及文学思想而展开微观的个案研究。其次,理论基础不同。前者的理论基础是《周易》本身,后者的理论基础则是作家阐释易学的相关著作。第三,研究方法不同。前者是追根溯源的,是从《周易》出发,寻找其对于文学影响的痕迹;后者则是将作家本人的易学著作与其文学著作看成一种平行类比的关系,分析二者之间一致的趋势以及相互关系。

一、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

易学对于文学理论的影响是全面而深入的,其中文道观、言象意、阴阳辩证、通变、美学思想等是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中的焦点问题。

(一)文道观

《周易》在六经中最具形上性,在宗经的文学观之下,讨论文学的形上之道,自然很难离开《周易》。《文心雕龙·原道》受到《周易》非常大的影响。祖保泉的《〈文心雕龙·原道〉臆札》认为,刘勰在《周易》的基础上建立了文道观,他的道是儒家的,《原道》从理论体系的建立到语词运用,都受到《周易》的影响。[3]王运熙的《〈文心雕龙·原道〉的思想倾向》、王小盾的《〈文心雕龙〉和〈周易〉的关系》都认为《原道》的“道”和《周易》的“道”主要用法相同。[4-5]李奇云的《影响范式研究:〈周易〉与〈文心雕龙〉》运用统计方法定量测定《周易》对《文心雕龙》的影响,得出的结论是:“《周易》对《文心雕龙》影响最大的在《原道》篇。”[6]

《周易》如何具体影响《原道篇》,周勋初的《〈易〉学中的两大流派对〈文心雕龙〉的不同影响》认为《原道篇》的道,与《易》中的道涵义相同,是指事物的本质和规律。[7]范文澜先生认为刘勰是经学古文学派,周勋初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刘勰受到汉易与王弼易学的双重影响,其“文”、“道”关系论也受到易学两大流派的影响。黄高宪的《〈周易〉对〈文心雕龙〉“原道”论的影响》则认为:《原道》与《周易》的“道”相同之处在于:《易传》的解易理论对“原道”的影响,包括《易传》的“观物取象”说、“八卦生成”说、“三才”说、“乾坤,《易》之门户”说等。[8]

王少良的《〈易传〉及魏晋玄学的文艺本原论》认为除了《文心雕龙》之外,《易传》还对其他的文学本源论产生影响,他认为古代文论中的文道观是在《易传》及魏晋玄学的启发下而获得的周密阐述。[9]黄黎星在《易学与中国传统文艺观》一书中认为《周易》之道是文学起源论与本质观的最重要的思维原点,[10]他还在《〈周易〉对欧阳修文学观念的影响》、《刘熙载〈艺概〉中的援〈易〉立说》二文中对欧阳修、刘熙载的文道观从易学的角度做了解读,[11-12]他认为欧阳修“重道以充文”的思想来源于《大畜》卦。[11]范中胜的《〈周易〉与欧阳修的文道观》则在黄黎星文章的基础上,更全面地讨论了欧阳修文道观的思想来源,认为《乾·文言》的“修辞立其诚”,《大畜》卦的“刚健笃实,辉光日新”,《贲卦》的文质关系论是欧阳修文道观的思想来源。[13]

(二)言、象、意

《周易》言、象、意的思想经过王弼《周易略例》的进一步阐释,对意象理论、典型理论等产生了很大影响。

1.意象

易象与意象本自相通,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下》说:“《易》象虽包《六艺》,与《诗》之比兴,尤为表里。”胡雪岗在《试论“意象”》中说:“‘意象’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殷周之际的《周易》中。”[14]朱良志的《象——中国艺术论的基元》则认为中国古代艺术表达的途径是用语言来创造象,而这种重“象”与“易象传统”有很大关系。[15]王振复也说:“中华意象美学智慧的源头在《周易》。”[16]168

易象如何影响意象?敏泽的《中国古典意象论》认为《周易·系辞》的意思就是:言、意所不能完全表达的,可由“象”来表达,就是说,“象”比“言”、“意”更具有表现力。[17]《周易》提出的言、象、意的关系有两个影响:一是由小见大,由具体表现一般的原则;二是“象”所具有的象征性特征,使得易象通于诗的比兴。党圣元在《谈“易象”》、《象·实象·假象》等文中认为:《周易》的“易象”及“取象”说、“言”“意”关系说对文学形象理论产生影响,他认为易象有“形象”与“象征”两个特点。他说:“当我们把易象的这些特点与诗歌的‘比兴’……加以对比,可以发现它们之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我国古代形象理论“溯其源头,实始于‘易象’及《易传》之‘取象’。”[18-19]

