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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时期知识分子阶层的自我边缘化思想
——以瞿秋白为个案

2012-04-01

东方论坛 2012年2期
关键词:瞿秋白阶级阶层

刘 黎 红

(青岛大学 法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五四时期知识分子阶层的自我边缘化思想
——以瞿秋白为个案

刘 黎 红

(青岛大学 法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五四时期,新派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阶层弱点、社会地位与功能的思考,不仅改变了自我阶层认知,也在重塑着知识分子阶层的社会形象,他们主动参与甚至推动了自身阶层的边缘化。瞿秋白的思想证明了这一点。具备了马克思主义思想方法的瞿秋白思索了士阶层没落的多种原因;剖析了“士”、过渡时期的“文人”、新兴知识分子三类知识分子形象,对他们的特点、社会角色和功能进行了分析和评价;他还将知识与劳动的关系进行了颠覆性的排序。瞿秋白的知识分子观和知识观传播开去,从理性上、理论上推动了知识分子边缘化的自我论证与社会认知。

五四时期;知识分子;自我边缘化;瞿秋白

中国知识分子边缘化是余英时先生提出来的一个命题,该命题上承钱穆先生而来。钱穆在《再论中国社会演变》中写到:“近百年来,中国备受西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之欺凌压迫,思欲一变传统,以效法乎彼。于是社会剧变,历两三千年来为社会领导中心之士阶层,亦日趋没落。至于最近,几失存在。往日之士精神,已渺不复见。”[1](P54)在《略论中国社会学》中,他提出“西方社会重多数,中国社会则特重一领导中心,此则必属少数。四民首重士,即此意。但此下中国社会中士之一阶层将渐消失,重少数将转为重多数,则心社会自不得不转为物社会。此乃中国当前一大问题。”[2](P235)1991年在夏威夷的“文化反思讨论会”上,余英时以《中国知识分子边缘化》为题,拓展了钱穆的观点,剖析了中国知识分子社会、政治、文化边缘化的演化过程。他在演讲中提出,“社会、政治的边缘化知识分子基本上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是文化边缘化的局面则是知识分子主动造成的。”[3]从宏观来看此言确实不虚,不过那篇演讲是一个提纲,有的地方自然也就不能顾及枝叶,笔者在阅读五四新派人士的文献时,发现即便是在社会、政治边缘化的过程中,知识分子自身也“主动”参与甚至推动了这个过程,五四新派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和劳工两个阶层社会地位与功能的思考,不仅改变了自我阶层认知,也在重塑着这二者的社会形象,推动了自身阶层的边缘化。在五四新派诸贤中,瞿秋白的家族是从传统的士人家族走向没落的典型代表,而且瞿秋白身兼士、现代知识分子、无产阶级革命家三重社会角色,使他写下了大量反思自身所属阶层的文字。故而,本文拟以瞿秋白为个案,考察五四时期“还似乎居于最中心的地位”的知识分子的自我边缘化思想,以揭示出知识分子是如何主动参与到知识阶层边缘化的过程中去的。

瞿秋白家族可谓是晚清民初士阶层没落与破产这一社会现象的真实写照。1899年1月29日,瞿秋白出生在一个世代簪缨的望族中,根据民国二年重修的《瞿氏宗谱》记载,瞿家“自世祖以来至今,奕奕缙绅,蝉联八代,……盖相继为士大夫者十余世矣。”[4](P7)瞿秋白的父亲瞿世玮是典型的文人雅士,喜欢绘画,其山水画曾入编过中华书局1929年出版的《中国画学全史》,也曾出版过《山水入门歌诀问答》。母亲也出身官宦人家,文史诗赋都有修养。但到了瞿秋白十二、三岁的时候,家境已经非常穷苦了,因无钱交纳房租举家搬进瞿氏祠堂中,每日靠典当、借债度日,以至于瞿秋白没能完成中学学业。最为凄惨的是1916年春节母亲为“穷”所逼,选择了自杀,“一家星散,我兄弟三人住北京,还有两弟一妹住在杭州四伯父跟前,父亲一人在山东。”[5](P7)瞿秋白的文章中还记录了“四伯做官几十年,清风两袖,现时中国官场,更于他不适宜,而在中国大家庭制度之下,又不得不养育全家,因此生活艰难得很。”[5](P7)表姊家“亦是破产的‘士的阶级’ ……丈夫是小学教员,儿女非常的多,非但自己创不起小家庭,还非得遵从家庭经济的原则,所谓仰事俯蓄,艰难的很。”[5](P18)1920年准备动身前往苏俄的瞿秋白描述了家庭破产下的心理状态,“这种最畸形的社会地位,濒于破产死灭的一种病的状态,绝对和我心灵的‘内的要求’相矛盾。于是痛,苦,愁,惨,与我生以俱来。……我母亲已经为‘穷’所驱逐出宇宙之外,我父亲恐是这‘穷’的遗物。我的心性,在这几几乎类似游民的无产阶级(lumpen proletariat)的社会地位中,融陶铸烁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能知道。只是那垂死的家族制之苦痛,在几度的回光返照的时候,映射在我心里,影响于我生活,成一不可灭的影象,洞穿我的心胸,震颤我的肺肝,积一深沉的声浪,在这蜃楼海市的社会里;不久且穿透了万重疑网反射出一心苗的光焰来。”[5](P14)“当时家庭已经破碎,别无牵挂,——直到如今;——然而东奔西走,象盲蝇乱投要求生活的出路,而不知道自己是破产的‘ 士的阶级’社会中之一社会现象呵! ”[5](P24)瞿秋白一家的情况是当时许多破产士人家庭状况的剪影,盲蝇一样寻求饭碗问题的解决也正发生在其他破产的士家庭中。

