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的解读
2012-03-28周彦霞东北大学文法学院辽宁沈阳110819
马 娜, 王 宽, 周彦霞(东北大学 文法学院, 辽宁 沈阳 110819)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20世纪中叶以后产生的最重要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之一。20世纪90年代以前,莱斯和阿格尔共同创建了生态危机理论,他们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中并没有明确地关注生态问题。他们主张用现代生态学来“补充”和“重建”马克思主义,并受马克思主义的“危机理论”的启发提出用“生态危机理论”来取代“经济危机理论”。20世纪90年代以后,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逐渐开始认识到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中不仅有生态文明的思想而且十分丰富。生态马克思主义者论证和发掘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
一、 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社会背景
20世纪中叶整个世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态危机的威胁,人类正处在一个关键的如何作选择的十字路口上。于是在20世纪60年代,西方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旨在保护环境的“绿色运动”。这场声势浩大的“绿色运动”起始于美国著名生物学家卡逊的一部经典著作《寂静的春天》,卡逊在书中揭示了人、社会和自然之间的复杂关系。她站在生态学的角度呼吁人类善待自然。随后不久,以探讨环境保护、人与自然关系等生态议题的“罗马俱乐部”宣告成立,紧接着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大规模群众性的“绿色游行”活动。生态马克思主义正是在这场“绿色运动”中产生的,同时生态马克思主义又为这场“绿色运动”向前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
总的来说,20世纪60至70年代严重的生态危机是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社会背景,解决人类生态困境是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原动力;“绿色运动”也是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社会背景,轰轰烈烈的“绿色运动”是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直接动力。
二、 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是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母体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蕴涵着丰富深刻的生态文明思想,这些经典内容是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母体。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诸多思想均深受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的影响,它们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的指导下,对资本主义生态问题深入剖析总结的精辟结论,而追根溯源均可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找到理论的原型。
马克思恩格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生态恶化的现实及其造成的社会危害进行了无情地揭露的基础上,阐明了生态文明思想。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文明思想是以人和自然的辩证关系为核心的。马克思认为,人是起源于自然界的,同时人又是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的产物。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是人们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1]“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2]所以,在他看来,人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同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又是互相制约、相伴而生的,人要尊重和保护自然,合理开发和利用自然,从而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恩格斯曾说:“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象站在自然之外的人似的,----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3]519所以,人与自然的和谐不仅是人类文明进化的前提和基础,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恩格斯还揭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文明和产业的整个发展,对森林的破坏从来就起很大的作用,对比之下,对森林的养护和生产,简直不起作用”[4]。“耕作的最初影响是有益的,但是,由于砍伐林木等等,最后会使土地荒芜。”[5]恩格斯还列举了以下事例来说明人类要按客观规律办事,否则将会受到自然规律的惩罚: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等地区的人砍光了森林用以开垦耕地,但是也因为森林的消失而失去了积聚和贮存水分的中心,这些地方最终成为荒芜的不毛之地;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也砍伐了北坡上用以固山土的松林,结果造成山泉枯竭,雨天山洪暴发,从而摧毁了高山牧畜业的基础[3]519;西班牙的种植场主在古巴焚烧了山坡上的森林以获取木灰作为咖啡树的肥料,结果肥沃的土壤却由于失去了森林的保护而被大雨冲走,只剩下赤裸的岩石[3]522。马克思和恩格斯深刻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态恶化的现实及其造成的社会危害,阐发了人类要合理开发利用自然,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
生态马克思主义实质上是现代西方学者将现代生态学的最新研究成果与马克思主义进行结合的理论尝试。“所谓‘生态马克思主义’,是生态学与马克思主义的结合。它在分析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批判资本主义,探讨建设新社会的途径时,阐述了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观点。”[6]生态马克思主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流派,其成员首先就是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因此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十分重视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的继承。生态马克思主义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诸多内容进行了继承,尤其是对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唯物辩证自然观的继承。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生态文明问题中的核心问题,任何研究生态问题的学术流派都必须首先回答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则直接反映了这个派别是否是体现生态文明思想的。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自然观强调在实践基础上的人与自然的结合,坚决反对“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界的肆意妄为,体现了生态文明思想。生态马克思主义继承了辩证自然观,继承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
三、 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的发掘
生态马克思主义作为当代最重要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其成员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诸多内容进行了继承,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文明思想进行了论证和发掘。
1. 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中的生态文明思想的发掘
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中的生态文明思想的发掘主要体现在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的解读上。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在人类社会与自然的辩证关系问题上重申了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强调社会与自然的不可分割性,社会与自然共同存在并相互作用不断发展。实现社会与自然相沟通的中介是“技术”。著名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者戴维·佩珀和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都分别提出了自己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辩证自然观中的生态文明思想的看法。