吴廷玉在《易象与意象》中探讨了从易象到意象的三个阶段:(1)由《系辞》发端,后以王弼为代表的魏晋玄学所讨论的象、言、意的关系,为审美意象说的建立奠定哲学基础。(2)《系辞》“称名也小,取类也大”的创作经验总结,以及司马迁沟通《诗》、《骚》与《易》的批评实践,揭示出意象营构的规律与模式。(3)王充、刘勰对易象之象所做的语义转换,“意象”这一古典美学的核心范畴便最终生成。[20]贺天忠在《“意象”说:中国古代第一个系统的诗学理论》中认为意象说的理论经历两次大的理论建构和三次自身的理论提升。其中《周易》“立象以尽意”和“观物取象”说,构成了意象说的理论基础,王弼的言、象、意理论,进一步丰富了意象说的理论基础。[21]

2.典型

王元化指出《文心雕龙》的“称名也小,取类也大”包含了“个别蕴含了普遍,或具体显示了概念的特性”。[22]卓支中则把这种典型理论的源头从刘勰追溯到《周易》。他在《立象尽意以小见大——〈周易〉中形象与典型思想试探》中认为《比兴篇》的“称名也小,取类也大”之论来于《周易》,这正是“典型性”理论的胚胎。[23]马白在《论〈易传〉的美学思想》中也说:“《易传》‘类’的思想,开后世艺术概括论、人物塑造论的先河。”这种思想“对小说、戏剧中的人物塑造的典型化做出了方法论的指导”。[24]

陈桐生的《〈史记〉与〈周易〉六论》分析了司马迁的典型理论与易学的关系。他认为:《易传》“名小旨大”的思想,是中国最早的典型理论。司马迁运用这种典型化理论去批评屈原,同时是他史传创作的指导原则。[25]司马迁《屈原贾生列传》对《离骚》的评价化用了《系辞》之语,认为《离骚》以芳草美人比拟主人公志行高洁,并寄寓国家前途与命运的重大主题,文约辞微,文小指大,言近旨远,这实际上就是典型化理论。

(三)阴阳辩证

叶朗认为《易传》与《老子》是中国辩证法传统的两个源头,“同样构成了中国古代美学史上辩证法传统的两个源头”。《易传》的辩证思想从四个方面影响古典美学:阴阳刚柔的美的两大类型的统一、文艺发展中的通变思想、“知几其神”的审美标准与理想、“修辞立诚”的诗品与人品的统一。[26]78

《周易》阴阳辩证思想与文学关系的研究成果主要是从辩证思维、艺术风格、理论范畴等三个角度展开的。

1.辩证思维

蒋树勇的《中国古代艺术辩证法思想的哲学传统》认为《易经》中的‘变易’与‘不变’是中国哲学智慧的光芒,影响了姚鼐的阳刚、阴柔之美,刘勰、叶燮的变与不变的通变观。[27]《文心雕龙》充满辩证智慧的文学思想与《周易》密切相关。缪俊杰的《略论〈文心雕龙〉中的辩证法思想》认为刘勰关于“神与物”、“体与性”、“通一与变”、“情与采”、“动与静”、“夸张与含蓄”、“以少总多”、“文约辞简”等关系的阐述,都受到《易经》影响,充满了辩证智慧。[28]马白的《从方法论看〈周易〉对〈文心雕龙〉的影响》认为刘勰运用《周易》“分而为二”的思想,分析文学现象的矛盾,提出一系列对立统一内容的命题;运用《周易》“变动不居”的思想,考察文学发展的轮廓通变;运用《周易》“类族辨物”的思想,辨别了事物的异同,建立完整的文体论。[29]

宗小荣的《通变成文 极数定象——从〈周易〉的辩证思想谈我国诗歌形式的发展变化规律》认为从诗骚到二、三、四、五、六、七等杂言,以及古诗、律诗、绝句、乐府等诗体,诗、词、曲、赋等文学样式的变异演化,其原因就在于文学内部的阴阳对立、刚柔相推和奇偶相生、量变到质变的矛盾运动,这些都可用《周易》的辩证思维来解释。[30]

黄寿祺、张善文的《〈周易〉对立变化创新思想中的美学意义》指出《周易》朴素辩证思想与“寓和谐于对立”、美的相对性、美的创新等美学思想密切相关。[31]仪平策《“中和”范式·“阴阳两仪”·“一两”思维》一文则从《周易》的辩证思维出发,探讨了中国美学以“中和”为境界的思想源头。[32]