家族的悲惨状况以及后来担负起以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社会状况的需要,使他多次思考过士阶层破产、没落的原因。瞿秋白家庭的破产绝不仅仅因为父亲没有职业、自己谋得教员的小职位薪水太少、四伯不再给秋白一家寄钱,以及经常接济他们的大姑母去世那么简单,深层原因是社会转型、经济转型所带来的阶层地位整体下滑。瞿秋白从当时的时代背景出发,站在经济基础变化推动社会变迁的角度上对此进行了思考,提出了自己家庭的破产是因随着资本主义的入侵,士阶层社会地位根本动摇,大家族生产制度破产而发生的,士的家族是众多破产的大家族中“尤其”不得不破产的一类:“中国社会组织,有几千年惰性化的(历史学上又谓之迟缓律)经济现象做他的基础。家族生产制,及治者占阶级的寇盗、帝皇与半治者阶级的‘士’之政治统治包括尽了一部‘二十四史’……最近一世纪,已经久入睡乡的中国,才朦嚎瞳瞳由海外灯塔上得些微光,汽船上的汽笛唤醒他的痴梦,汽车上的轮机触痛他的心肺。旧的家族生产制快打破了。旧的‘士的阶级’,尤其不得不破产了。我的诞生地,就在这颠危簸荡的社会组织中破产的‘士的阶级’之一家族里。……我家因社会地位的根本动摇,随着时代的潮流,真正的破产了。”[5](P13-14)

瞿秋白将士社会地位的动摇追溯到了科举制度取消之前的“新政”。他认为新政分化了士阶层,破坏了士的常规上升渠道和士林风气,产生的官僚资本家地位也跃居传统士人之上,士的社会地位开始下降,“‘新政’既行,旧时‘士’的制度早已破坏,‘士’的阶级受社会地位上的破产。这些半新不旧的洋务家,(如盛宣怀、梁士诒等),只有以官署为企业来做‘无本钱的生意’;一批一批的秀才、举人,洋翰林、洋进士,强的直接插手于官营的新‘实业’,弱的滚入于卖官鬻爵的粪蛆堆中;——科举已不得不废。此等‘万不能的’智识阶级只剩这一条道路,是他们最有利最轻便的发财法门。有此二因而生‘官僚资本家’。”[6](P51)瞿家的情况恰好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晚清时瞿家最兴盛的时光便是瞿秋白的叔祖父瞿庚甫辅佐张之洞推行新政时期,瞿庚甫去世后,瞿家则迅速走向败落。

