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可兑换与货币国际化关系研究
2012-03-26黄峰
黄 峰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金融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2.中国人民银行武汉分行 外汇综合处,湖北 武汉 430071)
当一国经济发展和开放到一定程度,作为计价单位的货币其作用会要求延伸和发展,货币可兑换与货币国际化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个方面,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互相促进,互相影响。总的来说,货币可兑换是以供给为主导的,而货币国际化是以需求为主导的,一国货币实现了自由兑换,并不代表该货币能成为国际货币。两者又是内在联系的,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都是一国经济国际化的产物;货币的可兑换是货币国际化的前提,而货币的国际化客观上又会进一步促进货币可兑换程度的提高,并有利于降低货币可兑换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支付风险。所以,在推进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的进程中,要注意协调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如若处理不当,将会对一国的经济金融产生重大风险。
一、货币可兑换与货币国际化
按照可兑换的程度不同,有多种形式或层次的货币可兑换分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使用的概念有三种形式:经常账户的可兑换,资本账户的可兑换,全面的货币可兑换。但实际上,完全的货币可兑换只是一种理想状态,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为了自身经济安全的需要以及基于不同经济管理目标,几乎都对资本项目下的一些具体子项目实施了各自不同的管制范围,只是发达国家在资本账户管制范围和开放程度上远远高于发展中国家而已。
对于货币国际化的含义,一直没有比较一致认可的看法。哈特曼(Hartmann,1998)从货币不同职能出发对国际货币进行了分类,认为当一国货币被该货币发行国之外的国家的个人或机构接受并用作交换媒介、记账单位和价值储藏手段时,该国货币国际化就开始了。他具体指出,当一国货币在国际贸易和资本交易中被私人用于直接的货币交换以及两个其他货币之间间接交换的媒介货币,同时也被官方部门用于外汇市场干预和平衡国际收支的工具时,这种货币就成为国际交易媒介货币;当一国货币被用于商品贸易和金融交易的计价,同时被官方部门作为汇率锚时,这种货币就成为国际记账货币;当一国货币被私人部门选择金融资产时运用,如表示非居民持有的债券、存款和贷款价值,而官方部门拥有该种货币和以它计价的金融资产作为储备资产时,这种货币就成为国际储藏货币。
对于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没有较成熟的经济理论对两者间的关系给予系统和严密的论证,对于两者的推进取决于货币发行国的态度,且更多的被赋予行政的色彩。因此笔者仅能通过对已实现货币国际化和自由兑换国家的做法和经验进行总结和归纳,为人民币可兑换和国际化提供参考和借鉴。
二、美国、德国和日本改革路径探析
(一)美元的可兑换与国际化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金本位制下各国基本不存在货币的汇兑管制。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使各国相继被迫放弃了金本位制,国际金本位制彻底崩溃,各国开始对货币的自由兑换予以管制。美国作为经济强国,经常项目下基本自由兑换,资本项目下流入基本不予限制,在流出方面,也仅对部分项目进行限制,其货币可兑换程度较高,美元成为当时主要的国际货币之一。
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欧洲经济产生较大破坏,美国经济则快速发展,并由此确立了世界范围内政治和经济的霸主地位。1944年,在美国的主导下,44国政府代表签署了《国际货币基金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从此国际货币体系进入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时代。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了以黄金——美元为基础的、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国际货币体系,从制度上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双挂钩”兑换体系,美元开始发挥中心货币作用,与黄金共同成为世界各国主要的储备资产(见表1)。
表1 1949~1958年世界货币用黄金和美元储备情况(单位:万美元)