2.阴阳风格论

易学的阴阳、刚柔之分,对于文学风格的划分产生影响。陈永标在《试论阳刚阴柔之美》中说:“阳刚阴柔之美,最早出现于殷周之际的《周易》。”“真正以阴阳刚柔去阐发外在的自然和社会现象的变化的是《易传》。”[33]李小成《周易的阴阳之道对古代文学风格主流形成的影响》认为《周易》对文学风格的深刻影响表现于:阳刚之气与“风骨”,阴柔之美与“平淡”的艺术追求。[34]

风格的二分法与《周易》阴阳思想有关,《周易》崇尚刚健的思想对“风骨”论产生影响。如朱良志认为《周易》具有崇阳抑阴的思维倾向。[35]王振复也认为《周易》推崇的刚健生命力,而这种刚健生命力衍生出刘勰的“风骨”说。[16]150杨凤琴《风骨论及其思想渊源》认为《周易》崇尚刚健博大的力量,正是风骨论的深厚底蕴。[36]

3.艺术范畴

成中英认为有中国、西方、印度三类辩证法,中国特色的辩证法是来自于《易经》的“阴阳辩证法”。《周易》阴阳辩证法是诸多创作论范畴辩证统一的思想来源。邓军海的文章《〈艺概〉风格论的阴阳辩证精神》就以此理论为基础,分析了《艺概》中的柔与刚、圆与方、沈与快、婉与直、密与疏等范畴。[37]

王小盾在《〈文心雕龙〉和〈周易〉的关系》中认为《风骨》和《隐秀》是阳刚阴柔风格二分论的滥觞形态。[5]在《〈文心雕龙〉风格理论的〈易〉学渊源》中他进一步完善了他的说法,认为《文心雕龙》的风格理论体系包括十个范畴。其中作为美学理想的范畴有“风骨”和“隐秀”,作为基本风格类型的范畴有《体性》八体。其中“隐秀”、“风骨”相当于阴、阳二仪,“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八体则分别对应于“乾”、“坤”、“震”、“艮”等八卦,刘勰构建风格学体系的理论基础主要来于《周易》,是以八卦序列为其模型。[38]

(四)通变思想

《周易》的通变思想对于文学发展观,尤其是《文心雕龙·通变篇》产生很大影响。马茂元《说〈通变〉》、刘文忠《〈文心雕龙〉儒家的渊源关系》、张国庆《略谈〈文心雕龙〉中的“通变”》等文均认为《系辞传》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刘勰“通变”观的思想源头。[39-41]

学者大多从《周易》的角度去挖掘刘勰“通变”原意。穆克宏的《变则其久,通则不乏》认为刘勰的“通”为继承,“变”为创新。[42]他的观点受到不少学者反对。蔡钟翔不同意穆文观点,在《释“通变”》中他从《易传》及王弼易学的角度出发,认为“通变”包括文学创作论中的通变以及文学发展论中的通变。《易传》具有“反本”以及事物螺旋上升的思想,刘勰的通变与《易传》相通,所以“‘通变’既包含了‘反本’……又可以与复古相通”。所以“通”不仅有继承意,还应该包括复古。[43]童庆炳的《〈文心雕龙〉“会通适变”说新解》本于“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穷”、“变”、“通”、“久”顺序来阐明《通变篇》中“会通适变”的内涵,他提出了“运动”说,认为“变”是文学创作发展的横向运动,“通”是会通古典作品的纵向运动,刘勰是想把文学放到运动变化中来考察。[44]詹福瑞在《中古文学理论范畴》第四章“文变”部分,对文学通变观做了全面深入的研究。他认为《文心雕龙·通变》有四种解释:复古说、继承革新说、会通适变说和变新说。他对《周易》中的“变”、“通”、“通变”、“通其变”、“变通”、“变而通之”进行分析后,得出三个结论:“通”有通晓、贯通和通达之意;“通变”和“通其变”都有通与变化之意;“变通”指事物因变化而通达。“通变”与“变通”反映了《易经》作用的两个方面,通于变化和因变而通。他说:“‘通变’这一概念的内涵的核心是是趋时而变。所谓‘通变’即如《系辞》所说的‘通其变’,也就是通于文章的变化……又有文章因变而得通达永久的意思。”[45]232他认为通非但不包含继承的意思,而且恰恰相反。

