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诗篇》的互文性解读
2012-04-07王祖友
王祖友
(河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焦作454000)
艾略特《诗篇》的互文性解读
王祖友
(河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焦作454000)
《诗篇》是艾略特早期的作品,它表现出了艾略特诗歌创作的一大特色:互文性写作。互文性写作对艾略特极为重要,他坚信,对于一个诗人的作品,最个人的部分也是最有力地表明他们不朽的地方。探求文本的用典其实是以互文性理论为依据的一种阅读策略。本文意欲挖掘《诗篇》在用典方面的现象,把互文性手法当做是解读其诗歌的一种策略,这不仅有利于加深对其诗作的理解和欣赏,而且有助于对其诗歌理论的认识和把握。
诗篇;互文性;用典;诗歌理论
互文性写作是艾略特大部分诗作的一个突出特色。他为自己树立的诗歌语言目标——“愈加广博,愈加隐晦,愈加委婉”[1]在他的诗作中均有表现。他的诗作广征博引:前人的名言、同代人的佳句、他民族的典籍、本民族的篇章等,都尽收文本之内,通过借用“他语”的方式来传达明意,使其诗作文本与广阔的社会、文化、历史之间形成了一种广泛的互文性关系。
结构主义阵营中的热奈特把互文性分为三个亚范畴:引语、典故和剽窃,因此,探求文本的用典其实是以互文性理论为依据的一种阅读策略。
本文尤其要挖掘艾略特1920年的《诗篇》(Poems)在引语和用典方面的现象,既欲说明艾略特是一个对互文性理论有所贡献的先行者,更欲说明可把互文性手法作为一种阅读策略来解读诗歌。这样一种阅读方法不仅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文本,而且也能增加许多阅读的乐趣。
《诗篇》包括《小老头》、《带着旅游指南的伯班克与叼着雪茄的布莱斯坦》、《笔直的斯威尼》、《一只处理鸡蛋》、《社长》、《一个胡乱的混合体》、《蜜月》、《河马》、《在餐馆里》《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和《夜莺声中的斯威尼》。其中,《社长》、《一个胡乱的混合体》、《蜜月》和《在餐馆里》是用法语写成,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
一、引语
(一)直接援引
艾略特《诗篇》中诗歌的引语可以分为直接援引其他文本和不完全忠实地援用其他文本,前者是指某些文本片段直接以原文形式出现,没有任何改动。《诗篇》中大部分诗歌的诗首引语都是直接援引,如《小老头》、《带着旅游指南的伯班克与叼着雪茄的布莱斯坦》、《笔直的斯威尼》、《一只处理鸡蛋》、《河马》、《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和《夜莺声中的斯威尼》等的诗首引语都是直接引用前人作品,或英文,或法文,或拉丁文。
《小老头》“你既无青春也无老年,而只象饭后的一场睡眠,把两者梦见”,引自莎士比亚《一报还一报》的第三幕第一场。戏中公爵告诉即将受刑的克劳狄奥,生活不值得留恋,所有的最多是梦中的经历。引诗无疑点明了全诗的主题[2]。
《带着旅游指南的伯班克与叼着雪茄的布莱斯坦》的诗首引语更是极其有趣。引语如下:Tra-la-la-la-la-la-laire-nil nisi divinum stabile est; caetera fumus-the gondola stopped, the old palace was there, how charming its grey and pink-goats and monkeys, with such hair too!so the countess passed on until she came through the little park, where Niobe presented her with a cabinet, and so departed.[3]
这些引语源于不同之处,但都跟威尼斯有关系。“Tra-la-la-la-la-la-laire ”取自法国诗人戈蒂埃(Theophile Gautier)的组诗《威尼斯狂欢节变奏曲》(VariationsontheCarnivalofVenice)中的第二首《在泻湖上》”(OntheLagoons)的第一行。《威尼斯狂欢节》是一首传统的流行曲子,它使戈蒂埃在诗的结尾怀念起往昔的威尼斯:“The city joyous, free and light /Of Canalettos day!” 艾略特在本诗十九行就提到了 Canaletto: “At a perspective of Canaletto.” Canaletto(卡纳莱托)是意大利风景画家,尤以准确描绘威尼斯风光而闻名。可见,卡纳莱托所生活时代的威尼斯是多么地光芒四射,那里的生活是多么快活[4]。 “nil nisi divinum stabile est; caetera fumus”是刻在15世纪的意大利画家曼特尼亚创作的、圣索非亚宫的壁画圣塞巴斯提安(圣经传说中一位罗马的殉道者,他曾在罗马的军队中传道,后被反对基督教的罗马皇帝逮捕,并命令用乱箭把他射死)上的一句话,意为:
一切如云烟,不会长久,除非是神的。(Nothing is permanent unless divine; the rest is smoke.[5])
这无疑是暗示威尼斯也许曾那么充满活力,以雕塑、绘画和建筑著称,可惜现在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辉煌[4]。
“the gondola stopped, the old palace was there, how charming its grey and pink”出自亨利·詹姆斯的《阿斯本文稿》,与原文略有不同。原文为:
The gondola stopped, the old palace was there... “How charming! It’s grey and pink!”...[6]
亨利·詹姆斯在该小说中讲述了一个美国人为了得到一位诗人阿斯本的文稿前往威尼斯。在阿斯本情妇的侄女的陪同下乘坐gondola(小船)参观了威尼斯的一所宫殿,美国人被宫殿的灰色和粉红色深深吸引住了。这句还是渲染了威尼斯建筑的魅力[4]。
“goats and monkeys”与莎士比亚的《奥赛罗》有关。在第三幕第三场中,伊阿古以极其歹毒的方式描述凯西奧和苔丝狄蒙娜子虚乌有的通奸(在西方传统文化中,山羊和猴子是欲火、欲望的象征),让奥赛罗开始控制不住地怀疑妻子与人私通。伊阿古是这样说的:
It is impossible you should see this,
Were they as prime as goats, as hot as monkeys,
As salt as wolves in pride, and fools as gross
As ignorance made drunk. But yet, I say,
If imputation and strong circumstances,
Which lead directly to the door of Truth,
Will give you satisfaction, you may have’t.[6]
到了第四幕,奥赛罗以为自己偷听到了苔丝狄蒙娜承认她对凯西奧的爱,他一边气极而走,一边大喊:“Goats and monkeys!” 这无疑是指他心中的这对奸夫淫妇,伊阿古说过的话产生效果了[7]。
“with such hair too”取自英国诗人勃朗宁(Robert Browning)的AToccataofGaluppi《格鲁比的一首托卡塔》。该诗记载了一位现代科学家与18世纪意大利作曲家格鲁比的灵交,科学家听着这位前辈的旋律,觉得在如此富有生机的音乐背后,一定曾有过威尼斯人的浪漫生活,它成就了艺术家的创造,比如那些长着“如此一头金发”的女人们,“脸颊如此丰盈,嘴唇如此红润”,可她们却随时间消逝,化作尘埃。而无论艺术还是科学,无论艺术家和科学家多么自信,都难以拯救和维系真实生活中如此丰富的浪漫,因而也都不应以永恒的、灵智的名义蔑视肉体。格鲁比是18世纪威尼斯的一个作曲家,他所处时代的威尼斯是一个青春的、爱的、具有伟大传统的城市,也是繁荣昌盛的城市。然而,勃朗宁痛苦地发现他所处的威尼斯已经不再美丽,所以他说:“Dear dead women, with such hair, too.”这些话语暗示了现代威尼斯人在道德上堕落了[4]。
最后一句涉及尼俄伯(希腊神话人物),取自英国剧作家马斯顿(John Marston)的假面剧《爱丽丝的娱乐,德比的伯爵遗孀》。希腊神话中的尼俄伯为自己7个英俊的儿子和7个美丽的女儿颇感自大,并在勒托女神面前表现狂妄,因为勒托仅有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2个孩子。尼俄伯甚至要求人们应该崇拜自己而不是勒托,由此激怒了勒托,勒托派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杀死了尼俄伯的孩子们,于是尼俄伯落得了一个终日悲伤不已的下场。但在马斯顿的假面剧中,她变成一个胆小退缩、支持伯爵夫人的人物。艾略特通过这个故事表明没有人能永保辉煌。尼俄伯递给伯爵夫人的那只盒子可以被看作是潘多拉的盒子,装着以后难以预料到的不幸,其中就有伯班克的堕落、布莱斯坦的邪恶和沃琉品的劣迹;又或者,这位丧失了亲人的母亲把自己不幸的命运传给了当代的伯爵夫人[4]。
这些来源各异的诗首引语要揭示的是威尼斯过去的伟大和现在的没落以及由此形成的强烈的对比。如果我们不去了解它们的出处,就会错失很多了解该诗的机会。