由于美国的国际收支常年保持逆差,美元遭遇了货币危机,美元在维持货币信心与提供国际清偿能力两者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所谓的“特里芬两难”。到20世纪60~70年代,美国的黄金储备不足以偿还美元逆差的数额逐年增加,布雷顿森林体系赖以维系的美元——黄金的基础日益削弱,1973年2月,美国宣布美元停止兑付黄金,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宣告结束。
在其后的牙买加体系中,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多元化国际储备和浮动汇率体系,黄金的国际货币地位基本消失,美元成了最终的计价单位,美元居于主要储备货币地位。牙买加体系的建立虽然部分削弱了美元,减少了正式盯住美元汇率的国家的数目,但在事实上,很多采取“其他盯住”制的国家所盯住的篮子货币中美元依然有绝对比重。目前,美元仍然是第一位的国际贸易计价和储备货币。截至2011年6月末,全球官方储备余额价值10.08万亿美元,美元储备为3.28万亿美元,占官方总储备的32.54%,是排名第二的欧元的2.25倍。
(二)德国马克的可兑换与国际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马歇尔计划的推动下,德国经济迅速得以恢复。1950年德国GDP仅相当于美国的13.2%,1960年就提升至20.8%,1970年提高到22.2%。对外贸易到50年代初就已取得顺差,1960年,顺差达52亿马克;国际贸易占全球总额的比重从1955年的7%提高到1965年的10%;外债得以清偿,国际储备逐年增长。良好的经济基础为马克实现自由兑换和国际化创造了有利条件。
德国货币自由兑换进程是资本项目和经常项目同时进行的。1958年德国实现经常项目自由兑换。资本项目可兑换则是先放开资本流出、后放开资本流入。为平衡国际收支,德国分三步取消资本流出管制。1952年,首次个案批准居民对外直接投资;1956年,允许本国居民对外进行证券投资;1957年,资本流出限制基本取消。德国的资本流入自由化则经历了一个相对较长的过程。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为维持马克对美元固定汇率,减弱由于资本流入引起的基础货币投入扩大而增加的通货膨胀压力,德国从60年代以来对短期资本流入采取了各种限制措施,如对非居民存款、非居民投资本国股票债券、境外借款方面等都有所限制,直至1984年末,德国才基本实现资本项目自由兑换。
对资本流入的管制反映出德国限制马克国际化的立场,与保持国内物价稳定和维护金融安全等目标相比,马克的国际化处于次要、从属地位。德国在马克国际化过程中相当谨慎,一旦国内经济金融目标受到威胁,就会对马克可兑换程度和国际化进行限制和调整,如为了防止大量资本流入境内造成央行调控难度加大,对非居民购买国内债券和货币市场工具进行一定限制;为了防止马克大量流出境外,规定非居民只能在德境内发行马克债券,并将发行收入立即兑成外币汇出境外等。
马克的国际化和可兑换是同步进行、协调推进的。在放松资本管制、扩大资本流出渠道的同时,对短期套利资本流入加以限制,且根据现实状况及时、灵活地进行调整。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德国采取浮动汇率制度,并随着经济的发展,主动允许马克升值,以应对资本流入的压力。这些措施保证了货币政策调控的有效性,促进了国际收支基本平衡。
马克国际化顺利推进还得益于欧洲一体化进程。1979年3月,欧洲货币体系(EMS)正式成立,其他成员国的货币与马克挂钩,凸显了马克的区域性国际货币地位,并将其带入了快速国际化轨道。以德国为核心的欧洲货币体系的建立,推动了德国贸易、投资的发展,有利于德国减少马克国际化中受到的外部冲击。
由于德国经济金融长期保持稳定,马克对内币值稳定,对外保持小幅升值态势,其国际货币地位不断提高,逐渐成为主要的国际货币之一。
1.马克在贸易结算中的地位。1988年,德国以本币结算的出口和进口比例分别为 81.5%和52.6%;1992年,全球出口贸易中以马克结算的比重为15.3%。与德国在全球贸易中的份额之比约为1.4倍,表明马克作为国际贸易结算货币的地位超过德国在全球贸易中的地位,成为第二大国际贸易计价单位货币。据德意志银行估计,1994年末,德国境外流通的马克现钞占马克流通总量的30%~40%。
2.马克在外汇市场交易中的地位。1998年,全球外汇市场交易中,马克所占比重为15.1%,接近日元和英镑的总和。此外,马克作为官方外汇市场干预货币的地位也较为突出。马克是美联储干预外汇市场的最主要货币,到20世纪70~80年代,所占比重虽然有所下降,但一直保持在50%以上。而在欧洲货币体系中,德国马克作为成员国外汇市场干预货币的占比在20世纪80年代末达到近6成,超过了美元。20世纪80年代,欧洲债券市场以马克计价发行的债券比例逐年升高,由80年代初的6.5%提高到80年代末的9%。
3.马克作为储备资产的地位。1972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次提及马克为国际储备货币。1970年,马克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约占2%,至1975年,已上升至6.3%;到1989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17.8%(见表2),随后有所下降;但至欧元诞生前的1998年,马克以13.8%的比重仍位居美元之后,是日元的两倍多。除被官方部门作为储备资产外,马克还被私人部门作为价值储藏手段。20世纪80年代,欧洲马克存款占欧洲货币存款总量明显上升,所占份额由1983年的7%提高至1990年的11.9%。