废除科举制度当然是士阶层衰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不过瞿秋白是将其与世家的颓败并列而论的,“中国自有的宗法社会制度,‘半自然的经济’,受外国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侵入,二十年前已经渐露崩坏之象。因此,科举的废除,世家的颓败,所谓‘士绅阶级’日益堕落”[6](P2),瞿秋白这样的观点是颇有道理的。宋代以来,官僚士大夫宗族兴起,士往往出身于世家,世家中的为官者通过各种途径获得收入支撑整个家族的开销,包括世家子弟充裕从容的读书时间和花费都来源于此。正如费正清先生所言,十九世纪初期大部分科举登第的人都出身于这类家庭,“旧中国这些世家大族都渴望子孙满堂,十分重视维系家庭——宗族的世系。这需要在生育和婚丧中竞尚奢华,培养与官府的交情,在教育上下本钱,使得其儿子能通过科举考试而飞黄腾达。”[7](P16)士阶层世家大族主要经济来源是为官者的收入、地租以及转入商界经商所得。张仲礼先生《中国绅士的收入》的研究表明,“当官不仅是最荣耀的职业,而且几乎是获取巨额财产的唯一途径”[8](P4),“不仅仅是高官才能通过做官来获得高收入。我们从方志和宗谱的材料中获悉,实际上几乎所有官员都能获得大量财富。”[8](P5)但这种情况在西方资本主义经济的冲击与社会解组的乱世中却逐渐发生了变化,因为剥削方式改变了,军阀、买办以及上文所提到的官僚资本家才是获得巨额财富的群体。1921年瞿秋白在《家书》中分析了这一状况,“中国曾有所谓‘士’的阶级,和欧洲的知识阶层相仿佛而意义大不相同。在过去时代,中国的‘士’在社会上享有特权,实是孔教徒的阶级,所谓‘治人之君子’,纯粹是智力的工作者,绝对不能为体力劳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现在呢,因为中国新生资产阶级,加以外国资本的剥削,士的阶级,受此影响,不但物质生活上就是精神生活上也特显破产状况。士的阶级就在从前,也并没正式的享经济特权,他能剥削平民仅只因为他是治人之君子,是官吏;现在呢,小官僚已半文不值了,剥削方法换了,不做野蛮的强盗(督军),就得做文明的猾贼(洋行买办);士的阶级已非‘官吏’所能消纳,迫而走入雇佣劳动队里;那以前一些社会特权(尊荣)的副产物——经济地位,就此消失。”[5](P210)地租收入又如何呢?瞿秋白也分析了欧化影响下地租经济濒临破产的情况,“姑母家是地主,然而生活程度随着渐渐欧化的城市生产增高,农业生产却因不能把他随着生活程度增高的雇工价值核计,不会处置变态的农地生产资本,而且新由大家庭经济变成个人经济,顿然现出濒于破产的现象。于是我表姊的寄生中之寄生生涯,精神苦痛不可言喻。”[5](P8)转入商界能成为资本家固然收入颇丰,但却并不是所有的士都愿意并且有能力去做好的,大部分的士在这一次社会分化中还是无法踏上这条道路。没有了支撑庞大家族的经济基础,士家族破产、分崩离析随之而来,世家内的士生活艰难、为谋生四处奔波,社会地位急剧下降。

瞿秋白还注意到,孔教的衰落、士阶层礼俗的破坏、新生资产阶级的功能替代,都是士阶层消失的推动因素,“并且,因孔教之衰落,士的阶级并社会的事业也都消失,自己渐渐的破坏中国式的上等社会之礼俗,同时为新生的欧化的资产阶级所挤,已入于旧时代‘古物陈列馆’中。士的阶级于现今已成社会中历史的遗物了。我的家庭,就是士的阶级,他也自然和大家均摊可怜的命运而绝对的破产了。”[5](P210)此处所提到的新生的欧化的资产阶级应当指那些接收了新式教育的知识分子,他们逐渐替代了“士”的许多功能。瞿秋白曾多次提到学生、半欧化的知识阶层是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如“这些人主要是讨好学生,因为他们知道,学生作为新型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年轻一代,在不久的将来将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起重大作用。”[9](P295)“其次,便是半欧化的知识阶层及军官——这部分人,因为满清旧社会的崩溃,已经客观上没有可能插足士绅阶级的可能,而且受着新式的教育,应当等代表当时的民族资产阶级之意识,所以也是革命中的重要部分。”[10](P84)

瞿秋白描述父亲的处境时曾用过一个很恰当的词“不合时宜”,在社会动荡、巨变的时代大背景下,不能适应时代变迁的士阶层走向了没落,这无疑是一个群体共同的命运和苦痛。出路在何方呢?1921年11月身在苏俄的瞿秋白在苦闷之中写下了这样的字句:“我的母亲为穷所驱,出此宇宙。只有他的慈爱,永永留在我心灵中,——是他给我的唯一遗产。父亲一生经过万千痛苦,而今因‘不合时宜’,在外省当一小学教员,亦不能和自己的子女团聚。兄弟姊妹呢,有的在南,有的在北,劳燕分飞,寄人篱下,——我又只身来此‘饿乡’。这就是我的家庭。这就是所谓‘家里还好’!问题,问题!永不能解决的,假使我始终是‘不会’生活,——不会做盗贼。况且这是共同的命运,让他如此,又怎样呢?总有那一天,所有的‘士’无产阶级化了,那时我们做我们所能做的!总有那一天呵……”[5](P210-211)期盼士人无产阶级化的想法恰恰预示了瞿秋白在知识分子与劳工关系认知上的走向。