《笔直的斯威尼》的诗首引语引自英国剧作家弗朗西斯·鲍蒙特(1584—1616)的《少女的悲剧》(TheMaid’sTragedy)。这段话是剧中女主角阿斯帕提亚失去她的爱人后说的,它否定爱情,充满了绝望厌世的情绪。随后诗中相继出现的阿莉德尼、瑙西卡等所携带的悲伤、无爱主题与现代女性的类似困境相互交织、相互映衬,无非是要告诉我们:从古到今,悲伤、情欲、无爱、绝望厌世是反复出现、无法摆脱的主题[8]。
《一只处理鸡蛋》的诗首引语引自维永(Francois Villon)《大遗言集》(LeTestament) 的开头两行。维永是中世纪末法国诗人,其代表作有诗集《小遗言集》(Lelais)和《大遗言集》。《大遗言集》共有2 023首诗,最有特色的是对直面绞死,还有对其他形式的苦难和死亡的反复描写。它把对时光流逝的思考、苦涩的嘲讽、痛骂和宗教狂热等混在一起,与当时的诗风大相径庭[9]。本诗的引用恰当地表达出主人公在欲望的地狱里曾经历过的各种耻辱。
《河马》的第一个诗首引语引自安提阿的圣依纳爵(St. Ignatius of Antioch)《使徒后期教父著作》的“圣依纳爵对特拉林们如是说”。 圣依纳爵是公元2世纪初叙利亚阿提安城主教、神学家,他在被捕押赴罗马殉教途中写下了7封书信,成为后世了解早期基督教信仰和重要制度的文献。第2个诗首引语引自《圣经·新约》《歌罗西书》的第4章16节。《歌罗西书》是保罗写给歌罗西及附近城市教会的书信,在书信中保罗要求老底嘉教会的教徒(据《圣经·启示录》所述,在基督教早期,老底嘉教会的教徒对宗教不冷不热)在公众场合将他的信朗读出来。而《河马》的主旨是抨击罗马天主教会已经背离了其祷告的崇高理想[10]。
《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的诗首引语引自克里斯托弗·马洛戏剧的《马耳他岛的犹太人》,此话为巴拉巴斯的仆人所说。在该剧中,两个托钵会修士在金钱的诱惑下,想要赦免一个毒死了某修道院众多修女的犹太人的罪行,但结果是他们受到了犹太人的戏弄,该诗表现出了对这些教会长老的挖苦厌恶的态度。艾略特对其堂兄弟、神格一位论派牧师福瑞德·艾略特的星期日早礼拜心生厌恶,由此促成了本诗的产生。它谴责了神格一位论派教会对世人在宗教上进行的欺骗[8]。
《夜莺声中的斯威尼》的诗首引语是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希腊联军统帅阿伽门农回家被妻子和她的奸夫刺死临终前说的一句话,这也是全诗内容的提示。本诗通过对野兽般发泄性欲的斯维尼的描写传递出作者的看法:现代人不过是一个野蛮版的阿伽门农,他们堕落、不仁不义,同样会有可怕的命运在等着他们。
除了诗首引语之外,诗歌文本中也有很多地方直接援引他人作品。如《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第四行“太初有道”“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就是引用了《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的原话。
《一只处理鸡蛋》中的第9、13、17、21行的“I shall not want...”[11]显然出自《圣经·诗篇》第二十三章第一节: “The LORD is my shepherd, I shall not want.”《诗篇》原意是“我”不想要什么,“我”已满足了,意即牧者是“我”的满足,有了牧者的同在就够了,即使外面有很多难处,即使要面对很多艰难和重担,但因耶和华是“我”的牧者,就必定不会惧怕,并且能得到满足的快乐。而艾略特诗里说“我”不会缺少什么是因为“我”在天堂里可能会得到很多很多,列举的种种似乎有些夸张,这些夸张无疑具有反讽的意味,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对基督教福音书并非全信,对天堂的存在也有潜在的怀疑。
《河马》第23行“God moves in a mysterious way”[10]摘自18世纪英国诗人威廉·古柏(William Cowper)的《基督生命颂歌》(HymnsonTheChristianLife)中的《黑暗中的亮光》(LightShiningoutofDarkness)的第一句。艾略特借此要表达他对罗马天主教教会的讽刺挖苦:上帝确实够仁慈的,教会“不需要动一动”、“又吃又睡”,却能“生机勃勃、精神振作”,“与上帝合为一体,充满欢欣”[2]。但是,尽管整个世界在一片黑暗之中,亮光还是能够穿透黑暗[8]。
(二)不完全忠实援引
第二种情况是不完全忠实援引,有的略作改动,有的却比较片断、杂凑。如《小老头》的开头:
Here I am, an old man in a dry month,
Being read to by a boy, waiting for rain.