表2 官方外汇储备美元和马克的比重表(单位:%)
(三)日元的可兑换与国际化
20世纪50年代以来,在美国的帮助下,日本经济迅速恢复,并保持高速、稳定的增长,1955~1970年15年间,GDP年均增长率为9.6%。1967年,日本经济总量超过英国和联邦德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实力的增强为日元的可兑换和国际化创造了条件。
1964年4月,日本实现经常项目可兑换。同年,日本加入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同意承担该机构“非贸易交易自由化协定”和“资本流动自由化协定”所规定的开放资本市场的义务,宣布开始实施资本交易自由化政策。但是,该项承诺并未立即实现,实际上直到1967年才开始在直接投资领域部分实行资本交易自由化措施。1973年2月,日本实行浮动汇率制度,并进一步放松了对资本项目自由兑换的管制。1980年颁布了新的《外汇和外贸管理法》,对外国投资由“原则上禁止”更改为“原则上自由”,允许日本居住者进行外币存款和借款,进行外汇交易自由化,日本的资本可以自由投资海外等,标志着资本项目基本实现自由兑换。
1960年,日本大藏省将日元列入对外结算指定货币,并允许非居民在日本的外汇银行开立可以自由兑换、自由转账的“自由日元账户”,这标志着日元国际化的开始。但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日元的国际化地位并未取得明显的发展,这与其经济的高速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日本国内要求扩大国际市场上日元话语权的呼声高涨。1984年,日本大藏省发表《关于金融自由化及日元国际化的现状和展望》的报告。该报告提出为促进金融自由化和日元国际化应采取国内金融市场自由化,采取包括允许日元自由兑换,放宽或废除对银行、保险公司和证券公司等金融机构的业务限制,允许企业和投资者自由地进行外汇期货交易,改善外国金融机构的市场准入,创建欧洲日元市场等等。
在政府的积极推动下,日元国际化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取得了明显成效:
1.日元在贸易结算中的地位。1970年,日元在日本对外贸易出口和进口所占比重分别为0.9%和0.3%,此后逐渐增加,到1980年分别达到29.4%和2.4%;到1990年,该比重分别达到37.5%和14.5%。在地区分布上,对亚洲的出口中日元已超过美元成为最主要的结算货币,所占比重维持在50%左右,但来自亚洲的进口仍主要以美元结算,日元结算的比重不足30%。在对欧洲的出口中,日元超过美元而仅次于欧元,结算比重约占四分之一;进口方面,来自欧洲的进口中,日元结算比重超过欧元和美元,接近50%。
2.日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1980年世界外汇储备中日元占4.3%,1985年进一步上升到7.3%。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大幅升值,一度使其作为国际储备资产的地位有所上升。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1991年日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比重达到8.5%,仅低于美元和马克。但随着日本经济发展的停滞,日元作为储备货币的比重出现明显下降,2008年仅占3.3%,远低于美元的64%和欧元的26.5%。此外,作为国际货币的外汇汇率设定的基准功能,美元、欧元以及曾经的德国马克都被一些国家或地区作为盯住货币,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将日元当作盯住的基本货币,仅将日元包含在一篮子货币中。
3.日元在外汇市场交易中的地位。1992年,在全球外汇市场交易中,日元比重为11.7%,位居美元、欧元之后。至2007年,虽仍居世界第三位,但出现明显下降,仅为8.3%,高出英镑0.8个百分点。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统计,国际债券市场以日元计价的发行额比重自1996年以来连续下降,2008年仅为3.3%,较1995年下降了12.9个百分点。
但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停滞,日元国际化进程中的负面影响也逐渐显现。日元国际化的战略目标提出后,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步伐明显加快,80年代出台的一系列资本自由化举措,使资本市场开放程度达到了与美国和欧洲相当的水平,短期跨境资本流动规模迅速增加,加剧了日本股市和不动产市场泡沫的形成。