一个阶层就这样分化和消失了,在这一社会变迁过程中士人作为一个阶层承担了沉重而痛苦的社会发展代价,但瞿秋白却没有留恋“士”往昔的辉煌。在瞿秋白的散文中,时时能意会到其作为“文人和读书种子”的情感,牺牲之前的自我解剖中他也承认自己深层意识中潜伏着绅士意识、士大夫意识,“我的绅士意识——就算是深深潜伏着表面不容易察觉罢——其实是始终没有脱掉的。”[11](P11)但他对“士”的评价几乎都是负面的。除了“士”以外,在瞿秋白的文中,还可以看到其他两种种知识阶层的类型——过渡中的“多余人”和新知识阶层,他对这三类知识阶层类型的评价与社会角色认知是明显不同的。

1919年11月瞿秋白写了《中国知识阶级的家庭》一文,入木三分地刻画了颓放、孤芳自赏、吟哦旧诗的落伍士人形象,反思了士阶层与中国社会不发达的关系。他将知识阶层看作是“万恶之源”,认为中国社会的一些怪现状“多是知识阶级造出来的罪恶”。士阶层的存在造成了一种畸形的解决社会问题的模式,士没有尽到应有的社会责任,又间接造成了下等人的欺诈、无人格,“因为知识阶级向来是被社会上所尊重的,所以一般社会所期望知识阶层的也格外隆重。一切问题,人家要求法律经济上的改革才能做到的,中国人只要盼望着有一个头品项戴状元及第的人出来,大家靠着享点福就好了。于是知识阶级里的人,也只望自己能够做到这样一个人就够了,等到差不多到那地位的时候,就可以百事不做,养活一班无耻的同类,愚蠢的乡民就算尽了天大的责任了。”[9](P14)不合理的旧有家庭制度也与中国知识阶层有密切的关系,因为他们所提倡的,往往能够左右社会的信仰。

瞿秋白曾剖析过在1923年信奉马克思主义后,没落士大夫意识是如何影响自己的,对士同样也是负面评价,“而马克思主义是什么?是无产阶级的宇宙观和人生观。这同我潜伏的绅士意识、中国式的士大夫意识、以及后来蜕变出来的小资产阶级或者市侩式的意识,完全处于敌对的地位。没落的中国绅士阶层意识之中,有些这样的成分:例如假惺惺的仁慈礼让、避免斗争——以致寄生虫式的隐士思想。完全破产的绅士往往变成城市的波希美亚——高等游民,颓废的、脆弱的、浪漫的,甚至狂妄的人物。说得实在些,是废物。我想,这两种意识在我内心里不断地斗争,也就侵蚀了我极大部分的精力。我得时时刻刻压制自己绅士和游民式的情感,极勉强地用我所学到的马克思主义的理智来创造新的情感、新的感觉方法。可是无产阶级意识在我的内心里是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胜利的。”[11](P11-12)另有一段话写在 1933年,虽然已经超出了研究时限,但由于非常典型,也不妨拿来作为瞿秋白负面评价士阶层的佐证,那是瞿秋白在评价鲁迅时所讲的:“鲁迅和当时的早期革命家,同样背着士大夫阶级和宗法社会的过去。但是,他不但很早就研究过自然科学和当时科学上的最高发展阶级。而且他和农民群众有比较巩固的联系。他的士大夫家庭的败落,使他在儿童时代混进了野孩子的群里,呼吸着小百姓的空气。这使得他真象吃了狼的奶汗似的,得到了那种‘野兽性’。他能够真正斩断‘过去’的葛藤,深刻地憎恶天神和贵族的宫殿,他从来没有摆过诸葛亮的臭架子。他从绅士阶层出来,他深刻地感觉到一切种种士大夫的卑劣,丑恶和虚伪。他不渐愧自己是私生子,他诅咒自己的过去,他竭力的要肃清这个肮脏的旧茅厕。”[11](P120)

科举制度取消后,原有的士阶层已经分化,瞿秋白批评了“士”中分化出来的政客、议员,将其称为“高等流氓”、军阀统治“辅助的工具”、“专治派的镖师”,“然而智识阶级究竟是什么东西?中国式的环境里,那宗法社会的士绅阶级,当年或者曾经是‘中国文化’的代表,现在不由得他不成为社会赘疣一高等流氓,以政客为职业,以议员为职业,——这是旧的智识阶级”[6](P3),这些高等流氓是造成军阀政治的好材料,因为在帝国主义侵入下,“各派军阀于是不得不求新式军师(政客议员)来敷衍政局,维持均势”[6](P50)。从旧有的士阶层中分化出来的少数的“交通家”、“财政家”、“外交家”成为财阀,“大多数呢,要做官就不得不另想妙法,——旧式的贿赂方法不足为用,拜把子认义父的形式下狭窄,——只有国会、省会,可以假借民意敲竹杠讨官做。”[6](P52)