与本森(A.C. Benson)的传记《爱德华·菲茨杰拉德》(EdwardFitzgerald)中的一句话只有几个词不同:“Here he sits, in a dry month, old and blind, being read to by a country boy, longing for rain…”[10]
第17—18行“Signs are taken for wonders. ‘We would see a sign!’The word within a word, unable to speak a word”与朗塞洛特·安德鲁斯(Lancelot Andrewes)关于耶稣诞生的布道文的一段也很相似:
Signs are taken for wonders. “Master, we would fain see a sign”…the Word without a word; the eternal word not able to speak a word…[10]
艾略特把“the Word without a word ”(道而无词)改为“the word within a word”(词中有道)是大有深义的。他想暗示读者,真正的宗教用以表达其真意的话语不必拘泥于字面意思,这些话语本质上是象征符号,必须将它们掘开,去理解词中之“道”。只有通过对词语所隐含意思的理解,或者只有理解了“道”,人们才能发现宗教和上帝的神迹和光辉[8]。第21行“In depraved May, dogwood and chestnut, flowering judas”与美国19世纪的作家、政治家亨利·亚当斯的《亨利·亚当斯的教育》第18章中的“Here and there a Negro log cabin alone disturbed the dogwood and the judas-tree...The tulip and the chestnut tree gave no sense of struggle against a stingy nature ... No European spring had shown him the same intermixture of delicate grace and passionate depravity that marked the Maryland May”有着难分难解的联系。亨利·亚当斯描写了五月里笼罩着放荡植物的热气,意味着一种强烈的情欲,艾略特用“dogwood”“chestnut”“flowering judas”意味着人类的纵欲、背叛。在维多利亚时代,萸花被男性用来送给自己要追求的女人,表示对她的感情,犹大花因为与背叛耶稣的犹大同名而被赋予背叛的象征含义[8]。
第41—42行“Given too soon/Into weak hands…”与雪莱的《阿多尼斯》关于济慈之死的一句“Too soon, and with weak hands”何其相似[10]。
《河马》第33行“He shall be washed as white as snow”显然是脱胎于圣经《诗篇》第51章第7节中的“wash me, and I shall be whiter than snow”。
还有,《笔直的斯威尼》第25—26行 “The lengthened shadow of a man is history, said Emerson”显然是模仿爱默生的《论自助》中的一段话:“An institution is the lengthened shadow of one man…. and all history resolves itself very easily into the biography of a few stout and earnest persons.”艾略特是想把“笔直”的“现代人”和爱默生笔下理想的人进行对比,对现代人的荒淫和堕落做出嘲讽和抨击。艾略特模仿爱默生对历史的定义,似乎是想拿诗中瑙西卡和波吕非摩斯与“患癫痫病的”和斯维尼进行对比,尽管前二者延伸出的影子是否是后二者难以确定,但它们确实为本诗画出了一个轮廓[8]。
二、典故
用典是艾略特诗歌作品的突出特征之一,在《诗篇》中,艾略特的用典基本上以《圣经》、《变形记》和希腊罗马神话等流传广泛的故事为主。
(一)圣经典故