郭维森的《〈易传〉的文学思想及其影响》、陈良运的《周易与中国文学》、李平的《〈周易〉对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影响》等均对易变思想对于文学发展观的影响作了系统的梳理。他们认为《周易》还影响到了《毛诗序》、《诗谱序》、《文选序》、《诗式》、《诗源辩体》、《原诗》等著作以及袁枚、袁宏道、屈大均等人的文学通变观。[46-48]黄黎星在《易学与中国传统文艺观》的第四章对此问题作了总结。他认为易学的“变”除了“穷则变”、“变则通”等语之外,还有“生生之谓易”、“易一字而含三义”等。这些“变”的思想对于文艺思想都有不同的影响,他总结为六点:①变动不居:《易》学的观念性影响;②生生不已:文艺发展的生命力;③与时偕行:文因时变的认识;④变以求通:变化发展的要义;⑤变易不易:变化中的辩证法;⑥革故鼎新:新陈代谢的规律。[10]118-151

(五)美学思想

宗白华是较早阐释《周易》美学思想的学者,他在《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中以《贲》、《离》为例,分析了《易经》包含的丰富美学思想。他认为《贲》卦主旨是文与质关系,《离》卦则有四层意思:附丽与美丽的统一,虚实结合,对称、对偶、对比的美感,通透的美。[49]

20世纪80年代两部重要的美学史著作,李泽厚、刘纲纪的《中国美学史》与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均关注到《周易》。前书认为,《周易》对中国美学的影响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在于范畴的影响,作者以“文”、“象”与“意”、“阳刚”与“阴柔”等范畴为例,分析他们对美学的影响。另一方面在于思想体系的影响。如《周易》中人与自然的统一、阴阳的平衡统一与运动、辩证法等都是艺术创造的理论基础。[50]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认为《易传》的美学思想最重要的是提出了“象”这一范畴,以及围绕此范畴而提出的“立象以尽意”、“观物取象”的命题。[26]73

王振复的《周易的美学智慧》与刘纲纪的《周易美学》是20世纪90年代相继出版的《周易》美学的两部专著。与其在《中国美学史》中所述一致,他把《周易》对美学史的影响归结为系统与范畴两大类。他同时重视《周易》在当代中国美学建构中的作用。在《易学与当代美学的重建》一文中,他认为在当代美学的重建中“易学处于十分重要的基础性的地位”,需要在《周易》思想的基础上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体系。他认为《周易》肯定人与自然、个体与群体统一的思想使得中国美学独具特色。[51]《周易的美学智慧》则聚焦到《周易》诸如“气”的一些元范畴,以及这些元范畴在美学史上的影响。[16]除了专著之外,还有一些论文较为系统地探讨了《周易》美学问题。如郑谦的《从〈周易〉看我国传统美学的萌芽》,就从“观物取象”与“立象尽意”——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滥觞、“以象喻理”——对文学特征的自发掌握、“称名小,取类大”——初露艺术概括的端倪、意内言外——诗词寄托说之所本、“物相杂为文”与“贞夫一”——艺术辩证法的最初启示、阴阳刚柔说——风格美论的先声等六个方面较为全面地分析了中国美学的源头。[52]刁生虎的《〈周易〉:中国传统美学思维的源头》认为:《周易》所奠定的天人合一、阴阳和谐、隐喻象征、直觉体悟等思维方式开启了中国美学的东方传统,成为中国传统美学的源头活水。[53]蒋凡、张小平的《〈周易〉对古典美学和文论批评的影响》简要地概括了《周易》对古典美学和文论发展的十大影响,如阴阳之道、观物取象、中和之美、言意之辩、贲饰尚素等。[54]

还有一些论文以微观的视角探讨《周易》的美学思想,这其中《贲》卦尤其受到学者的重视,相关的论文有很多,诸如张慧的《贲饰尚素:论贲卦的审美内涵》、[55]傅志前的《贲卦美学初探》、[56]王煜《〈周易·贲卦〉对中国美学的沾溉》[57]等。

周行易的《〈易经〉与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比较》是一篇角度新颖的文章。该文比较了《易经》数学美学和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分析了他们在各自文化系统中的影响。作者认为“参差变化美”是《易经》数学美学体系的总体特征,体现出一种变化与流动的艺术精神,导致了中国文艺“寓变化于整齐”美学原则的形成,成为中国文艺讲求参差错综美的一个观念源头。[58]

二、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

平行类比的研究方法,是萧驰在关于王夫之的诗学与易学研究中首先明确提出的。和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不同,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主要从作者本人的易学著作及其思想出发,研究其对自身文学创作诸方面的影响。近年来随着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不断深入,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正受到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

