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英译本之描述研究
——兼谈平行语料库在《楚辞》英译研究中的运用
2012-03-25张婷
张 婷
(湖北民族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恩施 445000)
《楚辞》英译本之描述研究
——兼谈平行语料库在《楚辞》英译研究中的运用
张 婷
(湖北民族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恩施 445000)
《楚辞》丰富的文化内涵及语言自身的复杂性成为英译的巨大障碍。本文首先描述了《楚辞》的英译历史,简要评述了现有《楚辞》英译研究的不足,认为目前国内外译界对《楚辞》英译文本的研究还十分有限,存有可以拓展的多维空间,而平行语料库应该是《楚辞》英译研究中值得借鉴的研究方法。在此基础上,本文借助自建《楚辞》平行语料库,结合语料库的定量研究法与翻译研究的定性研究法,以《楚辞·离骚》植物词汇为个案,对不同译者的译本进行对比研究,探讨原文与译文及译文间的差异性,为我国《楚辞》英译研究提供新的研究方法和视角。
《楚辞》;英译本;描述研究;平行语料库;
《楚辞》富含古代楚国地域文化;文字艰深且意蕴深厚;加上作者奇特的想象力和浪漫主义诗风,领悟原文意旨难度大,对外译介就更为不易。自1852年费兹曼发表《楚辞》评论文至今,英译本迭出,但全译仅有霍克思译本。同时,译本质量瑕瑜互见,国内外译界对已有译本的研习也较为贫乏。
本文在描述《楚辞》英译历史及分析其英译研究中的不足之基础上,指出运用语料库研究《楚辞》英译文本的可行性,同时借助自建《楚辞》汉英平行语料库,以《离骚》中植物词汇为个案研究,展开译文评析,探讨原文与译文及译文间的差异性,以期为《楚辞》英译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研究方法。
一、《楚辞》及其英译史概述
《楚辞》的创作素材多取材于南方楚地的奇花异草;表现手法虽继承了《诗经》的赋比兴,却做出重大突破,作者往往寄情于物,托物寓情,使主观之情与客观之物融为一体;语言以六言为主,篇幅较长,多状貌语和虚字,运用楚地方言;思想感情热烈却不乱章法,呈现出铺张渲染、恢弘奇丽、激奋沉郁的特点,这些特点却成为对外译介的难点,19世纪中叶,《楚辞》进入英语世界。
(一)《楚辞》在英语世界的译介
1852年,费兹曼发表《<离骚>和<九歌>:纪元前三世纪的两篇中国诗歌》一文,标志《楚辞》进入英语世界。
1879年,庄延龄《离骚》英译文面世标志英译《楚辞》的正式开始。1884年,翟理斯《中国文学撷英》一书出版,其中包含《卜居》、《渔父》和《山鬼》的英译。1895年,理雅各在英国《皇家亚洲学会杂志》第27卷上发表题为《<离骚>及其作者》,内含《离骚》译文。1911年,伦敦版《玉琵琶:中国古诗选》选取克莱默·宾《离骚》译文。1915年,翟理斯《儒家学派及其反对派》出版含有《东皇太一》、《云中君》、《国殇》译文。1916年,韦利在《汉诗选译》中发表《国殇》英译。1918年,韦利《汉诗选译一百七十首》一书出版,《九歌》英译文包含其中。1919年,韦利再次在《中国文学译作续编》上译介了《大招》。1922-1923年出版的《郊庙歌辞及其他》介绍了韦利《离骚》译文。1929年,林文庆完成了《离骚》的英译,由翟理斯和泰戈尔作序后出版。1944年,《中国之智慧》选登了林语堂《大招》译文。1947年,《白驹集(中国古今诗歌选)》在纽约出版,其中包含《九歌》、《九章》、《卜居》、《渔父》、《招魂》及《天问》的译文。1955年,韦利《九歌》一书出版。1959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霍克思《楚辞:南方的歌》。至此,《楚辞》第一个全译本问世。1959年约翰逊选译《离骚》译文发表。在1984年出版的《哥伦比亚中国诗歌选集》中,伯顿·沃森全译了《离骚》和《九歌》中的《云中君》、《河伯》、《山鬼》及《国殇》。1985年,G.R.沃特斯出版《楚的三首哀歌:楚辞传统解释介绍》一书,其中包含作者自译《九歌》中的三首。1986年纽约新向出版公司出版F.斯蒂芬译《天问:一部中国的提问的著作》,即为《天问》之英译文。
(二)国内译者的译介
较之英语世界译者的译介活动,国内对《楚辞》的译介起步较晚。1953年我国出版了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楚辞选:汉英对照》,这是国内英译《楚辞》的开始。1994年,许渊冲《楚辞》(中英对照)出版,包含十二首诗歌的英译。1996年,孙大雨《屈原诗选英译》发行。2006年,卓振英所译《楚辞》(汉英对照)作为“大中华文库”之一问世。
自第一首英语译文发表以来,《楚辞》的英译多为节译本,一个多世纪以来,凡16卷却只有一部全译本。
二、《楚辞》英译研究现状描述