士阶层分化出的不仅仅是高等流氓,还有一些人正在努力洗涤自己士大夫意识,试图承担起社会责任,走向平民,但幼时出身和生活习惯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又难免存在思想、行为上的局限与不足,瞿秋白用了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词“多余的人”——来形容这些人。“多余的人”是19世纪俄国文学中所描绘的一种贵族知识分子,他们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出身于贵族,受过良好的教育,心仪西方的自由思想,不满俄国的现状,虽有变革现实的抱负,但缺少实践、性格软弱,一旦进入社会,就处处碰壁。感同身受的瞿秋白对这一文学形象特别感兴趣,在《俄国文学史》中用了较多的笔墨来介绍和评论。他洞察到了这些人的弱点,“‘多余的人’大概都不能实践,只会空谈”,“他们的弱点当然亦非常显著:这一类的英雄绝对不知道现实的生活和现实的人;加入现实的生活的斗争他们的能力却不十分够。幼时的习惯入人很深,成年的理智,每每难于战胜,——他们于是成了矛盾的人。”[12](P178)1921 年 12 月他也曾写下文章,将自己称为中国之“多余的人”,“欧化文化冲突的牺牲,‘内的不协调’,现实与浪漫相敌,于是‘社会的无助’更斫丧‘我’的元气,我竟成为‘多余的人’”[5](P219-220)在牺牲前他还在《文人》中写到,文人是读书的高等游民,“他什么都懂一点,可是一点没有真实的智识”,“对于实际生活,总像雾里看花似的,隔着一层膜。”[11](P25)性格“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差不多完全没有自信力,每个简介都是动摇的,站不稳的。总希望有一个依靠”[11](P23),有许多“弱者的道德”——忍耐、躲避,讲和气,希望大家安静些仁慈些等等。他把文人看作是中国中世纪的残余和“遗产”——一份很坏的遗产,并相信再过十年半年没有这一种智识分子了。无疑瞿秋白所写的这些过渡时代的文人就是俄国“多余的人”的中国版本。不过,对于俄国文学家普遍认为“多余的人”对社会无益的看法,瞿秋白却不认同,他觉得那样的评价“其实也有些不公平”,“其实这些人的确是很好的公民,是想要做而不能做的英雄。这亦是过渡时代青内不接期间的当然的现象。”“他们的思想确是俄国社会意识发展中的过程所不能免的:——从不顾社会到思念社会;此后再有实行。——他们心灵内的矛盾性却不许他们再进了;留着已开始的事业给下一辈的人呵。”[12](P178-179)

瞿秋白对“多余的人”的介绍以及对自我作为“多余的人”的解剖对中国20、30年代的文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中国二三十年代的文学史上,出现了一批“多余人”形象,鲁迅笔下的涓生、巴金笔下的觉新、柔石笔下的肖涧秋、叶圣陶笔下的倪焕之、曹禺笔下的周萍,包括丁玲笔下以瞿秋白为原型的韦护等等。中国的“多余的人”的特征,也是属于中、上层知识分子(包括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地主大家族子弟等),有才识、有个性,对现状不满,欲图振兴却又看不到出路,因而内心矛盾、冲突。不少作家们声称,小说就是他们本人的准“自传”。在革命的浪潮不断高涨的民国时期,过渡时代的知识分子这样的深刻的却并非全面的自我认知和解剖,传播开去无疑会影响到公众对知识分子形象的认知。曾为四民之首、社会中心的士身上存在着如此严重的缺陷,士人以及知识分子形象在社会公众认知中越来越模糊,甚至由高大到卑微也就是随之而来的事情了。

对于受过新式教育的新知识分子,瞿秋白给予了正面的评价。1922年初蔡元培因政治黑暗辞去北大校长职务,北京大学学生到众议院请愿遭到毒打,瞿秋白愤而写下《政治运动与智识阶级》,肯定了以学生为代表的新智识阶级在推进民主方面的政治功能,盛赞他们是民治派的健将,“胡适之先生说得好:‘在变态的社会之中,没有可以代表民意的正式机关,那时代干预政治和主持正谊的责任必定落在智识阶级的肩膊上’ ……那‘欧风美雨’,学校的教职员,银行的簿记生,电报、电话、汽船、火车的职员,以及最新鲜的青年学生,是新经济机体里的活力,正在膨胀发展,——这是新的智识阶级。新的智识阶级中之学生界,尤其占最重要的地位,和旧的智议阶级中之官僚一样,一是民治派的健将,一是专制派的镖师。”[6](P3-4)他对这一阶层的社会功能寄予了很大期望。