日元国际化的目标确立后,日本国内对日元信心膨胀;国际上,美国对日元升值施压,《广场协议》和《卢浮宫协议》先后达成,日元急剧升值,海外投资和扩张的增加造成资本大量外流;很多大企业投资效率下降,为日后不良资产问题埋下祸根。同时,由于成本原因,大量生产型企业在日元升值背景下纷纷迁出,导致日本本土产业“空洞化”。
三、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的几点启示
(一)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是经济国际化的产物
开放的经济体发展到一定阶段,会产生货币的可兑换和国际化的需求。美国、德国和日本都是经济外向度较高的国家,具有发达的金融市场和完善的金融体系,在综合经济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成为全球或区域性的经济强国后,客观上要求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来满足经济发展的需求。
但美、德、日的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发展模式不尽相同。美国二战后成为世界经济第一强国,依据超强的经济实力,通过制定全球金融市场规则,将美元打造成国际中心货币;而德国以欧洲为基础,其经济规模在欧洲稳居第一,但德国马克可兑换和国际化进程则是相对被动的;日本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经济总量仅次于美国,在亚洲地区乃至世界有较大话语权,日元国际化进程受到日本政府的积极推动。美元的可兑换和国际化是以实力为基础,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完成的,不具有可复制性,而日元和德国马克的可兑换和国际化则可以为新兴市场经济体提供借鉴。
(二)货币可兑换是货币国际化的前提
货币的国际化意味着该种货币成为国际经贸活动中被广泛接受的一般等价物,不可兑换的货币不可能充当一般等价物,更谈不上国际化。货币国际化并不一定要求货币完全可兑换,在货币可兑换达到一定程度时,即可履行国际货币的部分职能。但货币要真正走向国际化,离不开货币的自由兑换。从三国的实践来看,美元在成为国际货币以前,货币的可兑换程度较高;德国马克的可兑换和国际化是同步进行的,在1972年马克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次提及作为世界储备货币时,德国已实现经常项目的可兑换,取消了对资本流出的管制,仅保留对短期资本流入的限制;日本在1984年开始积极推进日元国际化,其时也已实现经常项目的可兑换和资本项目的基本可兑换。
(三)货币的国际化能降低可兑换过程中的风险
国际化的货币除了充当一般等价物外,还要履行交易媒介和价值储藏等职能,这都涉及资本项目的可兑换,因此,货币国际化过程也是货币可兑换程度不断提高的过程。德国和日本在货币国际化初期,资本项目是基本可兑换,在推进货币国际化过程中,实现了货币的自由兑换。货币可兑换过程中往往存在货币支付风险,国际货币国家可以通过增加货币发行来应对货币支付危机,大大加强了其抗风险能力,因此国际货币国家基本不存在汇兑支付风险。正如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不久前所说:美国永远不存在债务危机,美国可以在任何时刻印钞票还债。德国和日本在推进货币可兑换过程中也未发生较大的货币支付危机。
(四)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要求自由灵活的汇率
相对灵活浮动的汇率制度可以为货币的自由兑换创造条件。灵活汇率制度安排的引入应先于货币的完全自由兑换,其优点是,浮动汇率可以通过创造对货币风险的感知来阻止投机性资金流入,减轻不稳定的金融流动带来的不良影响,以较低的成本吸收货币兑换放开,特别是资本账户开放带来的冲击。一国货币国际化进程也与汇率制度的选择有着密切的关系,固定汇率制不利于实现货币的国际化。主要原因包括:一是在汇率与贵金属脱钩后,固定汇率制意味着本币盯住单一外币或一篮子货币,本币始终处于“外围货币”的层次,其国际地位受到限制。二是在固定汇率制下,汇率不能成为反映国内外资源配置变动以及外汇市场供求变动的变量,较容易出现汇率偏离经济基本面的失衡现象,影响货币在国际上的接受程度。三是国际货币化过程中,随着本币境外交易量的增加,一国货币当局为维护固定汇率制付出的成本会递增,而一国货币当局干预汇率的资源却是有限的。因此,目前世界上主要国际货币均实行管理浮动或独立浮动汇率制度。
(五)推进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要注重政策协调,循序渐进
货币的完全可兑换与国际化是分层次的、渐进的,而不是一步到位的。一般来说,本国货币通常要首先实现部分可自由兑换,再到实现完全可自由兑换,最后才会谋求本国货币的国际化。而在实现完全可自由兑换过程中,通常首先实现经常项目的可自由兑换,接下来是资本项目的逐渐开放。这种顺序安排可以有效减轻甚至避免改革本身可能对经济带来的冲击,保证经济的健康和稳定。
自由兑换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的对外开放。开放都是有条件的,对于货币的自由兑换,没有一个国家宣布实行完全的资本项目可兑换,外界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发达国家对国有企业设立了专门的限制条款,对一些行业和交易对象也设立了限制。一切开放都是为了国家利益,都是根据企业和国家利益需要的账户开放和可兑换。因此,对于未开放的货币兑换项目,可以把握时机,有层次、渐进地进行改革和开放。