扬雄的易学思想主要反映在《太玄》、《法言》等著作中,张涛的《汉赋与易学》联系他的易学思想分析扬雄赋的一些创作特点。[59]阮籍对易学深有研究,著有《通易论》。钱志熙从《通易论》出发来探讨《咏怀诗》。钱著认为,从主题来说,《通易论》“蕴含着阮籍对自己所处的现实的真实感受”,其中“天地一终”、“人物憔悴”的一段话“可作《咏怀》诗基本主题的概括”。另外,《周易》“天人之际”的思维模式对《咏怀》的意象创造、表达对象等均有影响。[60]148-151

王勃精通易理,著有《八卦卜大演论》,王木青的《论王勃的周易美学思想》即联系此论阐述王勃的太极美学思想,如太极之美的生生不息、阴阳合德、辐射之美等等。[61]查正贤的《试论王勃的易学时命观及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从王勃易学“时不可以苟遇,命不可以终穷”的时命观入手,探讨它给王勃文学创作所带来的影响。这种时命观不但直接成为其创作主题,而且还渗入到其文章的肌理中,影响着文中的情感流程及艺术感染力。[62]

李凯的《范仲淹与〈易〉学》论述范仲淹的易学思想,并且联系其易学分析了范仲淹律赋的一些创作特点。[63]李文炳的《试论欧阳修及其作品与〈易经〉的关系》分析了欧阳修的易学在易学史上的地位,并且分析其作品中流露出的易学思想。[64]黄黎星的《〈周易〉对欧阳修文学观念的影响》、[65]《〈周易〉“乾坤易简”说对古代文论的影响》[66]二文分析欧阳修的“文道关系”论、“简易为文”说、“穷而后工”说等所受其易学思想的影响。作者认为《大畜卦》与欧阳修的文道观有关,《周易》的忧患意识则影响了欧阳修“诗穷而后工”的理论。笔者《从“困极而后亨”到“诗穷而后工”》一文对此提出不同看法。拙文认为《易童子问》解释《困》卦时提出了“困极而后亨”的命题,可能才是“诗穷而后工”的思想渊源。[67]

张善文的《论以易理为核心的“邵康节体”诗歌》与王利民的《〈伊川击壤集〉与先天象数学》都联系邵雍的先天易学来探讨其诗歌特点,他们认为邵雍哲理诗是其易学义理的申言,其中包含邵雍象数易学、先天易学的思想。[68-69]拙文《“以易释史”——邵雍咏史诗的一大特征》是从其易学思想出发,来探讨邵雍咏史诗的一些特征的。[70]

在宋代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中,苏轼是最受关注的一位。冷成金发表了一系列相关成果,如《试论“三苏”蜀学的思想特征》、[71]《从〈东坡易传〉看苏轼的情本论思想》、[72]《从〈东坡易传〉看苏轼文艺思想的基本特征》等。[73]他从宇宙生成论、存在论、情本论、事功论等角度分析《东坡易传》的哲学思想,认为苏轼是一个“情本体”的哲人和诗人,其易学思想是文艺思想的基础,而文艺思想又是哲学思想的重要实践形式。随后作者以《东坡易传》“情本论”为核心分析了苏轼文艺思想的哲学根源。

金生扬的《〈苏氏易传〉研究》是第一部专门研究《苏氏易传》的专著。该书考辨《苏氏易传》的作者,分析其经学成就、思想特色,还探讨了《苏氏易传》与其文学思想的联系,特别强调了《苏氏易传》“无思无为”的易学思想与苏轼自然为文的文学思想的关系。作者说:“《苏氏易传》又是苏轼对其文艺思想的总结提炼,其中处处闪现出他在文艺上所表现出的熠熠光彩。”[74]

谢建忠的《苏轼〈东坡易传〉考论》认为《东坡易传》中哲学观念对其文学观念产生了深刻制约和影响,他在考辨了《易传》的作者、系年后,论述了《易传》中刚柔动静的辩证哲学思想对他文学思想的影响。作者认为《东坡易传》的“至柔胜物,柔外刚中”的宇宙观、人生观深刻地制约着苏轼的文艺观,如苏轼的“随物赋形”论、“自然成文”论等。[75]阮堂明在《论苏轼对“水”的诗意表现与美学阐发》中以苏轼《易传》“水”为中心,论及苏轼的人格与文艺观。宇宙万物之形成、万物生生化化的运动、万物“独化”自生的存在属性,以及自然主义的人性论等,苏轼皆借水阐发和说明。然后作者由水的“随物赋形”论到苏轼的随遇而安;从水的“柔外刚中”来看苏轼的人格精神,进而根据“随物赋形”来比喻文艺创作特征和规律。[76]马兴祥的《苏轼的“因物赋形”论》特别强调了“因物赋形”的性质是“柔外”与“刚中”的完美统一。[77]