在他的文章中,新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之一就是文化进程的指导者,起着指导文化发展的功能。早在1919年,他就敏锐地指出了创造新道德、新信仰比攻击旧道德、旧信仰更应当格外注意的前瞻性意见,希望“纯粹的学者”来承担这样的责任,“我很希望中国少出几个名士英雄,多出几个纯粹的学者,可以切实确定我们的新道德、新信仰,第一步先救救现在这样的知识阶层里的人。”[9](P18)1922 年有感于俄国路标转换派知识分子政治态度的转变,他写了《知识阶级与劳农国家》一文,文中提出知识阶层的灯塔作用,“‘知识阶级’有两种解释:……二是思想的流派,非阶级的,非职业的(伊凡诺夫腊和摩尼克明所著《俄国社会思想史》亦有此定义)。凡是一国社会,必有其思想的机关,此处所言知识阶级即指此而言,一社会中指导思想往文化进程而去,永永为新的美的真的善的灯塔,就是此知识阶级。所以资产阶级社会,无产阶级社会,甚至于贵族阶级社会,都可以有知识阶级。以思想方面而论,他必是革命的,而往往因‘思想者’的特性,自然而然倾向于个性主义。前者在革命中以社会环境而定,或为革命,或为反革命的,全依当时阶级的经济利益之接受而转。后者在革命中永久突显而为先驱,实在此处已非阶级性而成个性。个人问题,不过因社会思想不能不成为‘流派’,所以用此‘阶级’二字,译其文法上集事名词之语尾而已,且不在经济利益范围之内。”[9](P363)

同当时各派政治、思想界人物一样,瞿秋白也看到了“学生作为新型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年轻一代,在不久的将来将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起重大作用。”[9](P295)作用之一就是做“社会的喉舌”,只是他并不认为以学生为代表的新知识阶层可以承担起斗争主体的政治角色,“虽然……虽然……政治运动单靠‘良心’是没有用处的。智识阶级始终只是社会的喉舌,无论如何做不到主体。当此社会中两种政治顷向的冲突,就可以知道确是两种经济制度的倾轧:一政客不过是军阀财阀的机械,代行帝国主义侵略诈骗的野心;学生不过是劳动平民的利器,表显中国经济要求独立的意识。况且实力的关系,外国资本与中国经济的斗争,反映到政潮上来,各有各的主力军:——一方是军阀的兵匪,一方是平民群众,政客和学生不过是双方之‘辅助的工具’,此等辅助的工具往往先行试用,不中用时,主力军就非亲自出马不可。”[6](P4)那个主体只能是平民即无产阶级。

知识阶层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社会角色——无产阶级的帮助者。1920年12月,前往莫斯科途中的瞿秋白有感于中俄革命结果不同,剖析了当时中国无产阶级的弱点——没有完全觉醒、无组织,而改善这种状况需要得到知识阶层的帮助,“要知道,中国的无产阶级(工人和农民)至今还没有组织起来进行斗争,尽管处于恶劣的环境,但是还没有觉醒。为什么?因为没有知识,没有组织。他们需要别人来帮助。谁能帮助中国无产阶级呢?只有已经觉醒的中国青年,或者是热心的中国社会主义者。但是目前在中国,社会主义者还很少。可以说,社会主义运动在中国还没有开始。我们完全理解,中国的知识分子必须帮助中国无产阶级与国际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共同为人类服务。因此,我们来到了俄国,我们当中,大多数是学生,都真诚地希望为人类服务,他们来俄国学习,为的是使自己回国后能够给中国的无产阶级以帮助。”[9](P168-169)帮助的方式就是效法俄国的知识阶层,到民间去传授给他们知识,帮助他们组织起来,“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发动的中国学生运动,多少唤起了中国的精神力量。现代中国青年知道,新思潮已经波及到中国,未来的时代将是社会主义时代。中国青年将尽一切力量帮助中国无产阶级。……俄国已经家喻户晓的‘到民间去’运动,我相信在中国也将很快开始,因为,如果我们希望中国的无产阶级能够加入世界运动,我们就应该接近他们,把知识传授给他们,并帮助他们组织起来。我们诚恳地希望承担起这一责任。”[9](P173-174)