据笔者已有资料分析,英语世界对《楚辞》英译文的研究明显早于国内,但其研究的目的多以英译本为参考,讨论的多为《楚辞》的语言或文化特点而非讨论翻译中的得失。霍克思全译本面世后,国外汉学杂志上先后出现书评式文章,也正是在此类文章中,基于译本的研究才真正出现。
1959年,W.A.C.H.Dobson基于自身对《楚辞》原文的分析而对霍克思的译本作出高度评价,“我认为,没有人能像霍克思博士那样将零散的部分整合得如此完整而有意义。……译文本身就很优秀,译者对原文的谐音和韵律传达得非常精妙……。”(Dobson,1959:144-146.)同年十一月,Harold Shadick发表书评,认为“霍克思的《楚辞》全译本是对中国诗歌英译的重大贡献,……译文流畅可读性强。”(Shadick,1959:77-79)1960年,K.P.K.Whitaker指出霍克思的《楚辞》译文“让不懂中文的读者感受到这种不同寻常的诗歌类型所具有的丰富内涵。……为读者提供了可读性强而又充满魅力的译文”。(Whitaker,1960:169)同年,杨联升用实例分析了霍克思译文的策略和技巧,认为霍克思的翻译方法介于意译与直译之间,其译本为“西方读者提供了一本轻松而又具权威性的读本”(Yang,1960 -1961:210)。
之后,有关《楚辞》英译文的研究便十分稀少。笔者通过JSTOR和EBSCO搜索发现:1984年,Back Matter在《中国文学》上发表过对G.R.沃特斯《楚的三首哀歌》的评论,认为“沃特斯的系统翻译法及传统式评论至关重要,它使原作各个层面的传统意义——包括其哲学的、词汇的和历史的意义——得以再现。”(Matter,1984)
笔者分别以《楚辞》不同篇名和不同搜索词为依据,在CNKI上搜索后(截止2011年12月5号)获得以下数据从某一层面说明了我国《楚辞》英译研究的现状:
图1 国内《楚辞》英译研究成果统计
从数量上看,《楚辞》英译的研究远远少于《楚辞》研究,也少于并不丰富的《楚辞》英译文。
据现有资料分析,国内《楚辞》英译研究始于对霍克思译文的研讨。1992年,李贻荫发表《霍克思英译<楚辞>浅析》,高度赞扬了霍克思译本,认为其译文在形似之余求神似,同时译文充满变化,在信顺之余还寻求尔雅。(参见李贻荫,1992:33-36,52)随后,杨成虎、郭晖、卓振英、洪涛、魏家海及蒋林等学者相继发表了一批论著。比如杨成虎《典籍的翻译与研究——<楚辞>几种英译本得失谈》(2004)以《楚辞》英译为例,指出在典籍英译中,应加强对原文的研究,以此对典籍翻译提出了建设性意见;蒋林等《浅析阿瑟·韦利<九歌>译本的三种译法》一文(2011)利用文本细读法探讨了韦利的《九歌》译本的三种不同的翻译方法,认为韦利利用自由诗体译中国古典诗歌是巨大的成功,同时译本处理中国文化成分时的归化策略也有利于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
上述研究成果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但也存在一些不足:(1)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有待继续拓展。不少研究文章或作历时的描述,或作面面俱到的铺陈,缺乏系统性和理论深度;(2)基于译本的分析还有待深入和加强;不同译者对待《楚辞》的文化及语言特点等问题态度各异,译本间的差异较大,但此种差异为何存在,又如何体现值得不断深入;(3)研究方法较为单一,于典籍英译研究而言,单一文本分析的客观性和全面性还有待商榷。
笔者认为创建《楚辞》平行语料库,并以此为基础,结合语料库的定量研究与翻译学的定性研究对于解决目前《楚辞》英译研究中深度和广度问题、系统性问题及客观性问题等都具极大意义,有可能成为《楚辞》英译研究新的发展方向。
三、语料库辅助下的《楚辞·离骚》植物词汇中英对比分析
20世纪90年代以来,语料库研究法逐渐成为翻译研究的新范式,它“更有利于研究者对语言进行系统、全面的对比分析,通过定量分析和功能阐释相结合,从而获得各种客观实用的研究成果。”(Biber,2003:233)同时,Mona Baker认为借助语料库的研究大体可分为三类:翻译语言特点研究;译者风格研究;社会、文化因素对翻译的影响研究,这正是翻译研究的中心,亦应成为《楚辞》英译研究的重点所在。
《离骚》是《楚辞》的代表作之一,亦是我国古典文学中最早最长的抒情诗,大量借用植物、鸟兽等词汇展开比兴。本文的个案研究选取《离骚》中极具特色的植物词汇及其在三个译本中的翻译。语料来自对《楚辞·离骚》中英文语料库相关检索结果的筛选处理,其中中文文本为王逸注《楚辞章句》(岳麓书社1989年版),三个译本为霍克思译本(1959年,简称霍译本)、杨宪益、戴乃迭译本(2001年,简称杨戴译本)和卓振英译本(2006年,简称卓译本)。