张煜在文章《〈东坡易传〉与苏轼的诗文创作》中认为苏轼易学具有心学化的倾向,而且有三教融合的色彩。作者拈出“诚”与“自然”的哲学范畴,讨论它们对苏轼创作的影响。[78]而杨遇青《“志气如神”与“以神行智”——论〈东坡易传〉中“神”的观念》则拈出东坡易学关于“神”的一系列范畴,他认为苏轼易学“神”的概念反映在艺术创作中就是“入神”、“凝神”、“无心”的观念。[79]刘文元在《从〈东坡易传〉看苏轼〈前赤壁赋〉之“无穷”观》一文是从《东坡易传》思想出发,来理解《前赤壁赋》中变与不变的辩证法。还有很多学者选择从易学到文人品格这样的研究路径,认为《东坡易传》中的易学思想和哲学智慧正是东坡人格的文化底蕴。[80]如耿亮之的《苏轼易学与其人格》,[81]杨庆波、李秀原的《从〈东坡易传〉看苏轼的理想人格》,[82]齐磊、刘兴明的《苏轼人格气象的易学解读》[83]等。拙文《随与健:苏轼易学影响下的人格理想与文艺理想》抓住《东坡易传》中的《乾》、《随》二卦,认为其中的“生生不息”与“因物赋形”的思想是苏轼“刚中柔外”人格理想以及“刚健含婀娜”文艺理想的渊源。[84]

陈书录在《吴伟业诗歌创作与〈周易〉的“一与多”》中,分析吴伟业所受到黄道周易学思想的影响,继而梳理了《周易》“一与多”的思想在吴伟业诗歌中的表现,如人与人、物与物或人与物、物与人的组合方式;色彩在“一”与“多”自然景物描写中的对比关系;“一”与“多”的关系在其诗歌结构中以及《圆圆曲》中的表现。[85]陈柏华的《从〈明夷待访录〉之命题看〈周易〉对黄宗羲的影响》认为黄宗羲仿效《周易》借托“明夷”寄寓情怀,《周易》朴素辩证的发展史观对黄宗羲产生影响,并且他的书中还吸取了《周易》治国济民思想,构建治世之法。[86]

萧驰的王夫之诗学与易学的研究,既有方法论的启示,又有具体的操作实践。他对王夫之的“现量说”与“情景”理论做了新的思想溯源。他认为“现量说”是“直接承自《周易》的宇宙哲学背景”,宇宙在王夫之看来“存在于一絪缊生化、流动洋溢、无始无终的动态之中”,诗是人采自宇宙大化的一片光影,现量是在流动洋溢的宇宙“取景”时的不加追叙、不假思量、不参虚妄。[87]13萧驰认为王夫之的“情景交融”理论与其“乾坤并建”的易学方法论是相平行的。他说:“在船山诗学的‘话语宇宙’中,其‘本体宇宙论’的‘乾坤并建’的原则表现为‘情景并建’的原则和方法。”[87]80萧驰将王夫之易学与诗学看成一种平行关系,存在精神一致之处,他把这种研究叫做“平行类比”的研究。他说:“这样做的好处也许是更贴近船山本身思路的发展,和更少的揣测性。”[87]94

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与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一是着重理论,一种重视创作,一偏宏观,一偏微观,二者恰好构成了互补,共同推进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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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Mod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Book of Changes”and Literature——The First Research Overview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Book of Changes”and Literature

CHENG Gang
(Chinese Department,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2,China)

“Book of Changes”has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literature,literary criticism and ideas and so forth.There are two major modes on this study:one is the top-down theory study,the other is case study of the parallel analog.The former focuses on finding the source of major literary theory problems taking“Book of Changes”as its theoretical basis.The latter studi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writer’s own thought of yi-xue and literature,which are considered as two parallel lines having the same trend.

“Book of Changes”;literature;overview

B221

A

1672-3910(2012)01-0048-08

2011-09-25

第49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20110490917);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2011年度青年项目

程刚(1976-),男,安徽繁昌人,助理研究员,博士后,主要从事宋代易学文学关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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