虽然新知识阶层承担着如此重要的社会角色和功能,但瞿秋白不仅认为知识阶层做不了革命的主体,他还根据俄国知识阶层在俄国1905年、1917年革命后的分化,总结出了知识阶层会分化,绝非可靠的革命力量,一部分人或成为浪漫派被政客所利用,“然而往往个性突显太甚,而流入浪漫派,转辗而为实际生活中之‘政客’所利用。况且究竟有时脱不了他职业的经济利益之牵掣,虽然两者之区别实际上不大能十分明显。”[9](P363)或成为大资产阶级的一分子,军阀阶级的附属者,“可是知识阶级本身绝不会有独立的政治所用,其中的分子可以代表小资产阶级的平民而加入革命,也可以代表大商阶级,更可以混入军阀阶级——绝非靠得住的革命力量。”[10](P84)1924年夏上海大学举办暑期“夏令讲学会”,听众如云,盛况空前。瞿秋白做了《社会科学概论》的讲座,其中专门分析了知识阶级的产生、发展、属性,提出知识阶级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在现代已经绝不是一种社会阶级,不过是职业的差别,称呼它为阶级只是要表示这是一个集合体的意思,“所以劳资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里,智识阶级没有独立的政策和利益,只能依靠他思想的倾向,决定他是资产阶级的工具,还是无产阶级的工具。……智识阶级只有两条路:或者为资产阶级用,或者为无产阶级用。”[6](P592)知识分子在 1949 年后被定位为只能是一个漂移不定的阶层而非一个独立阶级,瞿秋白的认知当为渊源之一。

无论是这三种中的哪一种类型,在瞿秋白看来都是建立在剥削劳动者的基础上的,这一看法受到了俄罗斯文学中“忏悔的贵族”和托尔斯泰的影响。“忏悔的贵族”,有才学、有理想、正直善良,由于上流社会的腐败,使他们堕落成自私自利者,但他们通过接触社会,认识到了沙皇专制制度的腐败落后及不合理性,从地主阶级立场转到农民的立场,对农民亦负有深深的罪恶感和责任感。托尔斯泰曾经创作了系列“忏悔的贵族”人物。在写于1919年的《知识是赃物》中,瞿秋白综合了托尔斯泰和普鲁东的思想,提出知识本来是普遍的、无限度的,却被教主、学者据为己有,更养成了知识上的阶级遗传性,知识私有制是建立在对劳动者的剥削之上的,“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你们用现在这样的宗教哲学科学文学去讲分工,去做劳动家的劳动的代价,是欺诈的行为。你们说:‘劳动家阿!你们劳动着,我们就可以有空闲的工夫,来研究宗教哲学科学文学,做你们精神上的慰藉品,我们将要这样报酬你们,你们快快替代我们去劳动。’但是劳动家向你们要这慰藉品的时候,你们究竟给了他们多少?”[9](P43)直到1923年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瞿秋白,在看待知识阶层的产生时和社会功能时,仍然清晰可见“忏悔的贵族”意识以及托尔斯泰的影响,“智识阶级,在生产制度尚未完全发达至有绝对平等教育之可能时,他往往立于代表社会文化的地位。这并不是智识阶级可以自傲的,而正因当年士绅享尽优越的权利,现代学生受用生产的剩余,——劳动平民的汗血,方能有此‘智识’来代表文化。他应当对于劳动平民负何等重大的责任!何况在此新旧潮流冲突的时候,中国社会生死存亡的关头!”[6](P4)

瞿秋白在《俄国文学史》中谈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俄国文学的时代精神就是“忏悔的贵族”,“因为六十年代以来大家承认祖先苛刻农奴是罪恶,所以智识阶级自己觉得所受的教育,衣食都是欠农民的债。极愿意走近些看看农民,帮助帮助他们,自己牺牲家庭的幸福,上等人的特权;对于农民的劳动忍耐刻苦都认为是神圣的。那解放农奴不过是还债的第一步;连智识阶级自己的‘复生’也得赖神圣的劳动。‘往民间去’一则自己安安良心,二则学习学习‘农民世界’里的原理( 密尔的农村公社,劳作协社,家庭手工业),——那时理想中的社会关系。”[12](P185)他认为民粹派社会学家米海洛夫斯基的小说《转变中》,描写忏悔的贵族,其思想最足代表俄国七十年代的社会情绪:“我们已经觉得我们是平民的债户。也许平民的真理里并没有这一条债据,然而我们的事业和生活里首先便记着这件事,有时并且是无意之中的。我们可以来争辩债的多少和还债的方法,然而‘债’总已经搁在我们良心上,我们愿意还这个债。”[12](P188)怎样去还债呢?那就是致力于社会改良,“往民间去”,为平民去服务。“忏悔的贵族的动机是道德的,——还平民的债,这是平等职业者所很表同情的;可是平民生活的改善,在平等职业者却是权利的动机。虽然,他们有共同的纲领,就是社会改良——‘仅仅是社会的,而不是政治的’”[12](P208)。这种对知识来源不道德性的谴责和对劳动者深深的负罪感传播开去,成为了民初知识分子走向平民、为平民服务、视劳动和劳动者为神圣的一个深层原因。

