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书面语词和口语词的交叉、融合与转化①
2012-04-01宋婧婧
宋婧婧
(厦门理工学院 外语系,福建 厦门 361000)
一、书面语词和口语词的交叉
书面语词与口语词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往往是互相交叉的,这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不同表达中书面语词、口语词的交叉
陈建民在《汉语口语》中提到现代汉语中书面语词和口语词在日常运用中互相渗透的情况[1]。白话文运动之后,书面语作品越发平实易懂,书面语和口语通用的词汇逐步增加。例如,老舍作品尽管为书面表达,但使用了不少的口语词;演讲尽管以声音的形式传播,却使用了大量的书面语词。
实际上我国古代的书面典籍中也有大量的口语成分,我国学界有先秦言文一致的说法[2],《论语》中孔子的语录就是口语。而后来所说的文言主要是在汉魏以后逐渐形成的。化振红认为,口语成分进入书面语自东汉末年萌芽,到南北朝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发展。例如,当时的作品《洛阳伽蓝记》中就涌现出了大量的口语成分。[3]
(二)书面语词与口语词同形异体(语体)现象
有些词语的不同义项具有不同的语体色彩。例如“黄”一词,表示颜色时并没有显著的语体色彩,是书、口通用语词,但作“事情失败或计划不能实现”解释时,却为口语词。语义的差异赋予了同一词形不同的语体色彩。《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共有868条口语词和3000多条书面语词,标记分别为〈口〉、〈书〉。笔者利用数据库进行查询,发现在〈口〉标记词中,有6条词形同时包含书面语和口语义项。这可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同一词形分立条目。如“小子”一词分别有书面语和口语条目,其中书面语条目的释义有“年幼的人”、“旧时长辈称晚辈”,如“后生小子”;其口语词条的释义有“男孩子”、“人(旧时长辈称晚辈)”,如“大胖小子”、“这小子真坏”等。
第二,一词多义,书、口义项同时存于一词。例如:“毙”作口语义时解释为“枪毙”,如“昨天~了一个抢劫杀人犯”;作书面语义时解释为“仆倒”,如“多行不义必自毙”。同样的情况还有“聘”一词。
产生这些情况的原因应当是词语的不同义项起源不同,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们之间产生了更大的分化:有些义项逐渐消亡;有些只保留于现今的成语、俗语中,成为了书面语素;还有一些成为常用义项,变为书、口通用语素。
二、书面语词和口语词的融合与转化
(一)书面语词融合于口语中
1.书面语词融合于现代方言口语中
从共时的层面看,书面语词融合于口语中的典型情况,是现代书面语词(或者语素)保留于方言口语中,因为方言(尤其是南方方言)比通语更多地保留了古代汉语的成分。例如闽方言中可单用的“曝”(晒)、“目”(眼睛)、“卵”(蛋)、“涂”(泥土)等,在现代汉语中却只作语素保留在成语中,如“一曝十寒”、“目不转睛”、“杀鸡取卵”、“生灵涂炭”等。再如福州话的“殆”是“糟糕”的意思,这与“殆”的本义(危险)是很接近的,但普通话中“殆”就只作书面语素使用,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殆尽”。
2.书面语词进入现代汉语口语
官方文件借助政治宣传进入民间口语。如建国初期的“同志”一词,通过大量的政治宣传进入当时的日常口语。再如近几年的“代表”、“和谐”等词语,尽管尚不是口语词,在人们的日常口语中亦不少见。
专业领域使用的、书面语色彩较强的词语,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产生了新的语义,进入民间口语。例如“红眼病”、“慢半拍”、“开绿灯”等。
教育的普及使书面语词的接受度更高。随着教育的普及,普通民众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典雅词语、书面语词逐步进入口语之中。这一方面保持了口语鲜活、生动、通俗的特征,另一方面又使口头表达更为精确、严谨。
(二)口语词向书面语词转化
一些在古代流传于口耳之间的说法,经过历史的演变,语体发生了转化,成为了不折不扣的书面语词。
例如,《论语》是语录体,虽经过一定的整编,仍能大致反映当时的口语面貌。如,“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乎”、“哉”都是古代疑问语气词,应是当时的口语表达。但从现代汉语的角度看,“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博弈”这几个词都是典雅的书面语词[4]。据党静鹏、刘洪涛统计,出自《论语》的成语有255条,可见现今的书面语词中有不少都来自于两千年前的口语(或是口语化的书面语)。
不仅在古汉语中如此,甚至一些清末的俗语,在现今看来也是比较正式的语体。周荐在研究清代易本烺《常谭搜》时提到,易本烺对语汇做出“雅类”、“俗类”之分,其中俗类分出的“辞行、作梗、开罪、忘年交”等词语,不仅不俗,反而或多或少具有一些书面语色彩,可见百年间汉语语体的变化。[5](P386~401)
那么,口语词进入书面语的主要渠道是什么?
1.古代口语化典籍对口语词的吸收
佛教典籍是吸收口语词的重要力量。面对大多数文化水平不高的下层民众,为减少距离感,汉译佛经,如康觉译《贤愚因缘经》、吉迦夜与昙曜译《杂宝藏经》等,都存有较多的口语成分。
隋唐是白话文发展的重要时期,如唐代的变文,原是作宣传佛经之用,后发展成讲史与民间故事,由于面向人民大众,口语特征明显。此外,唐代还出现了一些明白晓畅的白话诗,尤其是白居易在“新乐府运动”中提倡口语入诗,其每篇诗作都力求能让老妇人听懂。
宋元是白话的进一步发展期。宋代的话本、语录(包括禅宗语录与理学家语录),宋金的戏曲,元杂剧中,均出现了大量的口语词。随着明清白话文的成熟,越来越多的口语词进入了书面语系统。
2.现代以来的白话文逐渐接近口语
上个世纪的新文化运动,确立了白话文在汉语书面语中的地位。如胡适身体力行创作了白话诗集《尝试集》,并以“干不了,谢谢”这样典型的口语表达来拍电报,都是书面语吸收口语词的表现。
近年来,连最讲究严谨、字斟句酌的政府报告,也出现了口语化的特点。2008年胡锦涛主席提出的“不折腾”,有媒体称之为“白话新风”,这既体现了当前政府的亲民作风,也展示了口语植根于广大人民生活的生命力。
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词汇从书面语或口语向书、口通用词汇靠拢,语体色彩逐渐消失。如陈建民曾提出,连词“因为”、“所以”、“而且”、“既然”等原是书面语词,现今却逐渐成为书面语与口语的通用语词。[1]
总之,口语是源、书面语是流;口语及时地反映社会生活,书面语吸收口语成分,能增强其活力;书面语作为口语的加工提炼,更为规范、精当,也能给口语以良好的影响。二者在并存的情况下必定相互渗透,和谐共进。
[1]陈建民.汉语口语[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
[2]刘坚.近代汉语读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
[3]化振红.从《洛阳伽蓝记》看中古书面语中的口语词[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
[4]李如龙.关注汉语口语词汇与书面语词汇的研究[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
[5]周荐.词汇学词典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