《小老头》第47行的“the wrath-bearing tree”就是伊甸园里的智慧树,《河马》中第7、8行“While the True Church can never fail/For it is based upon a rock”[10]典出《马太福音》16章第18节,耶稣告诉彼得他要把他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即彼得本人上,因为彼得在拉丁文中意为“磐石”[11]。而第29行的“Blood of the Lamb shall wash him clean”[10]无疑是用了耶稣作为替罪羊拯救世人的典故。熟悉圣经的人都很清楚:耶稣的血,以圣餐酒为象征,让圣徒们从这一赎罪的献祭中得到救赎。
(二)希腊罗马古典作品
《夜莺歌声中的斯威尼》中的“the bloody wood”(血淋淋的林子)既可能指索福克勒斯《在科罗诺斯的俄狄浦斯》中复仇三女神所在的树林,因为那里有夜莺在鸣唱,有如阿伽门农被谋杀的血淋林的悲剧发生;也可能指奥维德《变形记》中忒柔斯强奸菲罗墨拉并割去其舌的树林,后来菲罗墨拉变成了夜莺[10]。
《笔直的斯威尼》中的“Nausicaa and Polypheme”(瑙西卡和波吕非摩斯)都是荷马《奥德赛》里的人物。瑙西卡是淮阿喀亚王阿尔喀诺俄斯之女,她把沉船落水的奥德修斯带到她父亲的宫殿,希望这位使她动情的英雄成为自己的丈夫,但奥德修斯一心一意要返回家乡,最终淮阿喀亚王帮助奥德修斯回国。波吕非摩斯是独眼巨人,奥德修斯及同伴被其抓获,奥德修斯设计弄瞎他的独眼才得以逃命。在奥维德的《变形记》及其他记载中,波吕非摩斯爱上了仙女伽拉忒亚,但她钟情于牧羊人阿喀斯,独眼巨人一怒之下用巨石砸死了他的情敌[1]。
(三)神话传说
《笔直的斯威尼》第2行的“the unstilled Cyclades”中的Cyclades(基克拉迪群岛)位于爱琴海,是希腊神话中漂浮的岛屿,Aeolus(埃俄罗斯)在古希腊神话中是风神,“Which tangle Ariadnes hair/And swell with haste the perjured sails”(狂风吹乱阿里安娜的头发,又猛鼓起给假消息的帆船)。显然是用了希腊神话中国王米诺斯之女的典故,Ariadne(阿里安娜)是希腊传说中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女儿,被丈夫忒修斯抛弃后自杀身亡,而忒修斯在返回家乡雅典的途中忘了与其父亲有约,没有将船上挂的表示失败的黑帆换成表示胜利的白帆,致使其父误以为儿子已死而悲愤投海自杀[1]。
(四)历史典故
《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中的奥利金(Origen)是早期希腊教会中最有影响的神学家和圣经学者,生于公元183年,死于254年。青年时期自阉,以便抵挡肉体的诱惑,辅导新入教的妇女。enervate“无阳刚气”即出于此[1]。
《一只处理鸡蛋》提到的菲利普·西德尼爵士和阿佛莱德·蒙特爵士都是历史人物,前者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诗人、廷臣、军人;后者是19世纪英国实业家、金融家和政治家。紧接着文中提到的科利奥兰纳斯是公元前5世纪罗马共和国的英雄。由于他性格上的弱点——脾气暴躁,不肯低头——得罪了群众,成了罗马的敌人而被放逐;他转而投靠敌人伏尔斯人,带兵围攻罗马;后接受其母劝告,放弃攻打,但这又背叛了伏尔斯人,最后在战乱中被伏尔斯人杀死。1605年到1608年莎士比亚根据这一历史事件创作了同名历史悲剧《科利奥兰纳斯》[12]。所以艾略特在诗中说:“I shall not want Honour in Heaven/For I shall meet Sir Philip Sidney/ And have talk with Coriolanus /And other heroes of that kidney.” “I shall not want Capital in Heaven/For I shall meet Sir Alfred Mond.”[10]文中提到的还有卢克丽霞·博尔吉亚,是文艺复兴时期臭名昭著的意大利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女,15世纪末欧洲有名的美女,深陷家族乱伦丑闻,有过三次政治婚姻[13]。勃拉瓦茨基夫人是俄国神学家、招魂术士[1]。所以诗人说:
I shall not want Society in Heaven,
Lucretia Borgia shall be my Bride;
Her anecdotes will be more amusing
Than Pipit’s experience could provide.