在瞿秋白看来,知识阶层对知识的拥有是建立在对劳动者剥削的基础上的,曾经神秘化的知识也被去掉了神秘的外衣,知识与与劳动之间的关系也需要重新界定。文化大传统中孟子关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思想观念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1911年一位年轻的美国社会学家E.A.罗斯观察到“中国绅士的指甲很长,以此证明他们不是苦力,因此我们对中国年轻人蔑视任何带有体力劳动的表示并不吃惊。”[13](P309)小传统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民间谚语也说明了传统社会对于知识与劳动之间尊卑地位的排序,这个排序在瞿秋白那里却正好颠倒了过来。早在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知识是赃物》的文章就反映了他对知识属性的一种初步的看法,那时他就提出“知识也不过是一种工具,所以凡是要维持精神的生命改善精神的生活的人也都有使用这工具的权利。”[9](P41)在比较深入地掌握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之后,在给上海大学的学生做讲座时,他指出知识来源于劳动,是记忆、整理劳动经验的工具,“劳动发生智识,智识又助劳动,以渐改进其适用之方法。……可是技术的进步,根本上却仍旧是由劳动过程里发生言语、思想、智识而来。所以人类改变自然界的‘工具’,虽说有劳动及智识二者,其实只有劳动是人与自然界想接触的焦点。”[6](P548)劳动与知识的主次关系已经非常肯定与清晰。

总之,瞿秋白家族的衰落与遭遇就是士阶层没落与消失的真实写照,瞿秋白并没有把这种遭遇看作是偶然或者个别现象,他从宏观角度思索了士阶层没落和破产的原因,认为科举制度的取消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深层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冲击所带来的士人的分化、世家的颓败、剥削方式的转变、孔教的衰落、新兴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替代等。不过,瞿秋白并没有留恋士阶层曾经的辉煌,他对士阶层的弱点进行了入木三分的揭示。他借用俄罗斯文学中的“多余的人”形象分析了过渡时期的文人,并以自己为例子进行了深刻的解剖和反思。对于新兴知识分子,瞿秋白持正面评价,并对这一群体的社会功能给予了很大期望,但来自俄罗斯革命的经验和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也使他看到了这个群体不能成为一个单独的阶级,不能成为革命的主体,而且还容易分化,绝非靠得住的革命力量。他受俄罗斯文学和托尔斯泰的影响,将知识看作是赃物,认为知识阶层对知识的拥有是建立在剥削劳动者的基础上的,主张知识阶层应当对于劳动平民负起责任。在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下,他揭示出知识并不神秘,它来源于劳动,只有劳动才是人与自然界接触的焦点。他的知识分子观和知识观不仅改变了自我阶层认知,也在重塑着知识分子的社会形象,当其言论由自我反思传播开去,则从理性上、理论上推动知识分子边缘化的社会认知。

[1]钱穆.再论中国社会演变[A].国史新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2]钱穆.略论中国社会学[A].现代中国学术论衡[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3]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J].二十一世纪,1991,(6).

[4]瞿氏宗谱·卷十一[A].陈铁健.从书生到领袖:瞿秋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5]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6]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

[7]费正清.刘广京主编.剑桥中国晚清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8]张仲礼.中国绅士的收入[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

[9]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10]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三卷[M].人民出版社,1989.

[11]瞿秋白.多余的话[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9.

[12]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3][美]E.A.罗斯著,公茂虹、张皓译.变化中的中国人[M].北京:时事出版社,1998.

Self-Marginalization of the Intellectuals during the May 4 Movement Period: A Case Study of Qu Qiu-bai

LIU Li-hong
(College of Law,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During the May 4 Movement period, the new-type intellectuals began to reflect on their own weaknesses, social status and functions.They not only changed their own understanding of the class they belonged to, but also remolded their own image in society, thus pushing forward the marginalization of their own class.Qu Qiubai was a case in point.Armed with Marxist thoughts, he pondered the decline of the “scholar” class, analyzed and evaluated their characteristics, social roles and functions.His theory helped with the marginalization of the intellectuals of the time.

May 4 Movement period; intellectual; self-marginalization; Qu Qiubai

K261.1

A

1005-7110(2012)02-0001-08

2012-02-16

刘黎红(1975-),女,山东乐陵人,青岛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博士。

侯德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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