同样,在推进货币国际化进程中,也要把握时机,注重策略。德、日在20世纪60~70年代,经济都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高速增长期,大量的贸易顺差给两国货币带来了巨大的升值压力,两国都选择逐步放松并最终放弃外汇管制,但两国在货币国际化的路径选择上采取了迥异的道路。德国马克稳健的走势加上德国央行的公信力,马克在区域贸易投资中被广泛采用,1972~1980年间,德国通过资本账户逆差大量向外输出了等值681亿美元的马克,这不仅增加了国际市场上的马克供应,减轻了国内的通胀和马克升值压力,避免了因美元贬值购买资产的损失,最终被广泛接受为国际储备货币。这些资金又反过来购买德国金融资产,促进了德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反观日本,政府高调推动国际结算日元化,但因其汇率频繁无常的波动使得市场最终弃用了日元,其作为价值储藏手段的效能也无从发挥。
四、协调推进人民币可兑换与国际化改革
(一)稳步推进人民币可兑换,为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条件
1996年,我国实现了经常项目的可兑换。资本项目虽然仍实施管制,但近年来开放明显加快。直接投资账户开放程度较高,国内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基本没有限制,对于外国在华直接投资,除了一些宏观的产业指导,也没有什么限制。在证券投资方面,引进了QFII和QDII制度,有限度地允许境外投资者投资境内证券市场和境内投资者投资境外证券市场。
随着涉外经济的发展,特别是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这种经常项目放开、资本项目部分管制的管理方式也面临成本上升、有效性降低的问题:一是区分经常项目交易和资本项目交易的工作量急剧上升,对交易真实性审核的难度越来越大;二是虽然在限制投机资金跨境流动、防范热钱冲击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也给正常的跨境经济交易增加了成本,影响了人民币贸易投资的便利性。因此,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中,必须稳步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从我国现状出发,参考德、日等国的经验,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必须遵循渐进、有序和可控的原则。首先,在资本项目开放条件不完全具备的情况下,采用渐进的方式有利于在开放的过程中不断完善资本项目可兑换的前提条件;其次,资本项目开放必须有序推进,按照风险大小和贸易投资便利化的需求有序展开;第三,在资本项目可兑换和货币国际化同步推进的过程中,要将控制风险放在突出的位置,根据国际经济金融环境的变化及时调整管制措施,对影响金融稳定的资本流动,特别是短期资本流动保留必要的限制,充分发挥资本管制的“防火墙”作用,为货币的国际化提供保障。
(二)顺势而为,审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在与周边国家的边贸结算中,人民币已广泛使用。近年来,中国人民银行相继与马来西亚、韩国等国央行签订货币互换协定,扩大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体系中的使用范围和地位。2009年7月,《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实施细则》发布,在部分省市开展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2011年12月,试点扩大到全国。到2011年8月末,跨境贸易结算金额累计1.5万亿元人民币,占同期货物进出口总值的7%左右。2011年1月,《境外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试点管理办法》发布,人民币跨境结算扩展到资本项目。人民币实际上已进入货币国际化的初级阶段。
2008年发生的金融危机,使得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的诸多制度性缺陷进一步凸显,成为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痼疾,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已成为各国的共识。从中国自身看,经过了30年的改革开放和高速发展,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对外贸易在全球贸易总量中的占比也跻身前列,人民币的币值总体保持稳定,外汇储备高达3.2万亿美元,人民币走向国际化面临着客观的要求和难得的机遇。