佩珀本人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的核心内容进行了概括。佩珀的观点既受到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影响,同时也深刻地影响着在他以后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者。他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的核心内容主要有:“第一,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在自然和人类之间没有分离,……实际上,它们就是对方----人类的行为是自然的,而自然是在社会中产生的。第二,它们在一种循环的、互相影响的关系中不断地相互渗透和相互作用。……人类社会改变自然,被改变的自然又影响着社会进一步改变它,等等。”[7]101福斯特则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辩证自然观的核心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只有人类在感情上把自己看成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时,人类才会真正地解决人类社会的生态危机。
可以说,佩珀和福斯特对马克思恩格斯唯物辩证自然观的评述是客观的。自然与社会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彼此都是对方的一部分。“在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中,一方面,对象人化。另一方面,人也受到对象的制约和规定。如果对象是自然,自然人化而人也自然化,如果对象是人,则人与人互相影响互相塑造。”[8]同时自然与社会的发展又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人类通过自身所特有的对象性活动,运用自身的内在尺度把自己的本质力量注入到客观对象当中去。同时这个过程也是自然对人类的改造过程,在这个过程里自然与社会二者是完全平等的。就像马克思所说的:“人创造环境,同时环境也创造人。”佩珀指出:“社会----自然辩证法的一个重要方面是认为,当人类通过生产改变自然时,也改变人类,自然即他们自己。”[7]160
2. 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新陈代谢断裂理论”中生态文明思想的发掘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本人对现代生态学的研究颇具独到的见解,福斯特系统地研究了德国化学家李比希的理论,同时他也认真系统地研究了《资本论》。在他的重要著作《马克思的生态学》中,他大量地引用了《资本论》中马克思对李比希理论的分析,从中发掘出了马克思的生态文明思想。他发现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提及的“新陈代谢”的概念,实质上是深受李比希影响的结果,这就为马克思生态文明思想的萌发奠定了生态学意义上的基础。福斯特认为马克思牢牢地把自然与社会联系在一起进行考察,生态学在马克思那里具备了社会意义。“马克思关于城乡之间、人类和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关系断裂的概念,……使他发展了对环境恶化的批判,而这一批判预见了很多当今的生态学思想。”[9]
马克思把“新陈代谢”这一词汇引入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上来。马克思认为人必须从自然中获取人类生存所必需的物质资料,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良性的物质循环的关系也就是“新陈代谢”,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却使得这种“新陈代谢”无法实现,导致了“断裂”。福斯特认为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地租问题的讨论和大规模资本主义工农业生产的论述直接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新陈代谢断裂理论”的重要内容。“‘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的‘断裂’这个中心理论概念,也就是说,‘由生命本身的自然规律所决定的社会新陈代谢’,因为对土壤构成成分的‘掠夺’,需要‘系统性的恢复’。这种矛盾通过资本主义条件下大规模工业和大规模农业的同时增长而发展起来,前者为后者提供了加强对土地进行剥削的手段。和李比希一样,马克思认为食物和服装纤维的长距离贸易使土地构成成分的疏离问题变成了一个‘不可修复的断裂’问题。对马克思来说,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自然过程的一部分。”[10]173
福斯特对马克思的“新陈代谢断裂理论”进行了生态学意义上的解读和发掘,他认为马克思的“新陈代谢断裂理论”的核心就在于:“资本主义在人类和地球的‘新陈代谢关系’中催出‘无法修补的断裂’,而地球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永久性生产条件。这就要求新陈代谢关系的‘系统性恢复’成为‘社会生产的固有法则’。然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大规模农业和远程贸易加剧和扩展这种新陈代谢的断裂”[11]。也就是说马克思认为人类存在的基础是能够实现人类社会与自然的物质交换(新陈代谢),但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却在阻碍这种交换的正常进行,于是就导致了“新陈代谢的断裂”,“断裂”就意味着生态的失衡。
另外,福斯特认为“新陈代谢断裂理论”中还包含着可持续发展的思想。马克思在“新陈代谢断裂理论”的框架内讨论了资源循环利用的问题和代际关系的问题。首先,“新陈代谢断裂理论”所要求的就是物质流在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自由持续的流动。正如福斯特所说的:“构成新陈代谢概念的一个本质内容永远都是这种观念,也就是它构成了人类生活所必需的相互作用的复杂网络得以持续以及生长成为可能的基础。马克思运用了‘断裂’的概念,以表达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类对形成其生存基础的自然条件----马克思称之为‘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的物质异化。”[10]181其次,福斯特认为马克思这一敏锐的目光超前地提出了代际伦理方面的观点。“从一个较高级的社会经济形态的角度来看,……整个社会,一个民族,以至一切同时存在的社会加在一起,都不是土地的所有者。他们只是土地的占有者,土地的利用者,并且他们必须象好家长那样,把土地改良后传给后代。”[12]
3. 生态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中生态文明思想的发掘
劳动价值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马克思揭示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锐利武器。生态马克思主义者柏克特通过对《资本论》的研究发现,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始终是把劳动、生产和自然三个因素联系在一起考虑的。马克思指出:“人在生产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样发生作用,就是说,只能改变物质的形态。不仅如此,他在这种改变形态的劳动中还要经常依靠自然力的帮助。因此,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唯一源泉。正像威廉·配第所说,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13]在马克思眼中,财富和价值是包含自然本身的由生产劳动所创造出的使用价值,因为任何生产劳动都是以自然因素为前提条件的,自然因素制约着生产劳动的效率。由此可见,柏克特认为马克思真正地坚持了生态文明思想,是因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劳动价值论非但没有反对生态主义,反而总是把自然基础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同时,劳动生产率、剩余价值率都受到自然因素的制约,例如土地的肥沃程度、资源的丰富程度、人口数量及分布状况等等。这些自然因素在社会生产力越不发达的情况下发挥的作用越大,并且始终伴随并影响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9:59.
[2] 恩格斯. 反杜林论[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1:38-39.
[3] 恩格斯. 自然辩证法[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1.
[4] 马克思. 资本论:第2卷[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272.
[5] 马克思. 马克思致恩格斯(1868年3月25日)[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4:53.
[6] 余谋昌. 生态文明论[M].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58.
[7] 戴维·佩珀. 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M]. 刘颖,译. 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 2005.
[8] 张曙光. 生存哲学:走向本质的存在[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1:210.
[9] Foster J B. Marx’s Ecology:Materialism and Nature[M]. 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 2000:141-142.
[10]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 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M]. 刘仁,肖峰,译.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6.
[11] 刘仁胜. 生态马克思主义概论[M].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7:131.
[12] 马克思. 资本论:第3卷[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4:875.
[13] 马克思. 资本论:第1卷[M]∥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5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