载入ParaConc语料库的三个文本按次序分别为霍克思译文、杨宪益(夫妇)译文和卓振英译文。从语料库统计数据可以看出,《离骚》中以“植物”作为本体共出现44次,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兰”类植物,共10次;其次为“蕙”和“椒”各6次。囿于篇幅之局限,本文仅举与“兰”相关的“秋兰”“木兰”和“幽兰”及与“椒”相关的“申椒”为例,其余将作另文研习。
图1 用ParaConc研究分析“兰”
古人多以“兰”为贵,源于“兰蕙丛出……一干一华而香有余则兰。”《楚辞》中大量借用“兰”类植物也只为寓意高尚。
ST1: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秋兰,因其多在秋天开花,故名。霍译及杨译的中心词均为orchid,即兰花,兰科类,属常用词汇。霍译用autumn修饰,限定其开花季节,平实、简洁。杨译用后置定语late表示时间上的早晚,但未能表示出其季节性,语义较为模糊。卓译选用植物学科名Cymbidium或许出于保留《离骚》古雅之风,但该词语义外延增大,指所有“兰属”类植物,却失去了“秋”之本意。
图2 用ParaConc研究分析“秋兰”
图3 用ParaConc研究分析“木兰”
ST2: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ST3: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木兰是植物学中的一个科名、属名和种名,概念外延较大。ST2句中,杨译选用angelica一词对译,此词指“当归属植物(包括白芷、毛当归等),显然为误译。霍译及卓译均采用magnolia,即指“木兰、木兰花”,准确、达意而地道。对ST3句中“木兰”一词,三位译者均采用magnolia,无异议。
图4 用ParaConc研究分析“幽兰”
ST4: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儜。
ST5: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幽兰,梅兰竹菊中的一种,它又静又温文尔雅,此处用深山中的兰花喻指君子孤高。霍译及杨译直接用orchid“兰花”指“幽兰”。对于不懂汉语的英语读者来说,其意象和喻指意义都有所丧失。卓译中,译者用大写“Orchid”提示读者此处为一专有名词,虽未能表达出“幽兰”孤高之意,但较之霍、杨译而言,能起到一定的提示意义。
“言楚国户服白蒿,……反谓幽兰臭恶,为不可佩也。以言君亲爱谗侫,憎远忠直,而不肯近也。”(王逸,1989:36)因此,在ST5的译文中,霍译用valley修饰orchid,表示深谷中生长的兰花,意义与原文相对贴切,在一定程度上再现出“幽兰”在汉语中的意象。如果霍译在ST4的译文中能采用与ST5相同的处理方式,不但提高了译文的准确性,也能保持译文的前后一致性。杨译和卓译在此句的翻译中仍沿用ST4中的处理方式,虽表意和准确度有待商榷,但保持了译文前后的一致性而不致读者误解。
从以上例证中可以看出,在处理“兰”属各植物名称时,译者采用最多的为orchid,但也出现误解误译。霍译本习惯采用形容词修饰orchid,从而使意义表达更为贴切,虽不能完全准确地表达原文之意义,却也能使读者了解不同植物意象间的差别,再现原文丰富的比兴手法。总体上看,三位译者的处理都未能完全再现原文的植物意象。
结语
本文在梳理《楚辞》英译及其研究史之基础上,分析现有研究的不足,并提出可操作性新范式,即结合平行语料库的定量法与翻译学的描写定性法研究《楚辞》英译本。在此基础上,本文以《离骚》中“兰”属植物词汇的英译为例证,选用三个译本展开对比分析。从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借用语料库研究法可使《楚辞》研究更为系统、深入而细致。译本研习的最终目的正是为翻译实践服务,通过对比优秀译者的译本,可以探究《楚辞》译本某一语言或文化因素的最佳处理方式,平行语料库的运用为实现这一目的提供了有效途径。
尽管平行语料库可以为《楚辞》英汉对比研究提供新的平台,但更为精确的框架描述,还有赖于规模更大、加工更深的语料库来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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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飞霞
H059
A
1004-941(2012)05-0146-04
2012-08-02
湖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十一五”规划资助课题的阶段性成果(【2010】395)。
张婷(1978-),女,土家族,湖北恩施人,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与跨文化研究。