I shall not want Pipit in Heaven,
Madame Blavatsky will instruct me
In the Seven Sacred Trances;
Piccarda de Donati will conduct me ...[11]
“the Seven Sacred Trances” (七重神圣游仙)就是招魂术的一个术语[2]。而诗中Piccarda de Donati(皮卡尔达·多纳蒂)是但丁朋友的妹妹,也是《神曲》中但丁在天堂碰到的第一个人物。
《不朽的低语》中有詹姆斯一世时期的英国戏剧家约翰·韦伯斯特,其作品充满了关于欲望、暴力和死亡的描写,还提及了英国玄学派诗歌代表人物约翰·多恩。前者想方设法通过肉体消亡的种种具体意象来说明死亡的可怕,后者则试图以肉体结合的意象传递出这样一个信念:两个灵魂在精神上的结合就算是死亡也无法拆散。因此诗人如是说:
Webster was much possessed by death
And saw the skull beneath the skin;
Donne, I suppose, was such another
Who found no substitute for sense.[10]
(五)其他文学艺术作品
《诗篇》中的诗首引语都引自文学艺术作品,英国、法国、意大利的,或小说,或诗歌,或戏剧,或绘画,如莎士比亚、戈蒂埃、曼特尼亚、弗朗西斯·鲍蒙特等的作品。
《带着旅游指南的伯班克与叼着雪茄的布莱斯坦》的32行“ Time’s ruins, and the seven laws”[3]源自约翰·罗斯金的《建筑的七盏明灯》和《威尼斯的石头》。罗斯金把威尼斯艺术的兴盛和没落跟这颗亚得里亚海的明珠(指威尼斯)在道德和文化上的没落联系起来[8]。
《河马》显然与戈蒂埃的《河马》有关:戈蒂埃以皮肤硬厚的河马表明他信念之坚定,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美学观念置之不理。他的信念就是肯定美的绝对价值,美高于功用。而艾略特的河马所代表的则完全与此相反:他们沉浸在功利主义的那些老套里,与宗教所主张的超凡脱俗相对立[14]。
《不朽的低语》“标题戏仿华兹华斯《童年时代的回忆对永恒的暗示》(IntimationsofImmortalityfromRecollectionsofEarlyChildhood)。华兹华斯主要写的是人怎样在经验中失去天真,艾略特则是借题发挥”[2],也是为戈蒂埃的Emaux et Camées 《珐琅和雕玉》向他表示敬意,《珐琅和雕玉》中有这么几句:
You could not see the skeleton
in the happy days of pagan art!
Man, view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ive senses,
content with beauty, searched for nothing.
与本诗的第2行“And saw the skull beneath the skin”相呼应[10]。
《夜莺声中的斯威尼》标题中的夜莺典故内容丰富,含义复杂。首先是出自奥维德的《变形记》,指菲罗墨拉,也有评论家认为诗中的夜莺典故出自伊丽莎白·勃朗宁的诗《夜莺声中的贝安卡》,诗写到了阿伽门农之死,诗中夜莺的叫声是跟仇恨与死亡紧紧相连。此外,英语俚语中“夜莺”亦有妓女之意。“因此,裘小龙认为艾略特的这首诗就暗示了阴谋、女人、谋杀等内容。”[2]
尽管《诗篇》只是艾略特的早期作品之一,远没有《荒原》、《四个四重奏》等那么出名,但是通过对艾略特《诗篇》的互文性解读,我们也能加深对作家的了解,加深对其诗作的理解,更觉得他的诗作确实是一座丰富多彩的艺术宝库。实际上,把互文性手法当做是解读其诗歌的一种策略,不仅有利于加深对其诗作的理解和欣赏,而且有助于对其诗歌理论的认识和把握。
艾略特是西方现代诗派的先驱人物,又是一位著名的批评家, 其“非个性化”的诗歌批评理论对于现代文学本体论批评观念的确立起了先导作用,在西方文论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在《传统与个人才能》这篇论文中,艾略特精心塑造了一个创造性的传统概念,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诗歌的“非个性化”理论,对积弊重重的浪漫主义表现理论发起了挑战。而从其前后的文艺思潮来看,艾略特的理论既是革命性的,又不是孤独的。这倒不是强调诗歌的“非个性化”理论由来已久(如柯勒律治、赫士列特、济慈等),而是单单指他那个时代已经暗潮涌动的强大的反浪漫主义的潮流,后来被证明为同样伟大的作家,如里尔克、乔伊斯等,实际上都从不同的角度纳入了这一潮流。而这样的互文性解读,反过来印证了艾略特的正确性。