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将使我国获得与自身政治经济实力相当的货币大国地位,为我国经济发展带来诸多好处。我们应抓住当前的有利时机,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但是也应该看到,人民币国际化还存在很多障碍:虽然我国经济总量很大,但经济结构不合理,经济运行效率不高;对外贸易总量较大,但对外贸易的技术含量不高,核心竞争力不强;金融市场还不完善,金融体系还很脆弱;利率和汇率的市场化程度不高,资本项目可兑换还需进一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还会带来一些风险:人民币国际化需要国内金融市场的开放和人民币进一步可兑换,大量的资本流入将加大宏观调控和维持物价稳定的难度,影响金融稳定,人民币境外市场的形成可能会影响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人民币国际化将加大中国的国际义务,对外供应人民币的责任可能会使中国的国际收支失衡,而国际货币面临的“特里芬难题”至今仍无法解决。因此,大规模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还不具备稳固的基础,必须在强调控制风险的前提下以渐进的方式审慎推进。
首先,人民币国际化必须服从于保持国内物价稳定和维护金融稳定的目标。只有价值稳定的货币,才能被世界范围内的交易主体广泛接受。货币价值稳定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货币的对内价值稳定,表现为国内物价稳定;对外价值稳定,表现为该国汇率水平的稳定。其次,人民币国际化实现方式是渐进的,一方面,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职能的实现是渐进的,在资本项目完全可兑换以及利率、汇率完全市场化之前,允许人民币发挥国际货币的部分职能,随着人民币自由兑换和利率、汇率的市场化,逐渐走向真正国际化;另一方面,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在地域上的扩张是渐进的,即从人民币周边化、区域化逐渐走向国际化。第三,政府可以通过制定政策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但政府的推动作用应该是顺势而为,切忌拔苗助长。政府应在加强宏观调控、金融监管和政策协调上发挥作用,防范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
(三)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保持汇率水平稳定
人民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要求人民币汇率制度弹性化,灵活浮动的汇率制度有助于减缓货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过程中资本流动的冲击。同时,要保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增强境外持有和使用人民币的信心,为人民币可兑换和国际化提供制度保证。从国际货币国家的经验来看,在本币国际影响力较为弱小的时期,保持本币与主导货币间汇率的稳定有利于规避外部冲击,随着本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保持本币相对于主导货币长期的稳定升值态势,将极大地增强其他国家对本币价值稳定的信心。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国对外保证人民币相对于美元不贬值,虽然在短期内损害了中国对外贸易利益,但避免了东亚区域出现竞争性货币贬值,为人民币在周边区域赢得了信任。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应在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增加人民币汇率弹性的同时,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范围内的趋升,这将有助于强化人民币币值稳定的预期,树立人民币的良好信誉。
(四)加强人民币可兑换和国际化过程中的政策协调
人民币的可兑换和国际化是互相联系、相互影响的。人民币国际化以人民币可兑换为前提,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也是资本项目逐步放松管制的过程。为了保证人民币国际化的顺利推进和国家金融安全,必须在放松资本管制的过程中保持对跨境套利资金尤其是短期资本流入的限制。同时,通过提高汇率弹性,抑制资金单向大规模流动,防范金融风险,为货币国际化的顺利推进提供保障。从长远来看,随着人民币国际化和可兑换程度的提高,资本管制的有效性将下降,此时,应该适时放松资本管制,实现人民币的自由兑换,利用国际货币特有的优势,增强抗风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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