艾略特的“非个性化”的文学思想确立了他现代诗歌先锋的地位。然而,他那厚重的历史感,对欧洲文化和文学传统的恪守,又使他成为一位传统意识很强的诗人。艾略特认为“传统是具有广泛得多的意义的东西”,他说“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历史意识不但使人写作时有他自己那一代的背景,而且还要感到从荷马以来欧洲整个的文学及其一国整个文学有一个同时的存在,组成一个同时的局面”[2]。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强调历史意识的共时性,从而给出传统的共时性。这种共时性意味着传统不是简单的时间交替,它已经作为一种累积永远植根于个人的生活之中,个人将被迫与它发生联系;另外,共时性还意味着“传统”是作为一个整体进入个人生活的,也正是这种共时性,使得“过去”具有了“现存性”。虽然艾略特对于共时性更为重视,但他从来都没有取消传统的历时性的属性。只有这种历时性,才是更根本地传达了在不可逆转的时间次序之中的传统的支配地位,它就像历史意识一样,无论你接受与否,你都已经居于其中了。所以他又说:“这个历史意识是对于永久的意识,也是对于暂时的意识,也是对于永久和暂时的合起来的意识。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成为传统性的,同时也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地位,自己和当代的关系。”[2]因此,他竭力把一个作家的作品往他的前辈身上靠,往传统的队伍里靠,积极用典,古为今用,甚至不惜走向最终的“非个性化”。 艾略特本人是醉心于各种文化传统并获益匪浅,在他的作品中充斥着不同时期、不同作家以及不同语言的引语,在排列它们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把这些引文所代表的原有的文本、传统带到一起来,从而使个人淹没在传统之中,但这种淹没本身却又是一个创造。为此,他极力要求诗人的学识要丰富,要随时不断地“归附更有价值的东西”,他所做的工作无非就是以个人的才能去理解这个传统罢了。真正可贵的情感与个性只能是消融于传统再从传统的深处复活过来的情感和个性。
互文性写作对艾略特极为重要,他坚信,对于一个诗人,“作品,不仅最好的部分,就是最个人的部分也是他前辈诗人最有力地表明他们的不朽的地方”[2]。这就解释了为何艾略特在自己创作中大量用典的用心所在。“诗人,任何艺术的艺术家,谁也不能单独地具有他完全的意义,他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对于他的鉴赏就是鉴赏对他以往诗人以及艺术家的关系。”[2]所以才有“影响的焦虑”(布鲁姆语),也正是对这种焦虑的超越才成就和见证了伟大诗人之伟大。“诗人必须获得或发展对于过去的意识,也必须在他的毕生事业中继续发展这个意识。”[2]这种说法既是对于“传统”阐释的必然结果,也是“非个性化”理论的一个根据。通过分析艾略特《诗篇》的互文性写作,我们很容易明白他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倡导的“非个性化”诗学理论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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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位雪燕]
IntertextualInterpretationofEliot’sPoems
WANGZu-you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HenanPolytechnicUniversity,Jiaozuo454002,Henan,China)
Poemsis one of the early works of Eliot. However, it shows one characteristic of Eliot’s poetry: the inter-textualizational way of writing, which is so important for him that he spoke with the conviction that “the most personal part as well as the best part of his poems, is where his predecessors most effectively show their immortality”. Pursuing the allusion is actually a reading strategy on the basis of intertextuality theory. Taking intertextuality as a way to interpret Eliot’s poem, this paper is to explore and illustrate the phenomenon of allusion in hisPoems. This is conducive to the understanding and grasp of Eliot's theory of poetry as well so as to be helpful for deepening the readers’ understanding and appreciation of his poetry.
Poems Eliot; intertextuality; allusion; theory of poetry
2012-08-20
2011年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1FYY013)。
王祖友(1968—)男,安徽马鞍山人,博士,教授,主要从事美国文学和西方文论研究。
E-mail:wiziyi@gmail.com
H315
A
1673-9779(2012)04-045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